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好事多磨

    

    卫宏对朱测大惊小怪的唏嘘没什么反应，甚至充耳不闻。

    但某一天的夜晚，他还是打破了沉默，主动与珍儿搭话。

    “你是尚宫局的吗？”就是那么很突兀的一句，平铺直叙，珍儿也能欢欢喜喜的接上。

    “对啊，你还帮过我，就在尚宫局门口，我被罚站，差点就昏倒了，幸亏你了扶我一把。”珍儿叽叽喳喳的，“还是得多谢你。”

    对于她说的，卫宏已经不记得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声不用谢。

    她神采飞扬，眼睛亮晶晶的。“还有第一次见你，你也救了我一次，那次要是摔了那我可惨了，还是多亏了你。”

    这一茬卫宏更不记得了，他没说话。

    珍儿是个活泼的姑娘，有她在从来不会冷场。她笑道：“所以说啊，生活还是要有贵人相助。你饿了吗？今天我炖了乌鸡汤，做了两碟小菜，味道应该不错。哦，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啊，我以后给你做。”

    原来不止活泼，还是个挺开朗的姑娘。

    卫宏尽量控制住表情，好让自己看上去和气一点。“其实这段时间还要多谢你，一直给我送宵夜，每天从不间断。”

    珍儿露出灿烂的笑容，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但以后就不必了，无功不受禄，我也没什么好报答姑娘的，这个你拿着。”他递过来一锭金子。

    “你……”她的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珍儿再没说话，掩面狂奔了。

    卫宏搞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很是不明所以。

    这是他一个月的俸例，只有这么多了。

    在这珍儿看来，这是对她的侮辱。但在卫宏看来，这是对她合理的报答。

    他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

    更不说是一个还不相熟的女子。

    月色沉沉，已是换班时间，卫宏脱下甲胄玄袍回去住所。

    

    翌日，卫宏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珍儿还是掐点，在每天同样的时辰来到了他身旁。这次她有点不同，卫宏注意到。脚步比平时沉，呼吸声比平时重，走得也平时还要快。

    应该是生气。

    珍儿是气势汹汹的来的。

    除了左手挎着食盒，她的右手还提着一小坛子酒。

    珍儿把东西放在身旁，人也不走了，陪他站着，两人都没说话。

    等到有人来换岗了，卫宏算是下班了，珍儿才提起自己的东西抬头对他说：“我有话和你说，跟我过来。”说完便自己大步走在前面，卫宏跟在后面。

    等到了一片四下无人的林荫处珍儿方拿出一张大方巾铺在地上，叫他坐下，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杯倒酒，把菜一一摆好。“你先吃，边吃边说。”给他递来一双筷子。

    明显她自己是不吃的。

    怕拂了她的意，她又像昨天一样直接跑了，卫宏便坐下吃了起来。

    烤乳鸽、鸡蛋薄饼、麻辣牛肚，今天的菜色格外好啊。卫宏吃将起来，一杯酒下肚，多了那么些快意，味道还是难么好。

    他抬头对着凝视她的珍儿，“为什么不收我的银子？”

    “收了就是我的不对了。”珍儿坐下，就在他旁边。

    她抬头看星星，嗓音很轻：“你帮了我两次了，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算我自己求个心安理得罢。你以后别再给我钱了，什么时候我不想做了，就不会再送了。”

    酒杯空了，她替他满上一杯。“好吃吗？”

    卫宏点头：“不错。”

    心情好了，兴致也来了。“你们尚宫局的人厨艺都这么好吗？”

    “都还可以罢。”珍儿两手撑着下巴，“有的学了很多年的，厨艺自然好。有的刀功不错，炒菜不行。有的煲汤尚行，做凉菜却又做得不好。也有全才，不过是苦练出来的，要经过大量的练习才能通过审核标准，做掌勺。”

    卫宏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

    珍儿莞尔，观察他的表情，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吃菜。”

    卫宏点头。

    没人再说话，气氛又冷了下来。

    珍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遥遥望着远方。

    “其实……我也会做饭。”卫宏率先开口。

    珍儿一下子来了兴趣，“真的吗？！”毕竟那是她的老本行。

    卫宏的表情柔和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的不多，煮粥下面尚可，几个家常菜也会炒，多的就不会了。”

    珍儿摆手，“你这已经不错了，好多男子尚且还没进过厨房呢。再说以后成家了有妻子料理做饭，你也不用多会做。”

    “但朱测他们说我做的东西很难吃。”

    珍儿忍俊不禁，“他们真的这么说？”

    卫宏点头，“我就做了个番茄炒鸡蛋。”

    她嘟嘴：“很简单的菜啊。”

    “可他们说没吃过甜的番茄炒鸡蛋。”

    珍儿捂嘴笑，“我也没吃过。”

    “我自己觉得还不错，把它吃完了。”

    “你真觉得好吃？”

    “是还不错。”

    “那你是怎么做的？”

    “就是按菜谱上的，先将番茄洗干净切好，再把鸡蛋打散打匀，下锅热油……”

    …………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起来。

    还聊了很久很久。

    

    最后珍儿表示很想亲眼看他做菜，卫宏表示很欣赏她的手艺，顺便说了一下明天想吃鱼片粥。

    珍儿高兴的应了。

    这一晚，珍儿提着空荡荡的食盒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尽管再忙，再累，珍儿也会挤出时间将卫宏的宵夜做好。每天的食材都是她偷偷用自己的钱从别的师傅那儿买的，田玉海并不知道。珍儿每晚来送宵夜也是背着田玉海偷偷溜出来的，好在田玉海身体任总管一职，也忙，除了督促她学艺也分不出别的心思来细细照看她。而且这儿是珍儿的家，从小长大的地方，田玉海自然是不会有多余的担心。

    珍儿每天做宵夜的时候又辛苦又甜蜜，她认认真真的成果换来的便是每天可以和他聊聊天，说说话。

    已经很好了。

    看着他，与他站在一起交谈，珍儿是开心的，快乐的。

    简直不能更好了。

    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过了初遇时的春天，时间很快来到了夏天。

    珍儿也与那些侍卫越来越熟稔，除了偶尔给他们做些小吃，见到了也会去打招呼。

    卫宏对她再没有刚开始的木然与冰冷，他学会了控制表情，他的微笑在变多，但只对她一个人。

    这是珍儿不知道的。

    

    一年就那么过去了，充实而满足。

    却没想到，她小小的幸福，有一天还是被突然打断了。

    一点前奏都没有，硬生生的切断了她的心意。

    那日她和往常一样，提着食盒来找他，做了他最爱吃的鱼片粥，东西都是热呼呼的。

    还是那个时间那个点，他换岗下班的那个点。

    这是珍儿的私心，可以多说一会儿话，多与他呆久一点。

    老远就看到他了，珍儿扬起手打招呼，喊他：“卫宏——”

    以前也经常这样喊他，因为周围都是相熟的侍卫，所以珍儿也没什么顾忌。大家可照顾她了，出宫也会带回好玩儿的送给她。

    但这次卫宏没有应她。

    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这就不对了。

    平时至少也会对珍儿眨眨眼睛，或者微微一笑。

    现在，他的神情就是一年前见到的那样，木然，冷漠，面无表情的他好像另一个人。

    珍儿匆匆跑过去放下食盒，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

    卫宏微微躲开她的触碰，双目直视前方，恍若未闻。

    珍儿略微有些失望，“没关系，你不想说话就别说了，等你换岗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她蹲在他脚边，双手支着脑袋，抱着自己的食盒，等他。

    地上是她被拉长的影子，旁边还倒影出他坚毅的侧面，珍儿伸手去摸，影子没了。

    原来是他低头了。“你还不走吗？”

    珍儿一抬眼，正好对上他的双眸，冷若冰霜。

    她抿唇，“我……等你。”

    他的声音和他的眸子一样冷，“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再也别来了。”

    珍儿站起来叉腰，柳眉倒竖。“我不！凭什么你叫我走我就得走。”

    卫宏的注意力仿佛不在她身上，他一直凝神留意别的地方。

    珍儿神情倔强，又有些生气。

    此时卫宏耳朵一动，他来了。

    “因为你很烦！”卫宏吼了出来，眼神严厉而可怕，“你给我滚，不滚就赶你走。”

    珍儿不相信他会赶她，就是站在那里不动。

    卫宏见状一脚踢翻了她的食盒，鱼片粥撒了一地。他眼中的冷意可碾碎寒冰，“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

    珍儿终于忍不住了，眼珠子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她不哭出声，弯腰捡起自己的食盒捂着脸跑远了。

    “卫宏，你做得不错。”大内侍卫总管展贤从白玉狮像后走出来。“我本就不信，居然有人举报你和宫女勾结，你是个可塑之才，假以时日，肯定可以得到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