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不幸
字体: 16 + -

第六章 怀 孕(四)

(四)态度

    自从丁家上上下下知道方鹃怀上孩子后,家里便发生了诸多的变化,不仅替他们夫妇俩高兴,也格外重视这件事情,对方鹃采取了皇后般的待遇。农村里穷自然是不肖再提及,但除了物质外,精神上方鹃确实是有了极大的改善。让她第一次品尝到怀孕女人的幸福生活。

    首先是丁建天的母亲,家里的什么事务都不需要她帮忙,哪怕方鹃自己拿个吃饭的碗都会认为会闪了她的腰,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抢下她手中的碗筷帮她放到桌子上,连原本一直是方鹃自己洗的内衣内裤,现在也成了这位婆婆的每日功课,虽然婆婆因方鹃怀上了凭添了许多的工作,但她做得是那样的心里高兴,每当村子里哪位遇到人,笑问道:“又洗衣服了!”婆婆总是乐得合不嘴地回答他们。方鹃现在真正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婆婆之所以这般对待自己的大儿媳,一来确实是她怀了丁家的后代,婆婆自然也逃避不了传家接代的旧思想,更为关键的是,自己的外孙都近有半岁了,自己家的媳妇才好不容易怀上了。更为重要的是,怀不上这件事情不仅让丁家在村子里承受了太多的重压,作为当事人的儿子和儿媳身上的压力最大的,甚至有时走在村子里都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再加上农村人想当然地认为,怀不上孩子肯定是女人的问题,方鹃这一年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可想而知。因此,作为同样是女人的婆婆最能体会到方鹃的内心感受,她有责任帮助方鹃怀好这个孩子,一直到顺利地生下孩子。

    其次,是方鹃的公公,粗线条的农村男人,平日里什么都是大大咧咧的,哪里会有什么细心。不过,现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公公饭后想抽上一口时,不再往常那样直接在饭桌边,而是拿着那根跟了他一辈子的旱烟杆,离开房子走出院子,或到村子那个小小的广场处跟那群兄弟一道抽烟,或直接蹲在院子外面的墙角抽上几口,从不再在家里的客厅哪怕是自己的卧室里抽。不仅自己不抽,更不允许几个儿子抽。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懂得的道理,搞得方鹃每每看到公公背着手拿着烟杆走出房子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不论这种行为是由于她肚子的孩子,还是她自己。老头子自然也会因为要当爷爷了这样做,但也不是每个农村人因为要当爷爷而这样做,方鹃能感受他对于她这位儿媳妇的爱护。似乎在公公的身上又看到自己爷爷的影子。如果说女人擅长于通过做某些事情或说出什么话语,来表达对某人或某事的心情,农村里的男人基本上都不擅长于表达,尤其是作为长辈的公公,当然不可能对方鹃说些什么,但他依然可以通过某个细微的动作,来表达出他内心的独白,让周围的人感受他内心的真情实感。

    最后便是丁建天的三个弟弟了。在一起过日子久了,相互间偶尔会有丁点嗑嗑碰碰是难免的,但自知道方鹃怀上后,他们都是跟丁建天争着做事情,如此便可以让他们的大哥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家里的这位大嫂。按年龄算起来,丁家的另外三位男子都要比方鹃大,他们也有意无意地把她当作丁家的妹子来看待,尤其是方鹃的好脾气相比之前做姑娘在家的丁爱君而言,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男人过多的家庭里突然出现一位温柔脾气好的女人,大家都会觉得过日子顺多了,不会一天到晚的叽叽喳喳,有了好心情多做点体力活,对于三位精力充沛的男人来讲,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还有那位丁爱仙,平时话语不多,俣只要有空便成为了方鹃的贴身保镖,她走到哪儿丁爱仙便跟到了哪儿,直到丁建天来到方鹃的身旁。对于丁家这位最小的女儿,方鹃似乎有种特别的情感在她身上。在方家只有方鹃一个女孩,围在她身边都是哥哥们,她于千般宠爱于一身。自嫁入丁家,这位丁家的二女儿,使得方鹃体会到做姐姐的味道,把自己身上的一些宠爱与她分享时所能体会到的幸福。这位妹妹平时话虽然不多,但总能在她需要一些什么的时候,伸出一臂之力,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使得许多外人看来,好似方鹃跟丁爱仙是两亲姐妹,而不是跟丁爱君。方鹃有时候会天真地想着,哪天帮着这位丁家妹妹寻个如意郎君,至少不能像自己这般,让她嫁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尽心地给她办个酒席。

    只是,在享受着丁家人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时,方鹃总是会在无意中想起那个小山洞,以及那阵巨疼。每每她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时,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丝丝忧愁莹绕在她的心头。

    两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找郝医生做检查的时间。今天早上丁建天又要陪着方鹃去县人民医院,为了让她睡到自然醒,丁建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很早就叫醒她,等他们到县城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只是还算好依然挂到了郝医生的门诊号。郝医生还是那样的好说话,仔细地问过方鹃这半个月来的情况,也耐心地搭过她的脉,看起来一切都很好。最后,郝医生以保万无一失,给方鹃开了一盒中成药,增加体内的叶酸含量,交代她每天早上服下一颗,如果身体感觉有不好的时候,便来县人民医院找她,如果一直感觉良好,就过一个月后来检查身子,观察肚子里的孩子发育情况,现在刚刚怀上身体可能会有较大的反应。谢过郝医生拿好药方,方鹃拉上站在门外自己的男人,去柜台付钱然后再去中药房取药,之后便可以坐车回到乡下。哦,想起来了,方鹃今天想在经过那家杂货店时,好好地跟那位女老板打声招呼,还真得感谢她给她介绍这么好的郝医生。

    丁建天付完钱,扶着方鹃走在去中药房的半道上,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吵架的声音,动静还不小。

    “你个不会生仔的母猪,什么服务态度?让你取个药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是一位男人的声响。

    “你…….”后面是一声长长的哭声。

    等方鹃他们靠近中药房时,才知道原来这声音就是出自于这儿。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手指着指柜台里的那位大脑袋,从嘴巴里源源不断地倾倒出许多难听的话。看他的脸色,显然是十分的气脑。再说看他的穿着也应该是本医院的工作人员,何以对自己的同事出这么大的气话?方鹃与男人的脸上都只有不解。

    此时,往日那位很厉害的大脑袋却只有默默流泪的能力,无力从嘴里吐出半个字,左手握紧了右手,让人感觉她的右手受伤不轻。方鹃很是意外,那第一次因为挡去她车子去路被她骂的情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原以为她是世界上是凶之女人,只有经常被她臭骂的倒霉蛋,没想到今天也会被人骂哭,而哭的原因是“不会生仔的母猪。”方鹃倒是对这种吵架场面没有什么兴趣,可问题是她需要从大脑袋处取郝医生给她开的药呢,现在即使想不看这吵架都做不到,她只得一手轻轻地摸着肚子,一手搭在丁建天的肩膀处,像是倚在他身上。

    “今天终于有人来治她了,谁让她平时那德性,服务态度好差的,我都被她骂过两次了。”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当中,一位黑黑的约有四十来岁的妇女对着另外一位女人说道。听话的样子她也是医院的常客,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看来大脑袋平日里的工作态度是有目共睹,且深入人心。

    “是呀,很难说话的,刚才这位医生之所以会这样生气地骂她,也就是把装了药的袋子从柜台前取走时,不小心划了下她的手,就不依不饶地骂个不停,人家才说出这些狠话的。这位男医生平时脾气可好着呢!”边上另外一位在医院打扫卫生的阿姨有点幸灾乐祸道,也许平日里她没少受她的气。

    “就连我这位小心翼翼扫地的人,也时常被她逮着骂上几句,我真怀疑她是不脑子有问题,医院竟然还让这种人来上班。”用扫帚狠狠地把脚下一张被人踩得皱巴巴的白纸扫进了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簸箕,再踩上重重的一脚,之后用白眼看了大脑袋那个方向,才算解气似地走开了。

    “不过,我听人家说这个女人也蛮可怜的。跟自己男人结婚好几年了都不会生孩子,结果自家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刚才那位约四十岁女人继续跟边上的另外妇女说道。“怪不得,这种人肯定是把平时在家受得气带到医院里来了,把男人让她受的气全撒到别人身上。”与那位跟黑黑女人站一起的女人接话道。

    “王医生,你别生气,回去工作吧。”不知什么时候,郝医生出现在了现场,她柔声地劝此时还在生着闷气的那位男医生,让他离开现场去工作岗位。也许是有了台阶下,再说也怕这样下去对医院的影响不好,那位被郝医生称为“王医生”的男子,涨着个脸走开了,手上拿着从大脑袋处取得的药。

    “大家就别挤在这儿了,该干嘛去干嘛吧!”郝医生用手向围成半个圈的人群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别在这儿呆着,散了。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群,看着热闹从眼前消失便也无趣地四散开去,有人摇摇头表示同情,有人还在对刚才那些议论着。

    “可怜的女人,终于有人治住她了。”飘入方鹃耳朵里的这么一句话,让方鹃突然间对曾经不喜欢的大脑袋有了丝丝的怜悯。“不会生仔的母猪”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最大的痛苦,绝对没有之一,她深有体会,更何况她的男人因为这而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她有多少的苦水只得往自己的肚子里倒,偶然间遇到不顺心的事或人,发发心中里的怒火,方鹃似乎能体谅她了。

    郝医生看到那位王医生已经走远,人群也散去许多,便走进中药房好声安慰大脑袋,递上挂在房门后面的大脑袋的毛巾,让她擦把脸免得花着花脸给人家取药。等大脑袋心情稍微平静后,郝医生离开了中药房回去了,那些等着取药的人自觉地排好队伍,上前去向她要药方中的药,方鹃跟她的男人在那儿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

    虽然依然从她的脸上看到没有消失的伤心,但对她有了同情心的方鹃,无意中看到,当里面的大脑袋把叶酸递到她手里时,眼光是那样的与之前不同,没有那种不屑,反而从中读出了少许的不相信,当然还有点想问个究竟的细微掠过她的眉毛,或许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并没有跟方鹃多说一句话,仅仅在递到她手里时有了一个温柔的“给你”。这两个字,在之前的每次取药当中,方鹃从未从她的嘴巴里听到。

    离开医院,来到了每次的必经之地-那家不大的杂货店。

    远远地便看到那位坐在店里打扮着的老板娘,还是梳着不能再梳的头发,给已经很鲜红的嘴唇涂着那性感的口红,那可以杀死人的眉毛被描了不知道是第几遍了。

    已经很是熟悉,打招呼就不必太在意形式。当方鹃大声地告诉她,已经怀上一个月左右了时,那女人脸顿时露出一道彩虹,好似她自己当初怀上孩子,甚至,她还半认真半玩笑地跟丁建天说道:“什么生了大胖儿子,要请我喝酒哦!”搞得那个不擅长言语的丁建天咧着嘴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高兴地嘿嘿了几声。见自家男人这样不会说话,方鹃赶紧的对着店里的女人使劲说道:“一定一定,就怕你到时候不赏脸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