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之何名
夜空中月晕沉沉，殿宇与天际相接处，起了重重黑云，脱离了扰攘朝堂，姬猛仰头望天，胸腔中一股鲜冷的空气涌入，不由一阵机灵抖数，小内侍疾步上前将大氅披上肩头。姬猛双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两把。稍辩方向疾步前趋，沿着宫墙游廊朝向一处殿宇行去。
来回转圜间，却至一角屋宇，树影婆娑间着铁马叮叮越显此地偏僻冷清。姬猛站在门前暗影里稍稍平息一下呼吸，肃容沉声向着门内说道：老师安好，弟子姬猛求见。
片刻之后，屋内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出：笔筒儿掌灯。
姬猛心中疑惑：笔筒。。。掌灯，老师这是什么路数。。。。
须臾之间窗户映出亮光，姬猛不敢就进，束手侍立说道：老师安好，弟子姬猛有惑，特来请教。
姬猛身前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随着吱呀之声传出话来：猛儿进来说话。
姬猛应声迈步走了进去，两个小内侍静静的待在原地转身背对着大门，那扇大门又吱呀呀的慢慢关闭。
屋内四面角落八尊铜人灯光焰烁烁，暗色的地面上就着屋宇形式起了一个不足五吋的地台，在屋子中央划了一条直线延伸至屋宇后侧，地台左侧层叠堆着书简，一个须发都白的老头儿身披麻袍盘膝居中坐着，目光炯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姬猛前行数步拱手对着老人深深屈腰：姬猛请老师安，说着话双膝着地，叩下头去。
老人看着姬猛跪拜，端然受之道：猛儿，你来了。好啊，来，坐着说话。语气中喜悦之色满溢。
姬猛站起身来顺势坐于地台边缘，除掉鞋子移至老师身侧不远，双膝跪地双手置于膝上向着老人说道：弟子深夜搅扰老师清净，老师莫怪。
老人哈哈一笑：你不来，老夫这里清静自在。说吧，有何疑惑之事？
姬猛微顿回道：弟子心中诸事翻腾，如在沸汤之中。来请老师明教训示。
老人闻言沉思片刻缓声问道：猛儿，你现在是何身份？
姬猛闻言一怔，张眼看去，老人正看着自己，姬猛心中微跳，垂了眼帘说道：弟子不才，成周之王。
老人点点头接道：猛儿啊，王者，何名？
姬猛不假思索回道：四海八荒，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昊天之子，天下之主为名。
老人又道：王者，何事？
姬猛回道：上承天意，下驭万民，牧养天下，润泽八荒。
老人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探手轻捋银须说道：王之所有多哉少哉？
姬猛回道：王之所有，尊荣至极为多。但我成周目今之局面，已非往昔可比！
老人闻言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姬猛，姬猛被看得恍惚不安，面色微红向着老人拜道：弟子愚钝，请老师训教。
老人将目光向外看去，捋须不语，姬猛微张细目去看老人神情，只见师傅面容安详，双目微张神采盎然，似乎直射出屋宇而去，姬猛莫测其意。敛容束手凝神以待。老人停了一会，转向姬猛正色问道：心者，何名？
姬猛正自忐忑，闻言神思一怔，脑海中一阵翻腾，直觉此语和前面对话相隔万里之遥，却又如矢中得，再细细寻思，又觉一片茫然陷入虚无，数种思绪互相转换却又格格不入，不能说的清楚。拱手回道：心者何名？弟子有感，但不知如何描摹？
老人点点头看着姬猛悠悠说道：猛儿，王者，表也，合于有像之像。多哉少哉，为内。合于无像之像。有无之度，以成万物，是智者鉴事之枢柄啊。
姬猛闻言连连点头，注视老人凝神静听。老人看了看姬猛，移转目光向着面前凝视片刻接着说道：
有无虚实。乾坤重重，入此境界，可度心像，度得心像有无，可知心之何名。
说到这里探出双指向着屋顶一点：日月经天，不见着力，乃神明之道。表内相持，有无相乘，不见着力，自成其度而合于神明。寸心之间，可度周天之名。即通神明，举则烛照八荒，隐则莫测其踪。
老人声如金石，字字铿锵，姬猛闻言脑中轰鸣不止，一边听一边思索，不觉陷入沉思境地。
老人话不停口，侃侃说道：
疾风烈电，祸福旦夕，皆在周天之度，今日度失，来日度还。此中生生不息，亦合于神明。坐观天下，执掌枢柄，合于神明已矣，余者皆是度外。度外还赐天下可也。赐之，度多寡之数，合表里之像。老夫此说，可解猛儿之惑否。
姬猛聪慧过人，过往经历艰险，事事谨慎，近来诸事接踵而至，又兼体弱多病，心力不继致使肺腑难安。经此一番金石铿锵洗礼，忆起过往老人所授，胸中恍惚通达，精神渐振，双掌轻按地台，徐徐站起身来，移至台下，向着老人一拜在地道：多谢老师赐教，弟子心中舒畅多了。
老人闻言微微点头：猛儿，你天资极佳，经历颇多曲折，艰难之世，又当艰难之时，正要见微知著未雨绸缪。方才的话语，运用之要，应在每件事情上不断揣摩，循序可至妙境，此中曲直，为师不能代劳。猛儿啊，切记道理只是辅佐事情的，切莫被之束缚。
姬猛闻言，心中一酸，伏地忍住重重说道：老师为弟子日夜操劳，弟子无以为报，祈愿老师福寿安康。
老人一笑说道：老夫无事，猛儿不必担忧，九天之上高风浩荡，你要善自珍重。
寥寥数语，语重心长意味深远，听得姬猛眼眶湿润，心神俱暖。
刚要说话，老人又道：碧瞳儿，过来拜见你的师兄。
话音甫落，姬猛恍然记起先前进门之时，笔筒儿掌灯的事情。正要抬头去看，一阵风来，一个人拜在身侧不远。
姬猛转头看去，不由恍然：啊，笔筒儿，这不是一个人么？不及细想，姬猛侧身对着那人还施一礼，说道：师弟好，姬猛有礼。
老人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笔筒儿，快扶你师兄起来。
姬猛但觉臂弯上一紧，借势站了起来，仔细看去，只见这人身着青衫，身材适中，面庞清隽，看去异常洁净，年纪约摸弱冠。这人周身妥帖，只是一双眼睛呈浅碧色，此刻这双碧眼儿正忽闪忽闪打量着自己。一股英气隐隐而来。一怔之间，忽然了悟，原来是叫做碧瞳儿，不是笔筒儿。姬猛想至此，忍住笑意对着碧瞳儿拱手又说道：师弟好，姬猛有礼了。
那碧瞳儿连忙拱手后退屈腰说道：师兄好，碧瞳儿拜见师兄。
二人见过礼，环伺一侧，瞩目老人。
老人捋须笑看二人道：好，这便好了，算是见过礼了。二人看看老人，又互望一眼，各自面上都是笑意。老人又道：猛儿，很多人都在等你议事，无事即来，为师还有话说。
姬猛闻言拜伏在地说道：老师保重，弟子抽了空就过来。碧瞳儿也随着拜在地上。
老人闻言略思一下说道：碧瞳儿，给你师兄穿上鞋子。
碧瞳儿闻言起身扶着姬猛坐于地台之上，心中不知师傅为何如此安排，只能就便，碧瞳儿服侍姬猛穿好了鞋，姬猛站起身来，冲碧瞳儿深鞠一躬道：谢谢师弟。师兄惶恐。
碧瞳儿连忙躬身道：区区小事，师兄言重了。
老人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猛儿，你去吧，碧瞳儿，代为师送一送你师兄。说完话，拢了双手垂目不语。
姬猛向着老师深深一拜，转过身，碧瞳儿将门打开，姬猛迈步出门，一阵冷风袭来，精神大振，走下台阶转身冲着碧瞳儿拱手拜别，碧瞳儿还着礼走下台阶，姬猛轻咳一声，转身带着两个小内侍疾步而去。碧瞳儿侍立庭院直到脚步声几不可闻，回转身来闭了大门，不一刻，室内灯火俱灭，满地清晖融入沉沉夜色，这一方院落立刻重归往日寂寥之境。
(本章完)
来回转圜间，却至一角屋宇，树影婆娑间着铁马叮叮越显此地偏僻冷清。姬猛站在门前暗影里稍稍平息一下呼吸，肃容沉声向着门内说道：老师安好，弟子姬猛求见。
片刻之后，屋内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出：笔筒儿掌灯。
姬猛心中疑惑：笔筒。。。掌灯，老师这是什么路数。。。。
须臾之间窗户映出亮光，姬猛不敢就进，束手侍立说道：老师安好，弟子姬猛有惑，特来请教。
姬猛身前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随着吱呀之声传出话来：猛儿进来说话。
姬猛应声迈步走了进去，两个小内侍静静的待在原地转身背对着大门，那扇大门又吱呀呀的慢慢关闭。
屋内四面角落八尊铜人灯光焰烁烁，暗色的地面上就着屋宇形式起了一个不足五吋的地台，在屋子中央划了一条直线延伸至屋宇后侧，地台左侧层叠堆着书简，一个须发都白的老头儿身披麻袍盘膝居中坐着，目光炯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姬猛前行数步拱手对着老人深深屈腰：姬猛请老师安，说着话双膝着地，叩下头去。
老人看着姬猛跪拜，端然受之道：猛儿，你来了。好啊，来，坐着说话。语气中喜悦之色满溢。
姬猛站起身来顺势坐于地台边缘，除掉鞋子移至老师身侧不远，双膝跪地双手置于膝上向着老人说道：弟子深夜搅扰老师清净，老师莫怪。
老人哈哈一笑：你不来，老夫这里清静自在。说吧，有何疑惑之事？
姬猛微顿回道：弟子心中诸事翻腾，如在沸汤之中。来请老师明教训示。
老人闻言沉思片刻缓声问道：猛儿，你现在是何身份？
姬猛闻言一怔，张眼看去，老人正看着自己，姬猛心中微跳，垂了眼帘说道：弟子不才，成周之王。
老人点点头接道：猛儿啊，王者，何名？
姬猛不假思索回道：四海八荒，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昊天之子，天下之主为名。
老人又道：王者，何事？
姬猛回道：上承天意，下驭万民，牧养天下，润泽八荒。
老人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探手轻捋银须说道：王之所有多哉少哉？
姬猛回道：王之所有，尊荣至极为多。但我成周目今之局面，已非往昔可比！
老人闻言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姬猛，姬猛被看得恍惚不安，面色微红向着老人拜道：弟子愚钝，请老师训教。
老人将目光向外看去，捋须不语，姬猛微张细目去看老人神情，只见师傅面容安详，双目微张神采盎然，似乎直射出屋宇而去，姬猛莫测其意。敛容束手凝神以待。老人停了一会，转向姬猛正色问道：心者，何名？
姬猛正自忐忑，闻言神思一怔，脑海中一阵翻腾，直觉此语和前面对话相隔万里之遥，却又如矢中得，再细细寻思，又觉一片茫然陷入虚无，数种思绪互相转换却又格格不入，不能说的清楚。拱手回道：心者何名？弟子有感，但不知如何描摹？
老人点点头看着姬猛悠悠说道：猛儿，王者，表也，合于有像之像。多哉少哉，为内。合于无像之像。有无之度，以成万物，是智者鉴事之枢柄啊。
姬猛闻言连连点头，注视老人凝神静听。老人看了看姬猛，移转目光向着面前凝视片刻接着说道：
有无虚实。乾坤重重，入此境界，可度心像，度得心像有无，可知心之何名。
说到这里探出双指向着屋顶一点：日月经天，不见着力，乃神明之道。表内相持，有无相乘，不见着力，自成其度而合于神明。寸心之间，可度周天之名。即通神明，举则烛照八荒，隐则莫测其踪。
老人声如金石，字字铿锵，姬猛闻言脑中轰鸣不止，一边听一边思索，不觉陷入沉思境地。
老人话不停口，侃侃说道：
疾风烈电，祸福旦夕，皆在周天之度，今日度失，来日度还。此中生生不息，亦合于神明。坐观天下，执掌枢柄，合于神明已矣，余者皆是度外。度外还赐天下可也。赐之，度多寡之数，合表里之像。老夫此说，可解猛儿之惑否。
姬猛聪慧过人，过往经历艰险，事事谨慎，近来诸事接踵而至，又兼体弱多病，心力不继致使肺腑难安。经此一番金石铿锵洗礼，忆起过往老人所授，胸中恍惚通达，精神渐振，双掌轻按地台，徐徐站起身来，移至台下，向着老人一拜在地道：多谢老师赐教，弟子心中舒畅多了。
老人闻言微微点头：猛儿，你天资极佳，经历颇多曲折，艰难之世，又当艰难之时，正要见微知著未雨绸缪。方才的话语，运用之要，应在每件事情上不断揣摩，循序可至妙境，此中曲直，为师不能代劳。猛儿啊，切记道理只是辅佐事情的，切莫被之束缚。
姬猛闻言，心中一酸，伏地忍住重重说道：老师为弟子日夜操劳，弟子无以为报，祈愿老师福寿安康。
老人一笑说道：老夫无事，猛儿不必担忧，九天之上高风浩荡，你要善自珍重。
寥寥数语，语重心长意味深远，听得姬猛眼眶湿润，心神俱暖。
刚要说话，老人又道：碧瞳儿，过来拜见你的师兄。
话音甫落，姬猛恍然记起先前进门之时，笔筒儿掌灯的事情。正要抬头去看，一阵风来，一个人拜在身侧不远。
姬猛转头看去，不由恍然：啊，笔筒儿，这不是一个人么？不及细想，姬猛侧身对着那人还施一礼，说道：师弟好，姬猛有礼。
老人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笔筒儿，快扶你师兄起来。
姬猛但觉臂弯上一紧，借势站了起来，仔细看去，只见这人身着青衫，身材适中，面庞清隽，看去异常洁净，年纪约摸弱冠。这人周身妥帖，只是一双眼睛呈浅碧色，此刻这双碧眼儿正忽闪忽闪打量着自己。一股英气隐隐而来。一怔之间，忽然了悟，原来是叫做碧瞳儿，不是笔筒儿。姬猛想至此，忍住笑意对着碧瞳儿拱手又说道：师弟好，姬猛有礼了。
那碧瞳儿连忙拱手后退屈腰说道：师兄好，碧瞳儿拜见师兄。
二人见过礼，环伺一侧，瞩目老人。
老人捋须笑看二人道：好，这便好了，算是见过礼了。二人看看老人，又互望一眼，各自面上都是笑意。老人又道：猛儿，很多人都在等你议事，无事即来，为师还有话说。
姬猛闻言拜伏在地说道：老师保重，弟子抽了空就过来。碧瞳儿也随着拜在地上。
老人闻言略思一下说道：碧瞳儿，给你师兄穿上鞋子。
碧瞳儿闻言起身扶着姬猛坐于地台之上，心中不知师傅为何如此安排，只能就便，碧瞳儿服侍姬猛穿好了鞋，姬猛站起身来，冲碧瞳儿深鞠一躬道：谢谢师弟。师兄惶恐。
碧瞳儿连忙躬身道：区区小事，师兄言重了。
老人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猛儿，你去吧，碧瞳儿，代为师送一送你师兄。说完话，拢了双手垂目不语。
姬猛向着老师深深一拜，转过身，碧瞳儿将门打开，姬猛迈步出门，一阵冷风袭来，精神大振，走下台阶转身冲着碧瞳儿拱手拜别，碧瞳儿还着礼走下台阶，姬猛轻咳一声，转身带着两个小内侍疾步而去。碧瞳儿侍立庭院直到脚步声几不可闻，回转身来闭了大门，不一刻，室内灯火俱灭，满地清晖融入沉沉夜色，这一方院落立刻重归往日寂寥之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