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夜里，外面鹅毛大雪缓缓飘落下来，整座小城都显得格外安静，书院的正房从前作为书舍使用，主仆二人住进来了以后很多桌椅板凳都搬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屋内就因为空旷而显得有清冷寂寞，两个人住起来很有些嫌大。
桌上一盏油灯，地下一盆炉火，火光只照亮了屋内小小的一角，然而这一角和屋外暗沉的夜以及冰冷的雪对比，就显得格外的温馨，叶落坐在窗前提着笔慢慢地记着一些东西，笔尖行过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小嫣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专注地读一本《二十年志异》，偶尔起身帮叶落磨一阵子墨。
下大雪的夜里，坐在窗前看天地苍茫，孤灯一盏，红袖添香夜读书，当真是令人向往的境界。
叶落放下笔，转过头去看小嫣。
“小嫣？”
“唔，少爷有事吗？”温暖的炉火里，少女好奇地抬起头来。
“没事，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小嫣拿书拍了一下叶落肩膀，两颊可爱地鼓了起来：“少爷你又嘲笑我！和你说了，以前在陆姐姐那里念书睡着只是意外好不好！”
跳动的炉火在背后的墙上投射出少女温柔的影子，略显青涩的身段在光影的分割下已经有了未来的动人模样，修长的脖颈照耀在烛光下显得晶莹如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柳眉轻蹙，顾盼之间风姿动人。
这小妮子，将来肯定也是祸水级别的人物。
能和嫣儿一比的也不是没有，叶落的表妹陆知秋，光是容貌上的比较，两人可以说的上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甚至在叶落看来表妹陆知秋还要高过一头，可惜性格上么……陆知秋从小就看不惯他提笼遛狗飞扬跋扈的纨绔行径，一见面就不给他好脸色。两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见面就是冷嘲热讽，相互揭短，但往往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小婢女嫣儿则是对他言听计从，指东绝不往西，所以叶落以前倾向于谁，一目了然。
元和九年冬，陆知秋以三试第一的成绩，以女子之身被破例收入太平学宫，距离今夜正好是两年时间，当年那只和叶落斗嘴的小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而他叶落，要不是出了父亲失踪那件事，估计还在云起城里继续干他那份很有前途的纨绔工作。
回忆最能杀时间。
亥时，更夫已经开始打更，悠长的梆子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街上屋舍里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卖柴片馄饨的老人敲着古旧的木鱼穿过长长的后巷——这个时节大概没有什么生意，木鱼声一路走来都未停歇。
时辰不早，往常这个时候主仆二人已经入睡了。
嫣儿打了个哈欠，放下书来伸了个懒腰，脸上被炉火熏起两朵好看的红晕。
叶落正望着窗外出神，少女走过去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将下巴靠在叶落肩上。
“在想什么呀少爷？”
“在想你的陆姐姐，好久没见到她了。”叶落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微笑道。
陆姐姐是嫣儿对陆知秋的称呼。陆知秋对叶落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一副大仇不共戴天的样子，但对叶落身边这个小婢女倒是亲如姐妹一般，经常对嫣儿嘘寒问暖，甚至晚上把小婢女叫过去同床而眠，有些时候很让叶落眼红。
“陆姐姐啊，确实好久没见了……上个月我还想写信给她，但是写完了找不到人带去京城，拖了几天，然后慢慢忘记了……少爷你以后不许给陆姐姐说……”少女的呼气喷在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体香。
“下次见到你陆姐姐，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呢……不过先写了信总归是好事，以后见面了拿出来也可以说你很想她，写了很多信只是没有来得及寄而已……”
嫣儿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少爷似乎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虽然对下人们也很好，但总是有一种少爷离得很远的感觉，说话的时候像客人一样，但是那一天回来之后，就感觉更像一家人了……不再是像少爷捡来的一个小动物，一个可以随便辞退的下人一样……而是一种几十年后少爷头发都白了，还会在少爷身边给他磨墨，看他写字的感觉……
“困了就先睡吧，不要陪着我熬夜了。”叶落伸出手去，温柔地摸了摸嫣儿头上的双丫髻。
眼前这个少女，是他回来以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本来正式无忧无虑的年纪，却经历了家破人亡一般的惊吓，还要东躲西藏，照顾好一个纨绔少爷的生活，不知道有多少次担惊受怕……
“我不困，少爷你给我念一念你写的诗吧……我想听少爷你平时想的、写的都是什么……”嫣儿将头埋在叶落肩窝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其实并不是诗，当下大夏朝士林之内，骈赋较为流行，诗则出现较少，少女认字读书，都是那位小凤凰陆知秋教的，纸上一眼瞥去没有那么多字，嫣儿便以为叶落作的是近几年出现的诗体，而其实纸上的是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少爷，这首是诗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为什么字数不一样？”
“不是诗，嗯……这种长短不一的叫做词。”
“唔……反正只要是少爷写的都很好，站着好累，少爷让我靠一会儿。”嫣儿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还是舍不得回房睡觉。
“那我写一首诗，嫣儿是大猪头，嫣儿是大猪头……怎么样？”叶落刮了刮嫣儿的鼻子。
少女皱了皱鼻子：““嫣儿要是大猪头，少爷你就是大大大大大猪头……”
“少爷你要干什么……啊！”
终究还是没有惊叫出声，只是身体腾空的一刹那有些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小丫头已经侧坐在了叶落怀里，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了起来。
“睡吧，我慢慢念给你听。”叶落拍着少女的后背，轻声念了下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读到这里，叶落顿了顿。
“朝朝暮暮……”
……
更深的夜里，窗外大雪纷飞，屋内一灯如豆，小嫣如猫儿一般蜷缩在叶落怀中，唇角上翘，呼吸渐渐平和。
一朝一暮，胜却人间无数。111111
(本章完)
桌上一盏油灯，地下一盆炉火，火光只照亮了屋内小小的一角，然而这一角和屋外暗沉的夜以及冰冷的雪对比，就显得格外的温馨，叶落坐在窗前提着笔慢慢地记着一些东西，笔尖行过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小嫣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专注地读一本《二十年志异》，偶尔起身帮叶落磨一阵子墨。
下大雪的夜里，坐在窗前看天地苍茫，孤灯一盏，红袖添香夜读书，当真是令人向往的境界。
叶落放下笔，转过头去看小嫣。
“小嫣？”
“唔，少爷有事吗？”温暖的炉火里，少女好奇地抬起头来。
“没事，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小嫣拿书拍了一下叶落肩膀，两颊可爱地鼓了起来：“少爷你又嘲笑我！和你说了，以前在陆姐姐那里念书睡着只是意外好不好！”
跳动的炉火在背后的墙上投射出少女温柔的影子，略显青涩的身段在光影的分割下已经有了未来的动人模样，修长的脖颈照耀在烛光下显得晶莹如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柳眉轻蹙，顾盼之间风姿动人。
这小妮子，将来肯定也是祸水级别的人物。
能和嫣儿一比的也不是没有，叶落的表妹陆知秋，光是容貌上的比较，两人可以说的上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甚至在叶落看来表妹陆知秋还要高过一头，可惜性格上么……陆知秋从小就看不惯他提笼遛狗飞扬跋扈的纨绔行径，一见面就不给他好脸色。两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见面就是冷嘲热讽，相互揭短，但往往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小婢女嫣儿则是对他言听计从，指东绝不往西，所以叶落以前倾向于谁，一目了然。
元和九年冬，陆知秋以三试第一的成绩，以女子之身被破例收入太平学宫，距离今夜正好是两年时间，当年那只和叶落斗嘴的小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而他叶落，要不是出了父亲失踪那件事，估计还在云起城里继续干他那份很有前途的纨绔工作。
回忆最能杀时间。
亥时，更夫已经开始打更，悠长的梆子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街上屋舍里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卖柴片馄饨的老人敲着古旧的木鱼穿过长长的后巷——这个时节大概没有什么生意，木鱼声一路走来都未停歇。
时辰不早，往常这个时候主仆二人已经入睡了。
嫣儿打了个哈欠，放下书来伸了个懒腰，脸上被炉火熏起两朵好看的红晕。
叶落正望着窗外出神，少女走过去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将下巴靠在叶落肩上。
“在想什么呀少爷？”
“在想你的陆姐姐，好久没见到她了。”叶落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微笑道。
陆姐姐是嫣儿对陆知秋的称呼。陆知秋对叶落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一副大仇不共戴天的样子，但对叶落身边这个小婢女倒是亲如姐妹一般，经常对嫣儿嘘寒问暖，甚至晚上把小婢女叫过去同床而眠，有些时候很让叶落眼红。
“陆姐姐啊，确实好久没见了……上个月我还想写信给她，但是写完了找不到人带去京城，拖了几天，然后慢慢忘记了……少爷你以后不许给陆姐姐说……”少女的呼气喷在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体香。
“下次见到你陆姐姐，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呢……不过先写了信总归是好事，以后见面了拿出来也可以说你很想她，写了很多信只是没有来得及寄而已……”
嫣儿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少爷似乎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虽然对下人们也很好，但总是有一种少爷离得很远的感觉，说话的时候像客人一样，但是那一天回来之后，就感觉更像一家人了……不再是像少爷捡来的一个小动物，一个可以随便辞退的下人一样……而是一种几十年后少爷头发都白了，还会在少爷身边给他磨墨，看他写字的感觉……
“困了就先睡吧，不要陪着我熬夜了。”叶落伸出手去，温柔地摸了摸嫣儿头上的双丫髻。
眼前这个少女，是他回来以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本来正式无忧无虑的年纪，却经历了家破人亡一般的惊吓，还要东躲西藏，照顾好一个纨绔少爷的生活，不知道有多少次担惊受怕……
“我不困，少爷你给我念一念你写的诗吧……我想听少爷你平时想的、写的都是什么……”嫣儿将头埋在叶落肩窝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其实并不是诗，当下大夏朝士林之内，骈赋较为流行，诗则出现较少，少女认字读书，都是那位小凤凰陆知秋教的，纸上一眼瞥去没有那么多字，嫣儿便以为叶落作的是近几年出现的诗体，而其实纸上的是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少爷，这首是诗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为什么字数不一样？”
“不是诗，嗯……这种长短不一的叫做词。”
“唔……反正只要是少爷写的都很好，站着好累，少爷让我靠一会儿。”嫣儿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还是舍不得回房睡觉。
“那我写一首诗，嫣儿是大猪头，嫣儿是大猪头……怎么样？”叶落刮了刮嫣儿的鼻子。
少女皱了皱鼻子：““嫣儿要是大猪头，少爷你就是大大大大大猪头……”
“少爷你要干什么……啊！”
终究还是没有惊叫出声，只是身体腾空的一刹那有些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小丫头已经侧坐在了叶落怀里，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了起来。
“睡吧，我慢慢念给你听。”叶落拍着少女的后背，轻声念了下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读到这里，叶落顿了顿。
“朝朝暮暮……”
……
更深的夜里，窗外大雪纷飞，屋内一灯如豆，小嫣如猫儿一般蜷缩在叶落怀中，唇角上翘，呼吸渐渐平和。
一朝一暮，胜却人间无数。111111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