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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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苹初见(5)

    李儒毅一口干下一碗酒,指着台子上的舞姬对众人说道:“瞧瞧她们跳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呀!扭的跟大黑熊似的,还没我家那位跳的好呢。”



    一众哈哈大笑,打趣道:“既然嫂子的舞姿超群,不如日后请来让咱们都见识见识。”李儒毅假斥道:“嘿,你们这些小崽子,我家夫人的舞自然留着我瞧,你们瞎兴奋什么。”他随意惯了,也不论军中不少与他平级的将军,就张口骂到小崽子。好在熟知他的性情,众人也不与他计较。李儒毅说完瞥了眼覃承翎,见他没什么反应,只一味喝着酒,眼睛却不知道望到哪儿去了,就笑到:“各位将军瞧瞧,主上的魂儿又不知道飞到哪个姑娘家去了。”



    覃承翎只瞪了他一眼。



    李儒毅悄悄唤来一名副尉,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副尉名唤李桓珺,也算是覃承翎的得力助将,虽然刚过弱冠之年,但也算是小有功劳的,可谓前途大好。



    而这边的薛澜祯,下午从军营回来,便听哥哥薛慎卿说,将军身边的助将李德武因不愿招降,又出言辱骂覃承翎,已被斩首。首级正挂在城门上以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她内心想法便又动摇了,有什么比保住一条命更重要呢?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李恒珺带着几个小兵来到薛家。



    他虽年轻,言语间还是很客气的:“薛姑娘,主上有请姑娘,还烦请姑娘移步军营一趟。”



    薛家离军营不远,但几个小卒本就生的高壮,体力又好,澜祯只有尽力加快步伐,才勉强赶上他们的脚步。这一转下来,她脸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了。本心想问一问孟之行的状况,但自知体力不足,若再出声,只怕走起来更费劲了,便住口不言。几个人就沉默地走着。



    李桓珺进去通报时,澜祯便在军营外等候。这军营她是再熟悉不过了,伴着丝竹管弦和士兵的嘈杂声,视线竟然恍惚起来。



    刚来鹿城时,她不过豆蔻年华,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对什么都觉着新鲜,闲来无事便爱四处走走,慎卿总说她没个女孩家的样,但她乐意,他也并没有多加阻拦。慎卿原就经营着一间小药铺,澜祯对医理颇有天赋,四下闲逛时为不少百姓诊过小病小痛的。兄妹二人虽然是鹿城的外来客,但也得邻里的喜欢。



    一日澜祯走到鹿城军营,军营的大门虽非富丽堂皇,但也算是气派。檀木门足有两丈高,深紫色的纹理隐约带着深不可测的韵味,大门两旁的围墙也有十来尺,墙顶上插满了削得尖厉的竹刺。军营很大,楚军的五千人马住在这里显得空荡荡的。



    澜祯从前在清河村长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军营,一时不禁看呆了,她还想进里面去瞧瞧,谁知她探头探脑的模样让守卫以为是细作,便将她抓了起来。



    她心知守卫为何抓她,急忙解释道:“我不是细作,我不是细作。”可这一解释,反倒加重了守卫对她的怀疑,这可不是此地无银吗?



    还好孟之行此时正好回军营,细问之下方知闹了个大乌龙。



    “薛姑娘,请跟我来。”李桓珺打断了澜祯的回想,慌忙收回了心思,乖乖跟着李桓珺的步伐。



    覃承翎一干人在军营的大院里,走几步路便到了。米酒的甘甜充斥着整个军营,澜祯此时已觉得微微眩晕了。她酒力不佳,上回中秋宴时不过浅浅喝了几口就晕头转向了,好在她酒品不错,喝醉的时候安分的很,乖的如只小猫。这才没在孟之行面前闹出笑话。



    见了澜祯,李儒毅给一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也都很识时务,纷纷借口告辞。覃承翎也不是傻的,他压住怒气,冷冷地说:“李儒毅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儒毅道:“主上,美酒佳人,方不负良宵啊!”覃承翎听罢怒不可遏,将酒樽扔了出去,因为是铁器,只哐当了一声,但分量也足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了。他道:“李儒毅,平日你随性我都由着你去了,这回儿你胆大包天居然敢耍到我头上来!人哪儿来你便给我送回哪儿去!”



    他说的是“我”,而非“本王”,熟知他习性的李儒毅便知他并非真的十分生气,当下也就放宽了心。下午覃承翎问起这个姑娘时李儒毅就长了个心眼儿,派人去探查清楚她的身份。他正想开口,便被一旁的澜祯抢了白,她性急,却也不失谦卑,道:“民女并非货物,明王想送来送去的岂非辱没了民女?明王与下属的一番账实在没必要在民女面前计算,过程是谁的主意都罢,结果是民女已经到这儿了,并且,也不打算稀里糊涂地就回去。”



    承翎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澜祯一眼,道:“那你想怎么样?”



    澜祯壮了壮胆,恭敬地道:“还请明王移步说话。”何肃清见此,低声问道:“李将军可知此女是何人?”李儒毅道:“不过是市井小民,没什么显赫家世。但听闻与孟之行关系颇为不同。”



    何肃清默不作声,半晌才道:“李将军被她利用了。”



    澜祯跟在承翎身后,他身子很长,步伐并不大,有意无意地,始终与澜祯隔着两尺距离。他的背影很熟悉,总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澜祯想起来,孟之行的背影也是这样高大的,但不同的是,孟之行的背影更英挺,而他的倒多了几分落寞。澜祯突然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背脊,但很快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营帐里点着许多烛火,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瘦长,投在了墙上。澜祯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到覃承翎的五官。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像两柄长剑,眼睛被烛火映的熠熠生辉,火苗在他眼里跳动,欢快的像只精灵。其实瞧得仔细了,覃承翎与孟之行是有两份相似的。



    承翎抬手示意澜祯坐下,道:“姑娘有何事?”澜祯福了一福,道:“虽知此事冒昧,但民女仍想前来一试。明军军纪严明,入城已有时日,对鹿城百姓也算是宽厚。大王您贤德英明,领导有方,对俘虏一应仁义,这也是鹿城百姓有目共睹地。因此民女斗胆,想请大王放孟将军一条生路。”她语气虽平稳,但其实一番话说下来,额上已经冒了两滴豆大的汗珠了。她自己也觉得可笑,明王位高权重,凭什么听她一番话说放人就放人?但终究还是要一试的,不试,哪知道有何再造之机。



    覃承翎默不作声地听完,他脸上一直是淡淡地,看不出情绪。听完后,他哈哈大笑:“你夸本王这么多,不就是为着最后一句么?本王还以为孟之行有多大骨气,求饶还要女人出面!”



    见他如此言语,澜祯禁不住辩白,脱口道:“此事全是民女一人的主意,与将军无关。将军是断不会屈辱求饶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求本王!孟之行宁死不屈,那本王便给他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再说,依他的脾气,便是本王有意饶他一命,他也不见得会珍惜。”



    澜祯听出他的意思,便知有转圜之机,欣喜道:“大王的意思是——”覃承翎哼了一声,道:“你是他什么人,何必为了他低三下四地求人?”



    澜祯霎时脸色绯红,低语道:“将军待人厚德,鹿城的百姓都不愿意见他有事,民女不过是其间一人罢了。为了将军略尽薄力,也算是报答将军的恩德。”



    见她的神色,承翎已然明白七八分了,他道:“若姑娘能够劝服孟将军归于本王麾下,本王自当会好好待他。”



    澜祯皱了皱眉,道:“将军如何肯离家叛国。”覃承翎深深地看了澜祯一眼,道:“江山美人,又有哪个男人不爱?”见澜祯一时踟蹰不止,他复又说道:“本王有意救他,可没有名头总难令人信服。若姑娘没有法子,行刑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这可不是明明白白地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