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嘴仗
吴之和姬谈之间你问我答的游戏已经玩了半月有余。
姬谈一听便是不假思索的朗朗道来：“吴国无道，屡次犯我边境，百姓流离失所，饱受锋镝之苦。我王奉天命伐之。”
“此言差矣！”吴之面色不改，对答如流，“我王勤政爱民，天下皆知，吴国国泰民安，百业兴盛。楚王熊围荒淫无道，弑兄自立，悍然犯吴，必招天谴。”
接下来便是两人长达一个时辰的唇枪舌战。两军交锋派出文士，确实鲜有先列，但行军作战讲究个师出有名，若能在道义上压倒敌方，也能起到先声夺人，鼓舞士气的作用。
不过，让孙武讶异的是，这原本应该慷慨激昂的战斗檄文，却被这两个文绉绉的名士平平淡淡娓娓道来，哪里还有丝毫奉天伐贼的正义之师的意味。
他想起楚军士卒鄙夷的目光，奋扬的满腹牢骚，枝如子躬和蔓成然的支吾搪塞，不禁恍然大悟。
原本以为吴楚两国虽然都不想打仗，但起码也要组织几次小规模的交锋，不然战报怎么写？又如何能堵住朝野的悠悠之口？
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两国君王的应变之能啊！能打嘴仗就绝不派出一兵一卒，这才是应对两国国内窘境的上上之策，虽然这显得那么的滑稽可笑。
两人针尖麦芒打了半个月的嘴仗，再也说不出一句新鲜的言辞。和孙武并排而坐的文士连诸国的逸闻趣事都已讲完，便百无聊赖的闭目养神，竟然还隐隐传出了鼾声。
如此诡异荒诞的一幕居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孙武再也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安稳平顺的鼾声戛然而止，名士们无不愕然侧目，殷织接连扯了他几次衣角，孙武仍笑得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
“陈先生，你是何意？”姬谈冷然回首，厉声喝问。
“何意？”孙武在大笑声中起身，大步走到两人身边，笑道：“姬先生与敌鏖战，想必累了，便让在下与他大战三百合。”
姬谈虽不明孙武底细，但也知道他和子躬将军关系定不一般，踌躇片刻便起身让位。
孙武在吴之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大剌剌的落座，直接了当问道：“吴国如何才肯撤兵？”
吴之一愣之下，说道：“我王有令，务必得胜。”
“说赢的也算？”孙武目不转睛的直视吴之，问道：“是吗？”
“楚国西有秦国大军压境，北有晋国虎视，就连陈宋蔡等弹丸小国也是伺机而动。”吴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吴国则不然，东临大海，北边是盟友齐国，南边越国孱弱，不足为虑。”
“你说，僵持下去，是楚国胜还是吴国胜？”
“如此说来，吴国是断断不会撤兵了？”孙武这才知道，吴国已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拖，正是他们的御敌良策。
“那倒也不是。”吴之笑了，淡淡说道：“若是楚王割让定陵以东三百里给吴国，我们即刻退兵，并愿定下盟约，永不犯楚。”
“好主意。”孙武不禁大赞。起身扭头就走，到了姬谈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接着和他聊，我有事，先走一步。”见他两眼茫然，不知所措，便又说道：“务必得胜而归。”
殷织从进入大营到现在，就没有搞懂过状况，一见孙武迈步回营，急忙小跑着追了上去，问道：“没听见鸣金之声，我们怎么就先走了？”
“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就让姬谈去对付他。”孙武微笑依旧，心里却郁闷烦躁，把笼在身上的外套脱下，随手扔在雪地里，大步向军营走去。
枝如子躬早就等在辕门候着，一见孙武急匆匆的走来，便大步迎了上去，不动声色的问道：“陈兄，可还顺利？”
孙武恨他不以实情相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战事有变，见了大将军再说。”
“战事有变？”枝如子躬见他面色凝重，倒也不敢多说，两人大步流星的向中军大帐走去。
蔓成然见孙武进帐，起身问道：“陈先生都看见了？这就是目前的战况。”
孙武没空和他扯淡，径直问道：“秦国陈兵边境，意欲犯楚，大将军知道吗？”
“知道。”蔓成然倒也不否认，“陈先生说事关楚国的大事就是这个？”
“你知道？那可有应对之策？”孙武一怔，知道你还在这里干耗什么？
蔓成然摇摇头，“没有，但遵王命。”
“如此在下告辞。”孙武略一拱手，转身便走。
他可以不理蔓成然和奋扬，却不能不问枝如子躬一句，“你是太子的卫士，应该知道秦军来犯如何应对吧？”
枝如子躬沉吟道：“我的战报和大将军呈报的给王上的不一样，都是如实上报，三日一次。但是没有一次明确答复。在下只知道一点，楚军不能退，一退，吴军就将蜂拥而至。”
孙武默然片刻，把他拉到一边，耳语半天才出了军营。
到现在孙武算是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楚国也并不担心秦国来犯，毕竟郢都城里还有不少兵马。最关键的是，墨家还有两万弟子就驻扎在郢都城外，若秦国来袭，先让墨家頂上一阵，也是坐山观虎斗的好事。
那么，现在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墨家了，要是到时候交不出王女和太子，驻扎在郢都城外的两万弟子，将不得不陷入战争的漩涡。
孙武还有个顾虑，这么大的事情墨庶这个老狐狸肯定是知道的，那么他凭什么就认定自己能在十天内找到王女和太子呢？除非，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这么一想，连跟在身后的殷织似乎也变得可疑起来，难怪她要一步不离的跟着自己，难道是墨庶刻意安排来盯梢的？
殷织哪里知道孙武心里这些弯弯绕，她现在还是云里雾里，没搞懂吴国和楚国到底是打的什么仗。一见孙武扭头看她，便驱马赶来，不无忧虑的说道：“我们得快些赶回去，专诸和伊繁两个人在三白坊，可别出什么事情。”
她这一说，孙武又打消了顾虑，暗暗自讽，墨庶为什么要骗你，你有什么值得人家骗的？
便问殷织：“卫昭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是把魏叔安送到尸谷，最迟明日吧，肯定会回来。”殷织皱眉想了半天，还是问道：“如果吴国不撤兵我们怎么办？”
“慢慢想想，总是有办法的。”孙武喃喃道：“越国固然孱弱，但是吓你一跳总还办得到吧！”
(本章完)
姬谈一听便是不假思索的朗朗道来：“吴国无道，屡次犯我边境，百姓流离失所，饱受锋镝之苦。我王奉天命伐之。”
“此言差矣！”吴之面色不改，对答如流，“我王勤政爱民，天下皆知，吴国国泰民安，百业兴盛。楚王熊围荒淫无道，弑兄自立，悍然犯吴，必招天谴。”
接下来便是两人长达一个时辰的唇枪舌战。两军交锋派出文士，确实鲜有先列，但行军作战讲究个师出有名，若能在道义上压倒敌方，也能起到先声夺人，鼓舞士气的作用。
不过，让孙武讶异的是，这原本应该慷慨激昂的战斗檄文，却被这两个文绉绉的名士平平淡淡娓娓道来，哪里还有丝毫奉天伐贼的正义之师的意味。
他想起楚军士卒鄙夷的目光，奋扬的满腹牢骚，枝如子躬和蔓成然的支吾搪塞，不禁恍然大悟。
原本以为吴楚两国虽然都不想打仗，但起码也要组织几次小规模的交锋，不然战报怎么写？又如何能堵住朝野的悠悠之口？
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两国君王的应变之能啊！能打嘴仗就绝不派出一兵一卒，这才是应对两国国内窘境的上上之策，虽然这显得那么的滑稽可笑。
两人针尖麦芒打了半个月的嘴仗，再也说不出一句新鲜的言辞。和孙武并排而坐的文士连诸国的逸闻趣事都已讲完，便百无聊赖的闭目养神，竟然还隐隐传出了鼾声。
如此诡异荒诞的一幕居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孙武再也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安稳平顺的鼾声戛然而止，名士们无不愕然侧目，殷织接连扯了他几次衣角，孙武仍笑得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
“陈先生，你是何意？”姬谈冷然回首，厉声喝问。
“何意？”孙武在大笑声中起身，大步走到两人身边，笑道：“姬先生与敌鏖战，想必累了，便让在下与他大战三百合。”
姬谈虽不明孙武底细，但也知道他和子躬将军关系定不一般，踌躇片刻便起身让位。
孙武在吴之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大剌剌的落座，直接了当问道：“吴国如何才肯撤兵？”
吴之一愣之下，说道：“我王有令，务必得胜。”
“说赢的也算？”孙武目不转睛的直视吴之，问道：“是吗？”
“楚国西有秦国大军压境，北有晋国虎视，就连陈宋蔡等弹丸小国也是伺机而动。”吴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吴国则不然，东临大海，北边是盟友齐国，南边越国孱弱，不足为虑。”
“你说，僵持下去，是楚国胜还是吴国胜？”
“如此说来，吴国是断断不会撤兵了？”孙武这才知道，吴国已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拖，正是他们的御敌良策。
“那倒也不是。”吴之笑了，淡淡说道：“若是楚王割让定陵以东三百里给吴国，我们即刻退兵，并愿定下盟约，永不犯楚。”
“好主意。”孙武不禁大赞。起身扭头就走，到了姬谈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接着和他聊，我有事，先走一步。”见他两眼茫然，不知所措，便又说道：“务必得胜而归。”
殷织从进入大营到现在，就没有搞懂过状况，一见孙武迈步回营，急忙小跑着追了上去，问道：“没听见鸣金之声，我们怎么就先走了？”
“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就让姬谈去对付他。”孙武微笑依旧，心里却郁闷烦躁，把笼在身上的外套脱下，随手扔在雪地里，大步向军营走去。
枝如子躬早就等在辕门候着，一见孙武急匆匆的走来，便大步迎了上去，不动声色的问道：“陈兄，可还顺利？”
孙武恨他不以实情相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战事有变，见了大将军再说。”
“战事有变？”枝如子躬见他面色凝重，倒也不敢多说，两人大步流星的向中军大帐走去。
蔓成然见孙武进帐，起身问道：“陈先生都看见了？这就是目前的战况。”
孙武没空和他扯淡，径直问道：“秦国陈兵边境，意欲犯楚，大将军知道吗？”
“知道。”蔓成然倒也不否认，“陈先生说事关楚国的大事就是这个？”
“你知道？那可有应对之策？”孙武一怔，知道你还在这里干耗什么？
蔓成然摇摇头，“没有，但遵王命。”
“如此在下告辞。”孙武略一拱手，转身便走。
他可以不理蔓成然和奋扬，却不能不问枝如子躬一句，“你是太子的卫士，应该知道秦军来犯如何应对吧？”
枝如子躬沉吟道：“我的战报和大将军呈报的给王上的不一样，都是如实上报，三日一次。但是没有一次明确答复。在下只知道一点，楚军不能退，一退，吴军就将蜂拥而至。”
孙武默然片刻，把他拉到一边，耳语半天才出了军营。
到现在孙武算是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楚国也并不担心秦国来犯，毕竟郢都城里还有不少兵马。最关键的是，墨家还有两万弟子就驻扎在郢都城外，若秦国来袭，先让墨家頂上一阵，也是坐山观虎斗的好事。
那么，现在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墨家了，要是到时候交不出王女和太子，驻扎在郢都城外的两万弟子，将不得不陷入战争的漩涡。
孙武还有个顾虑，这么大的事情墨庶这个老狐狸肯定是知道的，那么他凭什么就认定自己能在十天内找到王女和太子呢？除非，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这么一想，连跟在身后的殷织似乎也变得可疑起来，难怪她要一步不离的跟着自己，难道是墨庶刻意安排来盯梢的？
殷织哪里知道孙武心里这些弯弯绕，她现在还是云里雾里，没搞懂吴国和楚国到底是打的什么仗。一见孙武扭头看她，便驱马赶来，不无忧虑的说道：“我们得快些赶回去，专诸和伊繁两个人在三白坊，可别出什么事情。”
她这一说，孙武又打消了顾虑，暗暗自讽，墨庶为什么要骗你，你有什么值得人家骗的？
便问殷织：“卫昭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是把魏叔安送到尸谷，最迟明日吧，肯定会回来。”殷织皱眉想了半天，还是问道：“如果吴国不撤兵我们怎么办？”
“慢慢想想，总是有办法的。”孙武喃喃道：“越国固然孱弱，但是吓你一跳总还办得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