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嫁（一）
fri aug 26 22:21:59 cst 2016
（一）哀求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冬的某天中午。
温暖的阳光点点地洒落于地上、树上和人身上，江浙一带的某个小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男娶女嫁的喜事。
一户方家的农户园子里，排放着六、七张方桌，每张桌子再放上四条长凳，把院子已经占去三分之二。桌子上放了不多的自家产的瓜子、花生，偶尔有几位年长者正穿上难见的干净衣服，边吃着边聊天。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便在院子里还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地儿，每人有一份事情，干得热火朝天。有的负责洗菜，有的负责把从别家借来的碗筷放到桌子上，还有的在往放于桌子上的碟盘里装着食物，他们脸上都绽放着笑容。劳作了一年的农民，家里的粮仓里已经装满了粮食，地里的活暂时可以放一放，此时间，正是江南农村里办男婚女嫁等喜事的最佳时节。说说笑笑，吹吹打打，来年便有了新的生命降临。
每隔上一段时间，负责放炮竹的男人们就用他们手中的香烟去点燃放在地上的炮竹，胖胖的炮竹被星火点燃后，一只只地冲过人群，冲过树杆，冲到半空后裂开了身子，发出大大的‘嘣啪’ 声，之后，便向人群中四散落下。土法自制的炮竹虽然吐不出好看的烟花，却个个响声十足，有时听着甚至很振耳朵，胆子不大的女人或小孩往往需要捂上耳朵，躲得远远地看着男人们放炮竹。但即使躲着看，心情也是高兴的，放炮竹这种事情，除了过年外可不是经常有的。
村子里唯一通向外头的大路上，已经传来了阵阵的炮竹声，还夹杂着唢呐的欢快声，一听大家便知，是男方迎亲的队伍。炮竹声和唢呐声越来越近，男方迎亲的队伍渐渐地靠近这家办喜酒的院子，早就聚集于女方家里的看热闹的村民、帮忙的亲戚和左邻右舍，顿时像烧开的一锅水，沸腾了。负责放炮竹的男人，更是加快了频率，以至于小小的村落里，到处飘着那硫黄的刺鼻味道，地上落了满满的炮竹碎屑。有些胆子较大的小孩，正在地上寻找着爆炸后炮竹，有些可以当玩具。
见到来迎亲的队伍，簇里的长辈，大声宣布酒席开始。一时间，大人、小孩便个个都喜眉笑眼地围上酒桌，准备好好地吃上一顿。吃完中午的酒席，迎亲的人们，就要把新娘子接到她的夫家去了。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而此时的喜事主角不在这个热闹的大院子里。
‘躲’在婚房里的新娘叫方鹃，今年刚刚19岁。她是今天酒席里的主角，此时，她还不能出去给长辈们敬酒，也不能跟平日里玩的要好的同龄人一起吃酒聊天。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新娘要洗浴穿上新衣，先在房间里吃点东西填饱下自己的肚子，等待着随迎亲队伍一起来的丈夫，一起到外面的酒席上一桌一桌地去敬酒，尤其是簇里的长辈，需要一个个地碰杯吃酒。吃完酒席，她就随迎亲队伍去她的丈夫家，从此，她便是她父母亲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了，在逢年过节时，或跟她的男人，或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到父母亲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方鹃母亲表情凝重地把做好的一碗‘莲子汤’端进了新房，放在了床头柜上。之后，站着再次环顾了下婚房，只见房间已经被亲戚里的女人们装扮得有模有样，一张1.5米的大木床上，放着好几床大红色喜庆的棉被，床的另一头一对鸳鴦枕头正整齐地放着，一只上面绣着‘夫妻’，另一只上面绣上了‘恩爱’，蚊账四周被贴上了好几张用大红纸做的长方形纸条，上面用金色工整地写着‘早生贵子’四个字，一点都没有草草应付的样子。大床的对面，紧靠着墙面的是一张梳妆台，台面上除了放着一些女人化妆的小件外，最为显眼的是台子上面的那块镜子，圆形的镜子里，此时正好照出了方鹃的影子。
脸还是方鹃本色的脸，没有涂抹过什么东西（那个年代，农村也没有什么化妆），只是那原本清新的小嘴，不知被哪家媳妇用大红纸给红的不像样，好似被猪亲过，太过性感都有些恶心了，平时爱美的她，今天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了。大喜的日子，方鹃今天穿的一身的大红。红色的上衣是一件略显宽大的棉袄，下身自然也是一样红色的棉裤。它们是母亲用钱去镇上的公销社买下的布料，配上自家产的棉花，由方鹃自己做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不识字，可有双巧手。
见母亲给自己端来亲手做的‘莲子汤’，正默默坐于床沿上的方鹃，示意母亲也坐于床沿上。母亲轻轻地靠着女儿坐下，伸出左手轻轻地放于她的头顶，之后，慢慢顺着头发滑下，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姑娘，委屈你了。”母亲小声地自言自语，但马上又表现的异常坚定的样子。她只想把‘痛心’深藏于内心某个角落。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外露，她平时对女儿的好，需要一付铁石心肠，不然结局就不是她能把控的了。
“妈，我不想嫁…….”方鹃微微扭头向着自己的母亲说着，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泪水便已夺眶而出，身体开始有稍微的发抖。有几滴眼泪把嘴唇上的红色冲去了一些，流到了下巴，以至于现在的方鹃有些‘花脸’了，看着比平日里的自己，要丑很多。
看看时间，母亲感觉方鹃没有自己吃下那碗‘莲子汤’的想法，便端起碗给方鹃喂上了，她需要它作为今天力气的来源。娘家的酒席结束后，她还需要有力气应对丈夫家那边晚上的酒席，肚子里没点东西，怎能支撑到晚上？方鹃用哀求式的目光看了看母亲，可母亲除了用勺子把一口莲子汤送到她嘴巴边外，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方鹃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不是第一次方鹃向母亲哀求，她也向平日里很是宠爱她的父亲哀求过，可是，谁也没有办法，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马上要成为她丈夫的这个男人。
方鹃顺从地张开嘴，让莲子汤进入她的嘴巴。很甜的食物，这是她最喜欢吃的母亲手艺，可今天却吃出一种很苦的味道。不是食材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她的母亲在做汤的时候，心不在焉，实际上，母亲根本就不能集中心思做好这一碗汤。
（一）哀求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冬的某天中午。
温暖的阳光点点地洒落于地上、树上和人身上，江浙一带的某个小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男娶女嫁的喜事。
一户方家的农户园子里，排放着六、七张方桌，每张桌子再放上四条长凳，把院子已经占去三分之二。桌子上放了不多的自家产的瓜子、花生，偶尔有几位年长者正穿上难见的干净衣服，边吃着边聊天。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便在院子里还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地儿，每人有一份事情，干得热火朝天。有的负责洗菜，有的负责把从别家借来的碗筷放到桌子上，还有的在往放于桌子上的碟盘里装着食物，他们脸上都绽放着笑容。劳作了一年的农民，家里的粮仓里已经装满了粮食，地里的活暂时可以放一放，此时间，正是江南农村里办男婚女嫁等喜事的最佳时节。说说笑笑，吹吹打打，来年便有了新的生命降临。
每隔上一段时间，负责放炮竹的男人们就用他们手中的香烟去点燃放在地上的炮竹，胖胖的炮竹被星火点燃后，一只只地冲过人群，冲过树杆，冲到半空后裂开了身子，发出大大的‘嘣啪’ 声，之后，便向人群中四散落下。土法自制的炮竹虽然吐不出好看的烟花，却个个响声十足，有时听着甚至很振耳朵，胆子不大的女人或小孩往往需要捂上耳朵，躲得远远地看着男人们放炮竹。但即使躲着看，心情也是高兴的，放炮竹这种事情，除了过年外可不是经常有的。
村子里唯一通向外头的大路上，已经传来了阵阵的炮竹声，还夹杂着唢呐的欢快声，一听大家便知，是男方迎亲的队伍。炮竹声和唢呐声越来越近，男方迎亲的队伍渐渐地靠近这家办喜酒的院子，早就聚集于女方家里的看热闹的村民、帮忙的亲戚和左邻右舍，顿时像烧开的一锅水，沸腾了。负责放炮竹的男人，更是加快了频率，以至于小小的村落里，到处飘着那硫黄的刺鼻味道，地上落了满满的炮竹碎屑。有些胆子较大的小孩，正在地上寻找着爆炸后炮竹，有些可以当玩具。
见到来迎亲的队伍，簇里的长辈，大声宣布酒席开始。一时间，大人、小孩便个个都喜眉笑眼地围上酒桌，准备好好地吃上一顿。吃完中午的酒席，迎亲的人们，就要把新娘子接到她的夫家去了。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而此时的喜事主角不在这个热闹的大院子里。
‘躲’在婚房里的新娘叫方鹃，今年刚刚19岁。她是今天酒席里的主角，此时，她还不能出去给长辈们敬酒，也不能跟平日里玩的要好的同龄人一起吃酒聊天。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新娘要洗浴穿上新衣，先在房间里吃点东西填饱下自己的肚子，等待着随迎亲队伍一起来的丈夫，一起到外面的酒席上一桌一桌地去敬酒，尤其是簇里的长辈，需要一个个地碰杯吃酒。吃完酒席，她就随迎亲队伍去她的丈夫家，从此，她便是她父母亲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了，在逢年过节时，或跟她的男人，或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到父母亲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方鹃母亲表情凝重地把做好的一碗‘莲子汤’端进了新房，放在了床头柜上。之后，站着再次环顾了下婚房，只见房间已经被亲戚里的女人们装扮得有模有样，一张1.5米的大木床上，放着好几床大红色喜庆的棉被，床的另一头一对鸳鴦枕头正整齐地放着，一只上面绣着‘夫妻’，另一只上面绣上了‘恩爱’，蚊账四周被贴上了好几张用大红纸做的长方形纸条，上面用金色工整地写着‘早生贵子’四个字，一点都没有草草应付的样子。大床的对面，紧靠着墙面的是一张梳妆台，台面上除了放着一些女人化妆的小件外，最为显眼的是台子上面的那块镜子，圆形的镜子里，此时正好照出了方鹃的影子。
脸还是方鹃本色的脸，没有涂抹过什么东西（那个年代，农村也没有什么化妆），只是那原本清新的小嘴，不知被哪家媳妇用大红纸给红的不像样，好似被猪亲过，太过性感都有些恶心了，平时爱美的她，今天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了。大喜的日子，方鹃今天穿的一身的大红。红色的上衣是一件略显宽大的棉袄，下身自然也是一样红色的棉裤。它们是母亲用钱去镇上的公销社买下的布料，配上自家产的棉花，由方鹃自己做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不识字，可有双巧手。
见母亲给自己端来亲手做的‘莲子汤’，正默默坐于床沿上的方鹃，示意母亲也坐于床沿上。母亲轻轻地靠着女儿坐下，伸出左手轻轻地放于她的头顶，之后，慢慢顺着头发滑下，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姑娘，委屈你了。”母亲小声地自言自语，但马上又表现的异常坚定的样子。她只想把‘痛心’深藏于内心某个角落。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外露，她平时对女儿的好，需要一付铁石心肠，不然结局就不是她能把控的了。
“妈，我不想嫁…….”方鹃微微扭头向着自己的母亲说着，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泪水便已夺眶而出，身体开始有稍微的发抖。有几滴眼泪把嘴唇上的红色冲去了一些，流到了下巴，以至于现在的方鹃有些‘花脸’了，看着比平日里的自己，要丑很多。
看看时间，母亲感觉方鹃没有自己吃下那碗‘莲子汤’的想法，便端起碗给方鹃喂上了，她需要它作为今天力气的来源。娘家的酒席结束后，她还需要有力气应对丈夫家那边晚上的酒席，肚子里没点东西，怎能支撑到晚上？方鹃用哀求式的目光看了看母亲，可母亲除了用勺子把一口莲子汤送到她嘴巴边外，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方鹃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不是第一次方鹃向母亲哀求，她也向平日里很是宠爱她的父亲哀求过，可是，谁也没有办法，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马上要成为她丈夫的这个男人。
方鹃顺从地张开嘴，让莲子汤进入她的嘴巴。很甜的食物，这是她最喜欢吃的母亲手艺，可今天却吃出一种很苦的味道。不是食材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她的母亲在做汤的时候，心不在焉，实际上，母亲根本就不能集中心思做好这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