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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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权臣角力(下)

    二十一

    三个月后,京城,杨国忠罢朝后怒气冲冲回到宰相府。

    一到书房他就摔东西,砸桌子,管家杨端赶忙过来询问缘故。

    杨国忠两眼发直,咬牙切齿:“安禄山这头肥猪,公然在朝堂上讥讽我只会赌钱,在遣兵用将、排兵布阵上一窍不通,致使两伐南诏,白白损失二十万大军,寸利未得,寸功未建,丧败辱国,应予严惩。”

    “小人觉得这是他对你劾奏他要谋反一事做出的报复行为,最后他得逞了吗?”

    “虽说他深得宠幸,可我朝中遍布亲信,我所培植的朝中大员纷纷替我说话,圣上只是诫勉我两句。这回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你们先前不是联手对付过李林甫吗?你还在朝中替他说话,如今你俩为何反目成仇?”

    “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利益是做任何事的总舵手。这头肥猪原先只怕李林甫那个死鬼,他根本就瞧不起我,如今只有他才有资格和能力跟我争宠,他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当然我也早想扳倒他,可惜皇上糊涂,处处袒护他。”

    “依奴才看,他这是阎罗殿门前往里闯——自奔死路。”

    “这头肥猪差点被圣上任命为同平章事,幸亏我以他虽有军功,但他目不识丁,倘若拜他为相,岂不贻笑夷狄和邻邦为由打消了圣上的怪主意。”杨国忠接着说,“我看他也是不想活了,这回断不会放过他。他原本在京时间就不多,这一阵子更少了,情形很可疑,你安排几个会办事的手下,分别秘密赶往他统辖的三镇,探查他有何异常举动,一有结果,快速来报。”

    “是,老爷,我这就去吩咐。”

    “另外,午后拿我的名帖去京兆府请府尹鲜于仲通大人,让他到府上议事,注意莫露形迹。”

    二十二

    一个多月后,兴庆宫勤政楼。

    鲜于仲通:“启禀陛下,微臣近来探知一事,很是不解,须即刻禀明陛下,但涉及我朝一位重臣,臣实在不知该不该说。”

    “朝堂无私议,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微臣近日查获几个私卖府兵兵仗的,审讯得知他们秘密将其卖给范阳节度使手下的一军镇长官,且此种交易已有数次。节度使手中武备充实,为何还要大量采购,况且还秘密进行,臣以为此事可疑,抑或其中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还望陛下详查。”

    杨国忠:“陛下,臣也获得重要情报,三镇节度使安大人在范阳城北边筑起了雄武城,表面上看来是防御外敌,实际上是储藏兵器、粮食做坚守范阳的准备,其中战马有一万五千匹,牛羊也相当于这个数目。臣派人打探得知,安大人筑城障,缮甲兵,其用意显而易见。再者,他奏请陛下打破常规,将他所率领的部下越级封官赏赐,让朝廷写好委任状,由自己在军中授与他们。他居然把手下五百多人奏封为将军,二千多人奏封为中郎将,他无疑是要借此收买人心,让这些人替他效命。陛下,安禄山的的确确有不臣之心、不逞之欲,恳请陛下将其削职或干脆降罪。”

    “臣窦华附议。”

    “臣郑昂附议。”

    玄宗:“众位爱卿,你们恐怕是杯弓蛇影吧。朕一向待他不薄,将他一个蕃人不次擢升为朝中大员,他想要的朕都爽快答应他,你们说他还想得到什么?再者,当年他还名不见簿册时,采访使张利贞,黜陟使席建侯,还有他的前任裴宽都对他很有好感,说他公正无私,甚至于罪臣李林甫也说他的好话,这不会是偏听吧。要说他有不臣之心,朕难以相信。”

    “陛下,人心难测,欲壑难填,一个人在欲望的撩拨下是会变的;再者,他惯于巴结行贿,投人所好,这不少人都知道,有人说好,未必真的证明他好。他现在手握重兵,一旦野心滋长,将大大不利于社稷,臣伏请陛下速作决断。”

    玄宗还是不大相信,但也意识到关系重大,沉思片刻,问陈希烈:“陈爱卿,你作为左相对此有何看法?”

    “臣以为鲜于大人和杨大人所说有一定依据,而陛下的分析也有道理,此事恐怕一时难以决断,依臣下之意,不如派亲信之人再去范阳一探虚实,陛下以为如何?”

    “好吧,就依陈爱卿之言。着中官辅趚(读音“速”)琳以****的名义前去探察。”

    “陛下圣明。”

    月余辅趚琳回京复命,这次他偷偷带回来的金银财宝比他****的礼物还多,他向玄宗复命时盛赞安禄山公忠为国,丹心耿耿。次日玄宗临朝。

    玄宗:“朕当初就对我的塞外长城安大人很是放心,如今辅趚琳回来,果然证实了朕的眼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后有妄言安大人不忠者,朕定要将他交给安爱卿处置。”

    “陛下,这次请再让臣亲去勘查,以明真伪。”杨国忠几乎要哭了。

    “杨卿家,朝中百事纷繁,还要仰赖你来擘画,休要再提此事。杨卿家,朕擢升你为宰相,是要你调和阴阳,抚绥百官,却不是让你成为翳障百草、独得春阳的巨木的;今日你的作为会造成将相失和,内外相忌,甚失朕望,今后勿要再提,罢朝。”

    二十三

    又月余,内朝。

    杨国忠:“陛下,臣冒死进一言,还望陛下垂听。”

    “杨爱卿,有话请讲。”

    “臣本着对陛下和社稷的一片丹心,有违圣心所望,私下派亲信去范阳密查,证实安禄山正在密谋叛乱,他手中握有重兵,又训练有素,且多是骁勇善战、狠似恶狼的蛮族,一旦起事,祸如洪水;昨日武部尚书、宰相韦大人(韦见素)也奏告安禄山蓄意谋反,恳请陛下不要再答应他的任何奏请,可陛下出于惜才的考虑,居然答应了其手下何千年将三十二名蕃将取代汉将的奏请,这只能使他如虎傅翼。臣再三恳请陛下,火速派人取代他节度使之职,解除他的武装。陛下,朝中吉温、刘骆谷都是安禄山的眼线,所以臣只好在内朝私奏,陛下您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听臣这一次。”

    “杨卿家,你何故又旧事重提,烦扰人心呢?”

    “陛下,此事关系国家安危,关系你的江山是否稳固,臣不得不言,臣断然不是在危言耸听。”

    “那你能否拿出确凿的证据?”

    “陛下,臣有一策可验明他是否有反心。”

    “哦?说说看。”

    “你特下一道圣旨,召他进京,就说有边境要事相商,他要是敢来,就说明他心中无鬼;他要是不敢来,就说明他害怕陛下设计捉拿他,反心自明。”

    “好吧,就依爱卿之言。”

    晚上,华清宫,枕上。

    玄宗:“爱妃,今日你兄杨国忠在内朝硬说咱们的养子安禄山要谋逆,有不臣之心,要我特意召他进京,以验其忠心,我不便违拗,只好答应他。”

    杨玉环:“那安禄山憨痴可爱,对我和三郎您都很恭敬,哪里像是要谋反,只怕我兄长又在与他争宠斗势吧。”

    “爱妃之言也正是朕的心思,可杨国忠他三番五次言之凿凿,搞得朕也摸不着头脑,这次姑且相信他一回,但愿几日后安禄山能来。”

    五日后,范阳节度使官衙,安禄山与平卢兵马使史思明,还有谋士高尚、严庄、孙孝哲、高邈、何千年等紧急议事。

    安禄山:“刚才我那姓杨的****美人从长安宫中派密使来,说皇帝已下诏宣我入朝,意在测试我对朝廷是否有反心,我那肥嫩如羔脂的美人居然向着我而背叛她那饕餮兄长杨国忠,让我一定要去,说去了反而会更安全,可以彻底消除皇帝对我们的猜疑,众位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史思明:“大帅您千万别去,那杨贵妃与杨国忠毕竟是一家人,谁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万一是串通一气要加害大帅您,那您可是自投罗网。”

    高尚:“我以为那贵妃可能对大人你是一片痴情,她毕竟只是个不懂政治权术的女人,在****与理智上前者居先,如果明日朝廷诏书传到,那就说明这个女人的话是可信的,因为她要想帮她兄长加害你,她不动声色会更好。”

    严庄:“再说咱们眼下准备还不足,一旦仓促起事,那会前功尽弃,大人您的诸多努力就会付诸东流,您还是去的好。”

    安禄山:“这么说,这个***还是很难忘情于我的哟。好了,静等明日的事态吧。”

    天宝十三年(754年)正月,长安华清宫。

    安禄山拜见唐玄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陛下,俺是胡人,不识汉字,粗人一个,您老人家越级提拔我,让我做了朝廷重臣,能跟杨大人分庭抗礼,以致他总想要除掉我,好总揽朝中大权。陛下,您像光明善神阿胡拉一样无所不知,您一定知道俺姓安的这肥大的腔囊里只装着一个奴才对主子的耿耿忠心,并没有别的杂邪东西。陛下,俺可向阿胡拉发誓,如有二心,骨肉喂蛆。”

    玄宗:“爱卿何必如此虐心,朕知道你忠于我大唐,并无异志。来呀,拟旨,敕封安禄山左仆射之职。”

    “奴才安禄山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吾皇像太阳一样光照四海,像雄鹰一样俯视万物,像大河一样滔滔长流,澎湃不衰。”

    玄宗听后大为欣悦。

    当月,安禄山又呈奏章请求任命自己总监牧事,以便把上等好马都暗地挑选出来,结果皇帝为了笼络他,竟一口答应。安禄山隐隐感到朝中很多人对自己侧目而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年三月一日,他离开长安回范阳,急忙出了潼关,每天赶路三四百里,到了范阳,心才彻底踏实下来,下令加紧部署军事实战训练。

    二十四

    安禄山走后一个多月,杨国忠在朝堂上奏道:“陛下,您对安禄山恩宠至极,臣并不妒忌;可为了社稷江山,臣决不能闭目不管妖孽祸国,臣甘冒违抗圣旨之罪,派亲信尾随跟踪,查知安禄山日行四五百里,如脱网之鱼一样逃回深渊,凭他受宠之深,他应该摇旗鸣鼓,堂皇荣归,没有必要仓皇遁逃,分明是怕陛下洞烛其奸,收回成命去收拾他。现今安贼已在老巢公然耀兵,磨刀霍霍,蠢蠢欲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陛下,当断不断必贻祸端。”

    “万一他是怕你路上截杀他呢?朕一向反对党争,你前番说人家不敢来,结果人家来了;你今天说人家耀兵是为了谋逆,可万一人家是为了来京这些日荒于练兵而采取的补救措施呢,今后捕风捉影之事,勿在朝堂聒噪。”

    “陛下,乳虎在侧,一绳可制,等到他爪尖牙利,为害会大,陛下,为防万一,还是下令让安禄山回朝待命,用绳子拴住他,使其祸国之心难逞,这是当下的万全之策。陛下,你纵使不相信他会谋反,可臣的这个笼系之法,陛下您千万在意。”

    “好吧,过些日朕再宣他进京。”

    过了些时日,杨国忠又拿这事郑重上言,玄宗干脆虚与委蛇;其他朝臣和地方臣僚有奏禀安禄山要谋反的,皇帝就把他直接绑了送交安禄山。

    安禄山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朝拜了,玄宗也感觉出有些异样。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唐玄宗下召安禄山进京,安禄山推说生病未来;皇帝给安禄山的大儿子安庆宗赐婚,诏令他出席观礼,他又推辞了。朝中啧有烦言,皇帝也心中唐突,杨国忠更是断言安禄山必反。可朝廷此时已无计可施——对安禄山朝廷已不能驾驭,鞭长莫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