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之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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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忍辱负重

    赵无恤浓眉一扬,爽快说道,“在下想请将军到晋国为官。”

    他的眉毛似是压着千斤重担,让他不能纵情舒展,但说话办法却直接了当,不象他那个兄长,开口前要再三揣摩对方的心思,患得患失,顾虑重重。

    孙武笑了笑,不置可否,说道,“令兄恨你入骨,就象在下恼恨家兄田开一样。请问,他是怎么原谅你的?”

    赵无恤在榕树上折下一片枝叶,看了看,在手指间来回把玩着,想了想,说道,“家兄乃是世子,家主之位原当由兄长继承,在下不过是暂居此位,迟早都会还给兄长的。”

    他将树叶扔进水里,眉毛又皱了起来,“在下不过是想在这之前做点事情。”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竹块,递给孙武,说道,“这只竹块有些来历,在下一直随身携带,时时惕厉自省,不敢稍忘。”

    孙武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忍辱负重”,赵伯鲁给他看的那块却洋洋洒洒不下百字。不禁愕然问道,“你们兄弟二人竹块上的字不一样?”

    赵无恤又折了片树叶捏在手中,说道,“家父开明,我等兄弟无论庶出嫡出皆一视同仁,并无亲疏。他给了我们很多竹块,上面写着不同的训诫之辞,不过我们兄弟各自领悟不同罢了。”

    他看看孙武,将那片树叶换了只手接着把玩,说道,“那天,族老们齐聚一堂,家父让我们兄弟拿出各自的竹块。在下身上也只带了这一块,就取了出来...将军熟知天下大势,自然知道,天下纷争,晋国六卿夺权,赵家内忧外患,要的就是‘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所以,在下也是误打误撞,得到了父亲和族老们的垂青。”

    孙武点点头,似乎知道了他为什么眉头总是皱着。也知道了赵伯鲁到底是输在了什么地方,可惜他至今还不自知,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偏袒。

    “其实,在这之前,父亲还曾和族老们商议,在常山埋下埋下宝符,让我们兄弟去找,先得者赏。兄长们都是空手而归,父亲问我找到了什么?我不敢虚言,便说常山根本没有宝符...”赵无恤将手一扬,那片树立落入水中,激起一阵涟漪。

    他又摘下一片,接着说道,“父亲大怒,问我找到了什么?我只好据实说道,‘凭常山之险攻代,代国即可归赵所有。’”

    “这话凑巧又和赵家大势撞到了一起,家父这才废黜了兄长立在下为世子...兄长也是一时昏了头,认为我这个做弟弟的会对他不利,便连夜离开了赵家。”

    他苦笑着,说道,“其实,做了世子后,在下****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哪有兄长那般逍遥快活。”

    将手上的树叶又扔了出去,他便不说话了,等着孙武回答。

    “你看,这棵大树初发新芽,嫩绿喜人,就别再去折腾它了...再来几下,它可就秃了。”孙武笑笑,赵无恤便缩回来手,笼在袖子里,脸上有些轻微的扭曲,就像瘾发的烟鬼,突然被人抢走了打火机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孙武笑道,“公子做了世子,还是羡慕兄长逍遥自在。在下眼下就过得挺好,公子又何必非要拉我做官?”

    赵无恤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将手从袖口中抽了出来,手指又不停的搓捏,却一直没再去碰头顶的树叶。

    这个细节被孙武看在眼里,不禁替他感到着急,一句戏言尚且强忍至此,他作这个世子不知道受了多少屈辱,忍了多少恶气。

    “公子,我们还是聊聊眼前之事吧?”孙武恨不得摘片树叶塞在他的手里,“吕抗什么时候放人?”

    “在下一言而定。”这话出口,赵无恤就象是沸腾的水,突然冲破了盖子,自有一股把玩乾坤的气势。

    孙武于是换了个说话,问道,“那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放人?”

    “将军一言而定。”赵无恤看了他一眼,便移向薄雾升腾的湖面。

    “那我便不客气了。”孙武嘿嘿笑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公子遣人将墨家弟子带到竹林外放了,在下任由公子处置。”

    “甚好!”赵无恤干脆利落,拱了拱手,抬腿往竹林外走去,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捏在手上。一旁的随从急忙跟了上去。

    天刚麻麻亮,竹林外便传来了车轮碾过松软泥土的声音。

    殷织被特殊照顾,单独坐在一辆轺车上,被布帘密实遮挡。其余人等都是步行,曲梁气势赳赳的走在最前面,卫昭猥琐的走在人群之中,不显山不露水。

    “吁——”

    轺车停下来,御夫跳下车来,轻轻撩开布帘,屈膝跪地,等着殷织踩着他的肩头下车。

    殷织面色憔悴,比年前瘦了不少。嘴里说了句什么,等御夫起身让开了,才盈盈跳了下来,往竹林里看了一眼。她的目光似乎看着孙武,让他心口怦然一痛。

    这些人都没受皮肉之苦,除了殷织之外,都长胖了,他们不仅没成吕抗的刀下之鬼,反而还吃了在墨家吃不到的肉荤。

    有随从将长剑捧来递还他们,赵无恤抱拳说了几句话,众人便走了。殷织走出几步,又走回来,问了赵无恤什么事,赵无恤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殷织一脸失望,呆立半响,追曲梁他们去了。

    孙武接连喝了几壶酒,赵无恤才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抬手婉拒他推过来的酒壶。

    “酒令智昏,恕在下不能作陪。”赵无恤双手交叠,袖子不住颤动,显然又在搓捏着手指。

    “那你玩这个...”孙武不知什么时候摘了一根树枝,上面布满了绿油油的树叶,递了过去。

    这个无厘头的举动让赵无恤有些哭笑不得,他地位尊贵,不苟言笑,从来没人敢于在他面前开上这么一个玩笑。

    他看看树枝,又看看孙武,笑意慢慢在脸上漾开,就像一阵和风迎面吹过,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对了嘛,人生苦短,何必委屈自己。”孙武举起酒壶,笑问,“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处置?”赵无恤四处看看,摇头说道,“此处景色宜人,将军便在此住下,半月后自行离去便是。”

    “哦?”孙武倒没想到他如此洒脱,愣了愣,问道,“公子不怕在下逃了?还是关到密室比较稳当吧?”

    “不用,麦荒尚在三白坊,将军过去诸多不便,就这里吧。”赵无恤笑道,“何况,将军要走,谁又拦得住?”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将博大的胸襟表露无遗。孙武没有多少后世的记忆,自然不知道他后来做了些什么,但这样的坚韧,这样的气度,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业。

    “那...吕抗那里你怎么交代?”

    “在下无须向谁交代。”赵无恤和孟赢有些相似,冷静从容得让人害怕。他们所处的位置足够高,所以常常就能俯视芸芸众生。

    “那夜十方呢?”孙武又问。他其实是想知道,这样做,夜十方知道吗?

    这次赵无恤沉吟了片刻,慨然说道,“只要将军不死,在下就算有了交代。”

    这话说得很是滑头,孙武听不出丝毫端倪。他和夜十方是什么关系?吕抗凭什么听从他的吩咐?半个月时间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略一思忖,说道,“吕抗以武王遗诏做饵,不过是为了手刃墨家弟子,逼迫墨庶退兵,如今,墨家弟子已然在手,公子是如何让他改变的主意?”

    “很简单。”赵无恤晒然道,“在下不做孤注一掷之事,也不为虚无之事动心。墨庶一代豪杰,只能晓之以理,岂能胁之以威?”

    “哦?”孙武没想到他对墨庶如此了解,问道,“三言两语怕是不能让墨庶撤兵吧?”

    “谁要他撤兵了?”赵无恤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只要他同意敕封夜十方为夜郎王就行。”

    “......”孙武没想到敕封之事过了半年,居然还没办成,可想而知,墨庶对夜十方是何等的警惕。

    “公子也相信墨庶会为了就我,答应夜十方敕封?”

    “相信。”赵无恤点头,说道,“他已然从郢都动身,不几日便会抵达钟鸣铺。”

    “那好。”孙武伸了个懒腰,举起酒壶。这个动作意味着送客,赵无恤一见便起身告辞。那根树枝原封不动的放在案头。

    他一走,随从们也就跟着走了,竹林里有恢复了静谧,只有篝火燃得很旺,烧得树枝木头哔驳作响。

    “倒是个趣人!”孙武将案上那根树枝拿起,扔进火堆。赫然看见竹楼外堆放着小山一样的酒肉,还有几块金锭,发出亮光,他看也不用看,就知道竹楼里定然衣衫被褥齐备。

    他看了看漫天星光,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在榕树下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纵身跳进湖里。

    接下来该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孙武选中了一丛细小的修竹。用它做上一个钓竿,再翻开新土,挖出几根蚯蚓来,闲暇钓鱼,饿时烤鱼。是个不错的主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