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孟河灯会
第三十三章 孟河灯会
天河高悬,璨星如灯,孟河悠悠,花灯如星。看星看灯的年轻男女,却比天上的织女牛郎要幸福得多了。
然而,在这样热闹的灯会夜晚,却有一个人满怀着奇葩的心思,拿一双明灿灿的眼眸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扫视。
这人一身水墨广袖,安静优雅地坐在临街窗畔,细细品茶,浅浅微笑,端的是潇洒脱尘,却没有人敢多看他几眼。因为只要你看他,他就会回望你,但那明亮的眼神却会看得你浑身不自在。
“玉璧?”花满楼也坐在那一张桌子上,“你好半天不说话,是在干什么?”
玉璧眨了眨眼,替花满楼续了杯茶水,笑道:“我在为你添茶。”
“替我添茶,又有什么好笑的?”花满楼准确地端起被玉璧移了位置的茶杯,淡淡说道。
玉璧看着他轻握茶杯的手,不禁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在笑,我没有笑出声。”
花满楼只是笑,陆小凤却已开口道:“花满楼哪里需要看,只需用鼻子一闻,就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玉璧却嘿嘿笑出了声,道:“花满楼,那你闻出我在想什么没有?”
花满楼放下茶杯,把脸朝向玉璧,微微笑道:“你在想奇怪的事情。因为你的笑声很奇怪。你上次把我的墨汁拿去浇水仙花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
玉璧一愣,道:“原来你知道!”
“哈哈哈哈!”陆小凤突然大笑出声,指着玉璧道:“拿墨汁去浇水仙花?你到底在想什么!”
玉璧不喝茶了,却是拿手指玩着盘子里的大红枣,瞥一眼陆小凤,道:“那么花满楼,方才陆小凤也什么话都没说,而且笑的也很诡异,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回花满楼却沉默了,他轻轻皱起眉头,低垂眼眸似在思索,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可思索的呢?他这幅模样,反叫陆小凤十分震惊:“花满楼,你猜不出吗?”
玉璧心道:这是什么表情,人家干吗一定要跟你心有灵犀?
却听花满楼叹了口气,道:“陆小凤是在看一个女孩子弹三弦琴。但这个女孩子是楼里新来的,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我刚才在想,原来那个拉二胡的女孩子去了哪里。”
陆小凤听了竟异常高兴,摸着他那两撇小胡子道:“知我者,花满楼也!原来的女孩子我没见过,但这个女孩子不但人长得乖巧,琴也弹的好听。”
孰料玉璧望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听我一句劝!不要四处沾花惹草,否则一旦情债上身,是会倒血霉的!”
花满楼一愣,笑容便有些发苦。也不知是赞同玉璧的话,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小凤却瞪着玉璧,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弄得别人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玉璧道:“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陆小凤道:“你还真为西门吹雪瞎操心!他那个人,恐怕这辈子只会跟他的剑生活。”
花满楼愣神回头,听见陆小凤和玉璧的对话,竟有些不敢相信,“玉璧,你为何偏要插手西门吹雪的私事?你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的。”
玉璧看了看他们二人,不禁有些情绪低落。他垂下头,街上的绚烂花灯、屏风后的悠扬琴声,似乎一下子被他隔离开去,令他周身变得寂静起来。“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得不到放不下。我却觉得还有一苦,孑然一身,孤独穷生,无爱,无被爱,难道不是更大的痛苦吗?西门吹雪将会成神,神,不就代表无穷无尽的孤独吗?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变成这样。”
花满楼和陆小凤似已被玉璧说的怔住,一下子都没办法说点什么。却见突然玉璧抬起头来,两眼放光地望过来,道:“你们两个也是一样的!如果最后你们实在是找不到能过一辈子的女人,干脆你们俩就在一起得了!我不会对你们有偏见的!”
陆小凤终于醒悟,对玉璧这个人,你真的不能太认真!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我和花满楼是一对?”
玉璧眨眨眼,这代表他的脑回路开始呈散发式往外拓展,花满楼立即抢在他开口前问道:“你说你来为西门吹雪物色妻子,那你有没有请动他来看灯会?”
终于有一件事情能让玉璧真正失落了,他撑着下巴,茫然地望向楼下繁华街道,无奈道:“我去的时候他在练功,我等到傍晚,见他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就在他桌上留了张纸条。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陆小凤幸灾乐祸地道:“看来他是早有预感,你去找他准没好事,所以干脆不理你。”
花满楼突然侧了侧耳朵,笑道:“他来了。”
陆小凤顿时愣住,而玉璧则跳了起来,满眼惊喜地扒在窗子上,他竟挥起手臂朝楼下大声喊道:“西门吹雪!这里,这里!”
西门吹雪那一身白衣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叫人忍不住猜测那衣服上是不是镶嵌了冬天晶莹的雪花,在夜晚里都那么明亮。西门吹雪背着他那柄古朴的乌鞘长剑慢慢走上楼来,玉璧却已跑到楼梯口,一把将他拉住往桌子旁带。
“西门吹雪,我给你看了好几个不错的姑娘,你放心,凭我的眼光,绝不会亏待你的!”玉璧自顾自地唠叨着,将西门吹雪按坐在他身边,指着几个姑娘家一一细数:“你看那个卖布的,二八年华,勤奋安静,虽然家世贫困了些,但看她面相却是绝绝对对的旺夫啊!”
陆小凤忍不住插嘴道:“从花老六那里学来的半吊子周易八卦,你也敢用。”
玉璧没理他,自顾热情如火地介绍:“你再看那个,亭子里面弹琴的,坐在宴席上首的是她哥哥,她家底殷实,才艺双绝,和你肯定有共同喜好!”
陆小凤又道:“那个又不学剑,能受得了打打杀杀的江湖吗?”
玉璧瞪了他一眼,依旧没理会,又指着街边柳下的花桥道:“还有那个,站在桥边,带着一队侍卫丫鬟看河灯的,似乎是个武官世家出身,那女子一身劲装总该是练功夫的吧。这个好,这个好!”
陆小凤已开始给自己灌酒了,似乎要赶紧把自己灌醉,好让他再也听不见玉璧说什么。这次他没说话,玉璧却朝他看来,不满道:“你这个朋友怎么当的!也不帮着看看!”
陆小凤顿时一口酒喷出来,愕然道:“我以为你没听我的意见。”
玉璧啧了一声,扭头去看西门吹雪,想听听他的意见,“西门吹雪,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但他已说不下去,因为西门吹雪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玉璧,视线相撞,西门吹雪的目光那么认真那么深沉,就和他的剑光一样,把罩在其中的东西牢牢笼住。
玉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也发不出,喉咙好似被刚才吃的千层蜂蜜糕给糊住了。
而西门吹雪却淡淡地对他说:“你不必为我操心婚姻大事,我相信缘分,就和练剑一样,该遇到的瓶颈,总会遇到,也总有一天会因某个机缘突破它,所以没有必要着急。”
此时,玉璧心里对西门吹雪的崇拜更上升一个高度,能把爱情和练剑这两种东西通比的就只有西门吹雪了吧!
于是玉璧望着西门吹雪的眼神更加亮了一分,连心情都莫名其妙地好起来。他无法自控地荡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对西门吹雪道:“对!你说的对!”然后他嘿嘿地笑了起来。
花满楼听得出来,这一次的笑声和刚才不同,简直充满了傻气。然后他无奈道:“孟河灯会,热闹在河边,我们难道要一直坐在这里喝茶?”
玉璧立刻回过神来,拍手道:“对对,我们应该去河边看河灯才对!我还要去买一个,写上愿望放出去!”说罢他赶紧催促西门吹雪去河边,不仅自己买了一个花灯,还替西门吹雪、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买了一个。
玉璧蹲在垂柳下,凝重地写下愿望,他望着纸条发了一会儿的愣,才在人们突然的喝彩声中醒过来,将河灯放到静静流淌的水面上。他看着河灯漂了很久,漂到了许多美丽的河灯中间去,再也找不出谁是谁的,他才走向西门吹雪那边。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桥上河边越来越热闹,西门吹雪独自站在人群之外,低头凝视着手中纸条半晌没动,玉璧又不好上去偷看,只得在他身后问道:“西门吹雪,你写完了吗?”
西门吹雪手腕一翻,已将纸条折在手心。玉璧这才走上前去,看西门吹雪蹲下身,把河灯推向河面中央。他手指轻轻一弹,那河灯就顺着水面轻飘飘地飞进一堆五彩斑斓河灯里去。玉璧突然好奇起来,他刚才很快就找不到自己的河灯,可这会儿,却能一下子找到西门吹雪的那盏河灯,不论它漂多远,撞到多少河灯,打了多少个旋儿,他都能一眼认出。
玉璧不自觉跟着那盏河灯往孟河下游走去,璀璨的颜色中,他认真的眼神随着那一点昏暖火光,似要一直跟到下一条河道,一直跟到河水注入东海。而西门吹雪也静静地跟在玉璧身后,仿佛他那不是在跟随,而是在陪伴。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放完了花灯,但一转身却没看见玉璧和西门吹雪,陆小凤奇道:“他们去哪儿了?”
花满楼道:“好像往下游去了。”
陆小凤沉默着,不复刚才伶俐。花满楼轻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平静宁和的表情,不禁道:“是不是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不能接受?”
花满楼不解,“我想应该没有。世上的事情,发生或者不发生,怎样发生,都有它的道理。”
陆小凤忽而笑了,笑出声来,并且一声比一声大,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他却一点也不在乎,而是大笑道:“花满楼,幸好我有你这个朋友,否则有很多事情,我一定会想不通的!”
花满楼也笑道:“说实话,我真没有觉得,这世上还有你陆小凤想不通的事情。”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笑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跟着人潮一同享受孟河灯会的繁盛和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