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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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风才入关外关,杨柳已晓来不来。

    马车沿着略有崎岖的山路缓慢的前进着,山间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出婉转的曲调,松鼠在车顶几丈高的树梢间来回穿梭,一颗被剥光松子的松塔砸在车棚顶上砰的一声脆响,书童调皮的探出头拿着吃剩的糕点逗弄着几只跃跃欲试的小松鼠。

    “勿要调皮,山间道路难行,小心掉出窗外!”李夫子笑着呵斥身边的书童。西北一带多黄土丘陵,想不到关山上竟有如此翠绿美丽的风景,李化萍着实有些意外。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李化萍赶紧让车夫留意,关山以匪字传名于天下,虽然关山亦行临别前说过有人暗中护送他们,可这几天的路程下来,李化萍却是有些怀疑了。

    一小队人马从密林转弯处的小路中露出身影,为首一人年约三十几岁,身穿青麻长袍,身后二十几人统一制式身着铁皮轻甲。青衣男子勒马停在马车前方,从马上轻踏跃下向着马车一拱手道:“请问车上可是李化萍李先生?”

    李化萍听见青衣男子语气中竟有丝许书生气息,又是这般客气,赶忙从车上下来回道:“正是,请问可是关山的人?”

    “在下关山继海,特来迎接李先生。”青衣男子躬身一礼似有些激动的继续道:“前些日子便接到少主的书信说您会来,我便带些人整日在这附近巡视,今日终于盼到您过来了。”

    “先生您先上车,我在前方带路带您去书院。”两人寒暄一番便一路向着山间继续行去。

    谁也不曾注意到,山路两旁的密林之中隐蔽着有不下百人,身着重甲目送着他们离去。

    关山山脉绵延千里,峰高所至,哪怕是炎炎夏日,峰顶依旧白雪皑皑。关山上植被茂盛,多以高大的雪松为主,虽然此时时值冬末,但放眼望去各个山川峡谷之中仍旧绿意盎然。关山五座主峰俱皆风景秀丽,尤其以云海峰为最。云海峰位于整个关山山脉中央,也是所有大小山峰中最高的,灵气最为充裕之地。

    关山继海一路带着李化萍一行人来到云海城。说是一座城,却缺少了其他城池都共有的厚重且高耸的城墙,这也同样是西北民风彪悍的自信。

    云海城依山而建,有着典型的西北建筑风格,简单却不失华丽。云海书院便是这样的一座建筑,书院占地面积极大,分前后两院,房屋建造看似简单,但放眼望去满是富丽堂皇之感。

    “书院算是我们关山比较早起的建筑之一了,但却是最近十来年才稍微重启使用的,之前一直是由在下代为管理,您来这里可我让我轻松了。”关山继海走在前面笑着介绍道。

    “哦?那我可少不了向您请教了。”李化萍有些惊讶的看着关山继海。

    “哎,哪里呀,关山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早年曾游学燕京,读过一些书,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让我来接这个差事,这些年我可是有苦难言那。”关山继海苦笑着摇了摇头。

    几人一路说着来到了书院后方的一处院落中,宅子显然精心布置过,院子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后院是一小片竹林,一片鱼塘安静的坐落其中。

    “这便是先生您的居所,这几天听说您要来才着手布置,仓促了些,您有什么要求就跟孙婆说,她领着几个丫鬟专门侍候您的。”

    “你们这班款待我,还真是不怕我胸中无物误了关山一辈学徒啊。”李化萍有些感慨的说道。

    “先生您客气了,相比较于您的付出,我们恐怕做什么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了。对了,我就住在您隔壁,有什么事您随时招呼我。”关山继海指了指隔壁一处略小的院落继续道:“先生一路奔波,您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着拱手告别。

    安置好行李之后李化萍说要出去走走,书童有些疲惫,极不情愿的嘴里嘟囔着起身随行。

    街上的人群喧闹,显得热闹无比,满眼的西北风情,身边充满各种特色小吃和没见过的玩意使得书童也忘了身上的疲惫,尽是兴奋的向李化萍展示着手中的穿戴和美食。只是却没人注意到此时李化萍完全没有融入氛围的心思,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刻意的又仿佛是不经意的。呼喊声、叫卖声、小孩子没买到最后一个糖人的啼哭声、骆驼皮做成的靴子踩在地面的噗噗声……

    西北地区早晨的太阳是红彤彤的,光芒里没有一丝耀眼,尽是温柔。李化萍推开窗户,清晨夹带些许湿润的空气溢尽屋内让人神清气爽,淡淡的雾气萦绕在竹林之间,李化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竹林之间的鱼塘,一袭红衣透过雾气和并不茂盛的竹叶隐约映入李化萍的眼中。

    愣了许久的李化萍伸出衣袖轻轻擦了擦仿佛被雾气打湿的眼角,轻轻呢喃了一句。“你给我念一首词吧。”

    脚步声很轻,李化萍尽力放缓步子减少鞋子落在积雪上发出的声音,生怕惊扰了鱼塘边正在喂食的小女孩。

    “小蓝,你又不听话,真是讨打呢!”身着红衣的小女孩十二三岁的年纪,正用一杆小树枝伸进鱼塘轻轻拨弄着。

    李化萍闭上双眼,阳光穿过薄雾照在身上温暖的触感太过真实,他多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小姑娘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头回定定的看着他。

    “你好,我叫春来。”

    “春来!春来!”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呼喊声。

    “又在叫我了呢。”小女孩朝着他微微一笑转身跑开了。

    …………

    十三年前。燕京城。

    “哎,本来志气满满的来到京城,想着就算拿不到状元,凭借本少爷的才气,取个三甲还不是手到擒来?”青年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继续道:“昨日的那个什么劳什子诗会就不该去参加,真不到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才子,字写得漂亮诗做的又好,我这个贡士啊,说不定就是我大哥瞒着我花钱买来的。”青年看着桌上的酒菜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沈兄何故如此,想起当初你我相识,沈兄可是以洒脱的性情深深映入我心那。”李化萍端起酒壶将两人桌上的酒盅又一次倒满,微笑望着对面的沈鸿泽继续道:“况且此次诗会不大,说起诗会,几年前你家里在金陵举办的诗会可是汇集了江南才子,听闻是规模空前,怎么反倒一个小小诗会就把沈兄打击成这般模样?”

    沈鸿泽苦笑一声,端起酒盅与桌对面的李化萍轻轻一碰。

    “华夏两朝首富沈家的二少爷怎地这般脆弱?”李化萍放下酒盅故意抬高音量刺激着对面的青年。

    “其实金陵诗会那次那群江南才子因为收了我家的恩惠而不愿让我这个主人家出丑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只是自持还是有些墨水,也并未觉得比别人差多少。”沈鸿泽叹息一声继续道:“我明白我大哥的用意,早年间他便叫我莫要误了经商天赋,与他一齐经营家族产业,我执意不肯,这些年他也便顺水推舟将我渐渐推向高处,即便心里明白,可高处不胜寒呐,这一摔着实疼的紧。”

    “这次初月楼举办的诗会我虽然未去,却也听闻传出了几首名声远播的诗词。就连上届的状元劳典先生也作了两首,这初月楼真是费劲了心思和钱财啊。”李化萍感叹一声。

    “李兄这就有所不知了,今次参选花魁的几名才女皆是各大名府或者家族在背后所支持的,背后的利益暂且不论,单是一个花魁竞选的过程,对各大名府和家族来说也是相互之间名望竞争的一种。”沈鸿泽讲解道。

    李化萍微有疑惑问道:“那你们富可敌国的沈家支持的是哪一个?”

    沈鸿泽微微一笑:“我们沈家向来不参与这些花钱只为争个名望的事,所以初月楼呢,我们算是半个东家。”

    “你们沈家的实力也只能拿下半个初月楼?那另外半个呢?”李化萍有些惊讶的问道。

    “本来这次我们家就是打算全力支持另一个东家扶持的才女竞选花魁,也算是卖一个人情,方便我们下一步的继续合作,哪知这唐家竟然莫名其妙的支持了一个才六七岁的小女娃娃……哎……”沈洪泽抬手一拍额头叹息了一声。

    “唐家?十二门的唐家?”

    “正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以智慧著称的唐家怎么选的,要说小女娃娃确实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终究是年纪不对,首轮被我们两家捧过去之后第二轮就落了下来。”沈洪泽略有感慨的说道。

    …………

    两人在桌前推杯闲聊,不知不觉间已是时至黄昏。

    东京汴梁城很是繁华,车水马龙,人口过百万,富甲于天下。

    李化萍来京准备科举已有月余的时间,来京的路上结识了风趣且洒脱的沈鸿泽。话说沈鸿泽虽然出身首富之家,但却丝毫没有一些大家公子的做作和驱贫近贵之感,来京的一路他便是一人一马一路颠簸而来,两人一路结伴而行到了京城,这才偶然间知道这家伙原来是生意遍布神州财富满天下的沈家二公子。

    五丈河是京城内是众多河流中的一个,虽称不上是最大的河流,却是城内外知名度最广的河流。五丈河河宽五丈,笔直的贯通整个京城,向东南而下,直入黄河,城内河段皆宽五丈,五丈河便由此得名。名之盛起于航运,大华境内有“漕运四河”,因京城之便,五丈河就是其中名气最响、航旅最多的河流。

    京城内有名的客栈妓院等也大多聚于河道两旁,每有节日和重大庆典之时,多有游船配上花灯行于河内,才子吟诗作赋,佳人起歌伴舞,好不热闹。李化萍其实是个不怎么喜欢热闹的人,就比如前几日初月楼举办的诗会,诸多名门望族都热情邀请他前去,却都被他一一婉拒了,按理说前来赶考的举子们遇见达官显贵,各个都是前赴后继以示友好,以便科举之后能某个一官半职亦或者有个靠山。但至古就有两种人从不做此事,一种是本就出身于官家府地或名门望族,不需要提前就给自身加上某个派系的印记。比如此次取得状元呼声最高两人中的张文正,张家是传承几百年的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张文正的爷爷就是当朝太师张桃李。还有另一种,就是不屑,不屑于参加党派纷争,自信自身才华终究会委以重用。这种人一般考取功名以后要么一生陷于官场争斗碌碌无为,要么一鸣惊人名满天下得到重用,但是显然前者要多一些。而另一位取得状元呼声最高的李化萍就因为不喜欢热闹被归为了不屑一类。李化萍对于此事倒也并未过多放在心上,毕竟科举在即,各大家族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诗会就提前否定了这个人。

    李化萍本来计划落脚于城北一家平民百姓家中,一来本身钱财不多,二来也落得清净。怎奈何沈鸿泽三拉五扯硬是在五丈河边给他租了一套院子。虽然租金也略高,但好在此处风景秀美,也远离城中繁华区域。

    李化萍一边观赏着河中映出的夕阳,一边信步往居住的院子走去。五丈河水清澈无波,偶有几尾锦鲤游来游去,李化萍走在河边的曲径之上不时驻足,生怕惊扰了河中鱼儿的嬉戏。

    “小蓝,你又不听话,真是讨打呢!”一阵又甜又清的女声由身侧响起,令人乍听之下,说不出的舒服。

    本来抬手准备推院门的李化萍侧头望去。夕阳下女子身着红衣,腰间用金丝络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正背对着他,虽看不到容貌,但婀娜多姿的背影便以有颠倒众生之嫌。

    女子似有感应一般回过头,乌黑的发髻插着一支珠花的簪子,雪白的额间垂着流苏,转头之间流苏摇摇曳曳,对着李化萍微微一笑,嘴角弯弯,颜若朝华。

    “你好,我叫春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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