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商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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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节 小小墓前

    到杭州府的第二天,大家就相约去游西湖。要去看西泠桥畔的苏小小墓,苏堤、白堤,以及西湖边的岳鄂王庙,三台山上的于忠肃公于谦墓。

    这些地方,或是留下了才子佳人的传奇,或是前朝先贤的遗泽,或是感怀前朝英烈。是几乎所有来到杭州后的文人墨客,足记必到的地方。他们或是在湖上吟诗作赋凭吊先贤,留下词章墨迹期冀扬名千古。或是期待在湖上的画舫里,寻觅机缘再谱一曲可以流传后世的才子佳人的佳话。顺便还能品尝名闻遐迩的莼菜鱼羹、桂花藕粉和龙井茶。

    而与章旻青同行的王业泓则还有一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那就是西湖畔凤凰岭上,如今已经改名为先贤祠的万松书院,那里曾是他的叔祖阳明先生王守仁讲学的地方。

    正在杭州府料理南货香料生意的章新甲,知道章旻青他们要出去游湖,特意安排了两架骡车。可章旻青看了看分散在四周,已经换上了家仆小厮打扮的几个学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他知道这些学兵们是不会不跟着他的,如果他和王业泓他们几个乘车,车周围再被他们这些人一簇拥,这排场可就不是一般的大,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倒是步行的话,这些人虽然也散布在周围。可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仔细跟随观察,别人很难想到他们这么一大人全是一伙的。

    倒是杜季新看着这些人有些惊异,这些人虽然都换了衣饰打扮,可这一张张面孔是换不掉的。从船上的彪悍水手,一眨眼又成了家仆,从这点上看,现在还泊在江边码头上的那条大船,难道是章家自己的?可他去过多次龙山的章家,看章家的家境也并不富裕,顶多算是小康而已,又怎么置办得起这样的大船和人手?

    他会注意到这些,是因为整个航程中,他都很清醒。不像王业泓刘嘉弢他们,刚上船时,注意力都在海上的景色,随后又都严重的晕船,吐得昏天黑地,那里还会注意到船上的这些水手。

    可这事章旻青不说,杜季新也实在不好开口询问。于是,章旻青在他眼里,又多了一份神秘感。直觉告诉他,这章旻青和他身后的章家怕是并不仅仅是他看到的那样,暗地里,应该还有一股隐藏势力在为章家做事,这些仆人们就是证明。

    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缓过劲来的王业泓一路上,指指点点的为章旻青、刘嘉弢两个做着解说。这一行人里,只有他以前来过杭州府,于是他便自告奋勇的充当起了导游。

    对于跟在稍后的杜季新,他却很冷淡,尽管大家都是章旻青的兄弟和朋友,可在王业泓眼里,杜季新这样的武夫可真算不上什么同道。这种文人看不起武夫的观念,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深深刻入他们这些文人的骨子里,并不因为中间有个章旻青就会改变。

    这样的状况,细心的章旻青很快就察觉了。只是这事他一时不便说什么,只好时不时的拉上杜季新说笑几句,尽量不让杜季新感觉到被冷落。

    但在他心里,这个现象又让他对历史上的大明几十年后被灭亡有了新感触。在和平年代,重文轻武看上去没有什么大问题。然而,忘战必危,正是大明这样的自废武功,军卫废弛,才有了西南土司们此起彼伏的叛乱,才会有女真在北方迅速的崛起。而主导了这一切的文臣们,最后却把造成这一切的根源祸首,无耻地归结到几个宫里的太监们头上。

    仿佛不是他们这些文臣,让少不更事的崇祯废除矿税商税,却把田税的数额,征到把田地全部产出都用来交税都不够的数额,直接导致北方大批大批的农民破产成为流民,最后跟随闯贼埋葬了大明。

    又仿佛不是这些文臣们,在辽东将士与女真浴血奋战时,把本就不多的军需,大量的漂没进自己的腰包。一次次错误的决策,让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粮草军辎,或纵火成为灰烬,或成为女真的缴获间接资敌。

    也仿佛不是他们只顾眼前小利,裁撤驿所,制造出闯贼这个大明的掘墓人。最后到闯贼兵临城下,还幻想着如何在新朝做官,不愿意把家产拿出来劳军守城,以致坚固的北京城,只数天就被破城,让崇祯自缢煤山。

    当然,这些话章旻青现在是不会对王业泓他们说出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章旻青需要时间来积聚力量,这些文人心里的这种观念,对他还有很大的用处。只要善加利用,就是一道道很不错的防火墙,让章旻青可以躲在墙后,潜心发展。

    一路说笑着,从钱塘门出城,不远处便是有名的断桥。跨过断桥走上白堤,时值九月,此时白堤一边的北里湖里荷花正开,淡雅清隽的莲香悄然弥漫在白堤上,走在上面,顿觉神清气爽。

    行至孤山,才看见西泠桥和岳王庙,却并没看见章旻青前世记忆中的那座小巧的六角石亭。章旻青可不知道,苏小小墓上的那座石亭,还是后来乾隆下江南时,因他无意问起苏小小墓,当时杭州的官员们才赶忙修建的,以备乾隆或是要游览。此时的苏小小墓,还没建亭子。

    等他们走上西泠桥,这才看清,所谓的苏小小墓,除了一块石制墓碑,坟丘破败,一片凄凉。

    “一抔苏小是耶非,绣口花腮烂舞衣。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恨不颠狂如大阮,欠将一曲恸兵闺。有文长专美于前,吾等便只有唏嘘的份了。”

    王业泓吟诵着徐渭徐文长写的苏小小墓诗,看着颓败的坟茔唏嘘不已。

    “不过一个娼妓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杜季新一路上受够了王业泓的冷落,此刻,他在章旻青耳边小声的嘀咕道。

    “你不懂,读书人有个通病,叫做情怀。书中自有黄金屋,考取功名做上官,就是他们求的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才子佳人的戏码,就是他们求的颜如玉。

    世人婚姻皆讲门当户对,除开大户高门,又有几家的女人熟习琴棋书画的?寒门学子一朝鲤鱼跳龙门金榜题名,可寒门就是寒门,又有几人能与高门大户结姻?倒是这烟花丛中,称得上名妓的,那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寒门学子,当然趋之如骛。

    他们与其说是在凭吊苏小小,不如说是在感怀他们自己。恨不颠狂如大阮,欠将一曲恸兵闺。不就是在悲悯苏小小所托非人,恨不得以己身代么?”

    章旻青将杜季新拉开几步,估计王业泓他们听不到自己说话,这才小声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