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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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剑阵

    深邃的厅堂,一重又一重。

    一重又一重竹帘深垂,将十丈红尘全都隔绝在帘外,却将满山秋色全都深深的藏在厅堂中。

    竹帘间有燕子盘旋梁上,昔日王谢堂前燕,今日莫非已飞来此家院案头的钟鼎,莫非是金谷故物

    一抹朝阳,满地花荫,帘外鸟语啁啾,更衬得厅堂里分外宁静,三五垂髫童子,正在等着卷帘迎客。而韩文和楚留香就是他们的客人。

    李玉函和柳无眉满面笑容,殷勤揖客。

    柳无眉道:“我们走着走着,忽然瞧不见你们了,深更半夜的,找又找不着,可真是把人急得要命。”

    李玉函道:“小弟正想令人去寻找二位,想不到两位已经来了,真是叫人欢喜。”

    这两人居然还能做出这副样子来,真是活见了鬼一样的恶心

    韩文就当没见到这两个人似的,只顾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暗暗点头,不愧是世家大族,这份基业,着实令一般人仰望;

    楚留香却也还是声色不动,微微笑着道:“小弟贪看山色,迷了路途,不想竟害得贤伉俪如此着急。”

    李玉函笑道:“虎丘月夜,正是别有一番情趣,但若非楚兄和韩先生这样的雅人,只怕也是无法领略的。”

    韩文笑了笑,道:“其实我们也没有领略到什么情趣,只不过在虎丘睡了一觉,倒做了几个很有趣的梦而已人杰地灵,倒也是心匡神怡,不错不错”

    柳无眉嫣然道:“韩先生原来在梦游虎丘,那一定更有趣了。”

    韩文眼睛一眯。幽幽的说道:“其实我做的梦也并非真的很有趣,只不过梦见有几个人想来要我们的命而已,有趣的只是这些人竟是你们找去的呵呵呵真是有趣儿极了”

    柳无眉笑道:“哦那真有趣极了,只可惜我们并没有做这样的梦,否则大家一齐在梦中相遇。岂非更有趣了”

    这时他们已走入四五重竹帘,青衣垂髫的童子们,将竹帘卷起,又放下,于是他们就更远离了红尘。

    楚留香眼珠子直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李玉函已笑道:“两位想见的人。这就快见到了。”

    楚留香又瞧了韩文一眼,再也不说一个字,无论有什么话,都只好等到见了苏蓉蓉她们之后再说,他现在虽仍面带微笑,但心情也已不免有些紧张。

    只见青衣童子又将面前一道竹帘卷起。一阵阵淡淡的檀香,便随着卷起的竹帘飘散了出来。

    香烟缭绕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静坐在那里。

    他清瞿的面容,看来似乎很憔悴、很疲倦,目光更是说不出的呆滞,看来几乎已全无生气。

    他整个人似乎已只剩下一副躯壳,没有灵魂。也没有生趣,他活着只不过是为了等死而已。

    但他的面前,却有一柄光彩夺目的剑。剑身沉碧,如一泓秋水,旁边的剑鞘上虽然缀满了珍贵的宝石,但在剑光映照下,已失尽颜色。

    这老人只是痴痴的瞧着这柄剑,动也不动。他生命的光彩,似乎全只靠着这柄剑才能延续。这难道就是年轻时叱吒风云的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么

    楚留香不觉已怔在那里,心里既是惊奇。又是伤感──这么强的人,生命竟也如此脆弱。那么,生命的本身,岂非就是个悲剧

    最令楚留香吃惊的,自然还是苏蓉蓉她们并不在这里。他忍不住想问,但李玉函夫妇已走上前去。

    两人一齐躬身行礼,李玉函道:“孩儿有两位好友,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想见你老人家一面,所以孩儿就将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老人并没有抬头,甚至连日光都没有移动。

    李玉函道:“孩儿这两位朋友,你老人家也时常提起的,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香帅而这位,却是被天峰大师推为当世第一剑客的剑神韩文”

    老人这才抬起头望了一眼,但目中仍是一片痴迷茫然,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李玉函的话。

    韩文黯然唏嘘,都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心中失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吧他原本以为至少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能够跟自己切磋一番,相互印证一下,谁曾想啊

    李玉函转过身,赔笑着道:“家父近年来耳目也有些失聪,不周之处,还望两位恕罪。”

    韩文幽幽一叹,道:“不敢”

    楚留香立刻接着道:“晚辈等也不敢再打扰前辈了,还是告退吧”

    他虽然急着想见苏蓉蓉,急着想将李玉函夫妇拉到一边去问个究竟,却又不忍在这垂死的老人面前说什么失礼的话来,敬老尊贤,正是江湖侠义道的规矩,这种规矩楚留香是绝不会破坏的。

    老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脸上的肌肉像是已全都麻木。

    李玉函又道:“家父终年寂寞,难得有人过访,两位既然来了,又不肯多坐片刻,是以家父又觉得遗憾得很。”

    楚留香和韩文对望了一眼,只有坐了下来,他们虽然有力搏万军的勇气,笑傲王侯的胆色,但在这垂暮将死的老人面前,却只有俯首听命,人之将死,是为尊者

    李玉函展颜笑道:“两位如此仁厚,家父必定感激得很。”

    老人的嘴又动了动,神情仿佛有些悲哀,有些焦急。

    李玉函皱眉道:“家父不知是否有什么话要对两位说”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走到老人面前,俯首在老人嘴边。楚留香既听不到老人的语声,也看不到老人的嘴,只能看到李玉函在不停的点首,不住恭声道:“是是孩儿明白。”

    他回过头来时。面上也满是沉痛之色,却勉强笑道:“多年以来,家父只有一件心愿未了,今日两位恰巧来了,正可为家父了此心愿。只看两位是否肯出手相助了。”

    韩文沉住了气,微笑道:“不知前辈有何心愿未了晚辈等若能效力,敢不从命。”

    李玉函大喜道:“既是如此,小弟就先代家父向两位谢过了。”

    楚留香忍不住道:“但这也还是要看看前辈究竟有什么心愿我们是否有能够效力之处”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道理小弟自然明白。”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也打了个哈哈。道:“我自然知道前辈绝不至于强人所难的。”

    李玉函似乎全未听出楚留香的言下之意,缓缓道:“家父以剑成名,也视剑如命,只要和剑有关系的事物,他老人家都很有兴趣,是以他老人家不但将古往今来有名望的剑谱。全都设法找来研究过,而且还仔细研究过所有成名剑客的渊源历史,以及他们生平所有的重要战役。”

    韩文瞧了那老人一眼,暗暗忖道:“别人只知道十载寒窗,磨穿铁砚,金榜题名得来非易,却不知一个剑客若要成名。所下的功夫只怕更艰苦十倍,而他们不但要牺牲功名富贵,还要忍受别人不能忍受的寂寞,但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江湖中数十年虚名而已。”

    李玉函已接着道:“家父苦心研究数十年,剑法固然得到很大的进益,却也发现几件很奇怪、又很有趣的事。”

    韩文本来虽然步步为营,此刻却已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李玉函道:“家父发现自古以来最负盛名的几套剑法,并不是最巧妙的那几套剑法,这就是他老人家认为最奇怪的一件事。”

    有关于剑道。韩文无疑是感性趣儿的,微微摇头,道:“这这意思我还是不太懂。”

    李玉函道:“譬如说,魔教中的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招中有招,变化无穷,竟可演变为七百二十九招,若认其出手之奇诡飘忽,招式之精妙周密,委实远在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之上。”

    楚留香插言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魔教秘剑的厉害,据说直到今日为止,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的。”

    李玉函道:“莫说无人能接满他七百二十九招,甚至连能够接住他前七式的人都很少,但数百年来,江湖中人只知道武当两仪剑法天下无双,无可比拟,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却连名字都已很少有人知道。”

    韩文笑了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江湖中见过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李玉函道:“见过这套剑法的人虽不多,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又有多少呢武当门下一向择徒最严,当年最盛时也未超过八十一个,而且这八十一位武当弟子,也并非每个人都练过两仪剑法的。”

    “这倒不错,我也知道这两仪剑法一定要经掌教真人亲自传授,是以武当子弟真能得到两仪真传的,最多也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韩文点了点头,说道:“然后呢”

    李玉函道:“但魔教却一向善门大开,而且一入门就能练剑,武当门下极少出山,魔教子弟却在江湖中横冲直闯,是以无论怎么说见过这慑魂大九式的人,至少也要比见过两仪剑法的人多几倍,但慑魂大九式却远不.及两仪剑法著名,这是为什么”

    楚留香情不自禁,又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这倒的确是件怪事。”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确是件怪事,家父却也想通了。”

    楚留香也忽然大声道:“我也明白了。”

    李玉函道:“请教。”

    楚留香道:“就因为这万妙无方,慑魂大九式,剑法太奇奥精妙,是以学的人,能学精的却很少,他们剑法尚未学精。就在江湖中横冲直闯,一定难免到处碰壁,所以别人也就会认为他们的剑法并不高明了。”

    李玉函微笑道:“这虽然也有道理,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楚留香道:“哦那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玉函道:“只因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定要使剑的人能将剑法活用,才能显得出那剑法的精妙。”

    楚留香道:“我方才说的,岂非就是这意思吗”

    韩文忽然笑了,接着说道:“魔教子弟并非剑法不精,而是他们的心术不正,行事太邪。所以和人动手时,就不能理直气壮,所以他们的剑法就算比别人高,也难免落败,“邪不胜正”,这句话正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正如楚留香一只能以弱克强一般行之正。则无可阻挡”

    他转向柳无眉一笑,道:“贤伉俪认为在下说的是否还有些道理”

    柳无眉轻轻咳嗽两声,笑道:“不错,两人动手,武功高的并不一定能取胜,一个人只要有必胜的决心,他武功就算差些。往往也能以弱胜强的最明显的就是楚兄的例子”

    韩文目光炯炯,凝注着她,一字字道:“但一个人只有在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时候,才会有必胜的信心,是么”

    柳无眉沉默了半晌,嫣然笑道:“这道理也许我不懂,想必香帅是最明白的,只因我早已听说过,楚香帅战无不胜,无论遇着多么强的对手。也有不败的自信。”

    楚留香倒也没有被这几句话夸得飘飘然了,只是沉声道:“那只因在下自信所做所为,还没有一件对不起人的,否则在下就算武功再高,也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楚留香的话绵里藏针。软中带硬,暗讽了这对儿夫妇一句。

    柳无眉还未说话,李玉函已抢着笑道:“数百年来武林著名的战役中,就有许多是以弱胜强的,这也正是家父觉得很奇怪的事。”

    “譬如说,昔年魔教教主独孤残和中原大侠铁中棠决战于雁荡绝顶,战前江湖中都认为当时年纪未满三十的铁中棠,绝没有独孤残功力深厚,铁血大旗门的武功,也不及魔教奇诡精妙,是以江湖中人人都看好独孤残,甚至有人以十搏一,赌他在八百招内便能取胜。”

    楚留香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李玉函道:“谁知两人竟决战了三天三夜,到后来,铁大侠虽已负伤十三处,全身衣裳都已被血染透,还是以小天星的掌力,震断了独孤残的心脉,独孤残直到临死之前,还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落败。”

    楚留香心中突然一突,看了一眼韩文,突然很是浮夸的样子,眉飞色舞,击掌道:“这位铁中棠铁大侠端的是条汉子,我日后若有机会见着他,能和他痛饮个三天三夜,也算不虚此生了。”

    韩文瞧着他的样子,眯了眯眼睛,默不作声。

    李玉函这时候又说道:“但令家父觉得最奇怪的,却还是武林中自古至今,都没有一种能够算得上战无不胜的剑阵。”

    “哦”,韩文道:“剑阵”

    李玉函道:“不错,剑阵全真教的北斗七星阵、武当山的八卦剑阵虽然都久已名动江湖,但若遇着真正的武林高手,好像就都变得没什么用了。”

    韩文点头,他曾经也试过不少剑阵,颇有心得,道:“不错,我至今还未听说过有哪一位高手,是被困死在剑阵中的。”

    李玉函道:“江湖高手死在武当剑客中手里的并不少,但却没有一人死在八卦剑阵里,这件事韩先生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韩文嗯了一声,道:“听你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八卦剑阵至少也要有八人联手,而且必定久经训练,出手一定配合得很巧妙,按理说,用这八卦剑阵迎敌,一定会比单独和人交手有效得多。”

    李玉函道:“可是这八卦剑阵迎战高手时,却偏偏变得无效了,武林中简直就没有一种绝对有效的剑阵,这是为什么呢”

    韩文笑了,道:“这也许是因为无论哪一种剑阵。都难免有破绽漏洞。”

    李玉函道:“剑阵纵有破绽,但普天之下,无论哪一种剑法也都难免有破绽的,那么,八人联手的剑阵。为什么还不如一人使出的剑法有效呢”

    “哦”,韩文眉毛一挑,道:“这原因令尊难道也想通了么”

    李玉函笑了笑,道:“这原因就是因为八卦剑阵虽妙,武当派却找不出八个武功相等的高手,这剑阵虽厉害。出手的人功力若不够,一遇见高手,就难免被打得溃不成军,譬如说,小弟就算能练成一套举世无双的剑法,但若遇见了韩先生这样的内外兼修的高手。也还是必败无疑。”

    韩文微笑道:“阁下太谦了。”

    楚留香适时插言,道:“但武当派中,至少有五个人功力不弱。”

    李玉函道:“楚兄说的可是武当掌教,和四大护法”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道:“就算这五个人都参加八卦剑阵,也还是差了三个,若另外找三个人凑数,这剑阵就有了漏洞。”

    好像很有道理。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

    李玉函道:“剑阵一有了漏洞,遇见真正高手时,就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弱点进攻,只要其中一人的攻势遇阻,整个阵法就无法推动,到了那时,八个人联手,就会变得反不如一个人动手方便有效。”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更何况。武当四大护法,功力也未必都相等,更未必会都是高手。”

    韩文也笑了笑,道:“而且真正的绝顶高手,是绝不会参与任何剑阵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他们交手时,讲究的就是单打独斗,怎肯和别人联手迎敌”

    李玉函拊掌道:“正是如此,历代武当掌教,就没有一位肯加入八卦剑阵的,像武当这样声势浩大的剑派,都找不出能配合剑阵的八个人来,何况其他”

    楚留香忽又问道:“但你说了半天,还是未说出令尊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也未说出有什么事是要我们效劳的了”

    李玉函道:“家父将古往今来,每一种著名的剑阵都研究过之后,自己也创出一种阵法来,他老人家认为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能破解此阵,但却一直无法证明。这也是他老人家平生最大的遗憾。”

    他叹了口气,接道:“因为想要证明这件事,有两点最大的困难,第一,就是他老人家虽已将这阵法的人数减到最少,却还是无法找到六位功力相若的绝顶高手。”

    韩文道:“却不知在他老人家眼中,怎么样的人才算是绝顶高手呢”

    李玉函沉吟着道:“此人的功力至少要能和当今七大派的掌门分庭抗礼,而且必须要是使剑的名家,譬如说”

    韩文淡淡道:“譬如说,帅一帆”

    李玉函面不改色,叹道:“不错,只可惜像帅老前辈这样的剑法高手,找一个已很困难,若想找六个,那实在难如登天。”

    韩文目光闪动,道:“别人要找这样的六位高手,固然难如登天,但据我所知,以令尊的人望和声誉,却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你说,对么”

    李玉函道:“不错,家父的知交好友中,的确有几位可称得上绝顶高手,只不过这些前辈都有如闲云野鹤,游踪不定,是以家父直到今天,才总算找到了六位。”

    楚留香像是想到了什么,耸然动容,失声道:“如此说来,令尊的心愿岂非已可达成了么”

    李玉函叹道:“楚兄莫忘了,这件事还有第二点困难之处。”

    楚留香道:“还有什么困难”

    李玉函缓缓道:“要证明这阵法是否真的绝无破绽,就一定要找一个人来破它,这人却更难了,只因他不但要有绝顶的武功,绝顶的机智,还必须要有非常辉煌的战绩,曾经击败过许多顶尖高手。”

    他望着韩文一笑,接着道:“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试出这阵法的优劣,是么”

    韩文声色不动,微笑道:“却不知在阁下心目中。要怎么样的人才够资格呢”

    李玉函道:“小弟想来想去,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两个人可担当此大任”

    韩文道:“是谁”

    李玉函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楚兄与韩先生了”,他眼睛瞪着楚留香。微微笑道:“只要两位其中之一肯出手,家父的心愿就可以达到了。”

    楚留香暗暗蹙眉,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是心中平静了下来,声色不动,缓缓道:“小弟可有选择的余地么”

    李玉函道:“没有。”

    楚留香叹了口气。变色道:“居然要他和六个像帅一帆那样的人交手,这不是要要了我们的命”

    李玉函微笑不语,竟然默认了。

    韩文淡淡笑道:“无所谓了我是求道者本来就是在寻找各方高手,以求更进一步,如今,有人替我找好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就算是死了,若能死在拥翠山庄,岂非也可算是死得其所”

    楚留香怔了怔,忽然将他拉到一边,嗄声道:“你你是不是有把握”

    韩文摇头,道:“没有。”

    他这说的倒不是假话。毕竟帅一帆也仅仅是比他弱了一点点而已,而如今,要聚齐六位这样的人,而且还是有一套剑阵配合,他就算是火力全开,一个不小心,也要命陨当场

    楚留香顿足道:“既然没有把握,为何要答应也罢也罢你我联手”

    话还没说完,韩文就嗤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事已至此。着急又有什么用况且,不是我们,而是我”

    “你疯了”,楚留香,面露急色。忽然沉声道:“咱们现在就冲出去,只怕还来得及。”

    韩文摇头,道:“只怕已来不及了”..

    竹帘已又卷起,几个人已鱼贯走了进来。

    这几人都穿着纯黑色的、极柔软的丝袍。闪着光的丝袍,柔软得仿佛流水,但他们走动时,却连这流水般柔软的丝袍都没有波动。

    他们的脚步,正也滑如流水,轻如幽灵。他们的脸上,也蒙着一层黑色的丝巾,甚至连眼睛都被蒙住,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们究竟是谁

    他们行动间,却自然而然的有一种慑人的威严流露出来,虽然谁都瞧不出他们的身份,但谁也不敢对他们稍存轻视。

    第一个人,身材瘦削而颀长,笔挺的站着,就像是一杆枪,手里提着的是一柄奇形古怪的铜剑。

    第二个人,矮而瘦。

    第三个人,高大而魁伟。两人走在一起,就显得分外刺眼,分外突出。

    这两人的掌中剑俱是光芒灿烂,显见绝非凡品,但剑的形状,却不特别,谁都可以辨出这两柄剑的来历出处。

    第四个人,身材很普通,使的也是柄很普通的青铜剑,就算走在路上,只怕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第五个人,又矮又胖,腹凸如珠,掌中剑非金非铁,仔细一看,竟然是用木头削成的。

    这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但一走进来,这厅堂中仿佛就立刻充满了逼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楚留香不禁更为韩文担心,只因他一眼便瞧出,这五人无论身份、地位、武功,绝无一人在帅一帆之下。

    眼看韩文无动于衷,他向这五人抱拳一揖,道:“在下闻得拥翠山庄中到了几位绝代高手,知道今日定能一赌前辈名家的风采,实是喜不自胜,谁知前辈们竟不肯一示庐山真面目,未免令人觉得遗憾。”

    五个黑衣人只是动也不动的站着,没有人开口。

    楚留香笑道:“前辈们就算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连眼睛都一齐蒙住呢”

    那高大而魁伟的黑衣人忽然道:“我辈以心驭剑,何需眼目”

    他虽然只说了短短十个字,但整个厅堂间都似已充满了他洪亮的语声,连几上的茶盏都被震得“格格”响动。

    楚留香道:“在下也知道名家出手,自有分寸,根本用不着用眼睛看的。但前辈们难道也不想看看今日的对手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这次又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了。

    过了半晌,李玉函微微一笑,道:“这五位前辈平生从未和人联手作战,今日之后,也绝不会再和别人联手作战。所以他们更不必在你面前显露身份,也用不着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五位前辈今日只不过是为家父了一心愿而已。”

    楚留香淡淡笑道:“不错,我也知道这五位前辈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他们和令尊的交情,但今日之事。究竟是令尊的心愿,抑或只不过是阁下的心愿呢”

    李玉函脸上变了颜色,道:“自然是家父的心愿。”

    楚留香沉思了好半晌,缓缓道:“那么,令尊的心愿是只想试一试这阵法呢还是想杀了我们”

    李玉函面色苍白,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柳无眉嫣然一笑。道:“无论如何,这都已没什么分别了。”

    “哦”,韩文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毕竟破阵的人是我”

    柳无眉妩媚的眼波,忽也变得利如刀剪,瞪着他一字字道:“只因这阵法若无破绽,阁下只怕就难免要成为此阵的祭礼。”

    韩文道:“这阵法若有破绽又如何”

    柳无眉倏然道:“这阵法纵有破绽。但经过五位前辈之手使出来,阁下只怕也无法冲得出去吧”

    韩文仰首大笑道:“这就对了,这阵法纵然破绽百出,纵然不成阵法,有这五位高手联手作战,天下只怕也没有人能抵挡的”

    柳无眉道:“不错。”

    韩文道:“那么,你们又何必还要说什么阵法,论什么优劣不如干脆说今日要将我的性命留在这里,岂非更简单明白得多”

    柳无眉道:“这其中倒有些分别了。”

    韩文道:“哦”

    柳无眉道:“这五位前辈联手作战,你虽不能抵挡。但却可以逃走,阁下的轻功天下无双,堪比楚香帅,这是谁都知道的。”

    韩文摇头嗤笑道:“然后呢”

    柳无眉道:“但这阵法一发动,阁下就算背插双翅。也休想逃得出去了。”

    韩文默然半晌,缓缓道:“韩某和贤伉俪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定要在下将命留在这里”

    柳无眉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我早就说过,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家父的意思。”..

    偏过头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昔日的第一剑客李观鱼还是茫然的坐在那里,只是低垂着目光,痴痴的瞧着面前那柄秋水长剑。

    韩文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无论是不是他的意思,反正都没有人能问得出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柳无眉忍不住问道。

    韩文袖子中缓缓的滑落一柄剑,道:“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武器吗”

    柳无眉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忍不住问道:“剑”

    “一个真正的剑客,你认为我会逃走吗”,韩文冷晒一声,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原本还不想杀人,看来,现在是不能避免了也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藏头露尾的鼠辈,妄称剑客”

    “你”,柳无眉蹙眉,就连那五个黑衣人都有些不悦。

    楚留香忽然大声道:“这阵法发动,至少要有六个人,是么”,他目光闪动,接着道:“但现在却只到了五位。”

    柳无眉道:“不错。”

    楚留香心里暗暗欢喜,忍不住笑道:“你们只怕未曾想到帅一帆已不别而去了。”

    柳无眉冷冷的道:“帅老前辈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楚留香骤然顿住笑声,道:“没关系怎会没关系阵法若是少了一人”

    韩文伸出了一只手,打断了楚留香的话,道:“你难道未曾听说过,滥竿有时也可以充数的。”

    在楚留香惊愕的目光中,柳无眉转身向那五个黑衣人深深一拜,道:“这阵法晚辈也曾练过,至今牢记在心,帅老前辈未到。晚辈只有勉强充数,但愿前辈们多多维护,晚辈感激不尽。”

    五个黑衣人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那瘦削颀长的黑衣人忽然道:“为何不让你夫婿出手”

    柳无眉怔了怔道:“这”

    那矮小的黑衣人已厉声道:“你难道认为你的剑法,比李家的传人还高么”

    喝声中。他掌中剑已化为万点银星,洒了下来。柳无眉眼睛紧盯着这满天银星,身子却动也不动,竟不闪避招架,似乎早已看出这一剑乃是虚招。满天银星到了她面前,果然奇迹般消失了。

    那瘦削的黑衣人道:“如何”

    矮小的黑衣人道:“还好。”

    柳无眉嫣然道:“多谢前辈。”。她忽又转身走到李观鱼面前,躬身道:“女儿想求您老人家赏剑一用。”

    那老人茫然瞧了她一眼,又垂下头。

    柳无眉却已再拜道:“多谢您老人家恩典。”

    她竟然自说自话的就将老人面前的剑拿了过来。老人面上的肌肉似乎起了一阵颤抖,目中也爆出一星火光,只不过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楚留香忽然冲了过去,站到韩文身旁。

    韩文很是不悦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们既然有六个人,咱们为何不能两个人一起上”

    韩文瞟了他一眼,身上的气势慢慢的放了出来,身上的袍袖无风自动,就连着身边儿的桌椅板凳儿也跟着晃动,杀气席卷,竟是狂风暴雨一般。闭上眼睛,他冷哼道:“滚”

    楚留香心中愕然。

    他还未说话,柳无眉已悠然道:“你还是听他的话吧他一个人也许还有一两分逃出的机会,若加上你,就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了剑客之间的对决,远非是你可以想象的,你甚至会被他当作敌人”

    韩文瞟了楚留香一样,幽幽的说道:“这是我的意愿,也是我最后能帮你的”

    他的意思虽未表达的清楚,自然是要楚留香去将苏蓉蓉、李红袖她们救出来。因为现在李玉函夫妇都在这厅堂中。而且绝不会离开,“拥翠山庄”中别的地方,就必定甚是空虚。这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楚留香长长吐出口气,道:“我明白了。”

    韩文默不作声的站着,楚留香又是叹了口气。身形一闪,消失了,没有人敢动,谁敢动,韩文就会把气机锁定在谁的身上

    柳无眉望着韩文嫣然一笑,道:“这就是你的武器吗”

    韩文还未睁开眼睛,淡淡道:“差不多如果有需要,我会换”

    那又矮又胖的黑衣人,忽然哈哈一笑,道:“此人的胆子倒不小不错实在不错”

    韩文道:“胆子小不小,可以等我死了之后剥出来看一看,或者我把你们的胆子剥出来瞧上一瞧”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闪电般出手,曲指如钩,一招“双龙夺珠”,直取柳无眉的双目。柳无眉骤出不意,大惊退步。

    谁知韩文这一着竟是虚招,左手攻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两指,已捏住了柳无眉掌中剑的剑尖。柳无眉只觉一股奇异的震动,自剑身上传了过来,震得她手腕又痹又麻,长剑再也把握不住。

    韩文捏着这病秋水长剑,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睛,他竟然是闭着眼将这柄长剑从柳无眉手中夺来的看了许久,点了点头,赞叹道:“好剑可惜你不配用它”

    “狂妄”,那黑衣人怒叱一声,已经一剑递了出来。

    韩文将这柄长剑握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儿,背于身后,另外一手也拔剑出鞘了,光芒乍闪,不仅封堵了这人的剑,剑光流动,还还了两招,道:“玩偷袭吗武林高人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