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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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tue dec 08 12:22:08 cst 2015

    第十九章

    路很漫长,他又累又饿,嗓子里直冒烟,几次跌倒在地上,爬起来继续走。此时,他有着坚定的信念: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就这样等死。

    他捂住胸口艰难地移动着步子,远处传来几声惊雷,放眼望去,天空灰蒙蒙一片,不一会儿就下起暴雨,道更加难行,武俊昂着头,张开嘴,任由雨点落在嘴里,顺食道滑进胃里,顿时清凉的感觉从嗓子直至全身。

    他的步子蹒跚,胸前剧烈疼痛,两眼发黑,脚下一滑,跌倒后再也爬不起来,他挣扎着向前爬行,身后是随他爬行的身体遗留下来的一道血印,在大雨的冲刷下很快不见了踪影。

    武俊终究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痛苦地闭上眼睛。雨还在不停地下,风还在呼呼地吹……

    夜幕悄然降临,雨点终于停止坠落,山风轻柔地吹过,武俊微微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用手摸摸身下,却抓起一把烂泥,背上已被风吹干,身下却是一滩水,他挣扎着爬起来,胸前的水珠快速滴落,感觉有些冷,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扶住路边的树干,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

    胸口的疼痛,加上胃里空荡荡的感觉折磨着他,他边走边思索着自己可以去哪里。工地上是去不成了,兜里身无分文,即便是能够从这里逃出去,又能怎样?不一样是等死吗?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一道裂痕,血液往外渗透,对于他而言,目前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生存。

    此刻,他惧怕死亡,他得活着,不为别人,为自己。他已经顾不上牵挂瞎眼的老母亲,顾不上思念痴情地等待他的、美丽的耿嫣。处于绝境时,人性往往会起着翻天覆地的蜕变。

    武俊隐约明白:生存是何等艰难,是智商的相 互较量;是人性无止境的演变过程;是怎样学会不择手段。你可以始终保持善良、淳朴,却是被欺负、被命运捉弄的对象;你可以瞬间变得残忍、变得玩世不恭,但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生活,昂首挺胸地走在人前。这,就是人性的悲哀!

    武俊的眼前唯一出现的,是翰玫那在他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的面容。是的,他得投奔那个可以挽救他命运的、比他大十二岁的女人。

    在时隔两月后的今天,他没有把握,翰玫是否还会接受他,但是,为了生存,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去尝试,甚至可以卑微地乞求成为她的玩偶。

    作出这样的决定的同时,武俊的心中倍感悲壮,竟然流下眼泪。用手抹一把腮边,继续朝前走。终于看到了高速公路,他有些欣喜,立刻又陷入困境,有谁会愿意载他这个肮脏的乞丐进城?他现在如是看待自己,一个肮脏的乞丐,仅此而已。

    今夜的风,特别猛,呼啸而过,仿佛要吹散武俊所有的的记忆,让他在失忆中寻求新生,不知为何,泪水始终没有停止流淌,心中满是失落、凄凉。

    冷……彻骨的寒冷,即便是在隆冬,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蹲下,让风从头顶掠过,用手臂抱住身体抵御寒冷,体内的温度却低于体表。

    远处的夜色中,隐约有一点光亮在闪动,渐渐向他靠拢。

    他站起来,走到路中央,脱下身上沾满泥土的白衬衫,用力地挥动。他豁出去了,要用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换取唯一的一线生机。就在那束光亮离他百米远时,他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再次睁开眼睛,看看这美丽中充满肮脏灵魂的世界;或者,就这样闭上眼睛不再醒来,也是一种解脱。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躯体,在空中舞动,缓缓上升。

    随着一声急刹车,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你他妈不想活了,也别害我呀!"

    武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居然泪如泉涌。他跑到司机跟前陪礼:"师傅,对不起您,俺吓到你了!求您稍我进城,行吗?"

    "你说你这人,拦车有你这样拦的吗?"司机被吓得不轻,心还在砰砰跳。

    "我怕拦不住哩!求您了!"武俊苦苦哀求。

    好说歹说,司机同意捎他到城边。看他一身脏兮兮的样子,不愿让他坐驾驶室,咧咧嘴:"上后面去吧!"

    "哎,谢啦!"武俊心中感激不已,赶紧爬进车厢。

    厢里,风更猛,武俊蹲在一角,心中踏实了些许。到了城边,他就熟悉路,可以不用拦车,徒步走到翰玫的别墅。他对那里非常熟悉。但他无法预测见到翰玫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晚的梦境,他才发现其实他从不曾将它遗忘,只是隐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罢了。还有翰玫最后递给他的那句话:"想通了就回来……"

    武俊知道自己回头并非想通,也知道自己也许一辈子也无法想通,但他还是回头了,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暂时的依赖,换句话说是利用。

    车停在路边,武俊从车厢里跳下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向司机道谢,看着大卡车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将脏兮兮的白衬衫搭在肩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前走。路灯格外耀眼,他看着脚下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竟是那样的滑稽。

    都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偶尔从夜的深处传来夜游者的歌喉,武俊感觉回到了现实,躯体和灵魂再次合并,望着过路的恋爱人群,武俊有些妒忌,心中却无法捕捉那种爱的感受。

    不觉中,他穿过了那条幽深的林荫道,走近那幢熟悉的别墅,院子里的花儿在雨水的滋润后散发着醉人的芬芳,但他无暇体味这沁人心脾的香味,径直走到门口,倚在门边,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心跳剧烈,犹豫片刻,最终按响门铃。

    听见门铃声,翰玫慌乱地抓过睡衣套在身上,头发散乱地走出卧室,随手关上房门。她无法猜测是谁会在这么晚到她这里来。

    打开门,翰玫看到一个脏兮兮、满身是伤的男人倚在门边,克制着没有叫出声。正欲关门,武俊虚弱地说:"姐……是我。"

    翰玫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着急地问:"武俊,你这是怎么了?"

    武俊抬头看着翰玫,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心中掠过一丝阴影,嘴里却说道:"姐,你说的话还算数吗?我回来了!"

    翰玫感到有些意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是从武俊嘴里说出来的话,但是她的内心是感动的。的确,她不曾淡忘,始终牵挂着他。

    "先进来吧!"翰玫扶武俊进屋,在翰玫关门时,武俊无意中看到门口的地上摆着一双男人的皮鞋,他自嘲地笑笑,心中产生一个疑团。

    "先洗洗吧!"翰玫说话间走进浴室,放好热水。武俊走进浴室,惬意地躺在浴缸里,为了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特意关掉哗哗流出的水。

    不一会儿,武俊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仅一分钟,又听到了关门声。他在心中冷笑,尔后专心享受温水给他的身体带来的快意。翰玫拿着衣服在外面敲门:"武俊,衣服给你拿来了,放在门外的柜子上,一会儿你自己出来取。"

    "知道啦!"武俊心想:还不知道拿哪个男人穿过的衣服给俺穿哩!真他妈窝囊!他万万没想到他离开后,翰玫就将他的东西从公寓搬过来,等待他回来。

    翰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她仿佛还沉浸于梦中,不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她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武俊,真的是他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武俊走过来,刻意用余光扫视门口,那双男人的皮鞋不见了,他心中明白了一切,对眼前这个女人大打折扣,却不露声色地说:"姐,有吃的没?我饿哩,一天没沾吃食了!"

    翰玫转头看着他,武俊洗净身子后又恢复了昔日的英俊,只是脸上伤痕累累,她说:"有的,姐给你做去。"

    翰玫进了厨房,武俊躺在沙发上,从此刻起,他要让这里成为他的家,一个可以给他财富、给他地位的家。

    翰玫很快就给他弄好了吃的,武俊一翻身坐起来,狼吞虎咽地吃着,此刻,他才不管别的哩,无论如何先把胃塞满再说。

    翰玫坐在一旁满足地看着他,温柔地说:"慢点儿,当心噎住!"

    在她的眼里,武俊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得牵着他的手,用温情引导他逐步成为真正的男人。

    东西吃罢,武俊摸摸嘴,舒服地伸个懒腰,翰玫已经给他递过来一支香烟,武俊伸手去接,翰玫却执意放进他的嘴里,又凑过打火机点燃,武俊猛吸两口,然后吐出来,似乎想要一口气吐掉所有的晦气。

    他在心里想:翰玫还真懂得男人的心思,或许,跟她在一起,不会像想象的那样糟糕。

    翰玫这时已经拿来药水,一边小心地在武俊的面部涂抹,一边询问他:"俊,你这是咋啦?怎会变成这样?"

    "甭提了!真他妈晦气,摸到老虎屁股,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哩!"武俊痛得咧开嘴,愤愤地说。

    "噢……是谁呀?这样残忍!"翰玫感到惊讶,猜测武俊是招惹了黑帮的人。

    "姐,你知道兴达公司吗?"武俊扭头问道。

    "当然知道。兴达是我们鸿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老板--袁立民,黑帮老大,做事心狠手辣。他的贴身保镖陆大新倒是还有些人情味。咋,你招惹他啦?"翰玫瞪大眼睛,她还真看不出来武俊胆子还不小。

    "嗯,是哩。俺发动民工罢工跟他讨工资,被人出卖了。幸亏陆大新放了俺一条生路!"

    "罢工?跟他斗,你这不是找死吗?还好,没把命丢了!以后你跟着姐,他不敢把你咋样的!"翰玫心想:这下武俊一定不会离开了。

    "我记着他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俊咬咬牙,目光里充满了冷漠,他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在蜕变。

    "啥也别想,好好养伤吧。等伤好了,姐就送你去培训,回来后帮助打点公司业务。"翰玫关切地说。

    "姐,俺能行吗?"武俊还是有些怀疑自身的能力。

    "当然行。只要肯下功夫。"翰玫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感觉到无限幸福,她终于有人陪伴,从此不再孤单,她会用心对待武俊,对待她日夜想念的"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