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路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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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柳叶无精打采地回到“地宫”,还没等上楼,张琼急匆匆满头大汗地从楼上冲下来急切地说:

“快、快、家里来好几次紧急电话,老总急催让我找你,快、快上楼,没事关什么机?”

“没电了。”

“快。”

柳叶接通家中电话,不料她扔下话筒,一下瘫软在椅子上,发直。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张琼问。

“公公……出……车祸了。”柳叶像胸中积淤的苦水“哇”的一下倒出来,她失声痛哭。

“啊!快,快回去看看,等我去向老总说。”

“不用了”,蒋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说,“你陪柳小姐一起去,坐我的车,快去吧。”蒋总说完走了。

柳叶半天才转过神儿来,便下楼与张姐一同坐奔驰直奔双龙镇而去。

一场触目惊心的悲剧发生了,镇长王石柱因车祸而殉职。柳叶一进家门,一片混乱,那悲凄场面让人无不涕泪呜咽。镇上的干部倾城而致,乡下的干部群众有的听到了消息也自发地前来吊唁。李国华自然也在其中,张宏梅见柳叶哭的悲悲切切也陪在身旁频频落泪。一切都在悲鸣中……还是镇政府办公室马主任把杂乱的秩序安稳下来,并向家属及在屋内的所有干部群众高声说:“大家都节哀一下,这个……县领导现在马上就到,啊,这个……我看这样,其他同志啊,先到别的屋,这个,休息一下,这里留家属和镇领导啊,等一会儿这个……县领导一到啊,一起还要研究一些具体的事项,啊,好不好?……”经马主任这么一说,一是嘈杂的哭声立刻没有了,二是聚在屋里的人都分散了,纷纷从屋内出去,到了院子里,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开始了闲聊。突然,院子里的人群**,有人小声说,来了,来了,县里头头。话音刚落,只见几辆崭新的轿车停在镇长家的门前,有县委书记副书记、县长、副县长等若干人,从车里纷纷不慌不忙地钻出来,在县委书记带领下不中央一级的派头往院里走去。乡镇一些灰头灰脑的干部群众,和干净利落的县领导形成鲜明比照。群众自然分成两列,形成夹道欢迎之势,有的人主动伸出手和县领导握手,一下子有别于其他人,咧着嘴四下看,似乎身份显贵不少。镇里的主要领导一路小跑毫无悲情地从屋内迎出来,向县领导和往常一样的微笑握手表示欢迎。家属也随其后,出来迎接县领导。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陶千和牛丽华也赶来了,陶千一眼见到柳叶,马上紧紧握住柳叶的右手连同左手,深表同情地说:“真没想到,太突然了,你要保重,学习咋样?”

“陶哥……牛姐……”柳叶哽咽地说,“到屋吧,学习……进屋吧。”

牛丽华也关切地说:“是太突然了,那你也注意点身体啊。”

陶千心里说:“她悲伤的样子更加迷人啊!真的林风西魅也!”

“这是我们公司办公室秘书,张姐。”柳叶才想起给大家介绍,“这是陶哥、牛姐,我同学张宏梅,他爱人李国华。”

张琼按柳叶介绍的顺序分别和大家握了手,相互问好。陶千只好在张琼与他握手时才松开柳叶的手。

“公司!你上班了?”陶千惊问。

“啊,在永乐公司,就是‘地宫’。”柳叶说。

“啊,知道、知道,”陶千不失广博的说,“光听说,那阵一心上学,也没去过。”

县里领导和镇里主要领导都进了屋。院内原来自然分成的一堆一伙,被县领导冲散后,现在他们又重新进行了自然组合,应该说平时更合得来的聚在一起,仍是三一群,两一伙的展开激烈议论。一个平时爱溜须拍马的,身边却孤立无人,尴尬的东张西望。还有一位犯过作风错误而停职待业的,却在一旁孤苦伶仃低头光顾吸烟。大家不愿和他在一起,要和他一起说话,那似乎告诉别人自己也是一丘之貉。即使他犯的是大家都犯的错误,甚至有人作风比他严重得多,例如大家心里都知道的工会主席李长正,但是人家没犯事,那就是好人,好人自然应该和好人在一起,要和有问题的区别开来。于是暗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李主席仍大声说笑,显得一身正人君子,甚至有意耻笑犯错误的人:“做人首先要有德行对吧。”

大家把原来议论名人的话题,一下子移到县领导身上。有人竟然能把县里这些领导人的来历,原来哪个乡的,是否有糊弄人的学历,家庭背景,以及社会背景等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当然这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于是有人望官兴叹的说,“啊!怪不得升的这么快呢。”不过,有部分人开始对假冒伪劣商品开始骂娘,甚至有的骂口不休,直冒白沫。有人十分愤怒各种商品的欺诈性,特别对假食品,假药大家更是深恶痛绝,更有甚者说有人吃了假药而被毒死的消息更是大骂出口,说什么这么多年,什么法都制定就不能狠狠惩治卖假药的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这些大骗子到处招摇撞骗,这药铺电视台还一个劲的炒,真该枪毙八个来回都不屈他们;于是有人又报告一条消息,说前几天又有几个老头被假酒所毒瞎;而镇政府老干部办公室赵海山,却独出一辙,和大家议论忠心所背离,他说三国时期都把刘备当英雄推崇,实际按我看,他与吕布同类是背主小人。然后他举出大量实事来证明他自己的观点。最后大家不得不折服老赵真是另有高见……

柳叶起居室里挤满了她这一帮人,张琼、张宏梅、牛丽华、陶千和李国华。牛丽华还挤到柳叶身边问长问短,不时审读这张秀美的脸儿上有什么新变化。张宏梅如同傧相一样形影不离地陪伴着柳叶。一会儿看看她的鞋,品头论足鞋的款式和质量,同时还不断地用手摸来摸去柳叶的衣服和裙子赞不绝口地说:“一看就是好玩意,嗯。”

陶千与李国华第一次见面,虽说在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了一回“情敌”,但那都在历史的江河中被冲散了,均成了一对败将。所以只好谈一些二人的爱好,交流一下钓鱼的体会和人工养鱼池与天然池的不同,特别是陶千俨然以行家里手的姿态,大谈钓鱼摸虾的丰富经验,以及其中不鲜为人知的技术等,当然一旦谈起如今流行的种种钓鱼新式渔具时,他更是津津乐道,说我那套钓鱼工具全是进口的。

追悼会定于明天上午九时在县政府礼堂举行,为稳妥起见,家属于今天下午到县里。于是柳叶随县里的领导一同到了县城,当她走进那缺字的宾馆时,她立刻嗅到一种记忆中的霉味,在瞬间这种气味激发她很多的记忆……那陈旧的窗帘,那千疮百孔的地毯依然沉睡在那里,真好像,“人面何处去,‘桃花’依旧相映红”的感觉。她马上回头看李国华是否也跟来了,不过她只对跟在身后的张琼说:“是不是蒋总的车该回去了?”

“你甭操心了,来时老总说了,等你一直把丧事处理完为止,不管多少天。”

追悼会上,县委书记李浓致悼词,用相当篇幅,以感人之深的语言,肯定了这位乡镇好干部王石柱同志,并用大量实事歌颂了这位卓有成效的功臣,同时要求从他本人做起,从现在就做起,要学习王石柱那种鞠功尽瘁为人民的精神,学习他勇担重担,甘当老牛的精神。那句句感人肺腑的深情话语,无不使在场的亲人和广大群众,声声泪下……

然后进行火化,在喧天的哭声中,将王石柱的骨灰装进了与实际木料贵千倍的骨灰盒中,最后“上架”为安了。

酒席上大家开始表现很沉痛,都默默地喝酒吃菜,但不久嘈杂之声越演越烈,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有人说今年的粮食产量要超过去年,因为今年雨水好,再就是引进新品种的缘故;要说让人感到新奇的还是镇老干部办公室的赵海山的奇谈怪论。他硬说《三国》里的孙权是外国人,甚至把管民政的老胡伸向红焖肘子的筷子都惊地停了下来听老赵的新论。“书上说。”老赵用手抹了一下油嘴,塞进嘴里一支公用烟,接受身旁一位刚点完烟的打火机又马上“哒”的一下给他点了火,老赵深深地吸了两口说,“书上说,孙权是碧眼红髯,这不就是外国人是什么?要我分析,不是外国人,也是串种了。”

“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说的也是啊,没人注意这事儿啊。”一个乡镇干部说,“哎,我发现老赵知识还挺渊啊。”

“反正也快退了,没事看书玩儿呗。”老赵频频吸着烟说。“《三国演义》可是教科书啊!”

柳叶本想陪婆婆多待些日子,等婆婆心情好些再回省城。不料陈忱多次来电话询问近况如何,然而还要扔下工作不干,回哈尔滨与她相伴,这些思念一直在搅乱她的心。特别是她一眼看见那“大头翁”向她晃晃悠悠不知愁的样子,还笑微微地走过来时,她头脑立刻影像两个不同的人物,所以她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甚至想飞出双龙镇才好。想来想去,她决定先不回省城,而是回老家看父母去了。回到家里后,心也踏实不下来,总像有股幽灵在心中徘徊。然而一回到哈尔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不仅如此,似乎在思想中好像了却了一份心事似的,特别是对那双龙镇仿佛再也没有值得留恋和牵挂的了,随之而来的决心离开双龙镇,看来已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和时间问题了。

王镇长的不幸,虽然让柳叶一阵痛心,但最终在感觉上,好像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身上轻了许多,说话、走路好像都很放松似的,如同挣脱了束缚,得到了解放一样。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咋回事,心里总自问,公公过世,倒是一件好事?还是件坏事?说是好事,这对任何有点良心的人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说法。是件不幸的事,这合情合理;可为什么在这悲痛的同时柳叶的内心却又感到如释重负呢?这究竟为什么?一夜之间柳叶只感到与王志民这个家距离拉得如此之大,似乎变得很陌生,仿佛有种感觉在问:“我到底嫁给了谁?……”甚至,柳叶再也不想去光顾她曾经引为自豪的家了。也许这种感觉老早就存在?也许潜在心中未能爆发?但无论如何,她再不徘徊,也不惆怅,只等待时间去冲淡现实。衷心期待陈忱的到来,完成他们两个人的终身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