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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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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乐几句奉承,把张伯平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咸猪手伸了过来,家乐浑身起鸡皮疙瘩,吓得把手抽开,说:“我正在煲汤,现在给大人端来。”

“哎,慢着。”张伯平叫住他,摒退众人,贼头贼脑地看看四周无人,招手叫他过来。

家乐忐忑不安过去。

张伯平压低声音说:“你说你给你原先那个少爷弄什么调理身体的食疗,可以应付房内众多姬妾,是吧?”

“啊……”家乐明白了,本来他那样说是把叶乘风糗一把,没想到却让张伯平动了心,想必这厮应付内院日渐吃力,又不能明言,所以才有此一问。

家乐会意,笑道:“大人如果想用那方面的食疗……”

“近来我有些……”张伯平赶紧改口,“哦,不,是我舅妈的妹夫的儿子的表弟那方面有点问题,吃了药也总不见好,到现在还没有子嗣,真是急人,如果你有好的食疗方子的话……”

张伯平没有说下去,家乐当然明白,说:“大人放心,我的食疗绝对管用,包管你……哦,包管大人的舅妈的妹夫的儿子的表弟吃几次,就生龙活虎尽展雄威。”

“好,好。”张伯平笑得脸上开花。

“那我赶紧去做了。”家乐一溜烟跑得没影,虽然知道张伯平那方面有心无力,可是被他的咸猪手摸着很不爽,所以赶紧开溜好些。

家乐做的食疗是牛子南瓜汤,椒姜羊排煲,花生竹鸡汤,豉爆鲶鱼等等,牛子即牛睾/丸,和羊排都有补阳的功效,鲶鱼性温,补中益阳,都是补身益阳的好东西,张伯平吃过几次觉得有些效果,对家乐大大赏赐一番。

家乐端着一味金鼎冠给张伯平送去,那名为金鼎冠的菜式,是用羊脑浸泡,文火煮透切圆片,沾上干面再挂蛋糊,油炸后醮花椒盐吃,外酥里嫩可补脑安神。是张伯平点名要吃的,说是最近有些精神不济想补脑。

家乐端着菜慢吞吞地走,一边东张西望,护卫宅院的家丁拦住他:“哎,你往哪走?”

家乐纯良地眨眼:“我去给大人送炸羊脑,这是他点名要吃的。”

家丁把他揪回来:“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认路呢,书房院在那边。”

“是,多谢大哥指路。”家乐非常恭敬,要查清地形当然没那么容易,现在他已经把张伯平的起居摸清楚了,晚上这家伙红绡帐中奋战很晚,白天日上三竿才起,洗完脸吃早饭兼午饭,然后在书房或是前头的签押房处理一些事情,或是会见客人,晚上宴饮到很晚,生活**糜到极点。他趁着巴结上了张伯平,装做不认路的样子到处转,有一次还直入书房,却一无所获。

要紧的东西,张伯平藏得很严密,很难取到,而且他一直没有找到单独进书房的机会,不可能在里面翻拣。

家乐把菜肴放下,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佳肴,都是府里的大厨每人做一味佳肴凑成的一桌精美席面,鱼翅燕窝鹿尾都是寻常的,看这家伙餐餐奢侈,想到外面的灾民忍饥挨饿,家乐真想抓把耗子药放进菜里去,可是一想,终究不能这样,一方面,张伯平犯的是国法,应该使其恶行彰于世人,以明国法正国威。二是,他不能利用饮食来达到害人的目的,不能呈上对人体有害的食物,这是他的信念,无论任何时候对任何人他都不想改变。

张伯平看他心不在蔫,问他怎么了。家乐推说身体不大好,张伯平没有再问,吃了几口他做的金鼎冠,说:“这菜不错,你给西院的曾师爷送去,他最近睡眠不大好。”

家乐答应了,把金鼎冠送到西院余师爷的住处。回到厨房又着手准备晚上的饮宴,旁边一位厨师彭厨在熬汤,小砂锅里咕嘟着,冒出阵阵香气,汤炖好后,彭厨命小徒弟去给曾师爷送去。

家乐正在给一只鸡去骨,给整鸡去骨要求是去除全部骨头,但是不能破坡鸡的外形,外面看上去仍然是完整的一只鸡,也是考验基本功的活。家乐全神贯注剔完骨头,拿抹布擦了把手,随意问道:“彭大哥在熬什么汤呀?”

彭大厨答道:“那是花生竹鸡炖参汤,补虚劳制消渴,强筋健骨。”

家乐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停下手里的活,又问:“我刚才似乎听到你说给西院的曾师爷送去?”

“是啊。大人吩咐做给曾师爷补身的,大人对曾师爷真好……哎,你去哪儿……”

家乐放下手里活,风一样冲出厨房,一路飞奔跑到西院,院内小花厅里,曾师爷正舀了一碗汤准备喝下去。

“不要喝。”家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得上制止他。

曾师爷莫明其妙放下羹匙,看着他:“你怎么了?什么事?”

家乐大喘几口气,说:“是这样,方才我给你送来那道金鼎冠,您可吃了?”

“嗯,吃了,味道还不错,怎么了?”

“那金鼎冠是用羊脑做成,和花生竹鸡炖参汤不可同时食用,否则会伤肾伤元气的。”说着,家乐又看桌上其他菜,有芹菜香干,青瓜水蛋,还有一味蟹黄卷。又说:“蟹与花生同食,容易腹泻。先生不要吃。”

“哦,”曾师爷点头沉思着,“怪不得最近我总觉得神疲气短,还掉头发呢。多亏你提醒我。”

“这么说先生以前就觉得不舒服,所以大人命厨房给先生炖补身膳品吗?”家乐又问,有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

“是的,”

家乐回到厨房暗自琢磨,难道是巧合?

从那以后,家乐留了一个心眼,特别注意厨房里给曾师爷送去的膳食。

第二天,呈给曾师爷的膳品是板栗烧白菜,芙蓉牛肉羹。还有茭白肉丝,椒姜羊排煲等其它美食。

第三天,麻辣田螺,羊肉山药汤。还有芹菜香干,红烩鳖裙。

第四天,胭脂鹅脯,水晶柿子。

每顿饭,家乐都送去了绿豆汤和橄榄水,亲切关怀曾师爷的身体。曾师爷看他真心关怀,也渐渐对他放松心防。

第五天,家乐端着做好的菜和绿豆汤过去,看桌上摆着美味佳肴,说:“每天,总督大人都会从自己的饭食中撤下一两样来给先生,而且每晚还命人煲补汤给先生,大人对先生真的是器重有加。”

“可惜我没有福气,身体还是养不好。”

“先生呆在这个地方,就算吃遍天下最好的东西,也养不好身子。”

“你什么意思?”曾师爷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紧紧盯着他。

家乐直截了当说:“不瞒先生说,那天总督大人命我把炸羊脑送给先生,偏偏晚上的补汤又是花生竹鸡参汤,我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想着可能是凑巧,所以接下来几天都密切关注先生的食物。结果发现……

栗子烧白菜是清口的蔬菜,可是栗子与牛肉相克,同食会腹胀重者肢体麻木。

麻辣田螺是下酒好菜,可是与羊肉同食,会积食腹胀。还有芹菜与甲鱼同食,会中毒。芹菜与鳖同时,也有毒性。

水晶柿子是我最新创的一道甜食,色美味甜,可是和鹅肉同食会中毒,重者会死人的。”

看曾师爷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家乐又说:“先生放心,我每天都送了绿豆汤或是橄榄水过来,能稍微化解毒性,以后注意饮食,再用汤药调理,应该没有大碍。只是……”

家乐转折一下,故意不往下说。曾师爷也明白了,这样的饮食一次两次算是凑巧了,可是天天如此,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有人有意为之。

家乐偏不说破,转了话头又说:“总督大人人天天命人给先生熬炖补汤,每天又从自己的膳食中撤下几道给先生送来,可见对先生是无比的倚重,先生也对大人的前途影响很大,知道他很多事吧?”

话说到这份上,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纸了,曾师爷是张伯平的幕僚,经手许多书信公文往来之事,对里面的秘事知道的很多,如今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这食物中暗藏杀机,让人的身体渐渐变弱,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没有人会怀疑。

家乐又继续把那薄薄的一层纸再捅捅:“我最恨有人利用饮食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一定会想法子调制化解毒性的饮食,不过……这样一来,先生晚上睡觉时得把门窗关严哦。”

这话说得更露骨,食物中的杀机只是第一步,如果不吃这些食物,到了预定时间他还活着的话,那么某人就会用另一种方式,或是“意外”失火,或是盗匪生事,又或是寻他个罪名,怎么着也能置他于死地,如果现在辞职还乡,张伯平也不会放他走,只怕还没回乡,半路上就被盗匪杀了。

想通此节,曾师爷脸色发白,家乐看时机到了,走近他身边蹲在膝前,低声说:“先生是明白人,该知道如何保全,那人做了如此多的坏事,一定不会放过知情人,先生要早做打算。”

曾师爷眼光凌厉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家乐索性摊了牌:“我是朝廷特派钦差叶乘风的手下,为了搜集张伯平贪墨证据混入总督府,如今先生淌入这摊混水,已经拔不出来,唯有绝地反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你想怎样?”

家乐直接说出看法:“搜集张伯平作恶证据上报朝廷,扳倒他你就可以生还了,否则,你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不灭了口他是不会放过的。”

曾师爷嘲讽的一笑:“张伯平在河道总督任上贪墨赈灾款和工程款无数,你以为他如何做到这一步却安然无事。从山东巡抚衙门到直隶总督府,再到京里的权贵他都打点到了,他手里也握着那些人接受他的礼物的证据,他如果一倒,不知道牵连多少权贵大官,可是说是损俱损,一荣俱荣,绝不是你想象的只扳倒张伯平一人那么简单,你那主人叶乘风他有这胆量动这么一棵大树吗?”

家乐迟疑了。

曾师爷又说:“若是扳不倒他,打蛇不死遭反咬,那叶乘风不仅前途尽毁,性命也是难保呢?”

家乐想了想,缓缓说;“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因为贪生怕死而半途而废的人。”

“也罢。”曾师爷做了决定,“你去告诉他其中的厉害,若他仍然一往直前不惧生死,河道总督的真实赈灾和工程账目,我会想法子弄到的。”

家乐放了一半心,曾师爷为张伯平负责往来文件,他手里肯定有重要证据,现在只看叶乘风敢不敢把这些能够引起朝局动荡的东西呈送御前。

叶乘风这些天跑遍全城,装做游玩的样子,其实暗访了好些地方,亲自向灾民询问了放赈的情况,又到工地上查看,发现所谓的千里长堤一半都是蚬子壳垒的,根本就没有砂石之类的东西,一旦黄河泛滥,这样的堤没有一点用。而工程款压根是一笔糊涂账,上百万两银子的修堤费用不知去向何方。

只是凭这样耳闻目睹的情服扳倒张伯平这棵大树还是份量不够,叶乘风按约定每天傍晚时分到客店后门口等着。

这一日终于看见一个头戴斗笠半摭着面庞的人过来,叶乘风一把将他拉到后园的小亭子,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激动的手都在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