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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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第 28 章

多年未见,温流袖变化不大,只是颧骨凸出一些,多了些许白发。可身上难免有些落魄,衣摆散乱,湛蓝的长衫上沾有大片的黏土。

而李靖远却是越发地出尘脱俗了,眉眼之间显出一股仙人之气。洗尽铅华,风采依旧不减。

“靖远……”温流袖首先开口,语气竟然有些激动。

李靖远淡然一笑,作揖道:“大人,贫道忘尘。”

“忘尘,庭玉真的在你这里?”

“不错,无意中知道徒儿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得知和庭玉一天所生,我听闻大人和儿子失散多年,猜想他也许就是庭玉。”

“忘尘,我知道你怨恨我,将我儿子藏起来,我不怪你,我还要谢谢你,请将儿子还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的确是有心藏匿,不过不是为了报复大人,而是因为庭玉身上幽戾之气太重,你父子二人相克相冲,我想让他在清秀圣地渡化一番……

“行了,你不必说了,我本来就不信什么术数命理之说,我都不与你计较,你还辩解什么,心虚了不成?”

此时温庭玉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对忘尘说道:“师父,听说今日有贵客来访,我倒想知道贵客有多高贵,是不是可以为我们道观添一些香火啊?”

温流袖不假思索道:“小师父的提议很好,明日我就命人捐赠白银三百两为道观添些香火。忘尘,我儿子呢?”

温庭玉走到忘尘身边,和温流袖对视一番,继而大笑道:“师父,道观不干净啊,竟有鼠蛇之辈乱入,我是不是该拿起扫把将其赶出门?”

温流袖愣住了,说话之人竟然是医馆之中将他耍得团团转的神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温流袖见他目光清明地看在自己,心中暗恨:哪里是什么瞎子,从头到尾都被他耍了。

既然今日让我碰见你,算你倒霉,我定会好好收拾你!

温庭玉对他轻柔一笑,笑得他莫名心虚。

温流袖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心中却无比惶恐,他怕此人将他的丑事公布于众。

温庭玉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见我容貌俊美就对我……”

温流袖欲盖弥彰道:“我对你没意思。”

“哦,对我没意思,原来是对我师父有意思,你早说嘛,我走了,不打扰你了!”

温庭玉摆了摆手作势要离开,被忘尘一把拉回来。“庭玉,他是你父亲。你好好看看他。”

温流袖惊讶道:“什么……怎么是你……”温流袖惊讶之余羞愤难当,直想狠狠刮自己两巴掌。那日在医馆他竟然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这让他日后如何自处?况且让儿子知道自己的“丑事”,这让他以后有何面目教化儿子。

羞愧之下他亦庆幸自己当日没有得手,否则犯下逆伦之罪,此刻怕是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温流袖立即低下头,真希望此刻的自己化成了空气,不必再面对种种尴尬。

温庭玉哂笑道:“怎么?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难不成你之前见过我?”

“我……没有……”温流袖紧张起来,害怕温庭玉口在李靖远面前胡言乱语。

“哦?真是贵人多忘事。父亲大人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那日在医馆……”

“庭玉……别说了……”温流袖低下头羞愤难当。

“我为什么不说?那日在医馆,我见父亲大人提着一包药丢给街边的乞丐,我将父亲大人的‘好事’都看在眼里呢。”

温流袖捏了一把冷汗,心中暗暗感谢温庭玉给自己留一点脸面。

李靖远笑道:“没想到大人现在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这样是行不通的,不然很可能变成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哈哈。”

忘尘淡然道:“你们父子二人多年未曾见面,现在好好谈心,我不打扰了。”

“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

“多谢。”

两人几乎同时道出,随即对视一番。

“倒地是父子,真有默契。”忘尘淡然一笑,话语中亦有讥讽之意。

“这也叫默契?喂喂喂,师父你别走啊,他会非礼我的!”

忘尘早已推门离开。

父子两人端坐木桌两旁,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温流袖突然动怒道:“你调查过我,你明明知道是我是你父亲,你故意耍我!”

温庭玉不屑道:“你以为你长得美,我还花心思调查你?”

“你不可能不认识我,你这七年从一个孩子变成少年,模样有着脱胎换骨的改变,我自然认不出。而我样貌数十年如一日,你怎么可能认不出?”

温庭玉讥诮道:“我怎么可能认出你呢?在我面前人模人样道貌岸然,没想到你是个下流无耻的流氓。”

“我……不是你想象得那样,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

“我……”

“不说话?好吧,解释不了就走人,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哦。”

温流袖知道无从辩驳便抓住温庭玉的手,转换话题道:“庭玉,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态度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一从李靖远那里得到你的消息便马不停蹄连夜来到青云观,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山路泥泞,我不小心滚下马,到现在还浑身酸痛,衣服上也沾满了烂泥,搞得我浑身不自在。庭玉,你就一点也不体谅为父的苦心?”

温庭玉厌恶地甩开温流袖的手,讥诮道:“你那么心急干嘛?你大可以喝个小酒、泡个温泉、换身舒服的衣裳让人用八抬大轿送你过来嘛。”

温流袖沉声叹道:“庭玉,你我父子一场,能不能不要这样针锋相对?”

温庭玉突然灵机一笑,道:“好吧,我不和你作对,我且问你,悬赏一千两寻我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明日派人送来。”

温庭玉微微一怒,道:“区区一千两就想让我跟你回去,你把我当成什么?我是你儿子,身分低位何等高贵,我就值一千两?李靖远这么多年来为你养儿子不是养阿猫阿狗!”

“庭玉,你对我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不能以金银衡量。若是你认为一千两不足以补偿忘尘道长,你说多少合适?”

“三千两。”

温流袖松了一口气,道:“好,一言为定。”

“三千两黄金。”

“什么?”温流袖先是一惊,而后低头叹道:“庭玉,我没有那么多。”

“你堂堂一品官员,为官数十年,竟然连区区三千两都拿不出来,还有脸面来见我?”

“庭玉,为父是一介文官,你当我是开金库的?”

“不必说了,拿不出来就滚!”

“好,我拿得出。”温流袖一咬牙,应承下来。

“我信不过你,口说无凭,你何时拿真金过来,我何时跟你回去。别以为可以糊弄我,我可不像李靖远那么心软,我一向说一不二的。还有,别以为派几个五大三粗的壮丁就可以逼我就范,你绑得住我的人绑不住我的心。我本事如何你是见识过的。”

“好,我不骗你。你那么精明,若是不交出足份的金子,又如何蒙混过关?”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不然我将你的丑事宣扬出去,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朝为官。”

温流袖苦笑:“你知道为父对你无可奈何,吃定我了是不是?”

温庭玉冷笑道:“你都一把老骨头了,我啃得动吗?这些权当是封口费,喂,别垂头丧气了,看在你我父子一场,我已经给你算便宜了。”

说罢温庭玉自顾自地喝茶,将温流袖凉在一边。

见温流袖的茶水一口未动,他不客气地夺过来道:“青云观劣质的清茶不适合你,我代你喝了吧。”

“那么今夜……”

“你当然要离开了,青云观夜不留客。”

“可是外面夜色漆黑,我又独身一人,此时下山恐怕会有不测。”

“亏心事做多了,担心鬼上身?你安心啦,你若是出了意外我会替你收尸的,你的家财我也会替你捐赠出去,美名统统留给你。”

“你……”温流袖对他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

父子二人本来就有多年隔阂,温流袖本就该放低身段以显谦卑,偏偏不久前做出连自己都不耻之事,此刻的他更是对温庭玉忌惮三分。如今温庭玉说一是一,丝毫不敢怠慢。即便要他割下身上几两肉,他也不敢不给。

温流袖暗暗叫苦,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以后与他相处怕是处处仰他鼻息了。

从远处徐徐走来的忘尘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他笑道:“好了庭玉,不要口不择言了。温大人一路赶来着实很辛苦,我看不如这样,温大人若是不嫌弃,今日睡我的房间如何?”

“这……真是麻烦忘尘了。”

温庭玉插嘴道:“的确是麻烦我们了。”

他竟然用“我们”。

这一个“我们”就把父子两人的立场划分开来,温流袖难免有些心酸。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低位远远不如一个外人。

或许在庭玉的心中,自己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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