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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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讯

月痕? 死讯

佐久间岚闻言却隐隐觉得不对,那位左相大人,也就是他曾经在明国那场盛大的婚宴上见过的那个新朗倌,模样俊逸,气度非凡,全身尽数散发着王者气质,并不似短命之相,怎会如此殒命。便问道,

“你确信他死了?怎么死的?”

“回岚大人,据说是被大明皇帝赐死,元佐比我晚数日到江户,他带回了皇榜和招贴的公文告示。”

说时命身边的另一位男子取出公文交与苍月霄雷,苍月霄雷接过一看,上面汉字书写着“逆皇命,枉为臣,革职赐泯,以敬效尤”等字样,之后是历数罪状,公文左下款有皇帝的腾云麒麟印信纹样。遂大喜,笑着说,

“真是天命,我还以为是派去的刺客及时要了他的命,想不到借了明国皇帝的手。”

黑衣男人犹豫了片刻,回道,

“回禀将军,这一年间我们派出的杀手,通通有去无回,强取这位大人的命实为棘手,如今看来,他的死,是万中有幸…”

苍月霄雷冷哼一声,倒也不介意他这么说,看向月白亚时,见他竟然也在笑,于是更是喜上心头,微笑着走过去说,

“阿月也高兴吧,除去此人对于出云来说,实为是一大快事。”

人被清除了可以再派,总有一日是要对敌的,只要少了阻碍,一切都有机会。

“呵呵…”月白亚笑的声音越发响亮,在场的人都为他异样的反映倍感莫名。

墨心轻推了下他,小声问道,

“殿下,你笑什么呢?”

现在的他也并未喝酒,怎会如此反常。正纳闷中,却听月白亚笑着叹道,

“因为秘使的好消息,真是太引人发笑了…”

那个人怎会死?怎可能会死?!哈哈哈哈…

当晚月白亚回到兆合居,便一直呆坐在琴架边,时而发出些须笑声,墨心守在一旁,开口问他,也只是一直笑不回话。正在踌躇之际,月白亚忽然拉住自己的手撒娇般笑道,

“好墨心,我想喝酒,替我取些来罢…”

墨心一惊,想起他年初时醉酒的模样和言行就心有余悸,正欲摇头,却又见月白亚抓住他的手紧了紧,神色凄苦,心晓他是有心事,便点头应了。

取来两壶清酒,本已故意兑了少许水,月白亚依旧是喝醉了,只是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说胡话,而是一直笑着,笑着…笑到后来,甚至有点带哭腔,月白亚命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关在和室内,墨心靠在门外,听见他喊出哀怨的声音,不停的重复着三个字,无奈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语言,他听不懂…

“呵呵…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月白亚躺倒在被褥上,半合的双眼满是混沌,不住的呢喃着这三个字。

说好跟你生,随你亡的…为何我还活着,你却死了……

次日,月白亚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端倪,墨心直觉他前日情绪的反常是受了两位秘使带回的消息所影响,思前想后决定私下瞒住这一情况,未让苍月霄雷知道。月白亚那十年作为杀手生涯的细节至今对于苍月霄雷等人来说是一个迷,墨心也是自知他还有不少事瞒着众人,亦或是属于触碰不得的伤疤,不愿意回忆起和谈起。

三日后,依先前的决议,月白亚出了将军府前往善崇寺祭拜母亲。自初来出云那次独自在此祭奠过母亲后,苍月霄雷特意命人将这座本已荒废的寺庙重新修葺过,修设了苍月雪鹤的灵位祭台,也加派了人手平日里驻守在这。方便月白亚来拜祭。

月白亚跪在母亲的灵台前,泪落无声,只是这次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泪是为谁而流……

傍晚十分,马车才缓缓踏上返回的路程。出云今年的冬季格外寒冷,还未掌灯,街道上的已是人烟稀少,大小店铺都相继收摊关门,百姓亦各自闭屋取暖去了。墨心跟月白亚同坐在一辆马车里,透过小窗看着外面的萧索的街景,墨心叹气道,要是殿下愿意大办自己生辰,江户这几日定是比往常热闹,如此低调,怕是百姓也不得而知,世子今日满十八岁了。

月白亚听着这话面无表情,黯淡的双眸也只是望着小窗外出神。

“啊呀…又下雪了…”

墨心略为惊讶的叫道,

“还以为今日会是晴天呢。”

正在此时,马车却意外的停下了,墨心正纳闷,掀开厚布帘却见领头侍卫下马跑过来回禀道,

“殿下,有人拦了马车,说有东西要赠予殿下,以贺殿下诞辰。”

墨心闻言有人拦了马车本欲发怒,听了后面半句却来了兴质,心道,将军府没有大肆宣扬月白亚的生辰,一般人怎会知道,还特意拦车送礼,便笑道,

“是什么人?不送去将军府,却做出这般拦车之举?”

“回墨心大人,是个普通百姓,相貌丑陋,半百年纪,好象还是个聋哑身残之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子。”

“哑的?”

墨心随意的披上披风,跳下马车。雪有渐渐落大之势,散滑在他束高的长发上,星星点点,月白亚回过神来,见墨心抬手冲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便放下了帘子。

媚笑着走进跪在前列马车跟前的人,真是一位中年男子,发丝灰白散乱,一半搭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隐约可见面颊上凹凸不平的肉包,和黄赫相间的班驳肤色。男人身边蹲着一个小男孩约六七岁年纪,因寒冷卷缩成一团,小手捻着男人灰蓝色的破旧袄子。

果真是面貌丑陋呢。墨心暗道,本欲再走近看仔细点的脚步也停住了。

中年的貌丑男子见了墨心,明显受惊,拿着欲献上的贺礼所伸出的皮皱不堪的双手,也抖了抖。这一切被墨心尽收眼底。

墨心轻笑,只当此人是见了贵族真真心生畏惧,倒也不再顾忌,伸手取了那男子手中之物,解了外包的绒布展开一看,乃是一幅水墨画轴。

画中雨亭里,一名黑衣少年坐在石凳上正在抚琴,少年长发披肩,挽起一偻头发绕成髻别了根白玉簪,圆润的双眸半垂,粉唇轻抿,姿态清丽唯美,神色似忧伤却含笑…雨亭周边是碧水莲叶,点缀过几只雀鸟和鲤鱼,落款题了两行字,还留有一个朱红色印信纹样。

“好漂亮的图……咦?”

墨心视线落在那两行字和印信上,因看不懂而喃喃道,

“这是…汉语文字…”

“大人,他不能说话,写了字条禀明此画的由来和送礼的意图。”

领头侍卫说时将那张写满文字的纸交给墨心,墨心接过一看,又是本国文字,再看一眼那貌丑之人,对方仍旧是发抖不敢看他,没有吱声。

“我看看吧。”

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墨心回头时,月白亚已经站在身后了。即便是自己生辰仍旧身着一身黑衣,披着及地的貂绒披风,白皙的面容上全无波澜。墨心浅笑着将画轴递给他,

“正好,你看看吧,这两行是什么字?是诗吗?”

此刻跪在地上之人见了月白亚竟出奇的冷静,不但未再抖,反而不着痕迹的借抬头的余光看他。

月白亚接过画一看,瞬间呆立住。画中之人,还有那雨亭周遭场景,心底再熟悉不过,在看到那落款文字时,手禁不住微抖。

那两行汉文草书尽显洒脱的笔风,并非诗,而是词…

‘归路月痕弯一寸,芳心只为东风损。’

下款印信是篆书体,让他触目惊心的两个字——龙月

“你…!”月白亚还未来得及放下画轴,右手已被那貌丑之人抓住!定睛一看,丝般的银针没入手背,昏厥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倒下前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

“…心……”

墨心惊觉事变,一把欲拉回月白亚未料又是几根银针袭来,只得缩回手使出锁链刺向那貌丑男子,此时一阵黑影划过眼前,先前卷缩在男子身边的小孩伸展开根骨,腾空跃起,现出原本身形,竟是个成年的长发男子,男子蒙着面,抽出腰间的短剑另一只手将墨心的锁链箍住,墨心惊觉力道不如对方,下一刻又被蒙面男子一剑刺中腿部,痛伴随着麻痹感传来,墨心咬牙怒吼:

“有毒!”

众侍卫见势都蜂拥而上,蒙面男子将锁链强扯过来,转身挥出,眼前五名侍卫当即飞摔开半丈远,却未注意到另一条雪晶锁链自身后飞射而来,蒙面男子一惊,已暗觉躲不开之际,只听见砰叮几声,雪锁竟被一把软剑缚住!

带着斗笠一身白衣的男人,修长的身躯立于中年男子和蒙面男子中间,单手持软剑,挡了这一击,嘴角上扬间,手心使出内力一震,锁链遂飞弹了回去。

佐久间岚收回雪锁,皱着眉看着眼前之人以及失去意识的月白亚,沉声道,

“看来早该硬跟着世子同行,竟然有三个人。”

墨心喘着气,伸出手欲按下腿部的伤增加痛楚,避免自己昏过去,貌丑之人眼疾手快,一个闪身立于墨心身后。抬手点了他的囧道。墨心被定住动作,气得咬牙切齿。

吉原忍见那二人均受制于人,一时情急,拔了双刀就冲了过去,佐久间岚惊道,

“忍!别去!”

白衣男子轻笑,未等吉原忍靠近便先飞身出去,右手化鬼刃直取其咽喉!佐久间岚盛怒之下放出锁链,兵器争鸣间,白衣男子的斗笠被锁链的力道劈开,掉落于地。长发散落下来,鹰般锐利的眼神寒光逼露,嘴角浅弯,淡定的看着自己。佐久间岚震惊之中,仿佛早有预料般用汉语狠笑道,

“原来是丞相大人…”

东方龙月仍旧是微笑,右手掐着吉原忍的咽喉,后者痛得咳出几口血,斑斓红色溅在他银白色的袖口上,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