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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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糟糕

糟糕糟糕

尉迟芜拉开领口,抹去被咬出渗出的血珠。红色的牙印围成一个完整的圈圈,开始扩散出酸涩的钝痛。

“嘿嘿……”尉迟芜没皮没脸地笑了声,扭头看萧言。萧言嘴角挂血,脸绷得僵直,眼睛里的愤怒似乎一个火星就能点着。偏偏尉迟芜脸上还洋溢着无赖地笑容,欢快地说道:“做个记号,我是你的了。”

“……”萧言对着这个女流氓实在气的无言。手被绑住没法可想,她想一脚踢去,可是刚刚打斗中被他们用暗器打中,现在整条右腿都是麻的,别说踢人了,动都动不了。手脚都用不上,只剩下目光了。眼神如刀,萧言此刻多希望这能成真。

尉迟芜笑完,这才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伤口,见伤口不浅,不禁委屈起来:“我很易留疤的……背上的伤痕现在还在。你还咬这么深,消不掉的……”委屈归委屈,她其实很能理解萧言的愤怒。萧言虽然现在失忆,委身饭馆做个小伙计。但骨子里是君王之身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侮。现在不要说好感,可能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三两下整好自己的衣领,尉迟芜伸手要去挽萧言的裤腿。指尖刚触到萧言的脚腕,萧言惊得缩到身后的马车角落里,借左腿力紧贴着车窗,终于开口喊道:“你干什么?!”

尉迟芜欺负她动不了,倾半个身子压住她左腿,坚定地把她的右裤腿挽起直至膝盖。接着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药盒摸样的小方盒,打开是雪白的软膏。尉迟芜用食指一点,探手到萧言膝弯下,找到一处涂抹开来。

“腿麻了吧。涂了这个过会就好。”

尉迟芜把动作轻柔到极致了。可萧言右腿酸麻到已经没有感觉,现在丝毫不能体会尉迟芜的动作语言,也丝毫不能减轻怒气:“不用打巴屁股揉三揉!”

“噗……”冷不防听到萧言讲俗语,尉迟芜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她正专心涂药,没看到萧言丢过来的眼神刀,低头自顾自地遐想:如此反差,真让人忍不住啊……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感慨:能如此完全地做一个平民,那么艰苦的日子也觉得快乐。没想到最适合做个普通老百姓的,竟是萧言……

把药涂好,尉迟芜又帮萧言整理好裤腿。萧言试着动了动腿,已经不那么麻了。她挪开视线暗暗挣扎双腕。绳子似乎不紧,可是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她只好又看回尉迟芜道:“把绳子解开。”

“我不。”尉迟芜果断拒绝,探身去拿身后的一个包裹。“解开你就会打死我。”

“我保证不会!”

“绝对会,你现在就想一脚踢翻我,然后坐到我腰上,掐住我的脖子就是不松手。”尉迟芜把那包裹拿来抱在怀里,看着萧言笑道:“我是带你去看大夫,不是害你。”

不知道是不是被尉迟芜说中了心思,还是因为这句话用词十分地……那个。萧言的两颊竟红了起来:“你解开我,我什么也不做,随你去看大夫……”看尉迟芜满脸不信,她赶紧又加了一句:“千金一诺!”

千金一诺……尉迟芜心钟被猛撞一下,荡漾不绝:穿着这种粗布短衣,坦然地掷出千金一诺……这种反差,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轻咳一声,打断自己糟糕的幻想,低头解开怀里的包裹,原来是一个食盒。“到晚饭时候了,你饿了吧?”揭开食盒的盖子,顿时香气四溢。用各种鱼肉和海味做的糕点菜肴,清爽精致,光是看看便忍不住去捏筷子。可是萧言只看了一眼,默默地扭过了头。

尉迟芜用筷子夹了个黄澄澄的丸子,递到萧言嘴边:“来,凤凰虾球。”

萧言闭上了眼睛。

“虾球哟。”

萧言抿紧了唇。

“虾哟。”

萧言……暗暗咽了口水。她其实很饿了,而且鼻子下的气味,实在很香……

尉迟芜见她不肯吃,加深了嘴角笑容的弧度。她单手握住萧言的领口,半倾身子把她压进角落,贴在耳边轻声道:“或者在吃之前,先做点别的更好?”说完,左手作势就要从领口向下伸去。萧言一个激灵,扭脸一口咬下虾丸,嚼得天崩地裂。尉迟芜缩回手,微笑坐正,又夹起一个水晶鱼饺……

最后,尉迟芜从包裹里又翻出了个棉布包。剥开棉布,是一个漂亮的瓷瓶。此时萧言吃饱了

一盒子鱼肴虾菜,心情不知不觉好多了,已经很自然地就着尉迟芜递过来的瓷瓶喝了一口。咽下后不禁惊呼:“好甜!好凉……这个,我喝过……”

“玫瑰冰露。这一小瓶,八两银子。”

“这么贵?!那我为什么会喝过……”

尉迟芜深望萧言,苦笑道:“是啊,你为什么喝过……”

菜肴和玫瑰冰露很奇妙地化解了两人的气氛。萧言没有再闹,尉迟芜也没有耍流氓。两人很顺利地看了大夫。回程时,萧言抱着膝盖坐在车窗边,望着窗外夜市,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尉迟芜坐在角落里,回想着大夫的话,心情无比沉重。经那名医诊断,萧言之前可能脑中有大块淤血,在洪水中后脑和石头撞击,鬼使神差地把淤血撞散大部分,大大化解了病情,不过也导致了失忆。至于身体愈发好转,这和平常吃的草药食物都有关系。大夫一时也不能断定。能断定的事,萧言本能地排斥回忆,大概回忆对她来说是悲痛的过去。

回忆过去会痛苦到病发吗……尉迟芜偷偷看一眼萧言,赶紧又低头把额头埋进手肘里。她庆幸自己没有强行告诉萧言真相。可是萧言竟这么排斥往事,她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连她的存在也是排斥的一部分?

到了客栈,马车停在店门口。还在车上萧言就看见店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似乎都是这条街的街坊。两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跳下车,拨开人群挤进店里。

里面人也不少。老板娘石头二妞站在一起,和另一拨人怒目对峙。萧言走到两阵之间,对那边领头一个公子摸样的人拱手道:“赵公子,有话好好说。”

结果话音才落,赵公子还没回答,两边又吵闹起来。尉迟芜被挤到一边,好容易从纷乱的话语中理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原来老板娘和这位赵公子的父亲是故交。她在几年前为了给三个伙计治病向赵老爷子借过一笔银子。赵老爷子后来看她艰难,就免去这笔债务,让她不要再还。可是赵老爷子疏忽,没有毁去借据。今年赵老爷子过世,他儿子赵公子野心勃勃,想盘下老板娘的客栈,在街头这个好位置开家城里最大的酒楼。老板娘不愿意,他便带着当年的借据上了门,要么还钱,要么抵店。

尉迟芜想起萧言病发时说的还债和抵押店面,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说这件事。如果只是钱,就不是难事……

此时围观的街坊也参与进来,纷纷指责赵公子的不是。原来当时赵老爷子免去老板娘的债务是很多老街坊都知道的事。大家都看不惯赵公子这做儿子的来算这种身后账。可是借据的确白纸红字地拽在他手里……这要是上了公堂,什么道理都没用。

等众人吵完,一直没说什么的赵公子才摇摇扇子,斯文地笑道:“众位街坊稍安勿躁。我父亲也是这条街上的老商户了。今年他才过世,我做儿子的也做不出夺老街坊瓦片的事。”他突然收敛笑容,展开手上的借据:“这笔欠款,按利息算到今年也有八百多两了。我知道掌柜的还这笔钱有困难。可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不想闹上公堂,那样老街坊们非戳我脊梁骨不可。这样吧,这笔账我不要也罢,但是我有个条件。”他拍拍手,手下们端出个大瓷盆放在桌上,开了四五个酒坛,倾坛把瓷盆灌满。赵公子用扇子指着瓷盆道:“这盆酒,贵店的人饮尽,就算是敬我亡父的。那么我就遵守父亲的意愿,这八百两银子一笔勾销,我一分一毫都不再要。否则……就算上了公堂,以理以法,我都不输。掌柜的请自斟酌。”

老板娘看那满满一盆白酒,气得牙根都痒了:这赵公子一定知道店里无人能喝酒,才抛出这种损招。也罢也罢……大不了暂住土地庙,上街摆摊去。“赵小子,你不就是想要我客栈这块地吗?用不着这么刁难人。我给……”

“慢!”

老板娘的话被一声大喊打断。她诧异地回头,见那位在店里住宿的客人不知从哪走了出来。站到众人中央,不禁疑惑:“客官?”

尉迟芜径直走向赵公子,问道:“八百多少两?”

赵公子见有人捣乱,惊讶下依问答道:“八百三十六两。”

“不就是八百三十六两吗?我来替他们还。”

众人大惊,尤其是萧言,呆站着盯着尉迟芜,连一贯抗拒的话都忘了说。尉迟芜自顾反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仔细摸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呃?!

她突然想起这几天银票都放在杏儿那里,自己连钱袋都不在身上。现在袖子里的碎银子全部倒出来都凑不齐十两!

赵公子见尉迟芜只是傻站着,并不拿钱出来,不禁轻蔑说道:“姑娘啊,仗义也是要有本钱的。请你让开吧……你……你站到桌子上想干什么?”

尉迟芜笑道:“不是喝酒也可以吗?有这便宜事,为什么要花钱呢。我就住在这店里,我也是店里的人。我来喝。”

赵公子没想到杀出这个不速之人,脸色阴沉至极。他不相信这个女子是认真的。因为这一大盆酒就算个壮汉喝都是很够呛的,何况是个瘦弱的女人。“要喝,就要全部喝完,否则无用。”

“哎哟……”尉迟芜站在桌上,弯腰吃力的端起酒盆。耳边掌柜他们的声音自动忽略掉,就只剩萧言那声:“喂!你别……”

听到这三个字,尉迟芜便举起酒盆,挺直脖子咕嘟咕嘟灌酒。她喝的那样快,似乎是直接把酒往喉咙里倒。以至于所有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时,她就反手掀翻了瓷盆。盆里已经空空如也。

“嗝……”尉迟芜还站在桌上,转向赵公子,捂嘴歪头道:“怎样?”

“你……算你狠,走着瞧!”他转身要走,被尉迟芜一声大喝叫住:“站住!嗝……借据!”

赵公子把借据揉成了纸团,摔在尉迟芜身上,便带着手下愤然离去。萧言冲到桌边,拽住尉迟芜的衣角喊道:“你怎么样?快下来啊!”

“没事没事,我没事……嗝……”尉迟芜看赵公子走没了影,两腿开始摇晃起来,差点一个趔趄坐在桌上:“呃?呃?怎么……”

萧言见她眼睛都红了,心急如焚,伸手要拽她下来:“怎么了?还好吗?!”

“糟糕……糟糕糟糕……”尉迟芜很疑惑般地按住胃,皱紧眉头很小声地说道:“好烫……这里好烫……糟糕了……”

二妞凑近上前想帮忙的老板娘,轻声说道:“她跟我说过她不能喝酒的啊……”话还没说完,周围众人都是一阵惊呼。尉迟芜终于被萧言拽下桌子,直接滚进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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