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怀抱
那人拎着她的衣裳后领就将她拎了起来。楚玉璇本能地就想去踢去抓去咬，可惜那人背对着她，踢不着抓不住更咬不到。
见她还能如此活蹦乱跳并不见有恙，那人一颗心咽回了肚子里，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到了地上。
楚玉璇两脚一挨到地面，立刻转身冲着身后的人踢去。那人早有防备，身子拔高向后跃了一大步躲过了她的飞脚，嘴里赶紧提醒道：“别怕，是我。那几个人在我手下走不了几招。”
楚玉璇听见声音，又抬头确认了一眼，才知道原来是钟沐琦寻到了她，一直在后头追着她的贼人也都被钟沐琦收拾了。她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一旦放松，全身所有的力气就像被人抽走了似的，跟摊泥一样跌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方才经历了遇袭、亲眼目睹了华老头被石头砸下马车，被疯马拉着一路颠簸，趴在草丛了躲避贼人，这一连串的变故她都不曾哭过，一直都让自己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冷静，因她心里清楚，若是不够冷静那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此时见钟沐琦来救了她，原是应该放松欢喜的事情，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却绷断了，哭的呼哩哗啦怎么也止不住。
一时间，她越哭越是觉得伤心、委屈、疲惫。从前两世的苦难日子，还有这一世如履薄冰一般的算计度日，都成为压在她身上沉重的大山一般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此番遇袭变成了那最后一根稻草，楚玉璇彻底崩溃了，她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汇集到了今日此时，化作两行清泪从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怎么淌也淌不完。
钟沐琦一时无措，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何时做过哄女孩子不要哭泣的事情？他只当是楚玉璇被那伙子贼人给吓坏了，心里着急，却偏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就那么愣愣地杵在原地，半晌才生硬地冒出来一句：“你别哭了。人都找到了，只有赶车的老汉受了伤，其他人都只是吓坏了，人倒没什么事。”
只是他这句话在楚玉璇气势冲天的哭喊声中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对面坐在地上的女孩子还是一个劲地哭个不停。钟沐琦着急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好了。
终于，他想起来，家里的丫头们被二弟欺负的哭起来的时候，二弟似乎都是这样哄丫头们的——钟沐琦赶紧向前一步，半蹲下来伸手抱起楚玉璇，将她拥在怀里头枕在他肩膀上头，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家里的丫头们每次被二弟这样抱住以后，都会止了哭泣露出笑容来。至于二弟跟丫头们说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想来也总是一些抚慰的话罢了。
果然，被他这样抱在怀里，楚玉璇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只是身子变得有些僵硬，那脑袋与其说是枕在他肩膀上，倒不如说是跟个木棍似的斜搭在他肩膀头上。感觉到怀里人的别扭，第一次做哄女孩子不哭这种事的钟沐琦也觉得难受起来，身子也跟着变得僵硬，蹲在地上都忘了要换个姿势，那胳膊也硬的想动都动不了。
楚玉璇的哭声终于止住了。她不习惯这样被男子搂抱着，尽管对方抱着的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可她的心理却是成年女子的心理，对于男女之间这样暧昧的接触还是稍微有点排斥。她机械地动了动，发觉自己根本挣脱不出钟沐琦的钳制。试探地抬了抬头，脑袋也被钟沐琦的下巴压住动弹不得，整个人就维持着被钟沐琦强按着头趴在他肩膀头的姿势，别提有多别扭了。
好在这样的僵持很快就被打破了。钟沐璜从另一边绕过来，钻出了树林子看到了钟沐琦的背影。他朝着钟沐琦喊了一声就快步跑了过来：“唉，琦哥，原来你的轻功这么好，连我都撵不上你。从前怎么没见你……”
他也用了轻功，话没说完人已经到了钟沐琦跟前。到了近处他才看到钟沐琦怀里还搂着一个人，正是让他气得跳脚的疯丫头楚家大小姐楚玉璇。钟沐璜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悻悻问道：“琦哥，人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亏了钟沐璜的出现，楚玉璇一个激灵身体恢复了柔韧，她后退着蹭出钟沐琦的怀抱，神态自若地朝他施了一礼，口中言道：“多谢钟公子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方才不过是吓坏了，多亏钟公子安慰我，让钟公子见笑。这会我已经没事了。还是要再谢钟公子一声。”
钟沐琦一愣，旋即明白她后头的话是说给钟沐璜听的。钟沐璜每次见到她都摆出的那副要和她清算总账的模样，她故意装作与他只是相识并不相熟的模样，乃是为了不让钟沐璜起疑心，不会因为他与她亲近就找他麻烦。这丫头倒真是机灵，电光火石之间还能顾及到钟沐璜，绕出这样的弯子来。
只是，眼前的场景，三个人脸上微妙的表情，怎么像极了男女偷情被旁人逮了个正着，于是忙着要撇清关系一样？钟沐琦暗自失笑，怪自己怎么在此刻胡思乱想得不着边际了。那丫头才多大？怎么能比喻成在和他偷情呢？
钟沐琦赶紧镇定了心神，站起身来顺着楚玉璇的话说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楚小姐大可不必挂在心上。咱们两家的庄子临近，守望相助乃是应该的。”楚家的庄头跑到他家庄子上言明要请他帮忙救人，恰好钟沐璜还在庄子上，听说了楚玉璇出事也跟着一起来了，他得把这话编圆了，不能叫钟沐璜听出什么破绽来。
好在，钟沐璜听说楚玉璇只是吓得哭了出来人并没有事，他一向自诩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公子，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由己度人觉得钟沐琦所作所为也在清理之中，便也没有多想，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问道：“琦哥，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好一身轻功？怎么从前没见你使过？父亲不是说你身子骨差不能练武么？”
楚玉璇这才知道原来钟沐琦急着要救她，竟是一路施展轻功赶来的。他果然是背着钟家人自己一个人偷偷练的武，却不想因为着急救她被钟沐璜发现了。
她一见钟沐璜就想怼他两句，更何况还是为了钟沐琦偷偷练武这事。当即抢在钟沐琦前头开口道：“奇怪，人家练自己的武凭什么要让你知道？你管的着么你？身子骨差为什么就不能练武了？万一有一种武功就非得是身子骨差的人才能练不可呢？”
钟沐璜被她一呛，噎得话都说不顺溜了，手指头指着她抖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我们哥俩说话。关你什么事？你搭个什么腔？”
楚玉璇故意不看他，大声道：“奇怪，我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又没指名又没道姓，你怎么就认定我是在跟你说话呢？”
钟沐璜气急，却指着她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打遇到楚玉璇以来就没在她手下讨到过便宜，想到自己是为了就她才过来的，却被她好心当做了驴肝肺，心里又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委屈，转而不理楚玉璇，拉着钟沐琦告起状来：“琦哥，这丫头没良心的很，咱们好心救她，她却毫不领情。我看，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省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楚玉璇听他说不过了就骂上了，心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骂他没有风度。不过想到毕竟人家倒真的是为了救她而来，不道一声谢却是有些说不过去，罢了罢了，他钟沐璜虽然可恶，可此时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碍着救命之恩，就暂且低一回头吧。她按下心中不忿，规规矩矩朝着钟沐璜行了一礼，诚恳谢道：“世子前来相救，小女子万分感谢，还望世子不计前嫌，原谅小女子吧。”
钟沐璜万没想到楚玉璇上一句还在抢白他，下一句就诚恳道谢加道歉了。他几回费了多少心思磨了多少嘴皮子也没能让她低头，此时这样转变的太快他还不适应了，不由得奇道：“你，你不会又想着要打我吧？”
楚玉璇一愣，想起自己几回见他果真都将他痛打一顿，不由得笑了，白他一眼骂道：“你是一次不挨打，皮痒痒了是不？”
一句话立刻又把钟沐璜惹得跟刺猬似的竖起了满身的刺，跳着脚叫起板来。
钟沐琦忙跟着劝道：“好了，二弟，楚小姐是真心实意跟你道歉的，你就别乱想别的了。至于我的轻功，诚如楚小姐猜测的那样，当真是机缘际会，从师傅那里得了套强身健体的法子，时常习练这套轻功，与我的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至于其他武功，我却再无缘习得，还望二弟替为兄保守这个秘密，别让家里人知道吧。”
他和钟沐璜是兵分两路过来的，那些贼人被他打倒在来路上，钟沐璜并未经过那里不曾见过，他便睁着眼说瞎话谎称自己只是会套能强身健体的轻功，其他武功却一概不会。楚玉璇瞅着钟沐琦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就觉好笑，却并不点破他，听钟沐璜想都不想脱口就问”为什么“，赶紧替钟沐琦说道：“一个大男人家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们是不是好兄弟？是好兄弟的话，连个秘密都不能替你哥哥保守么？什么话都要回去告诉你母亲，你是还没有断奶么？”
心知钟沐琦最忌惮的就是钟太太，她便那话去激钟沐璜。果不其然，这种浪荡公子哥根本就不能被人激一下，当下就急的脸红的跟关公似的，大声道：“你才没断奶呢！这件事小爷打死也不会说出来半句，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连毒誓都发了，看来应该是不用担心了。楚玉璇和钟沐璜互看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三个人说着话已是走到了林子尽头，远远瞧见吴庄头带着几个汉子正在收拾东西，华老头也被秦氏扶着坐在大车上，头上已经用布包了起来，看来的确没有大碍。楚玉璇一颗心这才彻底放到了实处，就听见钟沐琦问她：“再往前走就不好说话了，我只问你，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打劫你们，你心里可有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