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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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安宣帝的回忆

    月夜似深山中的一泓深潭,寂静无漪,数十轻骑在洒满淡白月光的林间小道疾驰。

    “那林中暴起的金光甚是蹊跷,我等要速速查看,如若是贵人们遇刺,我等难辞其咎”金甲将军巩浩然一马当先,奋力疾驰,众骑齐声回道“是”,在马鞭不断的挥舞下,马匹嘶鸣,“哒哒哒”的马蹄声,声声急催。

    一团篝火在不远处耀燃,时不时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两匹拖车的骏马,被栓在一旁的树干上,打着响鼻,急躁的蹬着前蹄,似乎要唤醒躺在地上的众人。

    数十轻骑在篝火前百余丈处停下,数十道人影翻身下马,悄然无声的向着篝火处潜行。

    明月夜,照无影。

    众人隐匿在靠近篝火的灌木中,等待着将军发号施令。

    “这月亮和这星空好生奇怪,你看这月光看似淡白却将这暗林照的通透,而北边那颗闪耀的红星也是十分奇怪”那个被慕冉称作圆球的城门官,蹲在灌林中说道。

    圆球今晚值夜,因为事态紧急,巩浩然只能带着一众值守先行探路,后续大部队整装后再向这边赶来。

    圆球身旁高个并未回话,高个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篝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众人等,那躺着的众人里赫然便有那位御器护卫,高个子心中一凛,对个圆球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望向不远处的巩浩然。

    四周并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地上除了他们的脚印外,竟没半点踪迹,看着那名躺在地上的御器护卫,巩浩然心中骇然,这是怎样强大的存在啊。

    御器者对他们来说宛如神一样的存在,一般骁勇者以一敌百已是极限了,而御器者以一敌千却是不在话下,所以在普通常规战争中,各势力很默契的不会派出修炼者参加,一来可以隐匿和保存实力,二来修炼者万人出一,只能用着用在刀刃上。

    细细查看周遭后,巩浩然一挥手,众人硬着头皮上前,巩浩然明白,在能够轻易打倒御器者的实力面前,他们这一众人再怎么隐藏也是瞒不过的,所以他心中断定,这位强大的存在,已然离开了。

    篝火依旧燃烧着,巩浩然和众人细细查看着躺在地上人的伤势,两名侍女和车夫并无大碍,而那位贵人和贴身“太监”气息微弱,看似受到了极重的伤。

    圆球上前看着气息微弱的世子,将他拦腰抱起,对着身旁的巩浩然说道“将军,我先行带这位贵人回去救治了”。

    巩浩然心生疑惑“一个贴身太监,也能称为贵人”,但也想不得这么多了,随即一把将安然抱起,冲着众人喊道“先救伤着要紧”,众人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答话,纷纷的将目光投向了巩浩然的怀里,巩浩然低头,怀中贵人的发冠散落在地,一头亮丽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明媚皓齿间紧蹙的眉心处有着一颗殷红欲滴的美人痣,巩浩然一阵恍惚,怀中分明是一位绝色女子,那还半分俏丽公子的模样了。

    看着怀中女子,巩浩然拂去杂念,微微曲张开双臂,似乎怕自己用力过猛,将怀中的女子揉碎了似的,他缓步走向了马车,将安然放在厚毯上,然后套好马车,扬鞭,一路的烟尘,向着山顶的城关奔去。

    夜深,然而常年执行宵禁的街道,此时却灯火通明,一家家医馆被兵士拍开,城中所有的郎中都被送往了将军府中。

    “这位公子虽受伤颇重,但已无性命之险,养些时日也就好了,而那位女子,病的古怪,似心神所伤,此等病症无从所治,只能靠她自己恢复了”。一位须发皆白的医者,对着巩浩然说道。

    巩浩然低头无言,这已是城中最后一位医师的诊断了,和前面的诊断结果相差无异,巩浩然来到了桌前,将所有情况写了下来,并铸上红色印鉴。

    通往帝都的城门轰然打开,一骑快马向着帝都的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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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旷的大殿在数百烛火下,显得异常的明亮,安宣帝坐在案前批阅着奏章,“吱吱吱”,殿门被打开,一股冷风吹入,烛火在风中摇摆不定,一个佝偻的身躯走入殿中,叩首“禀陛下,臣有事请奏”。

    安宣帝,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具匍匐的躯体,望向殿中深处,虽然大殿被烛光照的灯火通明,但他始终觉得,在大殿的阴影处隐藏着一个人,一个要杀他的人。

    “什么事,祝祷”安宣帝淡淡问道。

    “启禀陛下,今晚瑶光星闪耀异常,怕是公主殿下哪里有事发生”。

    安宣帝沉思良久,挥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可是陛下”祝祷抬头望向安宣帝,看到安宣帝凌厉的眼神时,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顿首道“那微臣告退”。

    安宣帝回到案前,继续批改奏折,低声喃语道“你都知道了吧,接下来该怎么办,老师”。

    一道青影出现在了安宣帝的脑海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不用多管,静观其变吧”。

    “是”安宣帝低喃回道。

    明亮的烛火下,安宣帝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覆在了他身后的九龙争珠的壁画之上,安宣帝看着奏章,思绪却无意间飘向了儿时的回忆。

    “母后可别午睡了,我一定要将这朵蓝色鸢尾花亲手交到母后的手中”幼时的安宣帝屏退了跟随的宫女,从假山的一条小径,向着母后的寝宫跑去。

    那时的安宣帝还是十五位皇子中的九皇子,安成帝赐名玉字,寓意着像玉石一样温润高洁。

    安玉在曲径通幽的假山小径中小跑着,穿过一处山洞,便能望见母后寝宫前的谢水亭台,母后这时一般会站在亭台前喂一喂湖中成群的锦鲤,可此时安玉却瞧见亭台上站满了人,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人坐在亭台中央,那人便是他惧怕的父皇--安成帝。

    安玉将身子向假山后缩去,偷偷的瞧向亭台,只见父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神情淡然的对着跪地的太监说着什么,一缕清风拂来,安玉隐约在风中听到“既然这样,那就处死吧|”。

    安玉不解,看着跪地的太监,起身拿起一条白绫,带着其余人向着母后的寝宫小跑而去,片刻后,那名太监捧着白绫,小跑回来,跪倒在地,颤抖的身子回禀着什么,随后父皇神色一变,将手中的茶杯一掷,砰的一声,茶杯在地上破碎,父皇身后的四名太监上前,将那名跪地的太监擒住,生生用着那条白绫将那名太监缢死。

    看着面色发绀、双眼上翻的太监,安玉吓的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直到看见父皇拂袖离去,那颗紧揪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他细想着隐约在风中听到的父皇离去时说的言语“可恶,连死方式都不愿随了朕的意”,心中恍然顿悟,他控制的自己发颤的双腿,向着母后的寝宫奔去,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才来到了母后的寝卧,此时的寝卧已被鲜血溅染,母后躺倒在地,脖颈处仍涌着汩汩鲜血,一柄短剑落在不远处。

    “母亲!”安玉痛心哀嚎,双腿一软,便再也没有站立起来的气力了,他在血迹中爬行,来到母亲的身边,用着双手压着母亲的脖颈,试图阻止鲜血的流出,可是无济于事,突然,他觉的自己衣摆动了动,低头看去,却见母亲的左手微弱的扯着他的衣摆,然后手掌缓张,露出一团白色的丝巾,安玉腾出一只手来抽出丝巾,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血字,安玉心中悲恸,将那血帕揣进怀里,再去唤母亲时,母亲已气息全无。

    安玉怔怔的抱着母亲的尸首,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宫人们抬着一口薄棺进入寝殿时,安玉才醒过神来,他默默的看着母亲的尸首被装进薄棺,抬出了殿门,他弯身捡起那把沾满血迹的短剑,竟似着了魔般,双眼腥红的向着安成帝的寝宫冲去,行到半路,却被一道顽石绊到,怀中的血帕也跌了出来,安玉看着揉成一团的血帕,心中竟似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打开看完后,在去也不迟”。

    血帕被安玉展开,只见第一行字便写着,吾儿莫悲,安玉心中一阵悲恸,忍着泪水,继续往下看去“吾儿莫悲,母后早已不堪忍受这深宫寂寥,除了吾儿为我所念外,其他别无他求,死对于母后来说只是一种解脱,但是吾儿切忌,不可自寻死路,吾儿乃天之骄子,将来有望问鼎大位,吾儿如若成为帝皇,定要帮你外公家沉冤昭雪,如若成为王爷,也要快快乐乐的活着,母后也就心安了”。

    读到此处,安玉手中的短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心底中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玉皇子,想登上皇位吗?如果想,拜我为师,我助你成为帝王”。

    安玉疑惑的晃了晃脑袋,确认那个声音真实存在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一道青影出现在安玉的脑海里,安玉轻声哽咽道“老师”。

    那道青色身影轻挥手中的羽扇,一束白光刺入了安玉的魂识之中。

    “老师,这是什么?”安玉揉着刺痛的脑袋问道。

    那青影笑道“徒儿,你自行慢慢揣摩,便可知”,说完青光一闪,那道青影便消失不见了。

    事后安玉才知,这是老师赐给他的一种能力,一种能读懂人心的能力。

    在余下的几十年里,安玉靠着这种能力,读懂了父皇的心思,博得了父皇的喜爱,洞悉了敌人的计谋与恐惧,让敌人胆寒,就这样他一步步向前,在十二岁时,便被封为太子,封为太子之后,他急切的设计了一场宫廷政变,佯装成害怕的样子,来到父皇的书房,准备里应外合,刺杀安成帝,然而,他的计谋却被慕清识破,慕清将计就计,在书房外将叛乱的宫人全部诛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躲在父皇怀里的安玉,看着跪地直直望向他的慕清,通过读心术骇然的发现,慕清居然知晓他就是幕后主谋,那一刻后,安玉的心再也没了片刻安宁,虽然慕清最终没有揭发他,还助他登上了帝位,但内心却始终畏惧着慕清。

    因为怕暴露,安玉已将那血帕焚毁,但血帕上的内容却时刻铭记着,他登基成为安宣帝后,揭开了外公及母后的不白之冤,并将母亲和外公全族的骸骨重新安葬,并树立了宗庙祠堂,供人祭拜。

    一阵风动,将安宣帝的思绪拉了回来,站立在殿门旁的太监,从殿门洞开的一角接过一封铸有红色印鉴的加急书信,然后小跑着将书信递到安宣帝的案前,小声说道“陛下,这是落山城城受巩浩然的加急印信”。

    安宣帝挥了挥手,屏退了那名太监,然后拿起印信,细细摩挲着信件上的图腾,沉默不语,半晌后,他将那封并未打开的书信放进了桌案下的一个铁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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