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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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档口,当吴邪把一大盆炒饭端上桌的时候,不止黑眼镜的眼镜有些跌,连张起灵都略为这分量暗暗感到诧异了。(

「这么大的量?」黑眼镜扶了扶镜腿,才道。

吴大厨天真一笑:「这不你要上路了吗。这顿饭怎么也得管饱不是。」

黑眼镜听了嘴角直抽,小家伙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张起灵不太在意两人的对话,自觉从吴邪手里拿过饭铲开始分盛炒饭。不一会儿,吴邪手边的碗就被他装得满满的。

吴邪低头看看香气四溢的炒饭和那人眸光中映出的关切,胃口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好。随后饭桌上,他强打精神配合黑眼镜调动着气氛,没再让黑眼镜自己一个人边吃边说放空箭。估计要是用胖子的话头来说,这也算是「临行关怀」了。

一旁大快朵颐的黑眼镜对美食很满意,小家伙的贴心之举则让他更是畅怀,于是席间不停地跟吴邪提起张起灵往日的一些琐事,让他加以了解。吴邪渐渐也听得起了兴致,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

干完饭盆里剩下的全部菠萝炒饭后,黑眼镜没立刻离开,难得自觉地替吴邪收拾了碗筷,洗刷完溜达去了院子里吹风。

吴邪趁他收拾的空档里回屋休息了一会儿,打算晚些时候再去备明天要用的菜料。最近时常怠工的人觉得这几天自己已经偷工不少了,实在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于是盘算了下明日的菜单,预备随后就去好生准备。还有练画的事他也不想撂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张起灵则取了自己的画册和杂志,坐在堂屋里默默对照着看。考虑到眼下吴邪大概还不太舒服,之前自己瞧着他的情形应该也是略有心烦想一个人呆着,也不想扰他清净,便像以往那样安静地独自呆着。

然而虽然坐在堂屋,心思却总不住地向隔壁飘拢。虽然张起灵眼下很想无时无刻都陪在一旁,但又不想过多地占掉属于吴邪个人的时间。在他的观念里,无论何时,自己也还是应当给对方留予一定的空间。

但他不前往,旁人却不会由着他落单。

「小哥。」不一会儿,吴邪端着茶水又从里间走了过来。(

「起来了?」正捧着册页的人有些不解。刚刚吴邪的样子明明是很想一个人静着。

「这几日经常自己呆一会儿就觉得闲不住呢,大概‘师傅’派了任务,完不成当日的搁在心里总是个事儿。」吴邪笑了下,挨着桌子坐下,将手里的茶碗递了过去。

「先好好休息。」张起灵接过茶,放回吴邪手边。

吴邪随手又推了回去,「那边还有备下的,我一会儿取来就成,小哥先喝着。」

张起灵也不再推辞,抬起碗沿配合地啜了一口。

「不烫吧。」吴邪笑着问,见对方点头,又看了看桌上的册子,带了些好奇地问:「小哥看什么呢,不画画么?我还想来学着点呢。」

「在看杂志。」张起灵搁下茶碗,拿起书递了过去。

吴邪抬手接过,先看了看封面的色彩:「这幅真耀眼。」虽然格外明丽,却不杂乱,读者第一眼看到后起码会被吸引着多看两眼。(

张起灵看着他手指翻过扉页,认真看完目录的模样,仍像以往那样有些移不开眼。

之后吴邪依序缓缓阅过册页的每一幅作品与评析。当翻到差不多中间的地方,他的动作停顿下来,很久都没有再翻页。

张起灵见状望了过来,想要看看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吴邪也觉察他的动作,于是指着眼前的页面解释道:「这一幅很特别。」

画面上,暗色的海潮边,一个年轻人站在一座灯塔的前方。漆浪滔天,卷裹着言说不尽的不名情绪。

「这幅?」张起灵问道,「想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很彷徨。」吴邪用手指摩过画面上划破分野的探照灯光,笃定地说。尽管那目光中的情感并不分明,而光线下关于前路的那部分描绘被勾勒得那样明晰。难尽其详的对比之下,反生出另一种寓意。

他又看了一会儿,蹙起了眉:「这幅画让我同时想起了血和雾。(

张起灵微微有些惊讶,吴邪的描述无比简单却犹如直指般贴切。他看着这幅拥有着与众不同风格的作品,沉思良久。

就像以吴邪的性情似乎不该会去喜欢这些,但偏偏仍被吸引了那样,尽管自己从不画太过玄虚的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过多反感。自己不去那样绘制并不代表不能够欣赏,毕竟很多时候,那样的匠心不是寻常可以有的。

这类画作,在看似紊乱斑驳的那些笔触背后,暗藏着血脉深处的历史遗迹,不深入险境探潜很难发现隐约其间的枝蔓与荆棘。而确实有一些没有专业经验的观画者拥有着天生的艺术直觉,能够捕捉灵魂的奇境,感知那些超于自然的情绪,获得不可多得的精神体验。

但是张起灵又觉得这种天赋不用于绘画创作,也并不可惜。

吴邪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看着眼前天真自在的少年人。拥有着小镇之中的相对平和自由的生活,比起天天守在画室里执笔观摩偶尔才能出门写生的自己要好得多。——不必受太多他人沾染,自然是最好的老师。

与习惯性陷入沉思的张起灵不同,吴邪倒是搁下得很快。他转头看看张起灵散落在椅间的几本杂志,拿起来逐一翻了翻。其中有一册上面刊印了一些画展的宣传篇幅,吴邪看到后想了想道:「小哥你哪天要是开画展了,我一定大力支持你。」

见张起灵淡笑着摇头,吴邪继续道:「我是说真的,到时候我不仅会带着胖子去参观,如果可以我还想给你投资呢。」虽然自己攒的前目前还不算很多,但是尽一份心意问题还不大,想着不由又笑了下:「那可是我这几年攒的老婆本,还是有些分量的。」

张起灵听到这三字不禁抬头看了吴邪一眼,但终究没说出什么打趣的话来。他捧着之前吴邪端来的茶杯,想了想,道:「要不要画一会儿?」忽然就有些想看眼前的人置画了。

吴邪略有些惊喜:「小哥现在不画么?」他本来就是想来求(调)教的。

张起灵摇摇头,提起笔递过去:「画吗。」

「好吧,那我画画试试。」

吴邪在张起灵注视的目光下接过画笔。他在案前站稳,不由吸了一口气。虽然略带了紧张,但心中仍对落笔充满了向往和期许。而不轻易落笔,只是怕对那片素净的天地有所辜负。

张起灵陪在一旁安静看着。桌案白皙的纸面上,少年信手抹开的都是令人心生安宁的笔触,惬意从他指间流淌。

原本张起灵一直觉得真正的「画如其人」其实并不多见,因为在经过严格的规范教学后,很多人都被技巧的条框所束缚,难以再去恣意表现本心的色彩。

眼前信手拈来的人显然轻松拥有自由的资格。他凝视着那毫不造作的色泽,唇角不甚明显地扬了几分。

堂屋外,黑眼镜站在门口灯下看着屋内桌椅间相挨的两人。

都这个时辰了,还有心思谈心论画,真是好雅兴。他歪歪头,不时超脱于己心外物,免被俗世与世俗过多打扰,这个小家伙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呢,倒是对哑巴胃口。

估计也就这样的心性,还能让哑巴上上心了。黑眼镜摸摸下巴,物以群分什么的,虽然对自己跟哑巴不适用,但对于小家伙,看起来还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老实说,看着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哑巴终于能有个归宿,黑眼镜倒也替他安心了。只可惜有些东西,恐怕必须搁置一下了。他想着,从夜风中走了进来。

堂屋间的两人被脚步声打扰,同时抬眼看了过去。

黑眼镜迎着两人探询的目光,咧嘴乐了下,继而转头对还未收笔的吴邪道:「乖,先睡去吧,我跟哑巴说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