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颜
凌三这几日可谓是出够了风头。只要晋王在的地方，就一定可以看到他。等一行人到了京城，凌三更是与晋王同坐。此时在路旁看的，几于万人空巷，京城的路虽然宽阔，却似有人满为患之感，比前年名妓绿萝姑娘进京时的场面，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晋王随和，众人倒也不用行礼。凌三不经意地瞥着这一个个陌生的面容，心中却感觉到一阵悲凉。他知道，其实，这一切与他无关，但他还是笑了。
到了朝阳宫中，皇帝早已摆下盛宴。凌三居上座，楚楚次之。晋王呈上了代天子犒赏边疆将士的详细奏报后，便去昭和宫元贵妃那里请安。皇帝也不强留，毕竟母子心连，但赏了十道菜，让二人同享。
凌三与皇帝多年未曾谋面，虽一直书信相通，相见也应开怀畅饮。但不知为何，二人却是一直克制。
“凌兄，请。”
“陛下，请。”
虽说君子之交淡然如水，楚楚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但并不敢多问。她知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别掺和的好。
……
丞相府，门庭若市，却是无一个人可以见得了丞相的金面。公子元昊正与他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闹，并不想理会这些所谓的朝廷大臣。在他心目中，这些人还不如自己家养的狗。今天前来，不过是想来探探风向。元昊就让管家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大家都以为丞相府中的家奴又是像以前一样把丞相在家的事实偏说成不在家，可是这次，他们错了，丞相确实不在家。元昊知道，今天是那个女人的忌日，父亲一定是给她上坟去了。想起来这些，元昊就很生气，索性放开了喝，一醉方休。
丞相元载此时正在城外的一所园子里。园子的主人是他的人，这处院子也是他为了方便祭奠才买下来掩人耳目的。门口有副对联，上联是‘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下联是‘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门内正厅里有个暗门，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衣冠冢，元载向来是要在这里呆上一天的。平时无事，倒也不会有人打搅他。
“丞相，绿萝姑娘求见。”
“绿萝？”元载回过神来。“那个京城名妓？她怎么会到这里来？还要见我？”
“绿萝姑娘说她出城游玩，路过此地，看到了丞相府的马车，又对门口的那副对联感兴趣，所以想进来看看。您看要不要她进来？”
听了这番话，元载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逆子。第二个反应竟是好奇了。这名满天下的女子，据说，一般的王侯贵胄也是不可能见她一面。前几次，自己看着元昊一从外面回来就又骂街又摔东西，问他他又不说，想必是吃了闭门羹。
“请姑娘进来。”
“是。”
绿萝只带了一个侍奉的女子进门来。元载在正厅等候，只见这绿萝姑娘虽带了面纱，但眼波流转间，妩媚却也蕴含着深情，更兼肤如凝脂，手如柔荑，袅袅身姿，宛如游龙，一袭绿衣，清新鲜翠。
“灵儿。”元载不禁脱口而出。
“丞相。是绿萝姑娘。”旁边的人赶紧提醒元载。
元载知道自己失态了，满脸通红，赶紧说道。
“绿萝姑娘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绿萝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去提。
“贱妾是苏州人氏，看到门口的对联，想起来了家乡，故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望丞相赎罪。”
“哪里，哪里。姑娘何罪之有。本园倒是的确有几处是仿照苏州园林所建。姑娘若是喜欢，大可以随意参观。只是……”
“只是什么，请丞相直言，贱妾可以做到的，一定做到。”
“这里是我的私宅，无人知晓，还请姑娘代为保密。”
“这是自然。”
“那就请姑娘自便，恕老夫不能相陪。”
“丞相言重了。”
说罢，丞相回到暗室，这才跟失了魂魄似的，不断地喝水。太像了，太像了。
……
朝阳宫，酒过三巡，歌舞毕。皇帝让所有人退下。楚楚也很有眼色地带着皇帝刚刚赏赐的宫女太监和金银珠宝告退了。朝阳宫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这次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未及与凌兄商量，还望凌兄海涵。”
“陛下言重了。不知陛下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朕让你承父爵，以朕之名复查当年旧案如何？”皇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臣一介布衣，未有尺寸之军工，不敢受如此恩赏，更何况……”凌三顿了一下。“臣并不想复查当年旧案。”
皇帝愕然。
“为什么？”
“臣自有臣的道理。”
“有何道理？难道你是怕朕不能为凌王雪恨吗？”
“陛下金口玉言，臣自是相信陛下的。无功不受禄，臣已受皇恩，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而且，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
皇帝哑口无言。
“臣告退。”
皇帝看着凌三远去的背影，五味杂陈。他不明白，如此大仇如何不报？如此爵位如何不要？时间连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秉性也可以改变吗？他突然想起来当年他们一起戏弄大贪官严山的往事，只是很难再将那个嫉恶如仇的少年与这个眼前冷漠的背影联系在一起了。
“皇上，今晚去哪位娘娘宫里休息。”
“今晚就在御书房，另外，密召定远侯来见。”
“尊旨。”
……
凌三回到凌王府旧宅时，已是深夜。皇帝早已恩准他们夫妇二人回京后继续住在这里。楚楚也趁着早回来那么一会儿，收拾出来了几处住房。一干人等先凑合着住下，修缮之事等日后慢慢再说。
“夫人去哪里了？”凌三没见到楚楚，问屋里的太监。
“夫人在摘星楼上。”
“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这摘星楼是凌王府中最高的建筑。当年楚楚一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躲在这上面。凌三蹑手蹑脚的来到楚楚后面，一把抱住她。
“讨厌。”楚楚转过身来，和凌三打闹起来。她也不是真的伤心，只是感时伤怀罢了。
突然，凌三紧紧的抱住楚楚，眼埋在她的肩上小声啜泣起来。楚楚吓了一跳。这个男人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滴过哪怕一滴眼泪。
“喂，怎么了？”楚楚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能去查当年的旧案。”凌三离开楚楚，转过身去，眼睛眨了又眨，好像要把眼泪憋回去。
楚楚看着凌三。这个男人的背影依旧不可动摇。她知道，自己不用问，为什么。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楚楚走上前，趴在凌三背上。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到了朝阳宫中，皇帝早已摆下盛宴。凌三居上座，楚楚次之。晋王呈上了代天子犒赏边疆将士的详细奏报后，便去昭和宫元贵妃那里请安。皇帝也不强留，毕竟母子心连，但赏了十道菜，让二人同享。
凌三与皇帝多年未曾谋面，虽一直书信相通，相见也应开怀畅饮。但不知为何，二人却是一直克制。
“凌兄，请。”
“陛下，请。”
虽说君子之交淡然如水，楚楚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但并不敢多问。她知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别掺和的好。
……
丞相府，门庭若市，却是无一个人可以见得了丞相的金面。公子元昊正与他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闹，并不想理会这些所谓的朝廷大臣。在他心目中，这些人还不如自己家养的狗。今天前来，不过是想来探探风向。元昊就让管家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大家都以为丞相府中的家奴又是像以前一样把丞相在家的事实偏说成不在家，可是这次，他们错了，丞相确实不在家。元昊知道，今天是那个女人的忌日，父亲一定是给她上坟去了。想起来这些，元昊就很生气，索性放开了喝，一醉方休。
丞相元载此时正在城外的一所园子里。园子的主人是他的人，这处院子也是他为了方便祭奠才买下来掩人耳目的。门口有副对联，上联是‘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下联是‘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门内正厅里有个暗门，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衣冠冢，元载向来是要在这里呆上一天的。平时无事，倒也不会有人打搅他。
“丞相，绿萝姑娘求见。”
“绿萝？”元载回过神来。“那个京城名妓？她怎么会到这里来？还要见我？”
“绿萝姑娘说她出城游玩，路过此地，看到了丞相府的马车，又对门口的那副对联感兴趣，所以想进来看看。您看要不要她进来？”
听了这番话，元载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逆子。第二个反应竟是好奇了。这名满天下的女子，据说，一般的王侯贵胄也是不可能见她一面。前几次，自己看着元昊一从外面回来就又骂街又摔东西，问他他又不说，想必是吃了闭门羹。
“请姑娘进来。”
“是。”
绿萝只带了一个侍奉的女子进门来。元载在正厅等候，只见这绿萝姑娘虽带了面纱，但眼波流转间，妩媚却也蕴含着深情，更兼肤如凝脂，手如柔荑，袅袅身姿，宛如游龙，一袭绿衣，清新鲜翠。
“灵儿。”元载不禁脱口而出。
“丞相。是绿萝姑娘。”旁边的人赶紧提醒元载。
元载知道自己失态了，满脸通红，赶紧说道。
“绿萝姑娘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绿萝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去提。
“贱妾是苏州人氏，看到门口的对联，想起来了家乡，故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望丞相赎罪。”
“哪里，哪里。姑娘何罪之有。本园倒是的确有几处是仿照苏州园林所建。姑娘若是喜欢，大可以随意参观。只是……”
“只是什么，请丞相直言，贱妾可以做到的，一定做到。”
“这里是我的私宅，无人知晓，还请姑娘代为保密。”
“这是自然。”
“那就请姑娘自便，恕老夫不能相陪。”
“丞相言重了。”
说罢，丞相回到暗室，这才跟失了魂魄似的，不断地喝水。太像了，太像了。
……
朝阳宫，酒过三巡，歌舞毕。皇帝让所有人退下。楚楚也很有眼色地带着皇帝刚刚赏赐的宫女太监和金银珠宝告退了。朝阳宫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这次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未及与凌兄商量，还望凌兄海涵。”
“陛下言重了。不知陛下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朕让你承父爵，以朕之名复查当年旧案如何？”皇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臣一介布衣，未有尺寸之军工，不敢受如此恩赏，更何况……”凌三顿了一下。“臣并不想复查当年旧案。”
皇帝愕然。
“为什么？”
“臣自有臣的道理。”
“有何道理？难道你是怕朕不能为凌王雪恨吗？”
“陛下金口玉言，臣自是相信陛下的。无功不受禄，臣已受皇恩，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而且，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
皇帝哑口无言。
“臣告退。”
皇帝看着凌三远去的背影，五味杂陈。他不明白，如此大仇如何不报？如此爵位如何不要？时间连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秉性也可以改变吗？他突然想起来当年他们一起戏弄大贪官严山的往事，只是很难再将那个嫉恶如仇的少年与这个眼前冷漠的背影联系在一起了。
“皇上，今晚去哪位娘娘宫里休息。”
“今晚就在御书房，另外，密召定远侯来见。”
“尊旨。”
……
凌三回到凌王府旧宅时，已是深夜。皇帝早已恩准他们夫妇二人回京后继续住在这里。楚楚也趁着早回来那么一会儿，收拾出来了几处住房。一干人等先凑合着住下，修缮之事等日后慢慢再说。
“夫人去哪里了？”凌三没见到楚楚，问屋里的太监。
“夫人在摘星楼上。”
“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这摘星楼是凌王府中最高的建筑。当年楚楚一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躲在这上面。凌三蹑手蹑脚的来到楚楚后面，一把抱住她。
“讨厌。”楚楚转过身来，和凌三打闹起来。她也不是真的伤心，只是感时伤怀罢了。
突然，凌三紧紧的抱住楚楚，眼埋在她的肩上小声啜泣起来。楚楚吓了一跳。这个男人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滴过哪怕一滴眼泪。
“喂，怎么了？”楚楚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能去查当年的旧案。”凌三离开楚楚，转过身去，眼睛眨了又眨，好像要把眼泪憋回去。
楚楚看着凌三。这个男人的背影依旧不可动摇。她知道，自己不用问，为什么。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楚楚走上前，趴在凌三背上。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