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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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岳海峰知道父亲在生自己的气,他也不便在这个时候再去惹他不快乐,晚饭时他尽量躲开父亲。母亲从房间里叫出岳其保来吃饭时,岳海峰夹了菜就往客厅里去看电视,母亲叫他,他只嗯了两声却并没有停下看父亲一眼。

岳其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好似一句无意的话,岳海峰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谁知这句话却成了父亲这辈子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月八号上午,岳海峰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课,毛芳月神色匆匆地出现在教室外,她也不顾有许多学生看着她,直接就推开门,冲着岳海峰叫道:“海峰,快出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儿。”

岳海峰看她那个样子,赶紧丢下手里的书本,走到教室外:“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

“你爸,你爸他……我爸刚才打电话到村上,让原村长……”毛芳月还没喘匀气,也许是一时没组织好词语,也可能是怕一下子说出来,岳海峰受不了,所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岳海峰急了:“你慢慢说,我爸在外省旅游呢,你爸怎么知道?”

毛芳月也知道父亲去参观学习了,但她也并不知道这次旅游是市委统一安排的,更不知道父亲居然会和岳海峰的父亲在同一个团里。

“我爸打电话给原村长,由于不知道你们村的电话……就让我来告诉你,你爸在昨晚去世了!”

“你说什么?我爸去世了?怎么可能?……”岳海峰怎么会相信父亲会突然去世,离家前,他还好好的,怎么才出门几天就去世呢?他摇晃着走了两步,马上扶住栏杆,“你爸是不是认错人了,怎么可能……”

岳海峰在电话里听到毛常在告诉他:从出发前的二号晚上,他们两亲家就一直在一起,两人很谈得来,这次参观学习的活动明天就要结束,后天就要回来了,想不到你父亲他居然……他居然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团里有三十多号人,没有人发现他有什么异样的,谁也不知道昨晚他居然……海峰,你也别急,这里有我,今天下午我就和市委的一个同志起程送亲家的遗体回来,你告诉你的家人,让他们节哀。啊,你也要保重,人死了不能复生的。

还没听完毛常在的话,岳海峰早就泣不成声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岳其保的遗体被送到了市殡仪馆。岳海峰三兄妹守在殡仪馆里,等着市委派出的公安局侦察科的人做最后的勘察检验。

毛常在给兄弟三人大致讲了一下他知道的情况:岳其保在出门的第二天就觉得身子不舒服,但他觉得是小毛病就没有给其他人说,只给带队领导说自己晚上睡不着,希望能买点安眠药。是领导陪着他去买的药,原本领导想让他去检查一下,要是不适合继续旅游下去,就劝他回来,可他没有听从领导的建议。每天我们都在一起,共同参观学习,谁知道八号早上我们准备出发时,却怎么也叫不开他的门,叫来服务员打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兄妹三人早听得泪流满面。这时公安局的同志出来,向他们出示了在岳其保的衣服口袋找到的遗书,只有简短的两句话:“我太累了,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看着装在塑料袋里的纸片,岳海峰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放声地哭着:“爸,我错了,是我不听你的话,让你感觉到太累了,是儿子不孝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毛常在俨然就以一个亲家的身份帮着岳海峰三兄妹料理着岳其保的后事。由于岳其保是在市委组织部组织的旅游活动中去世的,所以市委市政府与乡里也派出了吊唁人员参加了岳其保的遗体告别仪式,而接待那些官员,岳海峰三兄妹怕有失周全,也就全权委托给毛常在了。

晚上给父亲守灵时,岳海峰想着父亲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你自己好好保重吧”,他的心就很难平静,想不到这句话居然成了父亲这生给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想着这些年来,父亲为了村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操的那些心,他觉得父亲死得太不值了!

父亲走了,只给岳海峰留下了一句让他自己好好保重的话。父亲走得不甘心,因为他还没有看到岳海峰成家立业,因为他还有很多的事儿没有做完。

可是父亲在纸条上写下的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觉得累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世间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了?

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都在岳海峰心中凝成了谜团。

等他恢复上班的第一天,毛芳月就将他邀请到了家中。

毛常在悄悄地告诉了他一个令他永远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公安局最终调查的结果显示,岳其保是因为在工作当中出了差错,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才畏罪自杀的!所有的证据都在他生前使用过的一个笔记本里写着。

之所以这个消息没有公开,全是因为毛常在的功劳。他替亲家对市里的领导求情说:人都已经死了,念在其为党工作了多年的分上,就让他安心地走吧,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如果再拿一个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而自杀的人说事儿,活着的人会寒心的。

听到这些话,岳海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父亲怎么可能畏罪自杀?他畏的是什么罪?这些疑问他当然不好与毛常在争论,如果毛常在真是那样替自己父亲说话,给他老人家留下最后一点颜面,自己还真的要好好感谢人家。

毛常在察觉到岳海峰心里在激烈地斗争着,就不失时机地对他说:“海峰啊,毛叔今天要语重心长地告诉你一些话,希望你听了以后,认真想一想,今后你与咱们芳月的幸福,就靠你的悟性了。”毛常在喝了一口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将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一些,“其实,你父亲已经走了,照理我也不应该在这儿说他的不是。不过,对于你的事儿,他处理得是太欠缺了一些。作为你的长辈,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但是主动权还是在你的手里,要是你不用心,别人再怎么努力,都是空口说白话,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今天我要提醒你注意的是:一、你目前的工作并不是长远之计;二、我已经给你指出了方向,你要是不按照我给你的思路走,你可能永远走不出那个圈子,也就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三、你目前和芳月的关系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什么时候把你们的事儿办了,不要等到孩子都出世了,你们还没有准备好!”

岳海峰沉默了,不得不认真思考毛常在话里的意思。

第三节稀饭成水

几天以后,岳海峰又得到毛常在带回来的消息:教育局要组织参加公招考试的人进行为期一周的考前培训,愿意参加的人只要交费就行。

岳海峰苦笑,这不是变相地揽财是什么?几百号人参加公招考试,只收十多个,这利润多高啊。毛芳月叫他别愁钱,交多少她出多少。

参加培训的第一天,岳海峰就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显得比前一次看到时憔悴了一些,虽然还是笑靥如花,芳香依旧,但嘴角泛起的笑容背后,却分明隐藏着几丝淡淡的哀愁,它是逃不过岳海峰锐利的眼睛的。

这个人就是岳海峰来交表时遇到的老同学,市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兼主播阴若迪。

那天阴若迪其实也是来采写新闻的,她也没有想到会碰上岳海峰。但就在她远远地看到岳海峰的那一刻,她的鼻子酸得比喝了一瓶陈年老醋还厉害,要不是有同事在旁边,有其他不认识的人在周围,她一定会飞快地扑过去趴在岳海峰的肩头哭上一场。

岳海峰等着她走到自己跟前,两人就那么对望了一眼,却谁也没有说话。岳海峰哪有心思上课,课堂上讲的什么内容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就想着刚才看到阴若迪时,她脸上那怪怪的表情。

这个女人究竟怎么了?

电视上那么光鲜动人的女人怎么在看到自己时就会眼含热泪?会不会因为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委屈却找不到人诉说?又或者是在感情上遇到了什么波折?

岳海峰终于趁着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弯着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