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
字体: 16 + -

第四章

第4章

章节字数:14730更新时间:07-08-1118:43一辆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而行。赶车的却是个不像车夫的车夫,一身蓝衣华服,容貌英挺。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三十四岁的人,脸庞低垂,神情淡淡。

“你不是约了人到仙剑门后山?这又是上哪去?”

凤致把林墨汐拉到怀里,叹道:“先把你安置好。此次想必会有恶战,你才中了万叶沾身的毒,还是不要动真气的好。”

林墨汐一撇嘴,冷笑道:“我动手?我巴不得你死得越快越好!”

凤致也不生气,捋了捋林墨汐的头发,柔软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又多摸了两下,却换来林墨汐两个白眼。“现在就想我死了?这时我死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还是替我烧烧香让我活着吧。”

林墨汐靠在他怀里,吃吃笑道:“江湖上赫赫有名,文武全材的凤三公子,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搂住他脖子,咬着他耳朵笑道,“我怎么会让别人杀你呢,要死也要因为我而死,我才会高兴。”

凤致脸色一窒,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只听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一柄利剑穿透了车帘,一个人带着一柄剑,直扑进来。凤致一拂袖,把剑尖拂偏了几分,那人虎口一热,握不住剑,只听铮地一声,剑钉在了车壁上。

林墨汐微变了脸色,道:“是你!”

那人涨红了脸,道:“林墨汐,枉你是仙剑门门主,竟然跟这凤三……你还要不要廉耻?江湖上流言四起,我们还刻意维护你,没想你你却是这等人!”

凤致淡淡地道:“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否则,我会叫你永远闭上嘴。”

那人伸手想去拔钉在车壁上的剑,林墨汐却抢先一步把剑夺在手里,笑道:“你这是来干什么的?”

那人道:“本来是想问清楚,你这几年究竟在凝碧宫是怎样子过的,现在亲眼所见,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我今日就替仙剑门清理门户!”

林墨汐摇头而笑道:“清理门户?你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跟你一样,我也不想让这事流传出去,我面子上也难堪。所以……今天,你得死。”

长剑嵌入那人咽喉中,他咽喉中格格作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竟然杀自己的同门……”

林墨汐握着剑柄,却不往前送,凑近了他笑道:“同门?你们从前又有谁看得起我了?因为我爹爹背叛仙剑门的事,我从小不是就被你们欺负?所以……你们也只是我的棋子。同门?这么动听的词儿,我担当不起。”

那人眼神狰狞地死盯着他,努力挤了一句话道:“你……们莫高兴得……太早……霁雪门主……卫青涟已到了……他会……杀了你们的……”

林墨汐眼光一寒,手腕往前一送,剑尖直透入那人的咽喉。顺手拔了出来扔出车窗外,回头一看,却见到凤致眉头微蹙,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毫不关心。

“凤三也会怕那卫青涟?”

凤致缓缓摇头:“卫青涟,不一样。”

见林墨汐脸上溅了血点,伸袖替他拭去,道:“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伸手把他圈在怀里,道,“我叫了你不要动真气的,以免残余的毒性发作。”

林墨汐撇了嘴道:“自然,有人坐在一旁看好戏。”忽然身子一震,人已软软倒在凤致怀里。原来凤致趁他不察,已点了他睡穴。

凤致扬起声音,叫道:“舒朗。”

舒朗自马车前跳下来,掀了车帘,躬身道:“宫主有何吩咐?”

凤致道:“把墨汐安置好,然后回来找我。别让他卷入仙剑门中的事了。”

舒朗忙垂首答应,又道:“如今仙剑门跟霁雪门的人必然都等在那里了,宫主一人前去……”

凤致淡淡道:“我要先去给桐姑上香。你安顿好了墨汐,就立即来寻我。”

何孟远带了一群仙剑门弟子,在山下迎候。见到一行人如飞而来。当前一人,一身白衣如雪,正是霁雪门门主卫青涟。他虽然年纪已不轻,但五官仍然挺拔俊美,年轻时必定更是个出众的美男子。

何孟远拱手为礼道:“卫门主,来得好快。”

卫青涟笑道:“为了灭那凤三,还能不快?”

众人施展轻功来到仙剑门后山,片刻功夫就把那小小的院子围了给水泄不通。

那园中断壁颓垣,野草闲花,显然是未曾修葺,荒废多年;只中央一个小小的黄土坯却清理得十分干净,插在一旁的青色石碑颜色长新。

正是凤桐与林寒轩合葬之地。

碑旁立了三个人。

左边那个大约三十三四,面上神情淡漠,倒似庙里的泥塑;右边的一身蓝衣,高挑俊朗,手里却托了一具木棺,诡异非常。

中间的人一身玄衣,正在为那小小的坟茔上香,背对着众人。

从后望去,只觉得他身材削瘦,长长发丝一直垂到腰下,白皙的手捏着暗红的香,慢慢低身把它插在坟前。

有了方才递上去的名刺,大家都知道这三人是谁,众人一阵**,仙剑门弟子更是群情激荡,却无人敢真的上前去。那三人也不理他们,径自做着自己的事,仿佛不曾看见围拢过来的两派高手。

嘈杂声越来越大,三大长老并未妄动,卫青涟却一使眼色,一个霁雪门的弟子大了胆子喊道,“凤三你充什么龟儿子,还不……”

话音未落,右半张脸一凉,他伸手一抹,竟是满手的鲜血。

他大叫一声,卫青涟却横了他一眼,道,“鬼嚎什么?皮肉之伤罢了。”一手掷过去半瓶金创药,又朝蓝衫人道,“舒朗舒舵主,霁雪门记下了。”

舒朗闻言笑了笑,眉目中却是得意。

受了伤又被门主骂,那弟子眼看舒朗指尖还滴着血,自然明白刚才是他戏弄自己。一知道没事,又要开骂,却看那个玄衣人缓缓回过身,看了自己一眼。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噎了回去,只觉得那人目光闪了闪,自己已是寒了个透心凉。

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形貌。

他发如墨,面似雪,两道眉像是在雪白宣纸上挑出墨迹。一眼看向那霁雪门的弟子,目光流转间,众人却都觉得他也望了一望自己,心头就猛的一跳。

园中一时鸦雀无声。

他缓缓出声,不大的声音,仿佛锥子刺了刺每个人的耳朵。

“凝碧宫凤致,此次为江州贺家命案而来。”

他微微点头,舒朗手一扬,他原本托着的棺木就向园中飞去,轰然一声,棺木落于地上,他飞身一纵,立在棺木上,慢慢转身,环视一周,神采飞扬。

见众人都朝他看过来,舒朗高声道,“贺家命案,死三十二人,伤三人。伤者贺广、贺明、贺宁、贺庞:贺广中两剑,伤在肋下、左腹;贺明中一剑,伤在右胸;贺宁中三剑,伤在右腿、右肋、左臂。所有死者都是切断咽喉,一剑毙命,不过被大火灼烧,尸骨无存。”

他话音刚落,众人已是一片哗然。

贺家死者尸体已成焦炭,所谓的一剑毙命,也都是从贺家幸存者那里听过来的,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就算逃出来的那些人,也不可能说的这么详细。

卫青涟嘿嘿一笑,道,“凝碧宫倒是知道得仔细。”

这话分明另有所指,仙剑门几个长老也是抚须皱眉。

舒朗叱道,“卫青涟你胡说什么!”一看立在一旁的凤致,又勉强把怒火压了下来,接着道,“贺家一把大火,烧得什么都没了,灭口之人以为毁了所有证据,却没想到一个计划被他所杀的人,却逃了出来,虽然救治不及,却还是给我们公子找到了。”

他一提气,人像陀螺一样旋向空中,那棺木的盖子竟粘在他脚上,棺材被一揭而开。

棺中躺着一人,天气炎热却没有腐烂,容貌未损,正是遍寻不着的贺家之主贺天龄。

舒朗一点贺天龄喉上的伤口,道,“你们看仔细了。虽然被伤之人中的是凝碧宫的兵刃,可再看这死者喉上的刃口,却分明比凝碧宫兵刃长上一寸。”

卫青涟与长老们上来察看,眼见果然如此。

红发长老正要说话,却被卫青涟止住,他一扒那伤口,示意仙剑门长老仔细来看。不等长老门看完,卫青涟阴阴而笑,“凝碧宫果然是好手段。”

舒朗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卫青涟道,“不知舒舵主仔细看过这伤口没有,这伤处外宽内窄,入骨处内比外伤细上一寸。分明是被人用较细的兵刃所杀,又在原来的剑口上被用较宽的兵刃补上一剑。凝碧宫兵器管制严格,剑失人亡,刃口花纹独特,武林中自成一家,绝不可能仿冒。我们只要再查一查贺天龄的致命的伤处就是了,舒舵主你说是不是?”

舒朗冷汗涔涔而下。

卫青涟哈哈大笑,“凤三凤三,我到要看你怎么说。”

凤致转眼看他,卫青涟的笑声不由自主止了下来。

良久,他却开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此情可忆,往事难追,卫门主,该想开的时候,就该想开些。”

卫青涟退了两步,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你说什么?”

凤致摇摇头,不再理他,对仙剑门长老道,“寂寂山春,荒山古木,各位长老可曾听过?”

长老们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白发长老上前道,“凤三公子难道是说……”

凤致不答,径自道,“萧总管。”

萧总管恭敬向凤致施礼,回身轻描淡写拍出一掌,击在园中一棵繁茂的大树上。

一瞬间,舒朗脸上也露出了同样奇怪的表情,卫青涟却是不明所以,其他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掌拍过,萧总管衣袖一扫,带出一阵轻风。

微风抚过,参天大树竟随风而倒,枝叶繁盛,众人未免被压伤,纷纷避走。在场武功较高者却是动也未动,直盯着那树断裂之处。青绿的一圈树皮中,树干内竟然已经全部黄萎,干枯易折,因此风过即断。

黄发长老慢慢吐了口气,目露恐惧,“寂寂山春,荒山古木——枯心掌。有生之年,我竟还能再见到枯心掌。”

卫青涟毕竟也是识货之人,脸色一青,道,“枯心掌?难道他是……”

萧总管仍是眉目平静。

似乎舒朗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萧总管……萧……你是萧离?”

“萧离”一出,众人哄然。

十年前江湖上最棘手的魔头便是萧离,枯心掌下无活口,人人谈之变色。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消失。任谁也没想到会在此地再见枯心掌,再见这个人。

萧离不动声色,只拣自己要说的讲,“卫掌门说的没错,的确是有人用凝碧宫之剑杀了贺家三十二人,又伤在四人;再用宽些的剑刺了死者的伤口,放火烧掉尸体,再有意放走贺天龄,顾布疑阵,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嫁祸凝碧宫。他却没想到,三十二人皆死,毫无挣扎痕迹,每人都是一剑致命,就是再高的剑法,也断然不会高到如此地步。只有先用出掌姿势不易被人看出的枯心掌,一掌毙命,才会有如此的效果。你们若是不信,把他们的心肝剖开来看,一定是血脉尽碎。”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知那人为何也会此功,不过他虽然练成,也没有我这等功力,只要仔细查看,还是能辨认的。”

说完躬身退到在凤致身后。

卫青涟与众长老默然无语,舒朗面色惨白。

凤致望向他们,目光中有丝怜悯,负手向门外走去。

他过处,人群自动散开,眼看就要步出门外。

忽听有人大喝道,“这三人是凝碧宫妖人,不能放他们走!”

萧总管回头一看,果然是卫青涟。

凤致却不转身,抬首望着蓝澈无云的天空,缓声道,“卫门主,你说你能拦得住我么?”

他的声音慢却有力,轻却掷地有声,砸得卫青涟心上一颤。他看着凤致,那样清高的姿态却是他最恨的,强压了压心中的莫名的恐惧,他冷笑道,“凤三啊凤三,你未免太托大了,只带两人便想在仙剑门来去自如,你以为仙剑门是什么地方?让你捉走了门主,还能再任你欺负么?”

这话算是把仙剑门也扯了进来,果然见三长老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人群又开始**。

卫青涟阴森森笑了,“你恐怕也已经想到了,这场仙剑门之乱,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

他声音蓦地一高,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诛凤。”

这二字用内力吐出,尖利的声音在群山间破锋而出,回荡在周围郁郁苍苍的环形山坡上。声音掠过处,一面面代表着霁雪门的白色旗帜从翠色屏障中钻出来。

一面、两面,进而是一片山坡;一片、两片,进而是全部山峰。白旗在林间飘舞,如同突然降下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山谷。

山风猎猎,凛冽的尖啸着掠过林间,刮在旗帜上,劈劈啪啪的作响,回荡在山谷间,群山呜咽。

谷地的人们为此气势所制,骚乱顿停卫青涟走到场中央,哈哈大笑,“凤三,你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人,这些人,就是用堆的也能把你活埋了,今天就该是你的死期了,还不快些束手就擒?”

原来一切都是他早已准备好的。

“是么?”凤致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对萧离道,“萧总管,你降么?”

萧离道,“公子说笑了。”

凤致又问,“舒舵主,你降么?”

舒朗脸色仍有些发白,却立即跟了过来,立在凤致身旁,“我倒想要卫门主教教我这‘降’字怎么写。”

凤致一笑,如春暖花开,“卫青涟,看来……这恐怕都是你的痴心妄想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看着漫山白旌,沉声念道,“清风有信,秋叶无边,碧凝四海,凤舞九天。”

沉沉的声音像闷雷在众人耳边滚过,愈往远处愈是宏亮,说到“凤舞九天”众人耳边一炸,一朵巨大的烟华从萧离手中腾起,在山谷上方爆开,化做白烟,竟缓缓组成一个“凤”字。

凤致肃目敛眉,山风吹着他的衣袍,瘦长的身体立在群山之中。

“凤致在此,凝碧宫弟子听令!”

一线黑色从山脊上流下,迅速延伸,分成两股,再是三股。分出的黑线又分叉,越分越多,纵横交叉,粗细却始终未变。那黑色动得看似凌乱,却实则有序,不一会儿就像叶脉一样,将那些白色网在其中,切断了它们之间的联系。漫山白旗就如进了网的大蟒,挣扎动弹不得。

再看山中,黑白相错,仿佛是一局刚刚下完的棋局。

以群山为盘,以众人做子,经此一战,卫青涟惨败。

凤致仍然没有回头,问他道,“卫门主,现在你该知道,若我凝碧宫真有对各位不利之心,今天会是怎样。如今,你还要留下我么?”

凤致提步往外走去,那群仙剑门跟霁雪门的弟子先是迟疑,逐渐自发地散开,形成了一条通道。凤致唇上微微泛起一个笑意,半侧过头,目光对上了卫青涟的眼光。

卫青涟本来脸色发白,此时已然发青。凤致笑道:“卫门主,场面上的狠话,我就替你说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凤致在凝碧宫恭候卫门主大驾。”

他飒然一笑,带着萧总管和舒朗离开,卫青涟气得直发抖,一个霁雪门弟子却悄悄附在他耳边道,“门主,林公子到了,他说他时间不多,请您赶快过去。”

凤致一行人顺利出了仙剑门,凤致对萧总管道,“你去招回那些弟子,把他们带回宫,记住,要悄悄的。”

萧离点头退下。

他人一离开,凤致面上随即显出了疲累之色,身体微微一个摇晃,被舒朗稳稳扶住。

“公子!”舒朗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凤致勉强朝他笑笑,“不要紧,只是最近有些累。”

舒朗扶他来到一棵大树下,脱下外衫铺在地上让他坐下,又回去将两人行踪痕迹掩去,才又回来。凤致一身玄衣,闭目陷在树底的阴影中,照出脸上隐隐的黑气,脸色白得有些发青,憔悴异常。

舒朗心中惊疑不定,又是心痛,仿佛是明白凤致为何会如此,又仿佛不太明白。今日之事,他已经露了太多痕迹,可凤致却对他似无任何怀疑,仍是十分信任。

歇了歇,凤致慢慢张开眼睛,那双眸子灿若晨星,容貌之好却在其次了。

他看着舒朗游移的目光,了然的笑了,“舒舵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舒朗吓得跪在他身旁,“就是借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这么想。公子惊才绝艳,江湖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赞得过了。”凤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若是处在我这个位置,很多人能做得比我好,只是他们没有这样的际遇罢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沉默一阵,又说,“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不过腹诽总是有的,怕都是觉得我太软弱,没有一统江湖的雄心吧。”

舒朗哪里敢动,跪在地上,额上一滴滴的冷汗。

“你别怕,我没有生气。”凤致有些纵容的笑着,“你不是最怕我生气?”

这分明是那日舒朗对林墨汐说过的话。

舒朗只觉得喉咙发干,竟连一个辩解的字也说不出来。

凤致扶着树干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舒朗,“小朗,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好的。那时候我身体弱,如果是打架,你总是帮着我的。后来姑姑一死,宫中无主,我被选出来继位,刚开始的那几年,你也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时常是寸步不离的,对不对?”

舒朗的手紧紧的抠在地上。

凤致又道,“那时候我还小,宫中有人欺我年幼,是你们几个人帮我铲除。这些年,凝碧宫被七大门派围攻,一度风雨飘摇,他们几个相继离世,如今留在我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你了。”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垂目掩去目中的疲惫,“可我万万也没想到,你会为了林墨汐的几句话就……”舒朗抬头要说话,被他止住,“你真的对我失望到如此地步了么?你用凝碧宫剑法,林墨汐用枯心掌,先合力将贺家灭门,再故意虚掩痕迹,为的就是将凝碧宫卷入江湖一战。原来我已经逼得你们不得不出此下策了么?”

“不,不是!”舒朗连忙站起来,捉住凤致的手,急急分辩,“公子您不要这么说,我们从没有觉得你不好过。只是凝碧宫日益壮大,只要公子有意便可独霸江湖,大家跃跃欲试,已是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凤致声音猛的一冷,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就受了林墨汐的挑拨?”

他双目一抬,眼中满是凌厉之色,只一眼已吓得舒朗又跪了下去。

“你们知不知道如今凝碧宫有此声势是因为什么?你们以为短短几年,凭凝碧宫自己能有此实力么?”他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凭着现在的局面就可以江湖争霸,可以笑傲群雄……咳咳……”

说到激动处,他轻咳了两声,舒朗已经慢慢低下头去,“你们忘了,当年我们是吸收了许多欲退出江湖,却无归处的江湖异人,才能迅速有了如此局面。这是他们加入宫的本意,如今若是凝碧宫卷入江湖纷争,他们还会帮任宫中驱使么?如萧总管,他还会甘心的跟着我们么?!”

他说一句,舒朗面上颜色就变上一变,等他说完,已只剩了一片惨白颜色。

凤致喘了口气,抬首看着头顶参天古木,枝桠交错,遮天蔽日,浓绿得刺眼。

“墨汐啊墨汐,看来我留你,真的是留错了。”

落叶萧萧,秋风瑟瑟。草地上平铺了一层金黄,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落日的金黄,也给林墨汐身上罩了一层光晕。整个人更似入画。

“来了?怎么不过来?”

林墨汐也不抬头,仍然低着头看手里的书。凤致也不走近,道:“墨汐,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林墨汐抬起头,眼中有丝怨毒一闪而过。“自从回了凝碧宫后,就再也没见过你的人影。敢情是凤三也转性了,忙着筹划一统江湖的大业了,把我都丢到脑后了?”

凤致一怔,林墨汐的反应让他有点意外。“不是一见到我就厌烦,还会想着我?”

林墨汐掉转了头,去看那夕阳美景,不再答理他。

凤致走近,将手放在林墨汐肩头上。“墨汐,你走吧。”

感觉到林墨汐浑身猛然颤动了一下,回过了头来。眼中除了惊疑与不信任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让凤致的心被狠狠抽了一下。

林墨汐慢慢展开了笑颜,如同夕阳的余晖在他面上慢慢绽放的光。“是我听错了吗?”

“我是认真的。”

林墨汐骤然间现了怒容,道:“凤致,你把我林墨汐当成什么人了?当日碧山一战,你一剑杀了我也就罢了,偏偏独独留下我,掠了我回你凝碧宫,让我被江湖上传为笑柄。我可以杀那人一个,我可以杀十个,百个,难道我能杀一千个?本来便是事实,悠悠之口,我如何堵得住?”

凤致不理会他的怒火,淡淡道:“若非我把你禁足于凝碧宫,如今江湖上早已是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就不仅仅是贺家一家灭门了。”

林墨汐浑身又一震,只听凤致缓缓地接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既不能放任你,也不忍心杀你,才会选择了一个最笨的法子,把你留在身边。如今看来,是我错了,而且错得太离谱。墨汐,我改变不了你的。所以,你走吧。”

林墨汐瞪着凤致,就仿佛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人似的。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言语,凤致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朝来路走去,踩得脚下金黄的枯叶沙沙作响。

林墨汐有些茫然地转头去望不远处的湖上,夕照之下,波光粼粼,泛起金色的涟漪。一波,一波,又一波。再极目望去,湖的那一头,有个蓝衣人影,正坐在那里垂钓。林墨汐眉头一蹙,站起身,往湖畔走去。

“舒朗。”

蓝衣男子握着钓竿的手一震,一尾才上了钩的鱼也溜掉了。舒朗抛了钓竿,站起身笑道:“林仙剑,你惊走了我的鱼。”

林墨汐不理,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

舒朗笑道:“什么为什么?”

林墨汐瞪着他,有种想把他的笑脸一掌打碎的冲动。“你说呢?”

舒朗摊手道:“你不明言,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一桩?”

林墨汐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笑得眼里水波流溢,映了日光更是神彩飞扬,一时间让舒朗都有些看得眩目。“阿致真是有本事,这么容易就让人人对他死心塌地。”

舒朗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最想对他真心实意的人,却永远是虚情假意。”

林墨汐笑笑,却不置可否。“我问你,阿致为什么要我离开?你把贺家的事对他说了?”

舒朗正色道:“墨汐,不是我说的。我们也太小看公子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我好歹对他没有歹心,实是忠心,只是方法用错了,他才没有对我下杀手。至于你,他自然是不忍心杀你的,但放你在凝碧宫一日,你就不会放弃兴风作浪。公子也是人,也会心冷,心灰。你真以为他对你的感情经得起你一再的利用和背叛?墨汐,你太自私了。”

林墨汐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舒朗,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舒朗道:“我只是劝你,我既无立场也无资格指责你,只是看着公子为你伤心难过,为你耗损功力,替公子不值。”

林墨汐哼了一声,道:“那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拿剑架在他脖子上。”

舒朗摇头道:“我说不过你,墨汐,你不是很厌烦留在这里吗?这不正是机会,你反倒不高兴了,我真是不懂你。墨汐,我劝你趁早离开,萧总管对你成见颇深,你如果继续在凝碧宫暗地生事,总有一天会被把拿到把柄,那时候拿到宫里来说,即使是公子也护不了你。否则,他怎能对得起凝碧宫。”

林墨汐冷笑道:“就为这个,便要我离开?好个凤致。”

舒朗淡淡道:“如果他少喜欢你一分,大概就会杀了你。”

林墨汐笑道:“多谢提醒,我记住了。”衣袖一拂,转身而去。

回到房中,林墨汐的阁楼本来一边临水,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清风拂面,三秋桂子,暗香满楼。靠水的亭台上,摆了一桌精致菜肴,凤致正坐在那里,一个人自斟自饮。

林墨汐笑道:“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地替我设宴饯行了?”

凤致把对面的一个酒杯斟满,道:“我怕自己会改变主意。”放柔了声音,道,“墨汐,来陪我喝一杯。”

林墨汐在他对面坐下,两人相对,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有清风徐徐,拂了那桂子的香气,中人欲醉。

“我在这里,见了几年桂子开了?”

凤致道:“三年。”

林墨汐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道:“阿致,你好狠的心。”

凤致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好狠的心,是你心如铁石,枉我用尽千般柔情万般手段,都只换得你的冷言冷语。偶尔对我温存,也是算计颇多。这次凝碧宫被你搅得险些出了大乱子,宫中众人都是眼明之人,只是碍着我的面子,不好计较。如果下次,你做得更过火一些,后果堪忧。”

林墨汐冷冷道:“什么后果?”

凤致一字一顿地道:“凝碧宫里,不能容许兴风作浪,私心作乱之人。墨汐,我为你已经坏了规矩,不能再有下次了。”

林墨汐突地一拍桌子,酒壶倾翻,碧青的酒液流了一地。“凤致,若非你困我三年,我会很乐意离去。如今凝碧宫又与仙剑门,霁雪门正面冲突,你要我回到江湖上如何立足?”

凤致拿起酒壶,里面还剩了半壶。又替自己满了一杯酒,道:“墨汐,你是要我小看你么?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仙剑门还是会在你手里的。”

“那我要花多少力气,费多少功夫?”

凤致本来举杯就唇,闻得此言突然停下,望了林墨汐半晌,道:“用我作达到目的的捷径?”

林墨汐看到他脸上隐隐泛起的怒气,以及握酒杯的手背上泛起的青筋,也识相地闭了嘴不再说话。凤致的手在空中僵了少许时分,终于把杯子送到了口边。

“这些话,在心里想可以,不必要说出来。为你,也为我。”

林墨汐望着他将酒一饮而尽,却不说话。突然站起身来,向楼里走去。凤致往着他的身影没入楼中,一阵刺痛直刺入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就这样放手,永远失去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利刃,直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碎。

迟疑了良久,凤致拿着酒杯走入楼中,却见林墨汐背对自己站在书案前,望着那幅自己题字的画。

“墨汐?”

林墨汐没回头,只是说:“这幅画给我带走吧。”

凤致握杯的手一顿,苦笑出声,“你不是对这画讨厌得紧,如果不是我非要挂着,你怕早就……”

“可我偏偏现在喜欢了。”林墨汐慢慢抚过那画上的墨迹,似若有所指,“原来不喜欢的,原来不爱的,你怎么就能说,以后永远就不会喜欢,不会爱呢?”

他忽然转头,对凤致一笑,越发显得容色过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凤致的笑容却更加艰涩,“墨汐,你可知道,如今我已经无法分辨,你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所以……只好全都不信。”

林墨汐脸色一青,“若是我现在要你抱我呢?”

凤致别开头,不愿看他,“你该明白,我不会因此改变主意,让你留下。”

“你……”林墨汐捏着画的手隐隐发白,却还是要笑,“好,没关系。今日分离,再见不知何时,眼前找不到别人,就当你帮我如何?”

凤致眼眸里都是痛楚,并不说话。

林墨汐扯下那画,自己动手卷起来,“该担心害怕的人是我,你难过个什么劲?”他一晒,又说回来,“如何?想好没有,你愿意不愿意?”

他见凤致仍没有动作,也不耐烦起来,“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做什么?痛得又不是你。若真不要,我就走了。”把那画拿在手里,转身就走。

还未走到门口,只觉得后劲一带,人整个向后倒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把头埋在他肩窝处,低低自语,“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林墨汐冷笑,“你不早就想好了么?”

凤致从后面将他拥住,“似乎只要一遇到你,我做什么,说什么,就都是错的。”

林墨汐转过身来,神情冷漠,“凤三公子,你喜欢我么?”

凤致放弃似的闭上眼睛,“是的,我喜欢你。”

“不错,你喜欢。”林墨汐哈哈一笑,“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他收了笑容,似笑非笑,“不过我喜欢听你这么说。今日,就当我喜欢你吧。”

凤致把他抱紧,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林墨汐渐渐歇了笑容,把头埋进他怀里,“阿致,我喜欢你。我以前恨得你要死,却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凤致道,“你当然要喜欢我,我这么好。”

林墨汐哼一声,“我从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我刚刚说的都是假话,其实我恨得你要命,恨不得杀了你,再千刀万剐。”

凤致道,“也对,你原本就是该如此的。”

林墨汐突然又恼怒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他声音发颤,似要脱出凤致的怀抱,却被他紧紧抱住,听他在耳边说:“我知道,墨汐,我都知道。”

他抬起林墨汐的脸,小心翼翼的抚着他的脸颊,吻上他微微颤抖的眼皮,慢慢来到脸侧,轻轻含住他的耳垂。

林墨汐呻吟一声,软在他怀里。

凤致将他放倒在**,一点点解开他繁复的衣结。

林墨汐的衣衫渐渐散乱不堪,露出那象牙色的皮肤,凤致慢慢把眼光向下移去。

那是一双魏晋时贵公子才会拥有的双腿。

紧致、修长、笔直,伸直时膝盖的起伏都看不见,连大腿的形状都是细长的。腿根往上是曲线优美的胯骨,小腿往下是略现纤细的脚踝。

绯色从皮肤深处渗出,映得他白皙的肤色像染了桃花,淡淡的粉红。

凤致伸手握住他的脚踝,慢慢向两边扳开,见林墨汐瞪了眼睛咬了嘴唇看自己,却又更拉开了些。

林墨汐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显露在他面前,此时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只能咬紧嘴唇,别开了头。

明亮天光下,一切洞若观火。

凤致轻轻揉捏着他的胸口,一边轻轻吻着,在那精致的锁骨上啄吻。他害怕弄痛林墨汐,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取出润滑的东西,一面刺激着他的**处,一面仔细试探。

他眼中的柔情爱意仿佛能滴出水来,看得林墨汐心底一颤,却一翻身,跨坐到他身上。他把凤致压倒在地上,居然就这么坐了上去……

以前从来都是被凤致温柔对待,他本以为那样就是最痛,从没有做过这样接受的一方,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事先准备好,到时候会有怎样的痛苦,居然就这么鲁莽行事。只一下,林墨汐的脸色已经煞白,后面却慢慢湿润,恐怕是已经出血了。

激烈的痛苦,让林墨汐想叫喊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只能紧紧的掐住凤致的后背,企图减轻此时的痛苦。

凤致自然知道他痛得不得了,想把林墨汐轻轻的抱下来。可哪里知道林墨汐此时哪里动得了,反而收得更紧了,两人都是痛苦不堪。凤致想等他缓了疼痛慢慢退出,林墨汐却不等他,居然就这么忍着痛开始慢慢的动起来,让一时间都两人都满头大汗。

“墨汐,你……”凤致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林墨汐实在是痛得受不了,“阿致,帮……我……”

凤致一咬牙,抱着林墨汐躺下,一手在两人结合处边缘缓缓按动,一面吻着,在他口中撩拨,等他稍稍放松,再慢慢开始**。先不敢太快,直到听见林墨汐忍不住溢出的呻吟,才又加快了动作。

林墨汐的指尖,慢慢动了一下。他缓缓抽出手,似想推开凤致,又似想抓住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却反而碰翻了床头凤致搁着的酒杯。

叮地一声,酒杯落到了地面上。

凤致握住他无助地伸在半空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林墨汐目光一闪,闭上了眼睛。

……

林墨汐穿好衣衫,缓缓掀开床幛。

凤致仍没有醒,安然沉睡着,侧着头,墨黑的长发露在枕头外面,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还有眉宇间的疲惫。

林墨汐忽然想起,自己刚见凤致的那次,是在碧山一战中。那时他一人对战七大派高手,却是风仪尽现,谈笑杀人。直到自己与他对战,他仿佛不愿伤了自己,出手多了许多顾及,被七大派高手利用,才让他受了伤。

那一战,凤三公子赢了,武林名声如日中天。

可他知道,那一战,他其实是辛苦的,是无奈的。也从那一战以后,也是遇上了自己之后,他眼底的劳累,就从没有褪去过。可这双时常显出哀伤和疲累的眼睛,有时候却让他莫名的熟悉。

不过,这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林墨汐转念一想——始终是他害了自己,捉了自己。

就如眼前,他其实是醒着的吧,却不愿张开眼睛。

他,要自己走。

林墨汐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剑,想了想,又拿起那卷好的画,就这么走了出去。

沿途一个人也没有。

倒是安排得妥当。

林墨汐心中冷笑,对身旁神仙美景视而不见,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奈何却因为身上疼痛,想走快些也是不能。他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就顺着几年前来时的路走回去。

景色变幻,由广阔平地到异峰突起,眼界开阔到深野密林,四周风物越看越是熟悉,越看越是心惊。

终于,他停了下来,来到几棵被砍倒的松木前。

那砍处似是过了不短的时间,已经消磨得模糊不清。

林墨汐看着默默不语。

这里便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碧山一战之地。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荒山野岭,有几人能寻得到?又有几人能记得三年前那个笑意雅然、明眸无心的仙剑林墨汐?而如今的林墨汐,江湖虽大,又哪里是他的容身之地?

林墨汐举剑在林中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山中回响。

笑过一掌击出,枯心掌功力催发,黄叶碎碎,纷纷扬扬落下,铺在他的脸上,衣上。他一伏头,呕出一口鲜血,胸口隐隐作痛,竟是“万叶沾身”发作的征兆。

此时此地,他并未吃师父给的药丸……

还未来得及细想,一股细细的痛楚已从丹田出窜了出来,沿着脊椎爬向四肢百骸。那痛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渗出,在骨头内侧慢慢抓动,再猛得一揪内脏,让人疼得眼前一黑。

林墨汐知道这还远远只是个开始,人却已经倒了下去,疼得滚在地上,一脸冷汗。张开了嘴却出不了声,只有从喉咙里透出咯咯的声音,仿佛骨头之间在相互撞击。

神志昏迷间,却觉得有人往自己口中塞了一棵药丸,他心里一跳,干呕着要吐出来,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吃下去。”

“师父……”林墨汐勉强叫了一声。却无力说话。

黑衣的疤面人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将手抵在他背上开始运功,不一会儿,丝丝白气就从头顶冒出。

林墨汐只觉得身上更痛,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汗湿重衣。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那骇人的疼痛才渐渐消下去,但他还是浑身无力,只能靠在那人身上,却是已经有力气说话了。

“师父,你怎么会来?”

“你不要管,”疤面人仍是喜怒不惊,声音平淡,“是方才是不是又使了枯心掌?”

林墨汐怔了怔,还是点点头。

“你以后,还是不要用这门功夫了。”

“为什么?”

疤面人似乎有些后悔,“当初教你这门功夫,只是为了让你速成,却没想到,你为了练功心切,竟连我重要的训诫也不听,我说了枯心掌练成最快也要三年,你却只用了十八个月。我早教过你凡事不能取巧,你却总是不听。你以为为何枯心掌会如此厉害?”

林墨汐不答。

疤面人接到,“枯心掌,其实是一门毒掌。那毒性已经到了枯叶折花的地步,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你如今受的这些痛苦,便是每次运掌后的毒发之苦。我每次给你那些药丸,其实也只是要抑制你的毒性,只是你生性多疑,倒连我也怀疑在内了。摧花容易催花难,如今,你真的是不能再用这门功夫了,我总不可能一直跟着你。”

“师父,这些日子,你是一直跟着我么?”林墨汐对那些枯心掌的事故听而不闻,反倒关心起这个,“我就知道师父还关心我的。那些日子我被欺凌,若不是师父,早就死了,师父对我,总是最好的。”

这时却换了疤面人说不出话。

林墨汐自顾自的说下去,“本来,这世上,我还以为有个人也是对我好的,可如今看来,呵,也只是顾着他自己罢了。”

疤面人脸上有几道深得骇人的疤,完全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你喜欢他?”

问得平平淡淡,却似乎触到了林墨汐的痛处。林墨汐半撑起身子,狂叫了起来:“不!我恨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恨他!我本来过得很好……我会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做到自己想做的。而他……把我一切都毁了!”

疤面人叹了口气,道:“墨汐儿……”林墨汐却一靠靠在他怀里,有点孩子气地道:“师父,我知道,这世界上就只有你对我最好。要不是师父教我武功,墨汐儿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虽然看不清疤面人的神情,他眼中那一瞬间却是出奇地温柔。“你是个练武的好胚子,就是太急功求进了。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受这毒性所苦?否则,你的功力还会更上一层楼。”

林墨汐却粘在他身上,道:“师父,你就是因为我是练武的胚子,才传我武功的?”

疤面人抬起一只手,似想抚摸他头发,又垂了下去。“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却没人护着你。你那些师兄弟欺侮你,那些师叔师伯看不起你,更由着他们欺侮你,更不要说传你武功了。小小年纪,就总是浑身带伤,唉,可怜。没爹没娘的孩子。”

林墨汐却满脸放光,道:“没爹没娘,墨汐儿已经认了,只要师父对我好就是了。”眼神一黯,道,“除了师父,再没有人真心对我好过。”

伸手想去碰疤面人脸上的伤痕,疤面人如同被雷击似了地把他手掀开,道:“墨汐儿,你干什么?你就不嫌为师的丑陋?”

林墨汐有点委屈地道:“师父,墨汐儿从来没嫌过。小时候碰上个好看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她却戏弄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好看的人了。人好看用不着在脸上,在心里。”

疤面人道:“你生得这般俊秀容颜,看了师父这鬼模鬼样,你小时候竟然不害怕,倒也是怪事。”

林墨汐哼了一声,道:“我那些师兄弟,师叔伯中,相貌端正的大有人在,可就没一个是对我好的。师父虽然相貌不好看,但是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知道的。虽然我那时候还小。”

疤面人似不欲将这个话题深谈下去,便问道:“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林墨汐脸中煞气一闪,道:“霁雪门。”

“找卫青涟?”

林墨汐点头,森然道:“凤致敢这般对我,我就要他凝碧宫永不超生!”

“或者是为了你好。”

林墨汐冷笑道:“师父您也糊涂了。他把墨汐儿当着几派掌门的面掳去,囚禁了数年,玩腻了玩厌了,就又把我丢回到江湖上去。试问,以如今的我,还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为了我好?如果我没见过他,倒是一桩好事。”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师父,我走了。”

疤面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递给他道:“带上。虽然服此药也是饮鸠止毒,但也比你如今的状况好。切记,不要再用枯心掌,否则你性命难保。”

林墨汐伸手接过,道:“师父,我下次应该到哪里找你?”

疤面人道:“还是老地方。”

林墨汐点了点头,道:“那墨汐儿走了。”

疤面人望着他背影逐渐远去,漫声低吟道:“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有个人相忆……”

夜色空朦,唯有风声萧萧,吹散了他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