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族殇 孤舟
西斜的残阳下，溪水殷红如血。一位身穿蓑衣的白发‘老人’，正手持一支竹篙，神态悠然的划动着脚下的扁舟。
‘老人’的头上戴有一个斗笠，斗笠很大，以至于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他的整张脸几乎都处在了阴影的笼罩之中。能让人推测出他的身份的，大概就是那一头披散于双肩的白发了。
舟船不大，仅长七尺。除了船头撑篙的‘老者’外，还载有两人——如果躺在船中央的那个小女孩还能算人的话。
船尾，坐着一位光头男子。男子的长相很凶恶，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的身体很强壮，全身肌肉虬扎，内蕴强悍之力。
他的衣衫很烂，就像是用一串布条缝起来的一般。但破烂并不是因为它的质地差，相反，它的用料其实相当的好。若是有识货之人，应能从那一道道暗金色的丝线当中，辨识出此衫乃是出自康城大名鼎鼎的柳家之手。
康城，只是晋国十二州郡中的一个中等郡城而已。但是柳家，却是名震整个东洺洲的庞大家族。
在幅员辽阔的东洺洲内，但凡是与‘柳家’这两个字沾上边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足以人忌惮三分。
光头男子身上穿着‘柳家’的衣裳，身份注定不凡。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凡之人，此刻却躲在小船的角落里瑟瑟发着抖。
他的衣衫上有很多道被利刃划破的口子，这些口子随着他的抖动而颤动，透过其间露出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那些暴露在阳光下的伤口。
这些伤口的皮肉全都朝外翻卷着，然而并没有血液从中流出。因为在这些伤口的表面，全都结着一层薄膜。薄膜晶莹剔透，在夕阳下泛着红黄色的淡光。薄膜内，有鲜红的血液在流淌。
男子双手紧抱手臂，瑟缩船尾，上下齿抑制不住的磕碰着，发出频密而清脆的轻响。他的眼皮也一直在颤动，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半透明的泪珠不断地从中滑落而出。
一股清风迎面吹过，有泥沙入了他的眼睛，沾在了他的眼白上。原本就在颤动的眼皮，此刻震颤得更加剧烈了。然而不管怎么震颤，他的眼睛始终闭合不上。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正禁锢着他的双眼。
在距离他脚尖约莫两三尺的地方，躺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的身体，比男子的衣裳还要残破。其左手已经折断，上半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外弯曲着。断裂的手肘处，有一截骨头从中穿出，其上挂着几缕深红的腐肉。一群苍蝇正在上面飞舞，似在为上天赐予的盛宴而庆祝。
她的下颌已经粉碎，失去支撑的半截舌头无力的耸拉在外。上颌的嘴唇也早已被生生割去，裸露在外的牙齿所剩无几，仅剩的几颗也是摇摇欲坠。
左眼处，眼珠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孔洞。眼眶以下的皮肤，似被腐蚀性的液体淋过一般，一片坑洼。右眼倒是要好上许多，只是眼珠子彻底向上翻了过去，惨白的眼仁上还沾了几滴淤血。唯一，或许，值得庆幸的是，其眼眶以下的皮肤并没有遭到毁坏。
透过这凄惨至极的死状，似能依稀听到女孩临死前发出的惨嚎。
光头男子蜷缩船尾，眼睛斜斜望向女孩，收缩的瞳孔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微微颤动的眼珠似在阐述他的不安。但那禁锢了他眼睛的力量，并不在乎他的想法。
男子的眼泪沿着鼻梁两侧流淌而下，途径‘人中’之时，与鼻孔流出的浓稠状液体混在了一起。混合后的涕液呈淡黄之色，一路滑过了他的唇部和下颌，最终滴落在了那用料珍贵的衣裳上。
船头撑篙的‘老人'，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葫芦里面装着酒，即使塞了酒塞，还是有很浓的酒香从中飘散而出。
‘老人’一边撑着竹篙，一边哼着古朴沉郁的曲调。
这条溪并不宽，但却出奇的长。小船足足行了一刻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荷花池。
荷花池和这条溪流一样，不宽，但很长。池中的荷花肆无忌惮的绽放着，一片红白相接的荷叶之中，粉黄的花蕊娇嫩欲滴。
‘老人’似乎不忍破坏此等美景，因而没有驾驭舟船直接闯进去，而是稍稍改了改航道，绕着荷花池的边缘划了过去。
荷花花香芬芳醉人，‘老人’忍不住微微挺了挺胸膛，深吸了几口气。船尾的男子却没有这番雅兴，迷人的花香不但没有令他感到陶醉，反倒让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过了这片荷花池，就是那个地方了。
又划了约莫半刻钟后，‘老人’似乎感到乏了，将竹篙抽了起来平放在船头，自己盘膝坐下，解了腰间的酒葫芦独自喝将起来。
说来也怪，明明已经没了竹篙作支撑，那舟船却并没有停下来，反倒是照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向前行驶着。
只是对于这怪异的一幕，‘老人’毫无所动，似已习以为常。光头男子除了额头渗出的汗珠越来越密集外，亦无什么变化。
舟船默默前行着，船上之人尽皆寂然无声。暗红的溪面上，只有舟船行进的划水之声。
又行了十息后，前方荷花渐稀，‘老人’收了葫芦，重新站起身来，却没有再拾起那支竹篙，而是背负双手，凝望前方。
‘老人’的手上，带有一双黑色的手套，手套的掌心处，饰有一只含血欲泣的眼睛。光头男子在望见这只眼睛的刹那，身体立刻剧烈抖动起来，挣扎着的疯狂喊叫起来，似见到了某种极度恐怖的东西一般。
眼见这男子即将失控，‘老人’忽然将半张的手掌收成了拳头状，那只诡异的眼睛亦因此被掩藏，光头男子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块陆地。
此陆处于溪水正中央，纵向而伸，若从高处俯瞰而去，恰如一‘川’字中间凸起的那一小竖。
小陆虽不过五丈方圆，其上亦是杂草丛生，乱石林立。小陆东面，有一石亭，面水而立，亭上有牌，上刻三字，魂溪亭。
(本章完)
‘老人’的头上戴有一个斗笠，斗笠很大，以至于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他的整张脸几乎都处在了阴影的笼罩之中。能让人推测出他的身份的，大概就是那一头披散于双肩的白发了。
舟船不大，仅长七尺。除了船头撑篙的‘老者’外，还载有两人——如果躺在船中央的那个小女孩还能算人的话。
船尾，坐着一位光头男子。男子的长相很凶恶，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的身体很强壮，全身肌肉虬扎，内蕴强悍之力。
他的衣衫很烂，就像是用一串布条缝起来的一般。但破烂并不是因为它的质地差，相反，它的用料其实相当的好。若是有识货之人，应能从那一道道暗金色的丝线当中，辨识出此衫乃是出自康城大名鼎鼎的柳家之手。
康城，只是晋国十二州郡中的一个中等郡城而已。但是柳家，却是名震整个东洺洲的庞大家族。
在幅员辽阔的东洺洲内，但凡是与‘柳家’这两个字沾上边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足以人忌惮三分。
光头男子身上穿着‘柳家’的衣裳，身份注定不凡。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凡之人，此刻却躲在小船的角落里瑟瑟发着抖。
他的衣衫上有很多道被利刃划破的口子，这些口子随着他的抖动而颤动，透过其间露出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那些暴露在阳光下的伤口。
这些伤口的皮肉全都朝外翻卷着，然而并没有血液从中流出。因为在这些伤口的表面，全都结着一层薄膜。薄膜晶莹剔透，在夕阳下泛着红黄色的淡光。薄膜内，有鲜红的血液在流淌。
男子双手紧抱手臂，瑟缩船尾，上下齿抑制不住的磕碰着，发出频密而清脆的轻响。他的眼皮也一直在颤动，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半透明的泪珠不断地从中滑落而出。
一股清风迎面吹过，有泥沙入了他的眼睛，沾在了他的眼白上。原本就在颤动的眼皮，此刻震颤得更加剧烈了。然而不管怎么震颤，他的眼睛始终闭合不上。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正禁锢着他的双眼。
在距离他脚尖约莫两三尺的地方，躺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的身体，比男子的衣裳还要残破。其左手已经折断，上半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外弯曲着。断裂的手肘处，有一截骨头从中穿出，其上挂着几缕深红的腐肉。一群苍蝇正在上面飞舞，似在为上天赐予的盛宴而庆祝。
她的下颌已经粉碎，失去支撑的半截舌头无力的耸拉在外。上颌的嘴唇也早已被生生割去，裸露在外的牙齿所剩无几，仅剩的几颗也是摇摇欲坠。
左眼处，眼珠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孔洞。眼眶以下的皮肤，似被腐蚀性的液体淋过一般，一片坑洼。右眼倒是要好上许多，只是眼珠子彻底向上翻了过去，惨白的眼仁上还沾了几滴淤血。唯一，或许，值得庆幸的是，其眼眶以下的皮肤并没有遭到毁坏。
透过这凄惨至极的死状，似能依稀听到女孩临死前发出的惨嚎。
光头男子蜷缩船尾，眼睛斜斜望向女孩，收缩的瞳孔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微微颤动的眼珠似在阐述他的不安。但那禁锢了他眼睛的力量，并不在乎他的想法。
男子的眼泪沿着鼻梁两侧流淌而下，途径‘人中’之时，与鼻孔流出的浓稠状液体混在了一起。混合后的涕液呈淡黄之色，一路滑过了他的唇部和下颌，最终滴落在了那用料珍贵的衣裳上。
船头撑篙的‘老人'，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葫芦里面装着酒，即使塞了酒塞，还是有很浓的酒香从中飘散而出。
‘老人’一边撑着竹篙，一边哼着古朴沉郁的曲调。
这条溪并不宽，但却出奇的长。小船足足行了一刻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荷花池。
荷花池和这条溪流一样，不宽，但很长。池中的荷花肆无忌惮的绽放着，一片红白相接的荷叶之中，粉黄的花蕊娇嫩欲滴。
‘老人’似乎不忍破坏此等美景，因而没有驾驭舟船直接闯进去，而是稍稍改了改航道，绕着荷花池的边缘划了过去。
荷花花香芬芳醉人，‘老人’忍不住微微挺了挺胸膛，深吸了几口气。船尾的男子却没有这番雅兴，迷人的花香不但没有令他感到陶醉，反倒让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过了这片荷花池，就是那个地方了。
又划了约莫半刻钟后，‘老人’似乎感到乏了，将竹篙抽了起来平放在船头，自己盘膝坐下，解了腰间的酒葫芦独自喝将起来。
说来也怪，明明已经没了竹篙作支撑，那舟船却并没有停下来，反倒是照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向前行驶着。
只是对于这怪异的一幕，‘老人’毫无所动，似已习以为常。光头男子除了额头渗出的汗珠越来越密集外，亦无什么变化。
舟船默默前行着，船上之人尽皆寂然无声。暗红的溪面上，只有舟船行进的划水之声。
又行了十息后，前方荷花渐稀，‘老人’收了葫芦，重新站起身来，却没有再拾起那支竹篙，而是背负双手，凝望前方。
‘老人’的手上，带有一双黑色的手套，手套的掌心处，饰有一只含血欲泣的眼睛。光头男子在望见这只眼睛的刹那，身体立刻剧烈抖动起来，挣扎着的疯狂喊叫起来，似见到了某种极度恐怖的东西一般。
眼见这男子即将失控，‘老人’忽然将半张的手掌收成了拳头状，那只诡异的眼睛亦因此被掩藏，光头男子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块陆地。
此陆处于溪水正中央，纵向而伸，若从高处俯瞰而去，恰如一‘川’字中间凸起的那一小竖。
小陆虽不过五丈方圆，其上亦是杂草丛生，乱石林立。小陆东面，有一石亭，面水而立，亭上有牌，上刻三字，魂溪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