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战纪:大道的开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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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章·中:谢希曼的故事

    “喂,你,那个骚扰骑士长的小孩儿。”夏天燥热的浮风掠过海港,海水清冽的水汽随着风送到脸上,人们有些发烧的毛孔似乎正是因此而冷静地收缩起来,他们的精神也因此而爽朗。莫奇有些矮小的身躯在码头上船上船下,承受着整袋小麦的质量,他的鞋子在一起一落中将用作横梯的钉木板轧得咯吱作响。当最后一袋小麦搬上码头后,莫奇艰难地挺直有些酸痛的腰,用手抹去额头上积聚起来的汗水,有一些将他硬质的头发粘连在一起,倔强地挺在头脑前方。“谢啦,吉姆大叔。”莫奇帮着放开了扎起来的牵绳,朝将要离开停泊口的船挥着手,“为什么不走艾米莉亚大道?”

    “不行啊,不能走大道。”吉姆也挥手示意,“赞美萨菲罗斯(注:奥林匹斯的风神)。”

    “一路平安,赞美神降之海。”莫奇的呐喊声已经够不着远去的船只了。

    “喂!就是你,矮子!”

    莫奇转过身来,几个魁梧的少年拦在他面前,“小子,你很有出息嘛,自己来运货?真是不错,难怪连近卫军都敢拦,你是骑士长的什么人?”最高的少年脸上挂着轻蔑又妒忌的奸笑,眯缝着眼盯着莫奇。“真是……这么小个子,和女人差不多,也不怕骑士们骑在马上看不见、一路踩了过去。”

    “嘛,他这样的野种,无父无母,也有脸在塞坦利亚过日子,真是有胆量……”

    莫奇一声不吭,安静地把车子系到马上,温柔地拍了拍马的臀部,车轮慢慢地转动起来。

    “喂——在别人家蹭吃蹭喝的野种、吃着别人家的饭还那么嚣张,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大英雄呐——”少年们冲着莫奇的背影大声地喊叫着、拾起路面上的碎石子朝他扔过去,码头上的人们不时地向这边张望。

    “真是的,又来了……”

    “嘘——别惹事,法令不会容许在公共场所斗殴的……”

    “唉,别看了别看了,真是糟心。”

    少年们见莫奇没有丝毫反应,纷纷冲到他面前围住他,用脚截住缓缓滚动着的车轮,马儿也很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莫奇低着头,始终没有看他们一眼。“嘿,野种,你真是厉害,在我们的城邦骗吃骗喝还这么拽,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我告诉你,是因为城邦的法令规定大家要收留从陆地来的流民,你这只没人要的小野狗才得以在我们的房子外面住一个窝。别以为你真的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这里过一辈子了,你要学会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毕恭毕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懂吗?”

    莫奇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恨恨的眼神从垂下的头发间射出。

    “哟哟哟,他还会生气啦。你们看,他在颤抖呢。”

    少年们的脸上净是戏谑的神情,不时做出挑逗的姿势来羞辱莫奇。罢了,他们三三两两地散开,那只截在车轮上的脚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朝着麻布袋狠狠地踹了一脚,金黄的麦粒像是水流一样倾泻到地上。

    “狗野种——”

    人们仍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或许也时而有同情的一瞥,终究还是化作轻轻地一叹。

    “老师,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永远地困守下去了,我们的未来只有毁灭!”阿琉恩斯激动地说着,猛然向下蹲跪、右手的拳头支撑在地面上,“恕学生不肖、不能两全!”

    谢希曼抬头凝视宫殿的穹顶,无奈地叹口气,开口道:“起来吧。”

    “老师——”

    “起来!”

    阿琉恩斯站了起来。

    谢希曼回到王座上,双手随意地搭上扶手,背部完全向后靠着。“你大了,我也老了,你该知道的。”

    阿琉恩斯望着谢希曼,心中忽然有些隐痛。

    尖阁的钟声再次响起,午时的阳光恣意地散射在塞坦利亚的土地上,海水粼粼的波纹涤荡着岁月,木头的纹理深处装满了阳光的味道。“马可·波罗先知并不是使神谕帝国最后气息断绝的罪人,相反,他只是终结了人们一直以来的迷惘,让我们明白了我们唯一的选择。但是,马可·波罗先知也如同今天的人们所遐想的那样,背负着沉重的罪孽感,漫游在神降之海的岸边,思考人们的未来。他在一个繁星的夜晚乘船离开了伯罗奔尼撒,在神降之海上飘荡,最终于一片神隐的海雾之后抵达了古老的奥林匹斯卫城,在那里找到了德菲尔神庙。他走进神庙,在那里虔诚地向奥林匹斯诸神祈祷,请求他们散去遥远陆地上的迷雾并告诉人们黑夜来临前的方法。马可·波罗先知的虔诚和他无辜的深重罪孽感打动了诸神,使诸神决定要赐予人们光明;然而这并不是无条件的,诸神仍然要看到人们的信仰与纯洁方才能恩赐,于是他们将解决的方法变成神器下降到人间,而凡有神器的地方都暂时地受到神的庇佑,可以延缓森林的侵袭;只是这并不是永恒的,我们仍然在不断地衰败。”

    “也就是说,塞坦利亚也……”阿琉恩斯觉悟一般。

    “是的,承载了光明之神阿波罗的祝福——辉耀。那把燃烧着永恒烈焰的圣剑长久地保存在塞坦利亚的地牢中,镇守着亚平宁的土地。诸神还告诉马可·波罗先知,森林并不仅仅是是一团杂乱无章的木与叶,它也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思想,甚至,它时另一种未知的神在土地上的存在。透过散去了迷雾的梦境,马可·波罗先知窥见了森林最深处的秘密,看到了一切的根源。他在德菲尔神庙接受了奥林匹斯诸神的神谕,回到神谕帝国的遗民中间,去告诉他们关于森林的一切。”

    “但是,当先知乘船回到伯罗奔尼撒时,他才发现已经过去了百年,人们已经困守在半岛上、并且建立了自己的城邦;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孩子,都似乎对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一无所知,只是安于现状。他化身为游吟的诗人,在索尔利亚繁华的街道口日复一日地讲述着那些听起来宛如天方夜谭的故事……”

    “……森林并不是一团杂乱无章的木与叶,它也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思想,甚至,它时另一种未知的神在土地上的存在……在遥远的斯拉夫古老的原始森林的深处,那里坐落着伊甸园,伊甸园中生长着无数主宰生死岁月、春来秋往的古树,最中央的那棵盘虬枝干里深藏着耶和华跳动的心脏,那就是森林之心……被用泥土生造的人们因为忤逆了伊甸园的意志而被永远地逐出,一路向南流亡到奥林匹斯诸神庇佑的神降之海,但是耶和华并不满足,他要使人类永远地生活在痛苦之中,为此他降下诅咒、人类永生都生活在罪孽之中,他们生而注定要与森林战斗,注定一生都维系在土地上、为那里生长出来的植物而操劳终生……只有真正愿意为了解除诅咒、换回极乐世界而不惜永远地牺牲自己的心灵至纯的勇者能够发现藏在被奥林匹斯诸神祝福了的土地上的圣物,用它劈开伊甸园深处的古木、取出耶和华的心脏,只有这样森林才会平息它无休止的入侵……”

    “老师,让我——”

    “并没有那么简单。本邦的圣物,辉耀,拥有能够灼烧一切的烈焰,可以抵御森林的攻击;凡是并非真正纯洁的人都会被烈焰灼烧而成为灰烬,而纯洁则意味着尚未遭受耶和华的诅咒……”

    宫殿被沉默笼罩。

    “阿琉恩斯,并非我们不愿,而是我们无能。倘使诸神仍然爱护着人类,便只能奢求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成为辉耀主人的人,让他带着圣物、沿着神谕帝国曾经的大道去行走,让宽阔的大道从森林的霸道中解脱出来,重新连贯起它原本贯穿着的诸城邦、让神谕帝国的遗民们团结起来,在那个命运之子的带领下去与森林战斗,直到重新夺回我们神圣的土地。”

    “老师,承蒙您的照顾,请原谅我独自去寻找那个人。”

    谢希曼无言地点点头。

    白天的后院里并没有人,那里单独的马厩里还散落着有马蹄印的谷草,四处散落着那些金黄色。柴门被推开,莫奇牵着马进了去,有些宽度的车轮上碾了很多扁平的谷粒;他卸下马的缰绳,赶着那匹如他一般温顺的马回到马厩,给他添上一把仍然还有许多水分的牧草。他有些吃力地将麻袋一袋一袋地从车上搬到谷仓中,直到最后一袋搬完,他将压在最底下的那口破麻袋捡出,捏在手里,不忍心去看。他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堆上发呆,凝视着,沉思着,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朝阁楼里走去。

    “阿奇?”没等到他走上楼梯,曼达掀开帘子出现在他面前。“阿奇,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听到柴门的声音了,却一直没有见到你人。”

    “我……哦,在搬麦谷……”

    “可是也不需要这么久呀。”

    莫奇越发窘态起来,躲避着曼达的眼神。

    “到底怎么了?阿奇,阿奇?”

    曼达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连忙问道:“你又去找了阿琉恩斯?”

    “没……没有。”

    “他们又欺负你了?”

    “不是,是……”

    曼达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转身就走上阁楼。“等等,曼达,你别……”

    “爷爷,爷爷?”曼达的声音响彻阁楼,“爷爷!”

    趴在书桌上小憩的阿尔法被吵醒,坐立起来,摘下被擦花了的眼睛。“爷爷,昨天阿琉恩斯是不是来找了你?”

    “嗯?阿琉恩斯?你找他……”

    “我都听到了,阿奇又去给他送东西了。”曼达满脸的不满,盯着阿尔法,“您为什么总是让阿奇去送?您明明知道阿奇老是被那些眼红的家伙欺负!”

    “唉,曼达,是阿奇自己同意……”

    “可是我不同意!”曼达忽然喊叫起来,吓了紧随其后上来的莫奇一跳。“阿奇和阿琉恩斯根本就不一样!他不能总是被欺负、总是一声不吭,他不能总是被别人数落没有家、总是以为自己是靠着我们、靠着和阿琉恩斯的关系可怜巴巴地寄居在城邦里,他根本就不可以一直一直没有道理地承担着这些!阿琉恩斯从来都是不在意什么的,他随时都可以和那些人乱打架、就算被士兵抓住了也什么都不怕,从他和我们一起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可是阿奇那么在意我们、在意身边的人,不会去打架、他连说一句反抗的话都不会,您怎么能让他像阿琉恩斯一样去听尽那些风言风语、您难道不知道人言快过刀子吗?您不能因为阿奇是法令要求我们收养的就这么不考虑他的感受!”

    “啪嗒——”

    一阵细碎的响声。曼达转身,莫奇就站在她身后,垂着头,泪水顺着两道泪痕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板上,他倔强的头发也显得有些无力而垂下。他用手背抹去眼泪,猛地冲下楼,将楼梯踩得咚咚作响。“阿奇——阿奇!”曼达追了下去。

    阿尔法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轻叹一声,朝靠背上瘫过去。

    “阿奇——阿奇——阿奇!”在面包店所在的那条街道,曼达找不到一丁点儿莫奇的踪影。她焦躁地不住张望着四周,漫无目的地跑过去。

    “阿奇——阿奇——阿奇!”

    曼达梳起来的发髻被完全地盘起来、用发带牢牢地系上,她的发丝并不会因为她的奔跑而凌乱,就像是一簇开朗的雏菊一样,拥有着并不轻易改变的姿态。她的衣裤很多时候都规整地贴合着她的肌肤,显出一种运动着的干脆与明了;她的胸口已经有了小丘般的起伏,那里因为跳动而不断牵动着的振动就像是同样也跳动着的少女的情怀,而从脖子上就延伸下来的项链让这个女孩儿有一种突兀的个性与别致。

    “打扰一下,您见到阿奇了吗?”

    “抱歉,欧米伽太太,您有看到阿奇吗?”

    ……

    午时最酷热的那段时间过去了,清凉的风开始向陆地更为深入的地方吹拂。曼达还是在寻找着,她跑遍了大半个街区,来到港口边缘的那个栈桥,阿奇小小的背影站立在上面,依靠着围栏。

    “阿奇。”曼达从背后靠拢过去,轻轻地呼唤着莫奇的名字。

    “曼达,你说,我真的是从海里来的吗?”莫奇眺望着远方,神降之海与天空相接的地方是一条水平的线。

    “嗯……不知道。”曼达用手撑着坐在了栏杆上,斜着面对着莫奇。“不过,爷爷说,你是在篮子里面顺着海水飘到码头上的。”

    莫奇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唉,说来也真是很奇怪呢。妈妈刚刚生下我那天,爷爷到码头来买鱼,结果就看见了你。篮子里面是请求书,大家都认为你是陆地的流民的孩子,就让爷爷收留了你。”

    “那……我也有爸爸妈妈的吗?”

    “一定有的。”曼达咯咯地笑起来,“人都是从妈妈的肚子里来的。”

    “我还能再见到爸爸妈妈吗?”

    “当然啦,为什么不能?呐,你看嘉丝和汉克,他们去萨特里亚经商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我不是也一点都没有担心吗?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你的爸爸妈妈也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

    “好啦,别可是了。”曼达抓住莫奇的手,“再不回去店里的东西都要被偷光了。”

    “……嗯。”莫奇笑了起来,跟着曼达一起往回跑。

    那时正是神降之海的海岸最燥热的时候,夏天很快将要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