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悦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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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三)

    丁家琪愣了愣,叫苦道:“嫂子,这……你这是何苦呢?”



    “因为我已经上了你的当,吃过你的亏了……”梅小兰眼圈一红,又掉下泪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铮”的一声,重重放在桌子上,流着泪声色俱厉地道:“从今往后,无论走到哪儿我身上都带着这把剪子,你别想再来占我的便宜!你要是再敢胡来,我最多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丁家琪大惊,不由得心胆俱寒,悻悻说:“是,是,我……我再也不敢了…”…



    钱彩花躺在上房小厅的安乐椅上,嘴里含着长烟筒吸着,眼睛冷冷地凝注着垂头丧气的丁家琪,微微一笑:“还真看不出,小兰这孩子不但性子烈,而且还有点见识。”



    丁家琪愁眉苦脸地说:“妈,她对我象仇人似的,你还夸她呢。”



    钱彩花失笑说:“你急什么,她对你冷冰冰的你就急呀?是不是因为她不许你进房,不让你亲近呀?”



    丁家琪脸一红,连忙辩解:“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钱彩花冷笑一声:“那你急什么呀?”



    丁家琪诉苦说:“可是,她……这么做……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钱彩花脸色一凝,沉声说道:“我说她做得对!女人哪,怕的就是始乱终弃!你们男人哪一个不是一肚子花花肠子,有几个能善始善终的?她这样做说明她有头脑、有主见,她如果稀里糊涂的就随了你,那我才要看贱她呢!再说,她已经吃过你一次亏了,她能不对你提防着点?”



    丁家琪愣了愣,急道:“妈,你怎么总是为她说话呀,也不为我想想?”



    钱彩花沉下脸道:“为你想想?你以为我喜欢你娶个随风就倒,见人就爱的水性杨花呀?我跟你说,象小兰这样的女人才靠得住,才撑得起门面!”



    丁家琪顿时被噎住了,默默地望了钱彩花一眼,一时嘿然不语。



    钱彩花肃容道:“家琪,依我看,你也不要打她的鬼主意了,你既然喜欢她就正正经经和她拜堂成亲,让她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媳妇。再说,她的肚子里已有了我们丁家的骨肉,我能不为她考虑吗?你要是觉得这些日子在家呆着没趣,可以去城里走走,找朋友同学散散心。”



    丁家琪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



    这时,小丫环走过来禀道:“太太,宝全大叔领着木匠师傅来了,在客厅等你呢。”



    丁家客厅里,季春生和丁宝全相对坐茶几旁喝茶交谈。钱彩花带着个小丫环一脚跨进门来,季春生和丁宝全连忙站起。



    丁宝全抢先一步,介绍道:“太太,木匠师傅来了,这是季师傅……”



    钱彩花一怔,疑惑地说“季师傅?宝全,我不是叫你去请林师傅的吗?”



    丁宝全连忙笑着说:“太太,林师傅在几个月前已经不幸去世了,生前他把做‘十里红妆’的手艺都传给了季师傅,现在这方圆百里能做出这套嫁妆的只有季师傅了。”



    钱彩花走到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伤感地说;“啊,这真是太可惜了!林师傅这么好的手艺,竟然就这么去了。宝全,工钱你都和季师傅说好了吗?”



    丁宝全欠欠身:“太太,已经说好了。”



    钱彩花满意地一笑;“好,我说过工钱之外,我们还管一日三餐。季师傅,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动工呢?我们在工期上可是很急的。”



    季春生思忖说:“丁老太太,这事我已和管家商量过了,并已推掉几处工期不很急的活,打算明天就换场,后天一早在你们家开工。”



    钱彩花高兴地点头:“好,好!宝全,我看干活的地方就安排在后院那老厅上吧,你让大伙儿抽时间清理一下。”



    丁宝全答应道:“是,太太,我明天一早就叫人清理干净。”



    季春生想了想又道:“太太,刚才我和丁管家说起过,因为你们的活工期很紧,我们可能要起早贪黑的干。所以,还得请丁老太太为我们准备可以让我们打盹休息的地方……”



    钱彩花爽快答应;“行啊,只要你们活干得快,干得好,这都是我们应该为你准备的,你们不是也在为我们家干活吗?宝全,你就在东厢那边腾出几间空房出来,给季师傅他们住吧。”



    



    一条鹅卵石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蜿蜒地向前延伸着。



    街道两旁屋宇参差,店铺林立,招牌五花八门,街上脚踏车、人力车来回穿梭,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丁家琪骑着一辆脚踏车,一路摁着车铃,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行驶。



    一辆拉着一男一女的人力车迎面而来,与丁家琪的脚踏车擦肩而过。



    人力车上一位年轻的绅士一眼看见丁家琪,连忙扭回头去朝丁家琪喊道:“家琪,家琪!”



    丁家琪闻声连忙刹住脚踏车。



    “停车,停车!”那人也急忙叫车夫停车,并下了车朝丁家琪一溜小跑地走过来。



    “陈东林?”丁家琪一眼认出那年轻的绅士原来是他大学时的同学陈东林,停下脚踏车,欣喜地迎上前去。



    两人的手很快握在一起,继而又紧紧地拥抱了一阵,显得十分亲热。



    陈东林高兴地说:“家琪,真没想到,你已经从日本回来了,我还担心你呢!”丁家琪欣悦地点点头,问道:“东平,你呢,你如今在哪儿高就?”陈东林谦逊地笑笑:“我呀,没什么大能耐,就在县政府谋了一份差事,混口饭吃吃呗。”



    丁家琪亲热地拍拍陈东林的肩膀,羡慕道:“行啊,都当上官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关照呢。”陈东林笑道:“你说笑了,一个公务人员而已,连个芝麻绿豆官也不是,算什么官呀。哎,家琪,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丁家琪苦恼地一笑:“我呀,待在家里闷的慌,出来逛逛。”



    陈东林热情说:“那好啊,今天我们正好有一个聚会,你也一起去吧!”丁家琪踌躇说:“这……不太好吧,我一个陌生人冒昧前去,不太方便吧?”陈东林笑笑:“那有什么!都是一帮年轻人,有几个你可能认识。”



    这时,人力车上的女子大约等的不耐烦了,干脆付了车钱,高跟皮鞋笃笃有声地走了过来。



    陈东林连忙介绍道;“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太太张艳萍。艳萍,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丁家琪。”



    张艳萍落落大方地伸过手来,说声“您好”,笑盈盈地与丁家琪握了握……



    浦江城东富丽大酒店一间豪华的大包厢里,灯光璀璨,笑语喧哗。一群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女,围着两张大圆桌,正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丁家琪坐在里边的圆桌旁,显得有些拘谨。



    丁家琪的身旁一边坐着美貌风骚的王美瑶,一边是陈东林夫妇。



    王美瑶显然对丁家琪产生了浓厚兴趣,目光不时瞟向丁家琪,而丁家琪则正襟危坐,目不邪视,派头十足。



    王美瑶嫣然一笑:“东平,你还没有介绍我和你这位朋友认识呢!”陈东林笑嘻嘻说:“是,是,王秘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这位朋友叫丁家琪,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刚从日本留学回来。丁家琪,这位是我们县政府机要秘书,王美瑶小姐。”



    丁家琪连忙伸过手去,彬彬有礼地说:“王小姐,很高兴认识你!”王美瑶妩媚地一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丁先生府上哪里?”丁家琪谦逊地笑笑:“东溪口丁家,见笑,见笑。”



    “东溪口丁家?”王美瑶娥眉微蹙地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夸张笑道:“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东溪口丁家那可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啊,我还去过你们家呢!”



    丁家琪一愣:“哦,王小姐去过我们家?”王美瑶莞尔一笑:“是啊,你哥丁家瑞是抗日英雄嘛!他阵亡之后,我和县长一起到你们家去了两次。一次是去送抚恤金和勋章,向家属表示慰问的,没隔几天,我和县长又去你们家参加了你哥的追悼会。”



    陈东林笑呵呵说:“啊,这么说起来王秘书和家琪还挺有缘的呢!来,来,今天你们俩非得好好干一杯不可!”张艳萍也一个劲地劝酒;“对,对,这真是太巧了!来,干一杯!”



    丁家琪和王美瑶被劝不过,只得站起来碰了碰杯,干掉了杯中酒。



    陈东林兴致勃勃地说:“家琪,王秘书可是县长跟前的大红人啊!在我们县政府里,有事只要托王秘书没有办不成的!你如果不想在家闲着,想找个差事什么的,只管和王秘书说,她凭今天跟你喝下的这杯酒,肯定全力以赴,包你满意!”丁家琪微微一笑:“好,好,一定仰仗,一定仰仗。”



    王美瑶美眸流盼地说:“东平,看你这话说的,人家丁先生是东溪口丁家的小少爷,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福,还用得着到我们这破衙门来领薪水吗?”陈东林略略一怔,点头道:“啊,那是,那是,只不过家琪他回国后在家闲着没事,心里闷的慌,也有出来做事的念头。”



    王美瑶斜睨着丁家琪问道:“丁先生,是这样吗?”



    丁家琪很有绅士风度地耸耸肩,苦笑道:“有这种想法,我是很想走出那个暮气沉沉、令人窒息的封建家庭,出来透透新鲜空气。就象今天晚上,朋友们欢聚一堂,举杯痛饮,畅所欲言,多好啊!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回国后我的思想和灵魂似乎被禁锢住了,等于失去了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王小姐若愿意帮忙,那是求之不得,感谢不尽了。”



    王美瑶盈盈浅笑说:“那行啊,丁先生是留洋归来的,有知识、有文化,是个难得的人才,又是抗日英雄的弟弟,我理应向县长大人郑重推荐!”



    “好,好,太好了!来,来,你应该再喝一杯!”陈东林大喜,还欲劝丁家琪向王美瑶敬酒。



    张艳萍慌忙递个眼神,含笑道:“东平,依我看,待会儿我们还是把丁先生和王秘书请到我们家去坐坐吧!你们久别重逢,美瑶和丁先生一见如故,我们应该好好叙谈叙谈。”



    陈东林心领神会地说:“好,好,艳萍这个主意好!你们两位从未去过我们家,是该去坐坐。”



    丁家琪和王美瑶相视一笑,欣然点头。



    丁家厅堂里,钱彩花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脸上布满愁云,神情显得郁闷而且忧虑。半晌,她不安地道:“宝全,你说这家琪怎么到这时候还不回来呢?”



    丁宝全笑着说:“太太,你不是让他去城里会亲友,散散心了吗?依我想,小少爷一定被好朋友老同学什么的留住了。”钱彩花幽幽地叹息着道:“我让他去会会同学朋友散散心,可没让他在外面过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