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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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误入秦营

    秦獒背着墨离狂奔上山,在小路尽头一拐弯,消失了踪影。片刻之后,嫪毐一行人从林中穿出,停在了小路上。白浪跟在最后,依然是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嫪毐蹲在雪地上仔细查看,地上除了一摊被踩乱了的雪,便只有秦獒上山的脚印,却没看到有下山的脚印。

    “这一路上的脚印虽然凌乱,但也能看出是一大二小三个人,再加一条巨犬。吕先生给我们的指令是将秦国公子一家斩草除根,眼下看来,只怕还有漏网之鱼,而且十有八九便是秦国公子的后人。今夜我等一直守在山下,唯一上山之人便是那墨踪父子,这三人中应该有两人便是他们。”嫪毐边站起身来边喃喃自语,然后看向白浪,见他面无表情站在众人身后,便走到他跟前,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先生,从这脚印来看,你觉得我们该往山上追,还是往山下追?”白浪脸上满是污渍,甚是滑稽,他跟嫪毐对视了一眼,说道:“下山路上无半点向下的印迹,上山路上倒有巨犬的脚印,在下以为当往山上追。”

    “在下倒觉得此乃墨踪布下的疑兵之计,故意让巨犬上山引开我们的追击,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往山下去了。”

    白浪冷哼一声,道:“那就依嫪统领的意思,我等往山下去便是。”哪知嫪毐“嘿嘿”一笑,又道:“若是他们兵分两路呢?白先生觉得这秦国公子的后人会上山还是会下山。”

    白浪脸上虽然污秽,但也能看出他对于嫪毐的追问十分不耐烦:“我先前上山,见过秦隐家的巨犬,乃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大獒,名唤秦獒。若是他们兵分两路,小公子必然是跟随秦獒上山了,故而白浪认为应当往山上追。”

    嫪毐不再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浪,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须臾,才又说道:“为保万无一失,我们也兵分两路,我带着兄弟往山上追,烦请白先生往山下追,若是那秦国小公子逃往山下,请白先生切勿手软。”说完回头吩咐扛着尸体的三人,说道:“老五,老六,老七,你们把老八,老九,老十的尸体带到界村就地埋葬,然后随白先生寻找踪迹,看是否有人下山,如若在山下发现墨踪人等,取人头来见。”

    扛着尸体的三人齐声应道:“是。”

    嫪毐又看了一眼白浪,招呼剩下的四人快步朝上山的小路跑去。

    白浪看着五人消失在小路的转弯处后,才拉了拉身上的破烂衣裳,说了声:“走吧”,率先朝山下走去。

    待白浪等人走远了,嫪毐等人重新出现在小路的拐弯处,嫪毐冷冷地看着远处的白浪,一言不发,他身旁一个身材稍矮胸凸腰细的黑衣人问道:“大哥,你真的认为那秦国小公子往山上走了吗?”

    此人说话的声音竟如女子一般柔声细语,言语中还带着一股媚意。

    嫪毐摇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白浪此人深不可测,他说要往山上追,我也不知是不是计。眼下形势,我们兄弟只能分开来追了。”说完转过头朝向刚才问话之人,说道:“老二,你跟踪术高超,可暗中跟下山去,老五他们在明处,不好应付白浪,你跟在暗处,随机应变。”方才问话之人一点头,闪身遁入路边矮树林中,竟如鬼魅一般,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嫪毐看着山下,叹道:“想不到,这次任务不仅让我们兄弟折了三人,还逼得我们分头行动。白浪,你先前上山见过那巨犬,岂会不知道秦国公子还有后人?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兄弟岂会这般被动!这笔帐嫪某日后慢慢跟你算。”说完一甩手,带着身旁二人循着秦獒的脚印朝山上追去。

    且说墨踪背着秦风踩着杂草树丛下山,速度虽快,却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只看到村中小溪旁村民的尸体堆积依旧,被胡狼十骑残害未死的村民此刻也已绝了气息——大冷天,即使不流尽鲜血而死,也会冻死。墨踪看到收留他们父子过夜的老者的头颅尚在尸堆里,眼睛怒瞪着尚未闭上,发须上落了一层白霜。

    墨踪放下背上的秦风,走到尸堆旁,说道:“逝者无辜,须得将他们安葬,以免暴尸荒野,为野兽所食。”

    一旁的秦风接话道:“叔父,胡狼十骑追击在后,我们没有时间安葬这些人了。”

    墨踪一时为难,想到昨夜那老者不顾风寒为他送来食物,此刻却不能让其入土为安,心里愧疚不已。正踌躇间,秦风又说道:“这荒野小村,鲜有外人到来,如若我们不安葬这些人,想来也不会有别人来安葬。叔父,不如我们将这些村民尸体焚之一炬,总比让他们暴尸荒野强上百倍。只是一旦火起,胡狼十骑必然察觉,我们便须尽快离去。”

    墨踪心想,胡狼十骑和白浪都不是等闲人物,出了竹林只怕会分兵朝墨离的方向追击,如果现在放火烧村,说不定能将他们引到山下来,如此便能为墨离创造一线生机。想到此处,墨踪便赶紧从村民屋中取来干柴干草等易燃之物,架在尸堆上,又将昨夜胡狼十骑留下的火堆扒了扒,从灰烬里刨出几块尚未熄灭的炭火,将干草引燃了,扔到尸堆上,熊熊大火立时燃了起来,浓烟直往上冲。这时那一片村屋中传来了一声马嘶,墨踪循着声音寻到一座木屋旁,却见胡狼十骑的坐骑和昨夜那秦兵的马都拴在屋侧一排木桩上,胡狼十骑的十匹马闷声不响,却十分神骏,相比之下,那秦兵的马逊色不少,正低头轻嘶。看到马后墨踪心下大喜,问秦风道:“风儿,你会不会骑马?”秦风摇摇头,道:“我与爹娘居于深山,平日打猎都是徒步,从不曾骑马。”墨踪笑道:“无妨,胡狼十骑这十匹马十分神骏,体力和耐力都属上乘,你我同乘一匹。”说完解下十一匹马中最健硕的一匹,一踩蹬跨了上去,谁知那马却高声嘶叫,四蹄乱蹬,差点将墨踪掀翻下来。墨踪无奈,从马上飞身跃下,又连着试了两匹,皆是如此,秦风在一旁看了,说道:“叔父,看来胡狼十骑的马匹认主,你不妨试试最后那匹,看那马鞍,不像是胡狼十骑的坐骑。”墨踪闻言,朝最后那匹马看去,那是昨夜那秦兵的马。

    “只能如此了。”墨踪说完,便朝最后那匹马走去。秦风右手一翻,手上多了一个物件,阳光照在那物件上,反射出一道强光,正好照在墨踪脸上,刺得他眼前一花。墨踪抬手挡住眼睛,这才看清秦风手上之物,正是他在竹林中用来杀人的那把匕首。

    “风儿,你要干什么?”墨踪沉声问道。

    “既然这十匹马我们用不上,便刺死它们,不然胡狼十骑定会骑着它们来追杀我俩。”

    秦风话语冰冷,字字如箭,墨踪心中竟莫名的起了一阵寒意,他拦住秦风,说道:“我们把其余马匹驱散便是,何必要杀它们呢?”

    秦风摇摇头:“我听我爹说过,赵国经过胡服骑射的变革之后,所用的马大多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胡马,赶走它们只怕没那么容易。再则,即便眼下强行赶走了,它们也定会回来,到时载着胡狼十骑来追赶我们,我们再想逃脱便很难了。”

    墨踪知道秦风所说乃是实情,但要立刻刺死这十匹马,却又觉十分残忍,人命是命,马亦是命,如若为了逃命便杀了这些马,那跟胡狼十骑屠杀村民有何不同?再则,秦风曾在竹林里毫不留情的杀了虎狼中已被擒的老八和老九,此子杀性太重,若任由他这般杀伐,日后只怕杀性难抑。想到此处,墨踪对秦风正色说道:“风儿,人畜皆是性命,不可随意屠之。”秦风看着墨踪笑了,似乎墨踪所言乃是无稽之谈:“叔父,如今你狠不下心来杀这几匹马,届时被胡狼十骑追上,他们可会放过我们?”墨踪摇头,但仍坚定的说道:“我师承墨家,墨家祖师曾云:‘杀无辜者得不祥’,若为逃命便草菅性命,便违背了我墨家宗义了,这等事,我们绝不做。”

    秦风见墨踪态度坚决,便敛起笑容,一言不发向最近的一匹马走去。墨踪见状,忙挡在秦风身前,秦风见状笑道:“叔父放心,我爹娘说过要我对叔父言听计从,叔父的话侄儿自然不敢违抗。”说完绕过墨踪,走到马前,挥动匕首斩断了缰绳。墨踪这才放下心来,待秦风将所有马匹的缰绳全部割断,便与之一起高声呼喊催赶马匹,谁知那些马果如秦风所言,只在原地摇头摆尾转圈,不肯离去。

    正在两人大声吆喝驱赶马匹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墨踪身后响起:“奉劝两位,不要白费力气,这些马久经沙场,可不是阁下几声吆喝就能吓跑的。”

    墨踪大惊,猛回头朝木屋前看去,只见三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每人肩上扛着一具尸体,正冷冷的看着他们,而在这三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头发焦黄、满脸污渍、衣裳破烂的灰衣人。

    “来得倒快!”墨踪看着眼前四人说道,在他们身后,尚在燃烧的尸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秦风紧握匕首走到墨踪身旁,白浪看到秦风,脸上不动声色,眼眸却不易察觉的亮了亮。

    “这不是你儿子!”胡狼十骑先前见过墨踪父子,故而一眼认出墨踪身边的孩子并不是墨离。

    墨踪没有答话,眼前的胡狼活着的加上死了的一共只有六骑,这活着的三人虽然黑巾蒙面,但显然都不是嫪毐,料想嫪毐带着剩下的人上山追墨离去了。墨踪的心直往下沉,忍不住朝那雪白的高山上瞥了一眼。

    “昨夜我大哥已经放过阁下父子,你们不去秦国寻亲,却要来趟这趟浑水!你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们兄弟了。”说完,三个黑衣人便弯腰准备放下肩上的尸体,却都未察觉身旁的白浪往后退了一步,三人刚刚低下身,肩上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放下,灰影一闪,一道亮光从三人小腿后划过。

    三具尸体都掉在了雪地上,三人的双手都撑在了尸体上,被亮光划过的小腿部位没有半点异样,可身体却弯着腰一动不动,像冻僵了一般。

    白浪右手举着那柄窄剑,一动不动站在雪地里,尸堆上的火焰在他身后跳动,东边刚刚爬上山顶的太阳正好顶在他头上。

    黑烟滚滚,人肉的香味四处飘散,此乃是胡狼十骑的最爱。

    而此时,三个黑衣人已无暇去闻这香味了,他们的小腿开始血流如注,如井中漫出的水一般汩汩溢出,三人终于趴倒在了那三具尸体上,痛苦大叫,六条断腿却还立在原地。

    仅用了一剑,三个高手的六条腿便被齐刷刷切断,白浪的武艺,比他昨夜展现出来的要高超得多!

    而就在昨夜,就在此地,胡狼十骑活生生切下了界村妇孺的四肢,他们怎会想到,仅过去几个时辰,这断肢的痛苦也会落在他们自己身上,冥冥之中的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

    哀嚎声响起,白浪却不理会,剑光一闪,窄剑又隐入了袍中。

    “你为何不干脆了结了他们?”墨踪问道。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听到了太多的哀嚎,实在不愿再听了。

    “他们不配死在我的剑下。”白浪冷冷说道,口吻竟与秦风要杀那十匹马时的口气有几分相像。

    白浪说完,走到那痛得满地打滚的三人面前,旋风一般连出三脚,三具身躯被踢得腾空飞起,如三块黑色的木头一般,飞进了燃烧的尸堆里。立时,哀嚎声更加尖厉,火堆里三团火焰左右翻滚,双手不停扑打。白浪看着火堆,满是污渍的脸上一双火红的眼睛显得格外恐怖。

    待火堆里的哀嚎声停止、三团火焰不再动弹,白浪又将地上三具死尸踢进尸堆里,这才满意的拍了拍双手,转过身来,墨踪乍见他的模样,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白浪走到墨踪面前,低头看了看秦风,秦风竟看着白浪报以一笑。白浪伸手摸了摸秦风的头,沉声说道:“苍天有眼,为公子留得血脉。”说完又看向墨踪,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与秦隐是何关系?”

    墨踪方才亲眼目睹了白浪的残忍手段,本来心存敬畏,然而见他对秦风似是爱抚有加,在山上与秦隐比剑时也是一味相让,想来是友非敌,便抱拳答道:“在下墨踪,与秦隐兄长乃是初识。昨夜兄长收留我与犬子,又赠予汤药饮食,在下为报大恩,故而出手相助。”

    白浪微微点头,又问道:“与秦獒上山的,莫非是……?”

    白浪尚未说完,墨踪神色一黯,满脸担忧,点头道:“正是。”

    “哦!”白浪听完,后退两步,深深一辑,道:“墨兄弟舍子救人,真乃高义,白某代故人谢过,日后若用得上白某,万死不辞!”

    墨踪忙扶起白浪,暗想,这白浪虽然与胡狼十骑为伍,且手段过于狠辣,但却几次三番相助秦隐一家,方才为救秦风更是对胡狼之人痛下杀手,想来不会加害秦风,不如将秦风托付于他,自己也好上山去救墨离,便说道:“阁下竟然是秦隐兄长的故人,还请照顾风儿周全。在下一介草民,武艺低微,委实怕有负秦隐兄长所托。”

    白浪低头又看了看秦风,秦风似乎也愿意跟随白浪,满眼期待的看着白浪。然而白浪却说道:“按理白某理应照顾风儿,然眼下却有诸多不便,风儿若是跟着我,只怕更加危险。”说完略一思索,又道:“墨兄弟若是实在不便,请帮忙将风儿送往楚国春申君处,在下可修书一封,春申君见后必会收留风儿。”

    听得“春申君”三字,墨踪想起楚云也曾要他将秦风送往楚国托付于春申君,却不知这春申君与这隐居的秦国公子夫妇是何关系?与眼前这白浪又有何交情?

    墨踪心下思索,口中却并未将楚云的话告之白浪,秦隐的行踪,最好是不让他人知晓为好。墨踪不提,秦风竟也不说,反而抬头说道:“伯父不用为我修书,昨夜爹娘将我托付给墨叔父时有交代,要我伺奉膝下,终生为奴,风儿此生便跟随墨叔父,墨叔父去哪里,风儿便去哪里。”

    白浪闻言,眉头一皱。墨踪看在眼里,忙说道:“风儿,此乃你爹说的客气话,你怎还当真了?”

    白浪叹道:“也罢,你且跟着墨叔父,等伯父把事情处理完了,再来寻你。”说完转身待走,秦风却又喊道:“伯父慢走,风儿有一问,请伯父如实告之。”白浪疑惑,道:“风儿且问。”秦风双眼一红,满脸悲色,道:“伯父,我爹娘可是已经死去?”白浪愕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略一点头。秦风一闭眼,两行泪流了下来,睁开眼又问道:“我爹娘是死于伯父之手,还是死于胡狼十骑之手?”

    墨踪低头看向秦风,心生怜悯,他带着秦风离开小院时楚云中箭,秦隐受伤,两人虽未丧命,却几无生机。这一路上秦风没有半点牵挂之色,倒暴露出不少戾气,引得墨踪十分担忧,此时见秦风终于问起父母,墨踪方才感觉到秦风身上的孩童本色。

    白浪蹲下身来,捧着秦风的脸,一改方才的肃杀之气,柔声说道:“风儿,你爹和你娘都不是普通人,断不会死在胡狼十骑手上,他们携手跳下了水潭。”

    秦风泪眼婆娑,却又突然冷冷一笑了,双唇颤抖,声音哽咽,道:“如此倒好!”

    白浪轻拍秦风脸颊,站起身来,墨踪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要上山往秦国去?”白浪看一眼墨踪,点点头。墨踪忙抱拳说道:“阁下此去若是遇见犬子墨离,还望帮忙照应一二,在下不胜感激。”白浪又一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墨兄弟为救风儿甘愿让自己的孩儿犯险,如若当真遇见,在下定舍命保全。”

    墨踪深知白浪自视颇高,对自己虽表面礼遇,实则颇为不屑,但他肯答应相助墨离,墨踪却是十分感激,当下又深深鞠了一躬。白浪粗粗回礼,转身朝山上走去。

    墨踪与白浪只管对话交谈,却未发现村尾那鳏夫的木屋顶上一直有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他们,这双眼睛如同狼眼一般,满含着凶狠与愤怒,却又一直纹丝不动。狼眼的主人如石雕木刻一般,趴在屋顶上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她静静地等待着时机,一直等到白浪消失在上山的小道上、墨踪牵过那秦兵的马正要扶秦风上马时,才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离墨踪最近的屋顶,然后如大鹏一般,从屋顶轻飘飘飞下,剑不带风,刺向秦风后背。

    墨踪只觉眼前光线一暗,地上出现一个巨鹰般的影子,他知道背后有人偷袭,却已来不及格挡,情急之下连忙上马护住秦风后背,随即便感觉自己后肩如同插进了一根燃烧的铁棍子一般,一直灼烧到前胸。

    “驾!”墨踪大吼一声,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同时感觉后肩上燃烧的铁棍猛然拔出,他痛得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去。

    西面大山中,秦獒已经背着墨离跑上了山顶。秦獒的速度虽比骏马慢不了多少,却毕竟不是经常背人的马匹,且山上满是积雪,奔跑起来十分吃力,故而上到山顶后已是气喘吁吁,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墨离趴在秦獒背上向四处观看,但见这山顶多有高树巨木,阳光穿过树枝照在雪地上,份外刺眼。

    “秦獒,休息一下。”墨离拍了拍秦獒的巨头,说道。他这一路上虽然一直趴在秦獒背上,但却并不舒坦,雪地难走,秦獒又不常背人,颠得实在厉害,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秦獒停下脚步,墨离从它背上下来,一人一狗吞云吐雾一般大口喘气。

    气喘匀后,墨离又四处看了看,眼前所见皆是白色,难寻道路,也难辨方向,雪地上唯一的踪迹便只有秦獒上山时留下的脚印,墨离顺着这脚印朝来时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山中冒出了层层黑烟,好像是山下界村起火了。墨离心里一紧,莫不是父亲他们出事了?

    墨离正担忧,趴在地上的秦獒突然站了起来,竖起耳朵低吠两声,然后转过身又摇摇头,示意墨离再次骑到它背上。

    “他们追上来了是吗?”墨离问道。

    秦獒自然不能回答他,只是哼哼了两声。

    墨离没有想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忙又趴在秦獒背上,秦獒撒开四脚,奔过山顶,往山下跑去。

    此时嫪毐等人也看到了山下的黑烟,三人停住脚步,喘着粗气,显然这一路走得也不轻松。

    “老大,那是界村方向,看来确实有人下山了。”

    “老大,老五他们不会出事吧?我们要不要回去支援他们。”

    嫪毐眉头紧锁,答道:“现在还未确定那秦国小公子是上了山还是下了山,山下有老二在,出不了什么事,我们继续追这上山之人便是。”

    “也是,二姐的追踪术高超,又善于隐匿偷袭,肯定能将下山之人斩尽杀绝。”

    嫪毐没有说话,眉宇间却有着深深的担忧,他并不担心下山之人,他担心的是白浪。

    连下几日的大雪,使得这大山之中铺天盖地全是厚厚的积雪。上山路难行,下山路倒省事,嫪毐到了山顶后,看脚下踪迹便知已离前方之人不远,便用佩剑从身旁树上削下一块三尺来长的坚硬树皮,将树皮往雪地上一扔,左脚踩在上面,右脚在雪地上一蹬,滑了出去。

    另两人对视一眼,也依法炮制,三人武艺高强,身法高超,雪地中虽多有树木,却能轻易绕过,三团黑影如林中鬼魅一般,快速朝山下追去。

    秦獒和墨离几乎也是滑着下山的,却比嫪毐等人要狼狈得多。下到半山腰,前方又凸起一座山峰,这山峰如被利刃从中切开了一般,中间空出一条一丈余宽的山沟,倾斜着通往山下。

    秦獒奔到山峰前,毫不迟疑的跑进了山沟之中,墨离只觉前方刮了一阵巨风,差点将他从秦獒背上掀下来。他抱紧秦獒,同时稍微抬头朝左右看去,只见这山沟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上怪石嶙峋,摇摇欲坠,甚是吓人。

    山沟道路虽是向下,却并不陡峭,只是沟中积雪颇深,秦獒每走一步雪都没到了它的下肚皮上。墨离见秦獒走得极其缓慢,便干脆从它背上下来,一人一犬小心的朝山沟前方走去。好在只走了一百来步,积雪便开始慢慢减少,等到了山沟的出口,地上积雪如同被人清理过一般,残余的些许白雪中露出黄色的坚土。而在这山沟外,却是一片平地,四周被群山环绕,形成一个山谷,山谷尽头两山交接,不知是否有出路。

    墨离松了口气,正要带着秦獒继续往前奔跑,身后却传来了“嗖嗖”的声响,他回头看去,只见山沟中三团黑影疾速冲来,等到了积雪减少的地方,黑影纵身跃起,借着前冲之势,飞出了山沟,稳稳落在墨离面前。

    “啪啪啪”,三块坚硬的树皮因为惯性飞出了山谷,掉在墨离身旁不远处,摔成了碎片。

    墨离紧张的看着眼前三人,手握在了背后的墨玉剑上。秦獒鼻子哼了哼,横着身子挡在墨离身前。

    “你是墨踪的儿子!”嫪毐看着墨离奇道,“你父亲呢?”

    见嫪毐问起自己父亲,墨离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本是上党城中一普通少年,自小在父母呵护中长大,从未见过这等架势,如今父亲不在身边,他已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了。

    “我父亲已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墨离忍住眼泪,答道。

    “你父亲可是从界村方向下的山?”不等墨离回答,嫪毐又问道:“还带着个孩子,对吗?”

    听了嫪毐的话,墨离心中更加酸楚,眼中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父亲是带着个孩子下了山,可那孩子却不是自己!

    嫪毐冷哼了一声,讥笑道:“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愚蠢又绝情之人,竟为了别人的孩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自以为是道貌岸然的真君子、大丈夫,其实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墨离见嫪毐侮辱自己的父亲,心中不忿,辩道:“我父亲救人乃是为了报恩,乃是为了信义,他不是你口中说的趋炎附势的小人。”

    嫪毐冷笑,反问道:“如那孩子不是秦国王室的后人,你爹会舍弃你去救他吗?他救下的,可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孙子。”

    嫪毐的话句句带着讽刺,如尖刀一般刀刀扎在墨离心上。娘亲死后,墨离一直视父亲为唯一的依靠,如今这依靠却弃他于危难之时。自小到大,在墨离心中父亲是最高大伟岸之人,就如同顶天立地擎天的柱子一般,如今这柱子也已离他而去了。墨离虽只有十二岁,却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嫪毐对自己父亲诋毁讽刺,将他心中的委屈变成了怒火,这怒火又将他心里的恐惧焚得一干二净,只片刻工夫,墨离便已愤怒到了极点,但见他双眼冒火,面目狰狞,右手自背后布包中拔出墨玉剑,持剑朝嫪毐奔去。

    “自不量力!”嫪毐冷冷说道,同时飞起一脚,将冲到身前的墨离踹得倒飞了出去。

    墨离掉在秦獒身边,后背摔得生疼,前胸被踹的地方却并不怎么疼痛。

    “你父亲的墨家剑法,没有传给你吗?”嫪毐故作惊奇的问道。

    经嫪毐这一问,墨离倒冷静了,自己自小学习父亲的墨家剑法,但从不曾对敌,方才倒忘了。墨离重新站起身来,平复气息,将手中墨玉剑当胸横摆。

    “哈哈哈!”嫪毐见了墨离的姿势,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跟你父亲一样愚蠢,你要杀我,便要用攻势,你倒好,摆出一副守势。怎么?不想杀我了?”

    墨离此时已将心中怒火压制了大半,冷静答道:“我是想杀你,可却杀不了你,与其贸然进攻死在你剑下,不如静候其变寻找机会。”

    嫪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拍掌道:“好,不错,方才还怒火冲天,一转眼便能审时度势,比你父亲强点。”

    “别再扯上我父亲。”墨离冷冷说道,“你每提一次他,我都觉得是对他的侮辱。”

    听了墨离的话,嫪毐也不生气,他“唰”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剑,手腕转动挽起两朵剑花,说道:“不跟你耗费时间了,你若当真尊重你父亲,便尽展他的墨家剑法,让我等见识见识。”说完,长剑一挺,朝墨离当胸刺来,剑势虽快,却并不凌厉,快近到墨离身前时倒似又收了几分力道。

    墨离初次应敌,并未看出嫪毐未尽全力,他凝神看着剑尖,待剑尖离前胸仅有寸余之时突然后仰,上半身与下半身几成直角,嫪毐的长剑贴着胸口上衣刺了过去,几乎刺到了墨离仰起的鼻子上。

    嫪毐没料到墨离身躯如此柔软,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后仰。他一剑刺空,正要收剑,却突然感觉绿光一闪,一道寒风扫向自己腰间,嫪毐大惊,知道是墨离在后仰的同时,将横在胸前的墨玉剑割向了自己腰部。此时他前冲之势已尽,后退却也来不及,只能一提臀一缩腰,险险避过剑锋。

    嫪毐弯腰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看腰间,衣服已被剑风拉开一道口子。墨离站直身体,又将墨玉剑横在胸前。

    “老大,没事吧?”嫪毐身旁两人问道。

    “没事,大意了。”嫪毐仍心有余悸。

    “老大,这小子武艺平平,杀了他便是,为何要手下留情?”

    嫪毐笑道:“杀他有何难,只是昨夜跟墨踪对敌,他的墨家剑法实在高超。我不杀这小子,只是想看看他的剑法是否得了墨踪真传,如能从他身上习得墨家剑法,日后必有大用。不过如今从他父子用剑的身法来看,这墨家剑法讲究的不是力道,而是巧妙,须得自小练就一身柔骨,方能运用自如。”说到此处嫪毐长叹了一声,又道:“由此看来,嫪某是学不会这墨家剑法了,这小子便也没有活命的理由了。”他看了一眼仗剑而立的墨离,咬牙说道:“杀吧!”

    那二人闻言,皆拔出佩剑,朝墨离逼近。秦獒见状,前爪伏地,作势前扑。

    便在此时,秦獒耳朵突然竖了竖,头一偏,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常。

    “等等。”嫪毐突然大声喝道,“有动静。”

    那二人在原地站定,看了一眼嫪毐,显然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墨离心中也满是疑惑,山谷中就他们几人,此时都沉默不语,无任何响动,哪来的什么动静?然而仅过了片刻,山谷深处突然传来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如江河之水排山倒海,又如九天惊雷闷声滚滚,直惊得墨离忘了眼前的敌人,转过身朝山谷深处看去。

    嫪毐等人持剑而立,眼中也是异常紧张。正在大家以为那声音即将出现在山谷深处时,巨大声响突然又消失了,刚刚还微微震动的地面也平静了下来。墨离长舒了口气,方才那声音震得他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而嫪毐等人,却好似更加紧张了。

    那巨大的声音消失后不久,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几个黑影凭空出现在远处那两山交接的地方。马蹄声越来越响,黑影越来越大,最后墨离终于看清,那黑影乃是十匹骏马载着十个黑衣黑甲的人气势汹汹飞奔而来,这时一个声音在山谷中响起:“何人大胆,擅闯秦军营地?”

    这声音如洪钟,似惊雷,响彻山谷,经久不息,震得墨离耳中轰鸣,四周山上的雪,也簌簌的往山谷中掉。

    顷刻,十人十骑已到跟前停住,墨离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看向最前面的那匹血红色高头大马,那马十分神骏,高大异常,马上端坐一少年,看似刚入舞象之年,身材显得有些娇小,穿着一套通体漆黑的战甲,战甲肩部各有一个虎头,虎头中含着铁环,铁环上系着披风,而那身后的披风却是刺眼的鲜红颜色。战甲前胸高耸,腰部却被一条宽大的黑皮带束得极小,皮带上挂着佩剑,剑柄上镶着一颗蓝色宝石,山谷中虽无阳光,这宝石却依然十分耀眼,显然此剑非比寻常,而那剑身则隐入了红色披风中,也不知剑长几许。再看此人眉目,却是十分精致秀气,瓜子脸,柳叶眉,鼻梁高耸,红唇紧闭,一双大眼紧盯着众人,眸子里透着一股寒意。

    墨离一双眼睛盯着这年轻人,竟舍不得离开,只觉得此人虽穿甲配剑,神色冷俊,却长得十分像个女子,而他的长相,便是秦风的母亲楚云,也要稍稍逊色几分,而他身上那英武之气,却是普通人所不能比拟的。

    其余人等,都穿着普通的秦国盔甲,骑着黑马跟在年轻人身后,其中一人脸大如盆,面色黝黑,五官巨大,下巴上的络腮胡如杂乱的黑刺一般,这人身材非常粗壮,坐在马上如同一座铁塔,与前面那娇小的年轻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为何闯我秦军营地?”

    方才那震耳欲聋的粗犷声音再次响起,原来正是这铁塔般的大汉所喊出的。

    这边嫪毐心里连叫不好,暗想跟着墨离追到此处,不想却误入了秦国的军营,若是强起冲突,秦军人多势众,自己兄弟三人即使武艺再高也难以脱身。当下回剑入鞘,上前抱拳说道:“在下不知此处是秦国军营,冒昧闯入,还请恕罪。”

    “你是赵国人?”一个冰冷而又清澈的声音问道,发问的正是那红马上的年轻人。

    嫪毐心里暗自叫苦,眼下秦赵两国势同水火,大战一触即发,秦军若是因此发难,那便是一场恶战了。可自己身上这身装束,明显是赵人的打扮,想瞒定是瞒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是。”

    年轻人脸上还是冷若冰霜,没有半点表情,问道:“你等是赵军探子?”

    嫪毐眉头一皱,忙答道:“将军误会,我等只是赵国人,并非赵军。”

    “那为何个个黑巾蒙面、手持利刃?”

    嫪毐忙示意身后两人收起长剑,说道:“我三兄弟乃为私仇追捕这少年而来,不经意跨过了国界入了秦国,实非有意闯入秦国军营,还请将军明查。”

    年轻人瞟了一眼墨离,墨离赶紧收回一直看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

    “尔等的私仇我们不管,尔等既为赵人,要打要杀且回你赵国。滚吧!”

    嫪毐闻言大喜,年轻人身后一身背弓箭的年轻秦兵却轻声说道:“将军,大战在即,这些赵人身份可疑,属下以为不可轻易放过。”

    年轻人眉头一皱,本就冰冷的脸一沉,问道:“蹇飞羽,你是在质疑我的决断?”

    身后那秦兵忙道:“属下不敢!”

    嫪毐靠秦军最近,年轻人与秦兵的对话听得分明,他深恐这年轻将军改变主意,忙转过身朝身后的老三和老四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走上前来便要抓墨离离开,秦獒见状,颈上长毛层层竖起,大嘴上翻,口中尖牙外露,甚是吓人。

    墨离心中焦急,他好不容易逃到此处,讨得一线生机,却又要被嫪毐抓回赵国。与其被嫪毐抓住,任他鱼肉,倒不如被秦军抓去,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他抬头看向马上那年轻将军,想开口求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马上之人便如同天人一般,震慑得他难以开口。

    嫪毐见秦獒挡在墨离身前寸步不让,情急之下只得又拔出佩剑,朝秦獒走去。

    那年轻将军见嫪毐拔剑,并未阻止,墨离从他脸上也看不出有半点要救他的意思,心中失望至极,然而随后又觉可笑:自己父亲都能忍心让自己孤身入险境,这年轻将军与自己素不相识,又岂会出手相助。想到此处,墨离再不奢望别人帮助,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绷紧,手中墨玉剑指向正朝自己走来的嫪毐。

    “来吧,墨离今日就算命丧当场,也要拼死一博,绝不像昨晚那些界村村民一般,被你们折磨至死。”

    嫪毐凶狠的眼睛看着墨离,眼眸中尽是杀意,他手中长剑一摆,已逼近秦獒。秦獒巨大的身躯突然人立而起,居然跟嫪毐一般高大,两只巨大的前爪朝嫪毐头上扇去。

    这攻击哪里像大獒,分明就像一头黑熊。

    嫪毐往后退了一步,让开秦獒的爪子,这边老三和老四已快步向前,朝墨离攻来。

    “住手!”一声冷喝,从秦军中传来,那年轻将军说道:“尔等是听不明白我的话吗?赵人的私仇,回赵国解决。”

    场中嫪毐等人已经对墨离动手,此时岂会轻易停住,年轻将军的话他们都充耳不闻。

    “飞羽!”年轻将军朝身后那背着弓箭的秦兵唤道。

    “明白!”那秦兵从背上取下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嫪毐手中长剑。嫪毐只觉虎口一麻,长剑差点脱手飞出。

    好强的力道!嫪毐大惊,忙住了手。秦獒也不抢攻,退回墨离身旁。

    “你们再不滚,我秦军的弓箭可就不客气了。”年轻将军冷冷说道。

    嫪毐看了一眼墨离,对年轻将军说道:“这少年,在下必须带走,请将军成全。”

    年轻将军也看了一眼墨离,只见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身上衣物破烂不堪,却仍持剑傲立,已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惧意。

    “这少年,我要留下。你们,滚!”

    嫪毐沉默片刻,心中甚是不甘。这时他身后的老三小声说道:“老大,这少年乃是墨踪之子,跟我们的任务毫无关联,毋须为他犯险,我们还是赶紧回去,跟其他兄弟会和,去追那……”

    “闭嘴!”嫪毐打断老三的话,如果让秦军知道他们在追杀秦国王室后人,那更不会放过他们了。

    “走!”

    嫪毐收起长剑,带着老三和老四转身朝山沟走去。

    那年轻将军看着嫪毐等人消失在山沟里,这才看向墨离,问道:“你们是从这山上下来的?”

    墨离点头。

    “你方才说昨晚你在界村,此山背后,通往界村?”

    墨离答道:“不错。”

    “从界村可能到上党?”

    墨离不知年轻将军为何问这些问题,他心性纯良,对人毫无戒备,对这年轻将军又十分有好感,当下说道:“在下便是上党人,跟随父亲从上党到的界村,又从界村到了这里。”

    年轻将军听完,脸上虽仍无表情,一双清澈的眼眸却转了一下,回头对身后那铁塔般的秦兵说道:“铁牛,带这少年和这大獒回营。”

    那秦兵答道:“诺!”然后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到墨离身旁。一直护着墨离的秦獒闪在一边,也不知是被这秦兵的庞大身躯给慑住了,还是知道这些秦兵对墨离并无恶意。

    那叫铁牛的秦兵像抓小鸡一样拎起墨离,将他扛在背上,然后对秦獒挤了挤眼,回身上马,一行十人策马朝山谷尽头奔去,秦獒紧跟在铁牛马后。到了那两山交接的地方,墨离看到此处有个一丈来宽的缺口,年轻将军率先从缺口中穿过,扛着墨离的铁牛紧随其后。

    穿过缺口,墨离只觉呼吸一畅,这山谷外竟是一块极大的平地,平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战马,马上坐着的都是黑衣黑甲的秦兵。跑在最前面的年轻将军伸出右掌朝前一指,扛着墨离的铁牛大声喊道:“白将军有令,探子营回营!”

    随即,墨离先前在山谷中听到的那巨大响声又一次响起,前方秦兵吆喝声四起,万马奔腾,震得墨离血脉喷张,眼一黑,竟昏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