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悦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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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

    梅家闺房里,梅小兰哭得象泪人一般,死活不肯梳妆打扮,两个大嫂欲上前为她梳妆,都被发疯似地梅小兰推开。



    梅小兰又哭又闹道:“不,我不嫁人,我不要嫁人!你们走开,你们走开啊!不要……我不要嫁人……我害怕……”



    两个大嫂你看我我看你,迟迟疑疑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梅母领着胡媒婆上楼走进闺房,满脸不悦地盯着哭闹不已的梅小兰喝道:“你哭什么,闹什么?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象什么话?眼看花轿就要到了,你还不梳妆打扮,你……想把我活活气死呀?”



    梅小兰闻声一颤,仰起梨花带雨的脸,哭求道:“妈,我不愿嫁人,真的不愿嫁呀!妈……你别逼我了,妈……”



    梅母气得浑身发抖,声色俱厉地喝道:“你……愿不愿嫁现在也由不得你了,你若不肯上轿,我……就是捆着绑着也要把你抬到丁家!”



    梅小兰惨然哭道:“妈,你……真的那么狠心吗?”



    梅母心上一颤,语气稍缓:“小兰,并不是做妈的狠心,事到如今,你愿也得嫁,不愿嫁也得嫁!你懒着不肯出嫁,难道要等着那挨千刀的李大鼎来抢你去做姨太太不成?”



    梅小兰听了,顿时吓得浑身发抖,捂着脸只会“呜呜”哭泣,却再也不敢吱声了。



    胡媒婆上前劝道:“老姐姐,你忙你的去吧,这儿有我呢!梅小兰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再开导开导她。”



    梅母默然地点点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感情复杂地瞥了梅小兰一眼,转身走出闺房……



    



    鼓乐声喧,爆竹连天,鞭炮动地,喜气洋洋。



    一顶花轿停放在梅家门前的坪地上,送亲的人们衣着簇新,早已把箱、柜、被褥等一整套‘十里红妆’嫁妆捆扎停当,抬在一旁,排成长队等候在门前。



    吹鼓手们格外卖力地吹奏着,在催促新娘上轿。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啧啧称羡,有的干脆爬墙上树居高临下地窥探观望……



    梅小兰已不再哭泣,并换上了嫁衣,但眼睛依然红红的,脸上表情木然,一副任剐任宰的样子。



    梅母捧着一副扎了红色蝴蝶结的画卷走了进来,胡媒婆紧随其后,走进闺房。



    梅母叮嘱道:“小兰啊,这是幅压箱画,洞房花烛之夜如何行周公之礼,成夫妻之道,都在这上面画着呢,今晚你和新郎洞房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就拿出来看看。”



    梅小兰茫然地看看母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梅母走到一旁,掀开一只箱子,十分庄重地把那块“压箱画”放了进去。



    胡媒婆催道:“小兰,到时候了,我们下楼去吧!”



    梅小兰浑身一颤,神色惨然地缓缓站起身来,任由胡媒婆和梅母为她盖上盖头,搀扶下楼。



    鼓乐开道,礼炮怒放。



    随着鼓乐传来,首先是腋下夹着奁目的引路值堂从村子里走了出来,紧随着是两盏巨大的高灯,分由两个人高高地擎着,灯上一盏书写着“丁府”两个醒目的大字,另一盏上书“和义堂”三字。



    跟着是两面鸣锣开道的旗锣。旗锣也叫罗帽,每一面旗锣由两个人抬着,并有一人负责敲打。



    旗锣后面跟着喜气洋洋的龙凤吹,即装饰着珠龙、珠凤的管弦乐,有唢呐、笛子、笙、箫、胡琴和鼓、钹、大小锣等打击乐器。



    紧接着又是一套相似的女方仪仗,也是高灯、旗锣、龙凤吹,高灯上书写着“梅府”和“孝慈堂”几个醒目的大字。



    继而,轿前担出现,两个有方形套盒组成的红扛箱,由四个人抬着,晃悠悠地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轿前担的后面是一顶花轿,由八个抬着,另有作替换用的三人扶轿而行。



    紧跟在花轿后面的是一顶小轿,坐着新郎兄弟辈的压轿人。



    小轿之后,才是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



    最前面的是一对子孙桶,即马桶。



    其次是十二杠铺陈,即被褥枕头,每个扛箱内叠放被褥四条,扛箱的梁上骑挂正面朝外,一头缝合的枕头两对,枕头上交叉垂挂缀有花球的红绸飘带。



    接下来是卧房起居用的凉床一张、红橱一对、书橱一对和床前橱、房前桌、条凳、春凳,洗脚用的红脚椅、红脚凳,椅凳一侧还有可盛放缠脚布及剪刀等工具的小抽屉,梳妆用的梳妆台、镜箱、发篓、红面桶、面桶架、衣架,存放衣服的红箱两对、皮箱两对、眠柜两只、脚桶六只以及各式成双成对的提桶、果桶、罐、瓶、壶、饭盂和米桶、粉桶、汤桶、饭桶、吊水桶、挑水桶、茶壶桶,还有桶盘、祭盘、果盘;



    再是蜡烛台、馔盒、祭桶、翘头桌、花瓶、琴桌、琴凳、罗圈椅、茶桌、茶椅,娘家篮,成双成对的套篮、礼篮,厨房用的碗橱、锅、碗、盆、盏、碟、筷、茶桶、碗桶、讨奶桶、拗斗、竹刷子、摊匾、铜面盆,成套的铜火炉、踏脚炉,取暖和烘干用的铜火缸十八只,还有成对的酒埕、菜油、清油、火油等等。



    然后才是做女红用的针线篓、针线桶、线板、针盒、针夹、熨斗,纺麻织布用的织布机、麻丝桶、麻压、麻丝架,织带用的织带架、织带机、梭子、带钩,还有洗衣用的棒槌,绣花用的绷花桌、绷花架、绣花凳等……



    一片震天动地的鞭炮爆竹声中,一派笙箫鼓乐的热闹喜庆气氛里,一顶八抬花轿抬着梅小兰,徐徐出村而去



    丁家瑞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轿的前头,胡媒婆则喜形于色地坐在一辆手推车上,紧随着花轿而行。



    送亲队伍宛如一字长蛇阵,出了村子,跨越溪桥,抬着红红火火、耀人眼目的“十里红妆”,跟在轿子后面浩浩荡荡地缓缓向前进发。



    “老四,老四!”李大鼎兴冲冲地走进客厅,大声喊道。



    一个丫环慌忙迎上前来,禀道:“李爷,你忘了,四姨太出门了,她不在家。”



    “对呀!他娘的,老四出门两天了,她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这个骚娘们跑哪儿去了?”李大鼎一愣,恍然想起,搔搔头皮,吩咐道:“你快去把大太太、二姨太、三姨太都给我叫来,说我马上要拜堂成亲,快帮我换身新郎衣服,张罗张罗喜事!”



    丫环应声“是”,忙不迭地跑出客厅。



    驿道上,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进着。突然,随着“叭叭”两声枪响,松树岗下响起一片呐喊之声。



    小毛苟一马当先,率领一帮小流氓呼喊着挥舞刀枪扑向迎亲队伍。



    正在行进中的丁家瑞听到枪声和呐喊,转头望去,只见一些人舞刀弄枪地扑了过来,慌忙勒转马头,挥鞭护住花轿。



    有人惊呼:“大少爷快跑,李大鼎来抢亲了!”



    几个小流氓奔到丁家瑞的跟前,举着刀枪砍来。



    丁家瑞不慌不忙,挥舞马鞭向扑过来的几个小流氓抽去,死死护住花轿不让流氓们靠近,几个小流氓见奈何不了丁家瑞,突然刀枪齐举,对着他的坐骑又劈又剌。



    马儿挨了一枪,吃痛不起,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向前一窜,跨过一条水沟,冲到庄稼地田里。



    小流氓狂呼乱叫着四下里追打,迎亲的人们一个个抱头鼠窜,纷纷逃散。



    小毛苟带着小流氓直奔花轿,团团围定。



    几个轿夫似乎早已吓坏了,慌忙放下轿子,站在一旁簌簌发抖。



    小毛苟翻下马背,走到轿前,打量稍顷,突然伸手一把掀开轿帘。



    花轿里,新娘身穿霞帔,罩着盖头坐在轿中,身子却似在微微发颤。



    小毛苟得意地一笑,拉上轿帘,欢声大叫:“弟兄们,新娘抢到了,快去向李爷报喜呀!”



    几个小流氓抬起花轿,发一声喊,小流氓们乱纷纷地跟着小毛苟向来路奔跑而去。



    “快,快追,追上去给我夺回花轿,抢回新娘!”丁家瑞高喊着策马追赶。



    那些迎亲的人忽然来了精神,纷纷操起扁担扛杆,一齐呐喊着跟随丁家瑞紧追不舍。



    小毛苟吃惊地望着追赶上来的人们,不住地喊着“快,快”,带着小流氓们抬着花轿拼命奔逃。



    追了一段路,丁家瑞勒住马头,把手一摆,迎亲的人们也都停下脚步,驻足不前。



    “别追了!走,我们回去!”丁家瑞望着小毛苟一行狼狈奔逃的背影,朗朗一笑着勒转马头,大声说道。



    迎亲的人们闻声止步,嘻嘻哈哈地欢笑着踅回身收拾四下散落的嫁妆……



    已换上新郎服饰的李大鼎头戴礼帽,一脸得意,喜气洋洋,昂首挺胸地在厅堂上走了几步,睥睨着妻妾和丫环们,哈哈一笑:“哎,你们看看,我这打扮象个新郎倌吗?”



    “李爷,你今天本来就是新郎嘛,还有什么象不象的?”



    “嗯,李爷仪表堂堂,一穿上这身衣服呀,更气派,更精神了!”



    “可不是吗?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也不假!”



    “是啊,我们李爷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啊!”



    在妻妾丫环们的一片恭维声中,李大鼎飘飘然然,喜不自禁地笑道:“哈哈,来呀,端把椅子来,我就坐在这厅堂门口,恭候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