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十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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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守护下

永恒的守护(下)

我四下张望,发现自己站在一处人流密集的街道中央,刚刚只顾着离糖果屋远一些,现在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之前还说得意气纷发,舍已为人,仿佛万能的救世主一样,可是现在,我连通往天界的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园子!”一声尖利的呼喊声猛地在人群里炸响。

“啊……怪物!”

“是怪物!”

“救命啊……”

四周刹那间乱一团,人挤人,人踩人,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我微微皱眉,看到人群里有一只相貌猥琐,体型庞大的怪兽,与我第一次遇见的那一只颇为相似。

这么快就跟来了,那些魔物果然是被我身上的黑暗力量吸引来的吗?明明已经戴了闻人白的银戒,逃得过萨麦尔的感知,却仍然逃不过这些魔物的鼻子吗!

“园子,我的园子!……”那呼喊声越发的尖利起来。

在那些惊恐逃离的人群中,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犹为醒目,她尖叫着,声嘶力竭,她奋力跑向那只怪兽,却被急于逃离的人群挤得越来越远。

我终于注意到在那只怪兽附近,停着一辆婴儿车,小小的婴儿车上坐着一个白皙的婴儿。那小家伙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点概念都没有,竟然伸出粉粉的小手对着那张牙舞爪的怪兽“咯咯”直笑。

怪兽已经走到婴儿车前,它似乎也对车里的小家伙比较感兴趣,竟然呆呆地看了一阵,没有行凶,只是那散发着强烈腥臭味的口水已经快要从口中滴了出来。

我领教过那口水,那可是比硫酸还要强。

“啊……园子……”那女人尖叫着,快昏过去了。

千钧一发,我跃身上前险险地拉开婴儿车,那口水滴到地上,泡起白色的泡沫,“嘶嘶”作响。

“还笑,再晚一步,你的小脸儿上就多了个窟窿了。”我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

那小家伙也不怕生,软绵绵的小手握住我的手指头,便放里嘴里使劲的吮,我失笑,该不是饿了。

见半天吮不出什么来,他皱了皱鼻子,居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一头黑线,这小子就是这么对他的救命恩人的啊……

我正欲再捏那软绵绵的小脸,忽然感觉耳侧热哄哄地刮过一阵腥风,我忙拉着婴儿车一瞬间退开十步,原本待在我怀里的小白已经纵身而出,化身为九尾白狐直扑向那头怪兽。

将婴儿车固定在街道旁安全的地方,我回头看向正与怪兽酣战的小白,路上的行人已经疏散得差不多,倒有几个不怕死的新闻记者闻讯而来,来不及架起摄像机,便直接用相机开始拍照。

怪兽pk九尾白狐,这样耸动的新闻当然不容错过,可是至于搭上性命来拍嘛。

“小姐,请问你是目击者吗?你知道这些怪兽是从哪里出来的吗?”

“小姐,请你谈一谈此时的感想……”

“小姐,你为了救这个孩子所以放弃逃跑的吗?”

“小姐,请你谈一谈……”

“小姐……”

几支话筒伸到我的面前,我一头黑线,这些人是没有危机意识还是太过敬业,这些怪兽可不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身为上古魔物的它们都是从萨麦尔的封印下跑出来的……

我注意到空气中腥风浮动,只怕会有更多的怪兽出现,“你们快走,这里危险!”

话音未落,面前已经出现了四五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唯一相似的是体积都极其庞大。我身后忽然有闪光灯亮了一下,那些怪物立刻都看向这边,我一惊,忙回头抢过那相机,“不要用闪光灯!不要拍了,快跑!”

那些怪物立刻发现了我的存在,纷纷聚拢上前,对着我虎视眈眈。我稍稍后退一步,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些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怪兽,有着惊人的战斗力。

正在思索该怎么脱身,已经有一头怪兽按捺不住向我扑来,我后退一步,扬起左手,一道火焰直劈向它,普通的火焰对它无用,我试着聚集全身的力量,就像打开萨麦尔设下的结界时一般,将全身的力量聚集于某一点,一击必中。

那怪兽嗷嗷叫着后退,却有更多的怪物扑了上来。

“快跑!”我凌空劈过一道光剑,迎向那些怪物。

怕伤及人类,我使出混身解数,将那些怪物挡住,却渐渐有些力不足心。

蓦然,“轰”的一声巨响,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小白!小白!你在哪里!”微微皱眉,待被强光灼伤的眼睛恢复视力,我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宗教裁判所的大殿!

只是四周一片狼籍,裂开的墙上青苔斑驳,空气中还转流着淡淡的血腥味。

“还记得吗?这都是你的杰作。”

正我四处查看的时候,空气中冷不丁响起一个娇娇俏俏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明明是十分明朗清脆,听到耳朵里却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

“巫马火野?”我听得出那个声音,是巫马火野,她在这里干什么。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巫马火野笑道,却并不现身。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你有什么目的?”微微皱眉,我循着她的声音一路向前。

巫马火野只是低低地笑。

“小心。”一个冷冽如冰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微微一愣,我转身,看到一双冷冽的双眸。

黑暗中,那一个银发白衣的男子站在我的身后,拉住我的手。

“闻人白?”我微微一喜,这个时候,人形的闻人白总比宠物小白让人感觉更靠得住一点。

“看前面。”漆黑的瞳仁冷冽如千年不化的寒冷,闻人白道。

我回头看向前面,随即微微倒抽一口冷气,黑暗中有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那些都是萨麦尔所说的上古时期便被他封印的怪兽,这里……就是那些怪物的大本营?

那么……破除封印的那个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尖细的红色高跟鞋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发出轻脆短促而有节奏的声音,巫马火野以女王般倔傲的姿态走出。

眼前的红衣女子,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女了,那些上古时期便存在的魔物竟都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匍匐在她的脚边。

更重要的是,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浓厚的黑暗气息,她不是除魔者吗?我为何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类似魔物的气息?

“很惊讶?”她微笑。

“她已经不是人类了。”闻人白的声音淡淡响起,冷冽如冰。

我微惊,怎么可能?作为一名优秀的除魔者,怎么可能会不是人类……

“你想干什么?”我看着她,问。

“我?”她舔了舔唇,姿态邪魅而撩人,“我想做你当初对白颜夕所做的事。”

她是想……吃了我?占据这副身体?

闻人白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

“你就是令宗教裁判所第十代所长白颜夕背负诅咒堕入魔界的那只九尾白狐?”巫马火野眯了眯眼睛,看向闻人白。

闻人白没有理会她。

巫马火野不以为忤,微笑道,“白颜夕是宗教裁判所第十任所长,算起来也是我的前辈,她的肉身与其便宜外人,不如送给我。”

“除非我死。”闻人白的声音没有起伏。

“巫马火野,我知道你恨我毁了宗教裁判所,但是我保证……我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拉住闻人白,我看向巫马火野。

巫马火野微笑不语。

“我承认我有罪,我承认我是妖魔,我必须在末世审判之前去赎罪,你放我离开吧。”

闻人白淡淡看了我一眼。

巫马火野却只是冷笑。

“如果我不去天界接受审判,神将会在最终审判之日灭世……”我急道。

“你就那么关心你的食物?”

“呃?”

“人类对你而言,难道不应该只是食物而已吗?”巫马火野笑道。

“难道你不是人类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灭世之劫发生吗!”

“人类?”巫马火野微笑,“我早就抛弃那无用的肉身了。”

“你?”

“真悲哀。”巫马火野看着我,忽然摇头轻叹,“做人类你很失败,做吸血鬼你一样失败,做女王你还是失败,不如让我吃了你,我会取代你,成为魔族最伟大的女王。”

她大笑。

“你不是除魔者吗!”

“除魔者?宗教裁判所都已经被你毁了,哪里还有除魔者?”

“你明明是人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历代宗教裁判所所长都传有一本手札,里面记载了远古魔物封印的所在之处……”

“你……”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没错,这些魔物都是我放出来的”,巫马火野看着我笑,“它们就在宗教裁判所的地底下,而我……与它们定下了主仆契约。”

当沧海也变成桑田的时候,原来……宗教裁判所建在了那些魔物的封印之上。

“你居然以身伺魔。”闻人白波澜不惊的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讶异。

“以身伺魔?”我侧头看他。

“她已经将肉身喂给那些魔物了,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一个,只是一个怨灵。”闻人白淡淡解释。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死了?”我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巫马火野。

“死?我是涅磐的凤凰,我得到了永生!”巫马火野微笑。

巫马火野,天赋异禀的除魔者,十六岁接手宗教裁判所的所长之位,至今已两年,是宗教裁判所第二百六十五任所长,也是最年轻的一任。

这样的人……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永生?这样的永生……有意义吗?”我看着他,忽然有些悲哀。

“所以,让我吃了你吧。”她看着我,面目扭曲,“吃了你,我就可以得到形体!”

“吃了你,我就可以取代你!”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迦斯才会死!他死了五年我却毫不知情,傻乎乎的守着一个躯壳!”

她一步一步走向我,带着肃杀。

“你知道吗?宗教裁判所的所长都是由长老指定,并且从小培养的,那样严酷的训练,我从五岁开始便要每天面对,我逃过无数次,每次被抓回来我都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只有迦斯,只有迦斯会帮我!只有迦斯对我好!”

“每次被打,他都会帮我上药,然后告诉我要忍耐,所以我一直忍耐,忍耐到长大……我以为我可以永远和迦斯在一起,可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迦斯被钉上了十字架!因为你迦斯死了!”

“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他那么喜欢你,只要我吃了你,我就是你了!”

巫马火野一步一步逼近,面色癫狂。

“爱上魔,是一种罪。”我看着她,轻轻开口,“我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可以是人类……”

迦斯他认罪了……他向米迦勒献上了躯体,是为了帮助米迦勒来毁灭我……

那一回,宗教裁判所攻入魔界,我对迦斯说,如果结局是死,我宁愿杀死我的那个人……是迦斯。

如果是迦斯的话,我可以去死的。

如果结局必须无奈,那么我宁可在迦斯的怀中永远沉睡。

可是现在,连这个也成为了一种奢侈,迦斯早在五年前就已经逝去了,而我现在所能够做的,只有用我的生命,去实现他唯一的愿望,报答他曾经给予我的温暖。

“孩子们,享受你们的盛宴吧。”巫马火野微笑着拍了拍手,“记得留下那个女人的躯体给我。”

她的话音刚落,那些远古时代的魔物便蜂拥而上。

闻人白已经化为原形,挡在我的面前,他撕咬着,将那些魔物从我面前挡开,不一会儿,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白色的皮毛。

我上前抱住他,挥开那些因见了血更加疯狂的魔物。

“我看到了,它们的弱点在前额……”闻人白在我怀里喘息着渐渐幻化成人形,“用你的力量封印它们!”他伸手,摘下我食指上的银戒。

戒指被摘下的那一瞬间,黑暗的气息汹涌而来。

我咬牙,全身开始聚集起强烈的黑暗气息,撑住场面,令那些魔物一时不敢上前。

“你们这些低等的魔族……”我扬手,一道光束直击向怪物的前额,被击中的魔物立刻幻化为一尊张牙舞爪的石像,那石像甚至还保留着前一刻扑向我的狰狞神态。

我跃身而起,将它们逐个封印。

“小心身后!”闻人白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那声音竟然微微,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下意识地侧身避过,闻人白已经将我拉进怀中,一条火舌险险擦身而过,我回头看向闻人白,他苍白的脸上是一片肃杀,我从来没有在他那张犹如千年寒冰一般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那条火舌所到之处均燃起雄雄的火焰,那些火焰带着诅咒的气息,在宗教裁判所的破败的大殿里雄雄燃烧起来。

我注意到巫马火野已经不在原地,大殿里只剩下化为石像的魔物及几只尚未来得及封印的魔物,那些魔物通通都遇火而散,我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拉着闻人白避开那些火,这些火不是普通的火。

闻人白的手微微着,他咬着牙,一惯冷冽的黑色双瞳竟然带着茫然。

“闻人白,闻人白,小白!你怎么了!”我拉着他的手,有些焦急。

“闻人白?呵呵,你想起什么了吗?”巫马火野的声音在虚空中蓦然响起,“手札中记载,当日白颜夕不顾身份自甘堕落,抛弃宗教裁判所所长之位执意和你一起堕落变作魔物,长老们所下的诅咒你可还记得?”

“你现在的样子,比魔物还要不如。”闻人白咬牙,失去一贯的冷静。

巫马火野不以为忤,笑道,“白颜夕堕落之日,便是受这烈焰焚体之苦,当日长老们诅咒白颜夕变成吸血鬼,让她永远也无法在阳光下出现,而你却只能在白天幻化为人形,让你们即使千年相守也不得一日相见……”

我想起那一日闻人白跟我说的话,心里微痛。

“事隔千年,旧地重游的感觉如何?”巫马火野的声音里带着疯狂的快意,“东方晓你想赎罪?你想完成迦斯最后的愿望?你想接受神的审判消去灭世之劫?呵呵呵……这火是地狱之火,这火会带着你们永堕地狱,你永远都是魔!你永远都是魔!……我诅咒你,诅咒你永堕地狱,受烈焰焚体之苦,不得一刻安宁!”

火势越来越大,巫马火野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我拉着闻人白试着想闯出去,却不得其法。

“没用的,这里因为诅咒而被封印了。”闻人白拉着我避开那些火舌。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被化为灰烬,然后永堕地狱吗?那时白颜夕是怎么逃出去的?”我反手拉住他,问。

“那时……”闻人白看着我,缓缓开口,“夕接受了诅咒,我才会安然无恙。”他的语速很慢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凌迟一样的痛楚。

我微微怔住,心里又开始绞痛,是白颜夕的心在痛吗?

空气里都是火的味道,火焰席卷了整个大殿,我感觉到了炽热的痛楚,我拉着闻人白的手,试途闯出去,“我不信!我不信逃不出去!”

我试着聚集力量,却发现自己连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大火卷住了一切,我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右手食指忽然微微一紧,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到闻人白将之前摘下的银戒重新套在了我的手上。

“你干什么?”我微惊。

闻人白不语,他看着我,一贯冷冽的双眸竟是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可是那样的温和让我感到不安,他要干什么?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下地狱。”他看着我,忽然缓缓开口。

我怔怔地看着他,木头人一样被他拉进怀里。

他紧紧抱着我,任我怎么也挣脱不开来。

那样冰冷的怀抱,在这漫天的大火里,带着某种奇异的、冰凉的温暖,我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闻人白,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他不动,不语。

“闻人白!你是石头吗!快放开我。”

我感觉我的四周逐渐变得冰凉起来,那些冰凉的气息挡住了漫天的大火,我被隔绝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里,丝毫感觉不到烈火焚身的痛楚。

我陡然间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子的意图,他是准备用自己的身体设下结界来保护我!

“闻人白!你疯了吗!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可以出去的!闻人白你松手!”我尖叫起来,想推开他,可是他抱着我,紧紧的抱着我,如磐石一般,不动不移。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垂在我眼前的银色长发慢慢在火中卷曲,燃烧……

“放开我!闻人白!你快放开我啊!”我哭了,“闻人白,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

“闻人白!你松手啊!我们能够出去的!我们一定能够出去的!我把身体还给白颜夕,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你们可以永远相守,从此不惧威胁,可以天荒地老,闻人白……求求你,松手……”

我看着他白色的长袍变得焦黑,我看着他腰间的冷玉在地上摔碎,我尖叫着,语无伦次。

冰凉的手捂上我的眼睛,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别看了,睡一觉吧,醒过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咬牙摇头,眼泪沾上他的手心,意识却渐渐迷离开来。

恍惚中,那个怀抱明明十分冰凉,却带着奇异的温暖;恍惚中,有人在我耳边喃喃轻语。

那个声音说,“你是我的后裔,是我将你转变为血族,如果不是我,你大不可必卷入这一场混乱……对不起……”

我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莉莉丝,我命运的轨迹一早就被安排好了,即使没有你,我也一样逃不出这场混乱。

他说,“我给你初拥,却将你遗弃,没有教导你怎么当一个血族……对不起……”

他说,“你说,米迦勒答应只取走你的灵体,还夕自由之身,我动摇了,为了私心将你带出萨麦尔的结界,才至你于危险之中……对不起……”

我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的私心!是我的私心!我只是想完成迦斯的遗愿,我只是想赎罪……

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喃喃地说着什么,我渐渐听不清晰,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彻底的悲凉与哀恸,却又温暖入骨。

模模糊糊间,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说,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下地狱。

他说,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下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

火已经熄灭了,我坐在原地,脑海中有什么在一点一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闻人白,闻人白,小白……”

我四下里寻找那个男子的存在。

动了动,我想站起身,却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扣住了。

缓缓低头,我呆若木鸡。

是一具焦黑的骨架,以一种守护的姿势,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闻人……白。”

喃喃地,我开口,眼泪滴在那焦黑的骨架上,“嘶”地一下,没入骨中,消失不见。

夜魅酒吧初见,那一个银发白衣的男子,他穿着古装一般的宽袖长袍,他的腰间悬着一块透明的冷玉,银色的长发随风轻扬,漆黑的瞳仁冷冽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那是他倾心所爱的人……

他与她千年相守,却不得一刻相见……

他们的爱受到了诅咒……

玉雕一般的男子,血族的审判者,那一只叫作小白的宠物……

如今……却只剩下眼前这一具焦黑的骨架……

宗教裁判所的大门“咣”地一下打开,一阵风吹来,紧紧抱着我的那一具焦黑的骨架化作了尘土。

我缓缓伸出右手,右手食指上的银色指环变得晶莹起来,如玉一般的质地。

轻轻抚摩着那枚玉指环,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心脏忽然剧烈帝痛起来,仿佛要裂成两半一般帝痛。

白颜夕啊,她在我靛内痛哭。

她在哭。

我承受不住她彻骨的哀痛,忍不住尖叫出声。

“审判者,我能够预见你的未来。”

“你,会死。”

那时,摩文这样说过。

“你说白会死,为什么?”那时白颜夕这样问。

摩文只回答了四个字,命中注定。

摩文的预言,果然从来都不会出错呢……

好痛好痛……好痛……

“晓晓。”

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我茫茫然抬头,大门口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背光而立,在阳光的映衬下,犹如天使降临。

他本来就是天使。

米迦勒。

他缓缓走到我的面前,伸手轻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污痕。

“没事了。”他说。

疼痛一刹那褪散开来,我感觉不到白颜夕的存在了……

我看着那张脸,那张属于迦斯的脸。

“带我走吧,我接受审判。”

看着他,我缓缓开口。

那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眸里染进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他淡淡开口,“只怕很难。”

还未等我问为什么,已经有一双手狠狠捏住了我的手腕,用一种能够将我的手骨捏碎的力量

我错愕地抬头,看到一双幽黑的眼睛。

“为什么不听话。”萨麦尔的声音森冷得仿佛自地狱深处传出,“你以为你逃得掉?”

我看着他,刚想开口,心里却是猛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我干净利落地昏倒了。

会昏倒的吸血鬼,这世上估计也就只有我这一只不成器的。

四周一片迷雾,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冷不丁有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出,将我扯进了无尽的黑雾之中。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苍白瘦削,却又十分漂亮。

“白颜夕?”

我怔了怔。

她看着我,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哀恸。

“你害死了白。”她开口,控诉。

如淙淙的溪水一般凉入心扉的声音,极淡,极浅。

我垂下眼帘,无法替自己辨驳。

“你果然还是害死了白……”她咬牙,琉璃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恨意。

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松软了起来,我微微一惊,已经陷进了无边的沼泽里,不断地往下陷,往下陷……

我惊叫起来。

“把身体还给我,把身体还给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白颜夕站在高处,满眼血红。

我堕进了无尽的黑暗里,我挣扎,哭喊……

有一具黑色的枯骨拉住了我,他看着我。

他说,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下地狱。

黑洞洞的眼眶里流下血色的眼泪。

闻人白……闻人白……那一个银发白衣的男子,那玉雕一般的男子……

有一只冰凉的手按上我的额头,“永远都休想从我的身边逃开!”

耳边,有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

我的神智一下子清明起来。

睁开眼睛,看到萨麦尔的脸,我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一般坐起身,随即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糖果屋了。

萨麦尔冷冷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你无需跟我解释”,萨麦尔冷冷开口,“我只是在等待莉莉丝的觉醒,而你,不是莉莉丝。”

我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所以,你没有资格代替莉莉丝决定任何事,包括……接受审判。”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抱着膝,坐在床头。

好久,门再度被推开。我侧头,看到洛特站在门口。

他看着我,湛蓝色的眼睛里是冰凉的一片。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从来都只看到他笑嘻嘻的模样,从来不知道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是那般的摄人。

“洛特……”

他没有理睬我,面无表情地走到我的身边坐下。

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我张了张口,眼泪先流了出来。

洛特无奈地抬手抹去我的眼泪,“别哭了。”

“小白……死了。”

洛特的手微僵。

“闻人白……他死了”,我缓缓开口,心底的剧痛几乎把我撕裂,“白颜夕来找我……”

“你知道白颜夕当初为什么那么急着将你吞噬吗?”洛特看着我,忽然开口。

我怔怔地摇头。

“因为她知道小白是你的创造者,一个血族若想重新变回人类,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创造者,以血补血。”

也就是说,闻人白死了,我失去了变回人类的唯一途径。

可是现在,这个对我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白颜夕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而且摩文曾经预言过闻人白会死,她是因为害怕,才会那么急切地想将我这个危险品消灭在萌芽状态吧。

“到最后……还是我害死了他……”

洛特摇头,“不是你的错。”

“洛特……我是不是很麻烦……”吸了吸鼻子,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我轻轻开口问他,“我自私又懦弱,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觉……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我爱你啊……”洛特笑眯眯地回答。

我侧头,看向窗外,“蔷薇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

“哦?”洛特眨了眨眼睛,作洗耳恭听状。

“故事里,有一个贵族女人爱上了一只吸血鬼,她为了那只吸血鬼从自己的婚礼上逃了出来,恳求爱人将自己转变为同类,吸血鬼答应了。结果那个贵族女人忍受不了无边的黑暗,忍受不了以鲜血为食,她离开了吸血鬼,回到自己的家族,回到自己的父母兄弟身边……但最后,她却被自己的父母兄弟烧成了灰烬……”

我缓缓叙述,洛特始终笑眯眯地弯着唇角,只是长长的眼睫盖住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我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

我不敢想象,当他匆匆赶去想要救回那个女人,却看到一堆灰烬时,他是怎么样的神色。

“这就是你为什么再也不创造血族的原因,对吗?”见他迟迟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又道。

洛特缓缓抬起眼睛,他的眼睛里冰蓝一片。

“为什么会对你好呢?”他看着我微笑,“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傻的女人。”

最傻的女人?我的嘴角开始微微抽搐。

“即使被转变为吸血鬼也没有放弃重新变回人类的希望,即使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也会相信他是有苦难言”,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没有夸张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口吻,“所以我很遗憾呢,如果你心底执着追寻的那个人是我,该有多好;如果当初没有小白的意外,是我将你转变的话,该有多好。”

他微笑,“或许你不会相信,你对迦斯的执着,憾动了我沉寂四百年已经如死水一般的心,因为……执着,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往往有人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后悔,而那个后悔,往往要付出极为可怕的代价。”

我怔怔的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可是这一次我很生气”,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他缓缓开口,“那个永不放弃的东方晓呢?为什么会认为一切只要你消失就可以解决?即使你失去了迦斯,你也并不是一个人呐。”

“如果我告诉你,你消失的话,我也会消失,那么……你还会那么轻易的作下那样的决定吗?”

我惊住,“你说什么?”

他是什么意思?

“以血为誓,我将永远陪伴你,使你永不孤寂……”他看着我,轻声开口。

那一日,我为了救他,喂给他日行者之血时,他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这有什么深意吗?

“我已与你谛结了血之盟约,我将永远陪伴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我目瞪口呆。

那时,我以为这只是他一贯叼言蜜语油腔滑调而已。

他竟然将自己六百多岁的生命与我系在一起?

“你疯了……”我喃喃开口,仍然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所以为了我,你要好好保重啊……”洛特笑眯眯的捏了捏我有脸颊。

傻傻地看着笑嘻嘻的洛特,我大受刺激,此人变脸何其之快啊……

正想着,洛特已经站起来,华丽丽地转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小山,待洛特出了门之后,小山弯腰进了门。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小山。

小山也看着我。

大眼瞪小眼。

“陛下……以后请不要再这样了……”涨红了脸说完,小山飞快地转身拉开门钻了出去。

小山体型较大,以至于挡住了站在门外的奥兰多,他没有用飞的,而是慢慢地走了进来。

我低头,看着体型较小的奥兰多,他抖了抖翅膀,飞到我面前。

“你……又要说什么?”我终于明白了,他们这是□裸的轮番轰炸啊!目的在于让我记住此次一意孤行的深刻教训……

“我没有什么要说啊。”奥兰多歪了歪脑袋,可爱极了。

我一阵恶寒,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能被这个家伙迷惑,他是小腹黑,他是小腹黑,他是小腹黑……

在心里催眠了自己n遍,我终于忍住了没有伸手将他扯进怀里。

“下一个。”我张口,面无表情地哼哼。

“晓晓,你可回来了!”董家恩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我,眼泪汪汪的,“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急疯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离开!太过份了!”

我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

随后进来的乌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重色轻友的董家恩爱莫能助地看了我一眼,松开手,乖乖站到乌桑身旁,一脸小媳妇状。

我的嘴角抽搐。

一个人类、一只吸血鬼、一个大魔王、三只妖怪,轮番轰炸结束之后,我终于清净了。

这是□裸的车轮战,疲劳战术啊!

第二日天气晴朗,阳光暖暖,我起床下楼开店。站在楼梯口,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糖果屋里的香甜味道让我冰冷的四肢有了些许温暖的感觉。

一旁洛特开门走了出来。

“洛特,早。”我笑眯眯地打招呼。

“早。”没有看我,洛特径自去开门。

什么态度啊……

不一会儿小山、奥兰多、乌桑他们都起来了。

可是糖果屋里的气氛冰至极点,比北极还冷,他们对我一意孤行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我看着在我面前忙忙碌碌的几个家伙,居然没一个来搭理我,全体当我不存在。

糖果屋的生意好得出奇,热热闹闹的,准十点的时候微生阳慢吞吞地下了楼,坐到靠窗的老位置。

还没有等我动手,奥兰多已经笑眯眯地端了咖啡给他。

“小阳阳早好上。”被众mm围绕着的洛特笑着回头打招呼。

我被彻底的无视了……

垂头丧气地坐柜台里,我撑着下巴一个人发呆。叛变啊,这是集体叛变,他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居然集体投靠微生阳那个大魔王……

“叮铛……”门口的风铃发出轻脆的声响。

店里的顾客mm们一阵**,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了,能够引起女顾客们这么大反应的,除了那个披着摩文外衣的离,还能有谁呢。

“哦……我可怜的晓晓。”离带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到一身暗红色风衣的离正风度翩翩,无限潇洒地靠在柜台上,对我眨着眼睛放电。

“咦?晓晓在这里貌似不受欢迎呀……不如,去我的酒吧啊,我帮你加薪哦!”离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嗖嗖嗖”地冷了好几度,我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微生阳、洛特、小山、乌桑、奥兰多都以一种极其怨念的眼神瞪着我。

我叹息。

我立刻认命地以最快地速度调好一杯酒塞到他手里,堵住他的大嘴巴,以免祸从口出,惹来众怒。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糖果屋的生意依然好得出奇,在离的插科打混下,洛特他们总算饶过我了。

正在我调第七杯“火焚”的时候,坐在一旁舔棒棒糖的奥兰多忽然睡着了,小小的身体整个儿趴在桌了,我凑上前看了看,面色微变。

“呀,他怎么了!”旁边有小女生惊叫。

我嘿嘿笑着扔下手中的调酒器,一把抱起奥兰多,“没事没事,这孩子昨天打游戏玩太晚了……”一边说着,我抱着他“噔噔噔”跑上了楼。

将他放在**,我微微皱眉,他的身体几近透明,显然不是因为睡着了的缘故。

可是他究竟怎么了!

正凑近他准备瞧个仔细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倒把我唬了一跳。

“魔界出事了。”

这是奥兰多睁开眼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刚刚我感应到在魔界的精灵族人发来求救讯息。”他看着我,小小的脸上略显苍白。

“陛下,您会回去吧。”小山冷不丁地将脑袋探进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我道。

我的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在那样热切的注视下,我能说不么?

僵着脖子,我点头。

在小山殷切的注视下,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踩着楼梯回到楼下大厅。

视线触及坐在靠窗吧台边的微生阳,我顿时气短。

大约是注意到我过分热切的目光,他淡淡转头看向我。

“什么事?”他问。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魔界传来消息说……”

“我知道了。”他点头。

“所以我要……”我继续。

“好的。”他点头。

“那你?”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和你一起去。”他接口。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乐极忘形,扑上便大力的抱了一下,“你太好了!”

有了这个大魔王坐阵,一切都会好办很多吧。

微生阳僵住,随即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往咖啡里加糖。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加糖。

“老板……”我开口。

他置若罔闻。

“老板……”我楔而不舍地开口。

继续听而不闻。

“老板……”

“干什么?”他终于回过神来,微微皱眉,看向我。

“你登……”我指了指他面前的咖啡杯,我数过了,从刚刚开始他已经往里面加了九个糖块了。

微生阳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抬头看我,“有事?”

我摇头,“没事,没事了,老板你很强大……”

搞定了微生阳,我跟洛特报备了一声,锦绣糖果屋暂时歇业,准备大队人马杀回魔界,看魔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离是魔宴同盟的,乖乖退出会议。

一切准备就绪,我轻咳一声,看向乌桑,“乌桑,你的家属问题……”

乌桑的眉头微微一跳,低头看向扯着自己衣角的那一双纤纤素手。

“松手。”

“不要。”董家恩摇头,眼泪汪汪。

“松手!”乌桑开始磨牙。

“我不要!”董家恩摇头,“我要跟你一起去!”

“那是魔界!魔界!不是旅游胜地!我们不是去观光的!我们回去是因为魔界发生了事情!”乌桑额头青筋直跳,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可惜的是我们董家姑娘不吃这一套,依然固执,“我要去!我可以帮忙!”

“你?你去给人家当午餐?”乌桑鄙视了她一下。

“你太小看我了!”董家恩跺脚,娇嗔。

“小看你?我知道你力气很大,可是如果对手是魔怪,你又能干什么?”乌桑继续鄙视。

董家姑娘发火了。

她是真的发火了。

因为……她的纤纤玉手里冷不丁地甩出一张符,而且那张符里冒出一团火,更重要的是……那团火将乌桑的俊脸熏得黑了一片……

嘎嘎嘎……乌鸦成群飞过。

连同我在内,所有人注目的焦点都投在了董家恩身上。

“你到底是谁?”乌桑抹了一把脸,瞪着董家恩阴森森地道。

“我是董家恩!”董家恩乖乖回答,她似乎被他的黑脸吓到,就差没有立正敬礼了。

“你不是普通人类。”微微眯起眼睛,乌桑看着她怒道。

“我我我……”自知理亏,董家恩垂下脑袋。

“该死的你敢骗我!”乌桑发飙了。

“我没有!”董家恩慌忙为自己辩解。

“上一次被怪物打伤,也是做给我看的?”乌桑似乎真的动气了。

骄傲如狼族,这家伙又是狼王,自然是骄傲到了一个境界,现在发现自己被人欺骗,不气疯了才怪。

我看着董家恩刚刚那一手,出手不凡,显然不是普通人类,可是她的确没有恶意。

“我是驱魔族的传人……”董家恩小小声地回答。

驱魔人爱上魔?

又是这样老套的故事,都不嫌硌牙硌得慌。

“你说什么?”乌桑握住弓,咬牙,“你是驱魔人?”

“我没有恶意的,我真的是想帮你!让我陪你去魔界吧,我算到你们此行凶险,我可以帮你们的!”纤细的小手轻轻握住乌桑的大手,董家恩眼泪汪汪。

“你会算命?”我有些惊讶。

“我会用水晶球占卜。”董家恩低头道。

“带她一起去吧。”想了想,我道。

“不可能!”乌桑大声反对,“万一她心怀叵测怎么办!”

闻言,董家恩的脸色苍白一片。

“你不相信她?”我看向乌桑。

“她一开始就在骗我。”

“你不相信她?”还是一样的问题。

乌桑瞪我。

“不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我看着他,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