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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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遗梦

第4章

刘小云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逼这位大夫给陈雨治病不可。嘴里仍旧是千篇一律的那一句:“大夫,您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我把我的命给你都行,发发慈悲吧!”然后,便是陈雨隔了一条街也能听到的,额头磕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有毛病吧!”那大夫怕惹祸上身,不屑一顾地拂袖,向前疾走。

只那一瞬,刘小云回头看向陈雨。陈雨扶墙而立,苦涩的眼中泪花盛放,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哭得太大声。眼神交汇,心中的情感便瞬时明晰,无语,却不料那是怎样的一别。

栖身,刘小云去追那个大夫,他要救他呀。

陈雨细细打量人群中那个单薄了好多好多的身形,脚下由于几日的催赶而化脓腐烂,头上还有新的伤痕汩汩流着血水。他几乎快认不出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就是他一直深深爱着的,那个曾经在无忧小山村里陪伴他成长的骄阳般的少年。

不可以再拖累他!陈雨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就这样离他而去,反正都是一死。

在他消失之后,或许他还会寻找他一段时间,然后时间会冲淡一切,冲淡苦瓜精带着愁苦的小脸,冲淡柔美少年倾心的相许,冲淡这一路来的磕磕绊绊。

如果爱他,就让他走最好的路,就让他活出最好的姿态。

他不见了!他不见了!他不见了!

铁石心肠的大夫也终于被他说动了,他都已经带着大夫回来给他的小雨看病了。

可是,他的小雨不见了,他走了,他放弃了自己……

大夫以为自己受到了愚弄,气呼呼地拂袖离去,不过,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再看看他的小苦瓜精,再听听那个少年跟他说话时羞羞怯怯的声音,再仔细瞧瞧他同自己一处时专注会心却是傻乎乎的神情,然后,然后好将这些都牢牢地记住,刻进心底,好让他下辈子投胎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他,与他再续前缘。

刘小云把附近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还是找不到那人了,他还是不能死心,无法死心,如同上了弦的箭,马不停蹄,像个疯子,只剩下名曰“陈雨”的唯一一个念头。

直到有知情的过路人说:“年轻人,年轻人你别再找了,我看见那孩子是自己走的,怕是想自己的病会连累到你吧……唉,那孩子离开时哭得可是肝肠寸断的呀,可怜可怜啊~~”

刘小云不晓得那人在说什么,小雨怎么会离开自己,他不会的。

“小雨,小雨……苦瓜精……”街头上,刘小云自撕裂的胸腔中痛苦迸发出呼声,几经回旋无奈溶于嘈嘈杂杂的人群中,烟销云散。

再然后,街道上那一抹凄凉的身影狠狠地斜下,栽倒在地陷入无尽地昏迷。

他,好累。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混乱的长街。

“怎么走路呢,眼睛瞎了!?”一脸刁钻的妇人回身,朝刚刚不小心撞到自己的人尖声叫道,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破口大骂的准备,可是当她看见那人青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形,那眉宇间萦绕不散的分明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死气,哎呦,还是不要自找晦气,和个死人争吵。

“大婶,对不起,我……”陈雨低声道歉,模糊的视线让他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妇人如同躲避蛇蝎般,哪怕是个泼辣惯了的,也皱着眉心生不忍,然后转身匆匆离去。那样标志倾城的天仙儿似的人,却被安排这样孤苦客死的结局,只叹老天心狠呐……

陈雨几乎费劲了全力才抬起手来,擦去脸上已分不清楚的汗水和泪水。

他微微笑着,往昔的记忆开始在脑中回放,唇边泛出了甜蜜的笑意,身子斜靠着墙壁慢慢地倒了下去,然后合上双眼。“哥,你要……你要好好活着,咱们只能……只能来世再见了……”

又是一个过路人,她一袭白衣,面带白纱,本该脱俗的柔弱美人,却眼神冰冷锐利,若是与她对视,便犹如被森森毒蛇咬住,不禁恐惧。此时她正盯着墙角下慢慢死去的少年,似是在思考什么,思考之后便将人抱起,匆忙而去。“正愁着没完成任务,不好跟宫主交代,这小子的相貌生得这么出色,宫主铁定喜欢。倒是半死不活的,唉,且先救他一命便是。”

陈雨几乎是被拖着来到这个地方,一路的碰撞身上多出了好多淤青,但相较之下更为狼狈的则是那个狭路相救的白衣女子。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建在荒郊野外,前后荒无人烟。而在这座庙中还有几个年纪与陈雨不相上下的少男少女,被一条大铁锁捆在了殿中央的柱子上,有的脸上还带着青紫与泪痕。见白衣女子又带了新人回来,脸上皆浮现出同情之色。

那白衣女子名唤卢先姑,出自白幽宫,负责采办练毒材料,而这些半大的孩子则就是被她“采购”回来的材料。白幽宫宫人无人性,以生人练毒,世人皆知,却迫于生活窘迫,卖儿斃女。

卢先姑将陈雨恶狠狠地扔在地上,为了拖他回来她可是累得不轻,先是喂陈雨吃下一粒药丸,然后找到了陈雨腿上被毒蛇咬下的伤口。那女人看见腐烂狰狞的伤口,倒是有些兴奋,从白靴里拽出一把短匕,之后一番割弄便将那块碗口大小的腐肉从陈雨腿上硬生生地割了下来。

之后,她做了一件倒足人胃口的事情,她将那块血淋淋,甚至带着恶臭浓汁的腐肉塞进了随身携带在腰间的布帛袋子里,那袋子里似乎有活物,缓缓蠕动着,不难猜测,那该是条和这女人一样的毒蛇。

这就是白幽宫人,用疯子形容差矣,以变态称之仍稍显不够到位,试想满满一宫的这样人类异种,真可谓天下无敌,幸甚白幽宫无心江湖纷争,匍匐一方,也安分守己。

眼见父母将自己卖给了这样的恶魔,心知此去生还无望,半大的孩子中,有人埋头嚎啕,有人抑制着呕吐的欲望,也同样有人心灰意冷,双目无光。

卢先姑歪头斜眼看了看柱子上被捆绑的少年少女们,她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被卖进白幽宫的,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嘿嘿一阵古怪的冷笑,可眼中却闪过一丝悲哀与无奈,随即迅速恢复冷漠,然后提着带血的匕首对孩子们恐吓道:“再哭,再哭就把你们扔进蛇窟喂蛇!”

孩子们咬紧牙堂,哭声便瞬间销了。卢先姑满意地蹲下身,用脚下昏睡人的衣服擦干净自己的手和匕首,才转身进了内堂养精蓄锐。只是,陈雨的生死,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郊外夜间的温度总是要比城区低得多,孩子们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取暖,恐惧与绝望让他们难以入眠,还有更多的就是对亲人和家的想念。

而陈雨仍旧躺在地上,甚至他的姿势都一直没有变过,如若不是看见他细微起伏的胸膛,倒真的与死人无异。

“看他是熬不过今天晚上了。”孩子中有人小声说着。

立即有人回应着:“最好熬不过,就算活下来了也是永远生活在噩梦,倒不如死了舒坦。”

“呵呵,也对啊。”

陈雨全身宛如火烧一般,汗如雨下,心脏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就像他现在的景况,介于死人与活人之间。耳边响起了嘈杂的轰鸣声,他想抬手去捂住耳朵,手脚却如同灌注了铅水般一动不得,眼前是黑色的雾气,浓重得使他呼吸困难。他想要放弃下一次的喘息,他想要痛痛快快地就此消失,可是他不想放弃去寻找,寻找什么呢……

“呵呵……”是谁在笑?

“小苦瓜,你是苦瓜精啊?总也不见你笑,你给我笑一个吗?”是谁在讲话?

“哈哈,你笑起来好丑好丑啊,比河里的癞□□都难看,哈哈……”是谁在挖苦他?

“你哭了?你怎么哭了?我对不起还不行吗?我那是骗你的,其实,其实你笑起来都好看死了,真的真的,你再笑一下……”

然后,陈雨竟真的笑了,森白的月光打在他此时憔悴的脸上,柔柔地散开。

听他说过,意念就是坚持的力量,听他说过,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度过。

还是,不能放弃的……

断桥下的桥洞里躺着一具滚烫的身体,他发起了高烧,口里依旧喃喃念着:“不要放弃啊,小雨,等着我去找你,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千万不可以放弃啊……”

此人便是昏倒在路边的刘小云,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模样清秀可爱,两边眼角下分别有一颗女人面相上最最忌讳的泪痣,身上脸上都都是脏兮兮的,默不作声地伏在刘小云的胸前,可正是这个一十二年纪大小的小女孩救了刘小云一命。

“要喝水吗?”小女孩抬头问问,显然刘小云不会回答她了,“你在说什么啊?”

正说着,小女孩起身,朝河下走去,不期便捧着一片盛着水的叶子回来,然后慢慢喂刘小云喝下。“诶,你醒了?还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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