走过青春爱过你
字体: 16 + -

第一章 新的生活3

我从没见过柳烁,但他有多高,篮球打得多帅,飙车飙得多猛,穿衣服喜欢什么品牌我全知道,都要归功于对床的怨妇。

“关于他,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是下雨天。”

“初吻?”

“被抛弃了!”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柳烁就是一混迹于重点高中的西门庆,这类高人本该留给潘金莲式的美女来摆平。但是老马——当时还是不谙世事的小马——流年不利,本来老师把语课代表小马放在柳烁旁边是指着课代表起榜样作用的,谁想男不坏女不爱,小马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大流氓,千依百顺近墨者黑。最后发展到老师让她每天在黑板上写三句古诗以备高考时,她就写些“**一刻值千金”什么的。老师仰天长啸:**又走丢一个好孩子。

要西门庆守节,就像要太监生子一样,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咱小马是东北人,直率,但绝不傻,打起架来也是一把好手,一条椅子腿舞得呼呼生风。几次和柳烁见了血。

放学后小马一个人走进学校车棚取车。当时正值早春,小雨淅沥,车棚外面几株桃花兀自妖娆。眼看着细雨迷蒙,落红无数,小马也是一才女,乃吟诗道:“唉,落花人独立。”

正感慨着,柳烁车后架带着一个娇小的美女一闪而过。

“我靠,刚说完人家就来应景儿了,微雨燕双飞啊。”老马挤出一脸极不自然的假笑。

我想起《东邪西毒》里的一句话:“当你已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

“回家胸前衣服都是湿的,我说车棚天花板漏雨了,漏我一脸水。”

我摸出一条纸巾,包几颗糖衣杏仁扔到对床去。自己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可我又能做什么?

能安慰她的人,只有那个伤她的人。

而我,再同情,也有心无力,除了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什么忙都帮不上。

晚上回到寝室,寝室的女生都出操了,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听操场上传来的口令声。我在军训中表现平平,从心理上说,我始终不信服这种僵化的管理,觉得这是给新生搞的一个下马威,和《水浒》里牢头给新犯人的一百杀威棒是一个意思——“你这厮只是俺手上一个行货”,经过一场操练后混起来就会比较老实,知道自己是在谁的地盘。基于这些落后思想我不怎么喜欢军训。我既不在休息时抱怨也不会在分别时拉着教官的手泪眼婆娑。几年后我穿着短裙摇曳多姿地走过一群正在军训的大一新生面前时,小教官的眼直了一秒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孩子们大笑,鼓掌。那时我突然发现,原来曾经的神圣和感动,都是如此反讽。

杨琼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记得他剃须水的香味,我记得他灰色t-shirt的领子,那时我洗完手总顺手抹在他的裤子上,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一段时间总停电,我的蜡烛光芒摇曳不定,他总把我揽到他的座位边,他的应急灯雪亮雪亮的,我俩像一对小老鼠一样傻傻地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管。因为成绩好,老师也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我给他讲英语,他给我讲数学,然后我们包揽各科的冠亚军。

上课时他也隔了千山万水回头看看我,微笑一下,那笑容有青草的味道。

记得那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冬天的夜来得早,我们跑出去吃点什么就要回来自习。他说,最初他喜欢上我时就是在校外的小摊上,每次他看我揣着个煎饼急急忙忙往回跑的样子就很心疼,就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喂我吃东西,抱在怀里不让我那么瑟瑟地颤抖。

你在学校那么骄傲,可是实际上,你还是个小孩。他说。

那时我的数学不好,考完试就去操场哭,以为夜里没人知道。可是我回头时,他就在不远处。

那时我们真是单纯啊,牵牵手能偷着乐好几天。

那时……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林晓蓓?”

“啊,我是,您哪位?”

“你猜猜看?”

我心说,你大爷的,我闲得慌吗?

强忍着关机的冲动,“我猜不着,您哪位啊?”

对方似乎比我还失望,“我许磊呀。”

“许……”许磊是谁啊?你又不是许强,我非得知道你吗。

“你忘了?开学报到的时候我帮你办的手续。”

噢,他啊。

开学那天我进办公室报到时没看见老师,只有三个高年级学生干部在办理新生入学手续。一个分头油亮,酷得堪比一头犀牛,进进出出只看见俩鼻孔。一个光头穿一大花裤衩,一边抄东西一边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新生。还有一位兄台坐在办公桌后面整理资料,捎带着招呼我们,三人的共同特点是脚上只穿一双拖鞋。整理资料的兄台脚上还打了绷带。

上大学以后就可以穿拖鞋出门了吧?一想到这个我就心花怒放。

左顾右盼半天,忽然有人问,“你家哪里的啊?”

我回头,正是整理资料那位兄台。

笑眯眯的,问我呢。

我如实答来。

师兄说,他叫许磊,比我们高一级,学生会干部,没有女朋友。

最后一条是他自己说的。

我觉得气氛有异,岔开话题,“你脚怎么了?”

“踢球踢的。”

“怎么就你一人干活儿啊?”

他笑着示意我去看分头哥哥:“那是咱学生会主席。”

都主席了,肯定不用干活。

“那你呢?”

他笑:“我啊,就是个小干事。”

分头哥哥和花裤衩哥哥闻言都抬起头来,神秘地相视一笑。

有人进来给新生发寝室钥匙,又有几个刚来的新生又要查号。许师兄手忙脚乱地招呼着,一边不忘喊光头花裤衩哥哥:“老孟你去送人家一下。”

花裤衩哥哥利索得很,二话不说就提起行李准备上路。

我正待离开,许师兄一转身塞我手里一张字条:“有事找我。”

又指指自己的脚:“脚伤了,不然我自己送你过去。”

我不好意思:“谢谢,不必了。”

路上我悄悄打开字条,上面是个电话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强啊,没想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还潜伏着泡妞快手。

进到寝室里我才被结结实实地震撼了——一屋子巨人,男男女女十几口子人站在里面,目测估计没有一米七五以下的。

正蒙着,一个高个女孩走过来,笑嘻嘻伸出手:“老妹儿你好!我马艳,鞍山人,你哪疙瘩的?”

我一米六三,一直以为自己不算矮了,今天脖子酸酸地仰视着这姐姐还是不由地自卑了一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哪。

老马的家人很好,很和善,很亲切,带了很多吃的来。我和同寝室刚到的广州姑娘何晶晶大饱口福。马奶奶担心我们欺负马艳,不停地劝我们吃这吃那:“来,吃点这个,艳艳小啊,不懂事儿,你也多吃点,艳艳不会做家务,你们多担待她……”好像我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灰狼就等着算计这高出自己一头的大红帽。我们几个大快朵颐,一边狂吃一边不停口地保证奶奶放心吧,您孙女儿就是我孙女儿,有我们在绝不会让艳艳受一点儿委屈云云,马艳在一边憨厚地咧嘴笑。

等奶奶一走,这家伙关上门就扑了上来:“谁是谁孙女儿,啊?”

以后很久一段日子里,我一看到马艳就联想到拳皇里生龙活虎的不知火舞,奶奶年纪大了,难免受奸人蒙蔽……

四天后六个舍友陆续到齐,我们开始了传说中的军训。发下军装那一天我们手挽手在校园里逛了好几圈,模仿着五六十年代雕刻上的经典造型到处摆pose留影,回头率非常之高,间或有人笑,我们也没羞没臊地回笑一个,年轻就是资本,不趁现在犯点傻以后就来不及了。路上还见到了我们班长,班长假装不认识我们,红着脸看天。

九月的中午依然炎热,也没准儿什么时候忽然下暴雨,我们在烈日和暴雨下度日如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说军训难忘。这期间我往大三的代班长那里送过几次身份证档案袋什么的。好像别的班都是交给本班男生代转,我们代班长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别扭。每次我都得向门房老头大费口舌,好像我是一心怀不轨的女流氓就想进去占人便宜。

那一次我刚把老头说动摇了,突然有人在耳边说:“大爷,她是新生,进来开会的。”老头看他一眼,居然点头放行了。

“你怎么不和我联系呢?生活还习惯吗?”糯糯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温柔。

我不抬头也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