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心惟危（2）
待刘钦回到自家时，妻子樊娴都早已经在门口候着多时，一身红袖绿袄，恰如清池中摇曳的荷花。
清晨的阳光，透过蚌壳窗，朦朦胧胧的，散落在屋内。给古朴的家居，悄然披上了一层清新温情的薄纱。坐榻上，一碗粥，气蒸梦泽，正散发着薄薄热气，诱人清香，如乳燕归巢般，让人心生向往。
见丈夫回来，樊娴都微微含笑的脸庞，顿时如盛放的玫瑰，她温柔地迎上来，轻道：“你回来了，今儿我亲自下厨，为你熬了最喜欢的莲子粥。快趁热喝点，凉了就没那么多味道了！”
“好！”刘钦点了点头，浑身仿佛是天地开辟之前，被羊水包围的胎儿，暖洋洋的，有股说不出的惬意，又似有蜜流自心田汩汩而出。
刘钦坐定，樊娴都素手调羹，轻吹了几口热气，将一碗微烫的莲子羹推送到刘钦跟前，也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丈夫，欣赏着自己心中的无价之宝，男儿大丈夫。
刘钦亦是心有灵犀，优雅又回味无穷地品尝起来，百吃不厌。他吃的哪里是粥，恰是粥里的夫妻浓情。
二人琴瑟和谐，其乐融融，仿佛忘记了世间所有的忧愁，天地间只剩下默默注视的彼此，彼此之间的温情，缠缠绵绵，淌过现在，流向未来，直到永恒。
在这薄纱清凉的早晨，冉冉升起的朝阳，更因为有了那似虚似幻的月亮，在这伴着夜色即将隐去，归于沉寂的时分，依旧执着的守候，而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虽然上苍用黑白将他们分离，却依旧阻碍不了彼此那颗执着相系的心。
“最近有何愁心之事，总见你眉宇间流露忧愁，能否说与我听，也让我能够共同分担你的忧愁！”最终，还是妻子樊娴都首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刘钦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天地，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一个人担着就好，又何必添上一个人，跟着忧愁。
于是，刘钦岔开话题，轻道：“娴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议一下。”
樊娴都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丈夫的脸庞，带着款款深情，道：“嗯，你说！”
此刻，她在意的只是眼前的人儿，其余的千好万好，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
“我想置办个庄园，”说着，刘钦稍稍一顿，又补充道，“在老家。”
“嗯，好......”樊娴都刚要点头，却忽然迟疑起来，丈夫的话触及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经。
樊娴都本来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虽然性格柔顺，处事有礼。平日看来，就如碧波荡漾的池塘中，片片绿叶映衬的一朵幽静莲花，十分淑静，清香远溢，怡人心田。但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她，在家族的生意来往中耳濡目染，早就在骨子流淌着和父亲一样的基因，擅长在名利之间，做出上佳的权衡。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干练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如淙淙溪流，柔顺而长久。
既非是那种见利忘义，也不是为义而不牟利的人。可以说说在她父亲眼里，或者说是在她的整个家族信念中，有着如孟子一样的信奉，世上最大的利，在于仁义。就是在于用仁义的手段，牟取让人赞赏而不妒恨的利益。这样的利，才是世上最安全的，不用担心弱肉强食，强盗上门，在舍去小部分利益同时，也赢得了多数人的保护。这样得失，又怎能纯以金钱来计较，不过是眼前损失点，谋个长远之道。更何况，当今世道也不太平，多积财富，看似荣华，其实是在招灾。强盗要打劫，不就专拣肥肉，怎会找穷骨头榨油水。
“可是，家里钱财虽然不少，可要供应家中开销，你平日也要招待来往的朋友，还要防备着意外情况，细算下来也也抽不出太多钱财，用来购置庄园。”樊娴都用温婉的语气，尽量把现实的难处一一摆出，又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更何况，你我如今身在南顿，与舂陵乡隔着数百里之遥，又如何照应得到？你也知道，这世道人心思利，上到公卿，下到百姓，莫不如此。正直诚信者稀，这么远又照顾不到，我们买了庄园又如何保证收益，只怕日后不仅收获不多，反而要倒贴。实在想要置办，在南顿也可以，即使日后转迁他处为官，在转卖也不迟，依着当下境况，田产价格步步走高，日后说不定还能稍微赚上一笔。”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虽然心中有不得已的苦衷，刘钦还是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打算把这件事，委托给三弟刘良，三弟为人清廉正直，最近又来信说，他被迁为萧县县令，如今还没到任，正在老家舂陵，我们正可把这件事委托给他办。”
“嗯，你是当家的，听你的安排。”樊娴都一阵迟疑后，还是露出温婉的笑容，十分地通情达理，即使她心里不认同，对丈夫做的决定还是接受了，只是眉宇间尚有些心事，遂向刘钦道，“只是，非是我这做妻子的要挑拨离间你们兄弟。你们兄弟二人已经有近十年时间天各一方，都是异地为官。有的也只是每年祭祖时，或是平时偶尔的书信来往，虽则交情依旧深厚，可哪只人心变化。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十年，只怕十年前的人，与十年后的人，已经大不一样。十年前，你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也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时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也许，叔叔与你想象中那个清廉正直的人，已经有所改变，你所看到的只是表象。人心难测，不要拿利益来考验人心，事情会超出你的想像，到时候损失钱财是小，人徒伤自身是大，还可能毁了兄弟情谊，一切还是谨慎点为好！”
刘钦如何不知人心善变，即使真不知，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也让他体会到人情的冷暖。可正因为知道，他才要狠心心来，把眼下这件事做成。
见刘钦固执己见，樊娴都虽然无奈接受，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打算拿出多少来置办庄园，是买一个大庄园，还是小一些的？”
刘钦略一思索，沉吟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往年来的很多花销，都借给朋友周转了，不知不觉已经积累了很大一笔，我打算都收回来。”
樊娴都神秘一笑，点了点头，调皮道：“虽然你一直瞒着我，可我心里有数。你的那些朋友，都还值得相交，我也就没有再过问。”
又话锋一转，劝道：“可让他们还债的事，你也不要过于急迫，钱财家里不缺，够用就好，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一切务必以你的事业为重，这才是你的根源所在。如果他们实在周转不开，你也就不要强求，交情声誉比金钱也來得不差，得让你在朋友中有个好口碑，做事才能顺利！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削减些开支，作为购置庄园之用。”
刘钦听了，很感动，其实他自己也很为难，虽然他也知道人在人情在，对他这样一个时日不多的人来说，应该以利益为重，而不是纠结于虚无飘渺名誉。可是，一者是他的这些朋友都还不错，是他往日刻意积累下来的，不仅交情不错，人品都还算过得去，或多或少有些能力，若是人家实在没有还债能力，强要还债也不是不可以，只怕多年的交情就此没了。
按照刘钦心中的打算，有些人德行深厚的人，他不仅不要还债，反而要主动勾销，为的只是能在他死后，把这份恩情坐实，永远的还不上，这样给孩子们留下一份无形的资产。德行深厚的人，也只有用恩义结交，才能长远，因为他们是最懂知恩图的人。
同时，他也不敢肯定谁人到底真的有德，也打算借机再看看人心，大浪淘沙始现金，利益面前，一切真假自显露无疑。
(本章完)
清晨的阳光，透过蚌壳窗，朦朦胧胧的，散落在屋内。给古朴的家居，悄然披上了一层清新温情的薄纱。坐榻上，一碗粥，气蒸梦泽，正散发着薄薄热气，诱人清香，如乳燕归巢般，让人心生向往。
见丈夫回来，樊娴都微微含笑的脸庞，顿时如盛放的玫瑰，她温柔地迎上来，轻道：“你回来了，今儿我亲自下厨，为你熬了最喜欢的莲子粥。快趁热喝点，凉了就没那么多味道了！”
“好！”刘钦点了点头，浑身仿佛是天地开辟之前，被羊水包围的胎儿，暖洋洋的，有股说不出的惬意，又似有蜜流自心田汩汩而出。
刘钦坐定，樊娴都素手调羹，轻吹了几口热气，将一碗微烫的莲子羹推送到刘钦跟前，也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丈夫，欣赏着自己心中的无价之宝，男儿大丈夫。
刘钦亦是心有灵犀，优雅又回味无穷地品尝起来，百吃不厌。他吃的哪里是粥，恰是粥里的夫妻浓情。
二人琴瑟和谐，其乐融融，仿佛忘记了世间所有的忧愁，天地间只剩下默默注视的彼此，彼此之间的温情，缠缠绵绵，淌过现在，流向未来，直到永恒。
在这薄纱清凉的早晨，冉冉升起的朝阳，更因为有了那似虚似幻的月亮，在这伴着夜色即将隐去，归于沉寂的时分，依旧执着的守候，而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虽然上苍用黑白将他们分离，却依旧阻碍不了彼此那颗执着相系的心。
“最近有何愁心之事，总见你眉宇间流露忧愁，能否说与我听，也让我能够共同分担你的忧愁！”最终，还是妻子樊娴都首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刘钦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天地，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一个人担着就好，又何必添上一个人，跟着忧愁。
于是，刘钦岔开话题，轻道：“娴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议一下。”
樊娴都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丈夫的脸庞，带着款款深情，道：“嗯，你说！”
此刻，她在意的只是眼前的人儿，其余的千好万好，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
“我想置办个庄园，”说着，刘钦稍稍一顿，又补充道，“在老家。”
“嗯，好......”樊娴都刚要点头，却忽然迟疑起来，丈夫的话触及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经。
樊娴都本来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虽然性格柔顺，处事有礼。平日看来，就如碧波荡漾的池塘中，片片绿叶映衬的一朵幽静莲花，十分淑静，清香远溢，怡人心田。但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她，在家族的生意来往中耳濡目染，早就在骨子流淌着和父亲一样的基因，擅长在名利之间，做出上佳的权衡。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干练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如淙淙溪流，柔顺而长久。
既非是那种见利忘义，也不是为义而不牟利的人。可以说说在她父亲眼里，或者说是在她的整个家族信念中，有着如孟子一样的信奉，世上最大的利，在于仁义。就是在于用仁义的手段，牟取让人赞赏而不妒恨的利益。这样的利，才是世上最安全的，不用担心弱肉强食，强盗上门，在舍去小部分利益同时，也赢得了多数人的保护。这样得失，又怎能纯以金钱来计较，不过是眼前损失点，谋个长远之道。更何况，当今世道也不太平，多积财富，看似荣华，其实是在招灾。强盗要打劫，不就专拣肥肉，怎会找穷骨头榨油水。
“可是，家里钱财虽然不少，可要供应家中开销，你平日也要招待来往的朋友，还要防备着意外情况，细算下来也也抽不出太多钱财，用来购置庄园。”樊娴都用温婉的语气，尽量把现实的难处一一摆出，又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更何况，你我如今身在南顿，与舂陵乡隔着数百里之遥，又如何照应得到？你也知道，这世道人心思利，上到公卿，下到百姓，莫不如此。正直诚信者稀，这么远又照顾不到，我们买了庄园又如何保证收益，只怕日后不仅收获不多，反而要倒贴。实在想要置办，在南顿也可以，即使日后转迁他处为官，在转卖也不迟，依着当下境况，田产价格步步走高，日后说不定还能稍微赚上一笔。”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虽然心中有不得已的苦衷，刘钦还是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打算把这件事，委托给三弟刘良，三弟为人清廉正直，最近又来信说，他被迁为萧县县令，如今还没到任，正在老家舂陵，我们正可把这件事委托给他办。”
“嗯，你是当家的，听你的安排。”樊娴都一阵迟疑后，还是露出温婉的笑容，十分地通情达理，即使她心里不认同，对丈夫做的决定还是接受了，只是眉宇间尚有些心事，遂向刘钦道，“只是，非是我这做妻子的要挑拨离间你们兄弟。你们兄弟二人已经有近十年时间天各一方，都是异地为官。有的也只是每年祭祖时，或是平时偶尔的书信来往，虽则交情依旧深厚，可哪只人心变化。时间会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十年，只怕十年前的人，与十年后的人，已经大不一样。十年前，你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也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时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也许，叔叔与你想象中那个清廉正直的人，已经有所改变，你所看到的只是表象。人心难测，不要拿利益来考验人心，事情会超出你的想像，到时候损失钱财是小，人徒伤自身是大，还可能毁了兄弟情谊，一切还是谨慎点为好！”
刘钦如何不知人心善变，即使真不知，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也让他体会到人情的冷暖。可正因为知道，他才要狠心心来，把眼下这件事做成。
见刘钦固执己见，樊娴都虽然无奈接受，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打算拿出多少来置办庄园，是买一个大庄园，还是小一些的？”
刘钦略一思索，沉吟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往年来的很多花销，都借给朋友周转了，不知不觉已经积累了很大一笔，我打算都收回来。”
樊娴都神秘一笑，点了点头，调皮道：“虽然你一直瞒着我，可我心里有数。你的那些朋友，都还值得相交，我也就没有再过问。”
又话锋一转，劝道：“可让他们还债的事，你也不要过于急迫，钱财家里不缺，够用就好，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一切务必以你的事业为重，这才是你的根源所在。如果他们实在周转不开，你也就不要强求，交情声誉比金钱也來得不差，得让你在朋友中有个好口碑，做事才能顺利！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削减些开支，作为购置庄园之用。”
刘钦听了，很感动，其实他自己也很为难，虽然他也知道人在人情在，对他这样一个时日不多的人来说，应该以利益为重，而不是纠结于虚无飘渺名誉。可是，一者是他的这些朋友都还不错，是他往日刻意积累下来的，不仅交情不错，人品都还算过得去，或多或少有些能力，若是人家实在没有还债能力，强要还债也不是不可以，只怕多年的交情就此没了。
按照刘钦心中的打算，有些人德行深厚的人，他不仅不要还债，反而要主动勾销，为的只是能在他死后，把这份恩情坐实，永远的还不上，这样给孩子们留下一份无形的资产。德行深厚的人，也只有用恩义结交，才能长远，因为他们是最懂知恩图的人。
同时，他也不敢肯定谁人到底真的有德，也打算借机再看看人心，大浪淘沙始现金，利益面前，一切真假自显露无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