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银狐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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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皇觉寺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盛夏的烈日还未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凉凉的雾气,使人感觉异常舒畅。



    帝都东面的林灵山上,蝉声在树林深处四面八方传来,在叫了一夜后它们的活力仍然没有丝毫减弱。山路的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就连头顶也被郁郁葱葱的绿叶交织拥簇而覆盖,只能透过一点点的缝隙去看到湛蓝色的天空。



    山里一年四季都是凉爽的,在这盛夏的早晨更加明显。那些嫩绿的叶子还悬挂着晶莹的露珠,凉爽而潮湿的空气从四周流动交错扑面而来,带有山中自然的清新气味。



    唐铭深深吸了一口,清新又带有一丝甜意的空气一进入鼻孔,顿时就让他感到心旷神怡,好像这几天从内到外积攒的污秽都被自然的力量给净化了一般,格外舒畅。



    他边缓步踏上一阶一阶石梯,边欣赏着自然的一切。



    蝉声和百鸟争鸣声传入耳中,就好像是盛大的奏乐,感染着他神经的每一寸。心中的不快和焦躁被抛到九霄云外,轻松的环境彻底将他同化。唐铭背着手,漫步行走,嘴里还哼着一首小曲,晨练一般朝山上走去。



    郁郁葱葱的树林蔓延无际,头顶交织拥簇的树叶同样也是一同往山顶延伸。但在半山腰,山路化为两条,一条层层石阶明显直通而上,另一条则是石头小路通向半山腰,丛林更深一层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走进通向半山腰的小路上。树木更加稠密,如果刚才是一张有无数小洞的网的话,那此刻这里就是一块巨大的不透明的布,尽是庇荫而无半点阳光。



    一股香火的味道传来,涌入他的鼻孔,一下子让他有点不适应。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看着前方隐隐约约已经显现出轮廓的建筑物,唐铭自语道:“终于到了。”



    随着他的越来越近,那栋建筑物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一眼看去,巨大的金色牌匾上皇觉寺三个字在庇荫下仍然闪烁着金灿的光芒宛如隐匿在天际中的圣地。即使是他这样非佛教信徒,仍然有一股膜拜感从内心深处涌出来。



    门前的庭院中间放着一鼎巨大的香炉,一把香火插在上面散发着缕缕白烟朝山中各个方向飘去。两名灰色布袍的小和尚正在门前清扫着落叶,对唐铭的到来,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径直走入大门,这并不像常规寺庙那样进门就看到巨大的佛像摆在殿内。一条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林道摆在自己的面前,两旁是茂密修长的竹子相互拥簇着,最边缘的还呈倾斜角在头顶上方交织。



    年轻的和尚身披僧袍,站在林道入口,合十的双手中还带着一串珠子。他清秀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就像是为普度众生而下凡的圣者,光是自带光环就可以感染无数信徒。



    “阿弥陀佛,唐施主,您来了。”他开口说道,声音也是极其温暖,如一饮而尽一杯温热的甜茶,滋润着五脏六腑,顺去还净化走了一切负面的情绪。



    “阿弥陀佛,润清师傅,还请带路。”唐铭同样双手合十恭敬的回礼,这座寺庙可不同于其他的寺庙,这是当年太祖亲自指挥设计并赐名的,门口挂着的那块牌匾也是其命专人打造而成。不管你是皇宫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到了这里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不同的待遇。当然,来到这里的人也无人会去在意这些,更不会有人敢在这里惹是生非。



    润清在前领路,唐铭紧跟在他的伸手。这和尚看着步伐迈得并不大,可速度却越来越快,但上半身仍平稳丝毫不动,就连悬挂着的珠子也都仅是微微颤动着。唐铭刚开始跟在他后面并无压力,可越走越快,他的步伐也不得不迈大些,即使这样,还是仍然十分的吃力。



    这条林道长的似乎永无尽头,刚开始走了两分钟左右,就看得每隔一段距离,林道旁就会出现一个分岔的道路。那道路并不长,二十米左右就接上了一座古朴的木屋。就这样,一路上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木屋之后,润清和尚终于在一座和别的无任何差异的木屋前的道路边上停了下来。



    “慕施主就在净中,唐施主请吧。”他弯腰伸手做请状。



    “多谢润清师傅。”唐铭双手抱拳以示感谢,便拐弯走向了那栋木屋。两旁尽是密密麻麻的竹子,在小屋的四周除了这条路几乎是围得水泄不通。



    站在小屋门口,他举手敲了两下门,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他也没有再去敲门,静静站在门口,等待着。



    片刻之后,屋内才传来慕容飞的声音。



    “进来吧。”



    他推开门,一眼映入眼帘的没有墙壁的外面竟然还是密密麻麻的竹子,不过这里的竹子要比外面明显大上许多,碧绿的枝叶挂在他的枝上摇晃着。屋内铺着的是灰色木板,一张圆石桌放在屋内正中间,上面整齐摆放着一套干净的茶具。在房间的左侧墙壁上,净字刻在木头垒成的墙壁上,一副木鱼摆在下面,旁边还有一张坐垫。房间内除此之外,便无他物。



    慕容飞背对着唐铭,盘曲双腿坐在地板的边缘,面对无数茂密挺拔的竹子。他安然闭上双眼,对于门口的唐铭始终无人任何反应。



    “净,这次怎么选了这个房间。”后者那过似乎刻意为他准备的,盘坐在慕容飞的身边,道。



    但见后者并没有搭理他,唐铭不禁无奈摇摇头,随即起身跳到木板下,双手按在木板上,正对着闭目的慕容飞,大声吟念。



    “心性本净,为客尘染。凡夫未闻故,不如实知,亦无修心。



    心性本净,离客尘垢。圣人闻知,如实知见,亦有修心。”



    慕容飞突然睁开双眼,黑瞳中迸发出一道冷峻的利光,片刻后又变得有些火热。



    “大战在即,还需净心。”他像是对唐铭又像是对自己喃喃道。



    “你又不是圣人也不是教徒,不修心如何净心。”后者笑了,再次翻进屋内,脱去沾上泥土的靴子,放在一旁,盘膝而坐。



    慕容飞扭头看着他,透过他的瞳孔,看到的仿佛是一张泛着碧波的湖面,清澈又纯净,无暇下是无边的平静。



    “我把心中一切杂念都净化掉,又或者是暂时忘记在这。面对拓跋云起,我只能是全身心投入,不能有半点干扰。”



    他说着又闭上了双眼,唐铭听得出他语气里那股迫不及待和淡淡的自信。



    希望如此,他心中暗道。虽然他相信慕容飞,可却总是挥之不去自己心中的担忧和不安。



    小屋内陷入平静,时间如小溪流水一分一秒在他们身边悄悄流逝。初升的太阳变得越来越火热,即使在这阴凉的山里,二人仍然感觉空气都变得有些燥热。



    又过了片刻,慕容飞才再度睁开双眼,“今天到此为止,回去吧。”



    “对了,我得告诉你一件坏消息。”唐铭也睁开双眼,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慕容飞,犹豫了下才缓缓说道。



    “怎么了,山海关又传来战报了?”慕容飞一愣,不过如果是紧急事件的话,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告诉自己。



    唐铭摇摇头,脸上充满了歉意:“不,这次出征我恐怕不能和你一同前去了。父皇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昨夜三更竟然披衣到月亭弹琴,结果回去后就头疼的厉害。太医叮嘱不能让父皇再国事费心,父皇再入睡前已经下旨让我监国。”



    “那没关系,反正一开始我都没打算让你也跟着出征。”慕容飞无所谓的耸耸肩,站在木门旁穿上靴子。



    “你……”一股不解和羞怒涌上来,唐铭脸色微红,后者的不屑一顾让他着实有些生气。



    即使如此,慕容飞也没有回头,他打开门,室外的阳光疯狂钻进房间内,而他的身体由倾泻的光辉变得模糊不清。



    “万一我死了,总得有人去继续对抗他吧。”他说着,轻轻合上门,光线被阻断,室内的光线在瞬间又暗了下来。



    面前充斥着没有散去的热浪的击打,而背后又飘荡着凉风的侵袭,让唐铭的神经和内心一样在冰火两重的境地里挣扎着。



    他不知道慕容飞合上门后是到了地狱还是登上了天堂,那宛如告别的话带着淡淡的危机感毫无预兆爬上他的心头,仿佛是千万只厉鬼的嘶吼,使人感到头皮发麻。



    “看来你连觉悟都做好了啊。”唐铭脸面微微抽搐,他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闷在心里的怨气,声音里翻滚着的歉意在这烦热的盛夏里诞生,很快又随之消散。



    等到追上慕容飞时已经出了皇觉寺,这家伙背着手漫步在山间小道里,一边聆听着白鸟争鸣一边欣赏着各种野花,嘴里还高吟着一篇诗词,好不惬意。和刚刚那个满脸严肃决然仿佛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被送上死刑场的囚犯相比,刚才那一副大无畏的表情就差仰天说出虽死足矣的壮语来,此刻又变成了一位吟诗赏花的风流公子。画风转化之快让唐铭觉得刚才那一切都是场幻觉一样,而又似乎面前的这位才是真正的他。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看不懂这位一起长大的伙伴。他那漆黑的眸子有时就好像浮着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的真实面目。



    “银狐各部除了步军一营外都驻扎在周围的几个州内,估计现在已经出发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会集合完毕。”慕容飞手指翘起,暗黄色的蝴蝶停留在上面扑打着翅膀,想要飞走却又留恋这块刚刚着陆的陆地。



    唐铭和他并肩而行,一脸无奈:“你告诉我这个又有什么用,银狐军世代都是你们慕容家掌握,就算给我军令恐怕我都控制不了那群疯子。”



    慕容飞弹弹手指,突然的强烈震动让这只蝴蝶惊恐拍打翅膀,飞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这密林之间。



    他抬头注视着蝴蝶彻底失去踪迹,才瞥了唐铭一眼,“我们掌握银狐军,你们掌握慕容家,还不一样?”



    “你这家伙!”看着他似乎还带着鄙夷味道的面孔,唐铭真想找他那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不过看着他束起的长发才发现无从下手。



    静谧的山道在密林拥簇下把盛夏炎热阻隔在外,只有一道道光束从缝隙中射进,投印在地面上变成一个个细小的光斑。二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并肩而行,好像是在穿梭一条时空隧道,从始至终始终一同而行,此刻仍一起走向似乎永无尽头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