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乱臣
字体: 16 + -

第16章 虎牢关外老将死战,洛阳城郊奇兵暗伏。

    话说这陈泰领了将令,便到那黄河岸边找到商队征寻了十条牛皮大商船,吩咐军士皆换上前些日子夺得西凉军的打扮,徐徐顺着河流而下,准备在那孟津渡的对面,洛阳城的郊区登陆上岸。

    这一船六百将士,皆面带兴奋相互攀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若是并州人士还见过这黄河的雄壮没甚好奇,陈泰等西凉人那当然是要多看几眼,众将也纷纷交谈杂事或望着黄河水流的壮观澎湃而大发感慨。

    “八百诸侯不期会,白鱼入舟涉孟津。”席玉专心地望着波澜壮阔的黄河有感而发说道。

    “玉儿此诗可是讲那武王伐纣的典故?”陈泰面带微笑从席玉身后走出,与她一齐看向那滔滔不绝的河水。

    “还疼么?”席玉侧过身子看着陈泰的肩膀,充满关切的问道。

    “肩膀已无大碍。只是从未坐过如此大的船,有点头晕。”陈泰感到有些晕船,摇了摇脑袋。毕竟西凉人士平日坐过最大的也只是木舟小筏,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大船颠簸。

    席玉是长安人士,又德才兼备,想必出身也是大户人家。这坐船出游对人家而言必定是平常之事,哪里会像自己这个凉州小民,什么都没见过没坐过,陈泰看着席玉的侧脸想着。

    这是赵家两兄弟正巧路过,瞧见陈泰在甲板上晃晃悠悠于是齐齐上来施礼问好。

    “陈泰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赵文带着书生般呆气地问道陈泰。

    “喊什么先生,你把这里当作那学堂了?”哥哥赵宇皱了皱眉毛说道。

    赵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于是俯下身子拱手说道,“陈泰将军,末将有一事不明。”

    陈泰席玉二人看着这赵家弟弟那满脸稚气,带着书生的语调谈吐说话,不由得被逗的齐齐笑出了声。

    “无妨,昔日我也教过几天书,随你叫吧。”陈泰笑着略带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赵文你有何事想不通呢?”

    “那****军设局埋伏西凉军,先生为何要从四面伏兵?”赵文带着些惶恐怕开罪了陈泰,战战兢兢地说道,“兵书上不是说过,围师必阙吗?”

    陈泰心想这围师必阙出自孙子兵法,讲的是包围敌人要留出缺口,以便给敌一线生机,敌人才会为了活命而奋力逃跑,不至于与我军死战到底,于是则利于我军追击歼灭。看这赵文虽然一脸稚气,身上也满是书生气息,但这兵书倒是也读了不少。

    “这个问题问得好。”陈泰觉得这赵文是个可教之才,脸上写满了欣慰。忽然又提高了声音说道,“这兵书上教出来的,都是呆子!”

    赵文愣住了许久,慢慢地小声说道,“先生何意?”

    “那西凉军多为精骑,重装长矛,破阵能力极强,又善于平原作战。”陈泰悠悠地看着黄河说道,“若是留下缺口,则西凉军必将马上重整阵形,冲击我军。而我并州兵多为步军,就算夹击也难免损伤过大。”

    “原来如此,陈先生高见!末将受教了!”赵文恍然大悟的说道,脸上还露着一丝喜悦。

    “这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万不可死记兵书,随机应变方是上策。”陈泰点点头,欣慰着说道,“不过你能想到这一点,确实是有点谋略的,只是还需多多思考才是。”

    陈泰心中觉得这赵文肚子里有些墨水,又不懂就问,以后若有机会可以多多培养,将来说不定会是能统领一路的将才。欢喜之余便上前与赵家两兄弟谈起天来,说到那高兴处三人还一齐坐在地上欢笑。席玉则是继续双手扶着栏杆望着那无穷无尽的天上之水,缓缓地哼起小曲儿来。

    且看那虎牢关下,因为西凉军坚守不战。公孙龙在关下引着众将已经高声叫骂三日,将那徐成的祖宗都辱了个遍。这秋日天气渐渐转凉,风儿又吹的人困意大增,好不舒服惬意。于是这日公孙龙骂累了便让众军放下武器原地歇息,自己则是下马躺在关前荒草地上继续叫骂。

    “徐成匹夫,速速开关,我要戮你妻子,掘你祖坟!”公孙龙一边仰着晒太阳,一边继续骂着。

    这虎牢关上,将士们因为日日被辱骂挑衅,早已是都愤怒难耐。那徐成数次想要冲下关去与公孙龙决战,但每次都被刘雄苦苦劝回。

    “孰不可忍,老夫今年有六十,算起来比他父亲还要大三岁,岂能如此无礼?”徐成咬着牙在关上军帐内说道。

    “徐刺史且再忍耐忍耐罢,他们骂累了就会走的。”刘雄拱手答道,“这守住虎牢关,便是大功一件。”

    “忍耐忍耐,老夫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徐成愤怒地拍着桌案喝道。

    一旁众将也大多是西凉人,本来就性情刚烈,听到徐成这一抱怨,也都纷纷应和说要杀下关去。

    “徐刺史,末将以为...”刘雄还欲再劝,旁边众将早已拔出剑来。

    “你且莫说了,这辱骂的不是我的祖辈父母,而是我整个西凉军!”徐成眼神充满怒火,提了提气说道,“众将听令,集结人马,准备开关一齐冲杀贼军!”

    刘雄见到已无法再劝,便匆匆退下叫来斥候,令其快马汇报于屈牧说虎牢关万急,请求带精兵来援。

    三通鼓后,西凉骑兵纷纷集结在关门口,徐成手持长柄砍刀表情肃穆,众将也都面露凶相。随着徐成的一声号令,西凉三万多精骑像潮水般带着重重的杀气奔出关门冲向公孙龙。

    公孙龙躺还在地上打盹,忽然听到马蹄声并着呐喊声震天,连忙组织并州兵应战。但军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西凉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还未从地上起来便被砍翻在地上。公孙龙只得领兵且战且退,一路退至大营门口才稳下了阵脚。

    “哪个是徐成那老匹夫?”公孙龙问副将周旨道。

    “那个骑白马持砍刀的便是。”周旨指了指西凉军中一人,回答说。

    公孙龙又吩咐了周旨几句话,周旨便引众将先后退,并州军阵前一时只有公孙龙一人一骑。

    “徐成,敢于我一战否?”公孙龙扬起梨花枪,指着他问道。

    “你这竖子!老夫有何不敢!”徐成本来心中就愤怒,听到这叫阵更是怒不可遏的拍马舞枪便上前来。

    公孙龙引马应战,枪出如骤雨落地般急促,猛烈地刺向徐成周身。徐成也将长刀左右挥舞尽数将其化解,随后竖起刀刃劈向公孙龙右臂。这公孙龙见这刀法角度刁钻,不敢轻敌,马上转攻为守,用枪身奋力格挡住徐成刀刃,反手又是一突刺。

    只见那徐成侧身一闪,几乎要跌下马去,于是转身拔马便走。公孙龙哪敢放过,驾马紧追其后,一时间阵前尘土漫天飞扬。

    “老匹夫,哪里走?”公孙龙眼看就要追上徐成,大声喝道。

    “你这竖子,安敢欺我老!”徐成忽然大喝一声,随后带着一声轻笑。

    原来这徐成佯装拖刀败走,引得公孙龙前来追赶,等到着公孙龙洋洋得意追赶到身后时突然回身,以他自身为轴,挥舞起长柄大刀做了一圈的蓄力,忽然顺势横着向公孙龙劈去。

    公孙龙大惊,此时已经无法闪躲,只有勉强横枪抵挡。只听见一声闷响,徐成的长刀在那梨花枪身上砍出一个缺口。并且因为长柄刀运动一圈冲击力过于巨大,公孙龙半个身子几乎被打下马去,幸亏这马儿随着公孙龙征战多年,已通人性,危机时昂头甩臀将其扶正,又带着公孙龙转身飞奔而去。

    “老匹夫,且来日再战!”公孙龙拔马便走,向着营边狂奔而去。心中暗想差点被这拖刀计要了性命,这徐成虽然年迈,可是经验丰富,且不可再大意了。

    西凉军见公孙龙差点被斩于马下,落荒而逃,纷纷高声呐喊。徐成一边嘲笑一边骄傲着领着西凉骑兵突击追杀。并州军倒是只退不战,纷纷丢盔卸甲奔逃,徐成一路追赶到了并州军营外的河流边。

    “徐刺史,你真是老当益壮!”公孙龙忽然回马,大笑着对着徐成说道。

    徐成心里一惊,暗想这追赶的太深莫不成又中了埋伏。还没回过神来四面就涌出周旨和张南率领的并州兵,公孙龙部属也停下脚步,回身向前,形成合围之势。

    “你那拖刀计甚是精妙,我这诈败诱敌之计你看如何?”公孙龙得意的对着徐成喊道。心中却还是因为刚才死里逃生有些没回过神,毕竟自幼参战天下无双的公孙龙一向自视甚高,没想过会差点死在一个老将刀下。

    “你这奸贼,老夫今日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徐成发现中计,悲愤难耐,扬起刀来四处砍杀。

    只见并州兵从四面包围了西凉军,慢慢地将其蚕食。徐成见已无生路,便号令众军士力战,一时间这河边杀声震天,兵士皆白刃相搏,不一刻已经是血流成河。

    西凉军一匹匹战马倒下,残肢漫天乱飞,已有溃散之象。徐成因年迈体力也渐渐不支,本来用单手挥着的长刀变成了双手拿着劈砍。

    “老夫无颜去见那陛下,更是愧对孙丞相。”徐成身中两枪一箭,翻下马来坐在兵士的尸体堆上说道。“唯有以死谢罪了。”

    徐成正欲拔剑自戕,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阵杀喊声。只见一队全身穿着黄褐色铠甲,头戴红色羽翼的骑兵突破重重包围奋力拼杀前来相救。

    “徐大人且不要如此,国难当头更应该戴罪立功!”领头的正是刘雄,语气焦急满头都是汗水的高声说道。

    “刘将军?你这支是何军队?”徐成看那骑兵一个个神勇无比,以一当十,硬是拼杀出一条血路。

    “此乃屈牧大将军亲兵卫队,骁勇无比。本次前来虎牢关之时特意与我一千骑做应急,未想过还真能用得上。”刘雄也被这支亲卫兵的战斗力所震撼,左右望了望,“请将军速速撤回关内,此地不宜久留。”

    徐成与刘雄收拾残兵,奔着亲卫队冲杀出的一条归路退去。公孙龙见有援兵救走了徐成,连忙下令追赶。但只见那并州兵刚围上去就被亲卫骑兵冲散,再围上去又被杀退,于是众将只能悻悻归营。

    虎牢关上,死里逃生的徐成清点了兵马,并上前些日子夜袭损失的,五万西凉兵只剩不足两万,而且多为伤兵。但虎牢关坚固,一时公孙龙也应该拿不下。于是再三向刘雄表达歉意与感激,刘雄只是淡淡地劝说他再莫要冲动。

    “我已向屈大将军求援,想必过几日便能赶到。”刘雄抚着下巴说道,“等大将军兵到时,便是公孙龙兵败之日了。”

    “大将军固然神勇,可这公孙龙也不是善茬,刘将军此话怎讲?”徐成疑惑的问道。

    “老将军且放心,我自有神兵从天而降!”刘雄鹰眼聚着微光,笑着点点头说道。

    众将也不便多问,刘雄此人谋略过人,想必定有妙计。虽然这人说话有时候不中听了点,但是此次能活着回来也是为他所救。

    经过数天的航行,陈泰所部终于抵达孟津渡对面的平县。这平县就在洛阳城郊,从这里登高都似乎可以看到洛阳城的外城,县里多是渔夫商人,也没有洛阳守军在此,这一行打扮西凉军士模样的人就继续前行了。

    朝着洛阳方向行进了半天,天上的太阳隐约要落下了。陈泰于是决定在距离外城不到五里处扎营,这里恰好有一片树林连绵,也是隐蔽些。

    “若遇到有人盘问,皆说是凉州徐刺史手下即可。”陈泰对着众将说道。

    “这洛阳城城门为何大开,而且城上似乎并无多少守军?”曹胜望了望远处的高墙,困惑地问道。

    “这方是洛阳外城而已,外城多居住寻常百姓人家,明日切莫惊扰百姓才是。”陈泰望了一眼回道。

    “那我们如何去往内城呢?”牛铁表情严肃,站在陈泰身后粗声问道。

    陈泰思索了一番,并没有什么万全的计策,目前也更是没有良机。于是先传令各部歇息,明日再多定夺。

    “曹胜将军,陈某有一事拜托。”陈泰来到曹胜帐内,小声说道。

    “陈将军请讲,曹某必将竭尽全力!”曹胜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拱手答道。

    “请你连夜便装打扮潜入洛阳城内,打听搜寻有关那城防的情报。”陈泰目光坚定地看着曹胜说道,“曹将军为人谨慎小心,处事低调,实在是此次任务的不二人选。”

    “末将领命!”曹胜也一脸严肃的答道。

    “曹将军且要小心注意,无论情况如何,明日日落之前定要回到这里。”陈泰拍了拍曹胜肩膀,充满关心的说。

    这曹胜满怀感动与信心,拜过陈泰便换装进城打探去了,陈泰送出去半里路方才回帐内歇息。

    帐内席玉已经安然入睡,王虎与牛铁则立与帐门左右,见到陈泰归来,马上疾步迎了上去。

    “弟弟,若是这曹胜告发了俺们,那后果可不堪设想。”王虎充满忧虑和怀疑的低声说道。

    “这次我也同意光头的说法,此人系杀人犯案逃命,平日里又少言寡语,性格怪癖。”牛铁在一旁也应和着说道。

    陈泰听清楚两人的意思后,就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再多言,靠着那帐边老树底坐下仰面看着天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陈泰望着星河自言自语的说道。

    王虎牛铁见陈泰如此觉得有些失言,恶意揣测别人。于是也学着陈泰靠在树根下望着星星,用默不作声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数着数着星星,疲惫,不安,兴奋,焦虑,怀疑一齐涌上心头,陈泰终于头一歪睡倒在林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