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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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记得那时年少3

开篇 记得那时年少——3

“还愣着干吗,不是一直嚷嚷要走?”

林雅罗沉默地抱起男孩。

半小时后他正在驾驶室准备起航,梅轩叫他:“就要醒了。”

林雅罗连忙跟进船舱:“为什么要绑住他?”男孩被“大”字型固定在**。

“因为待会儿发作起来他可能会伤到自己。”

“你怎知他一定选择活下去?”

“走着瞧。放心,他有放弃的权利,我并不介意帮他解脱。”

梅轩话里的嘲讽令林雅罗恼火:“难怪梅阁说你不是正常人。”

“不正常的是你!”梅轩勃然大怒,“刚开始拼命求我救人的是你,现如今又巴不得我立刻弄死他,林雅罗,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雅罗被她扬眉剑出鞘的神情吓了一跳,隔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梅轩,是我太感情用事。”

梅轩焦躁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这时少年略动了动,口中断续含糊地说着什么,是中文:“爸,信我,真的不是我干的,不是……爸,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爸,信我……”无辜的语调让人心酸,呓语渐停,林雅罗刚松了口气,男孩却蓦地醒转,眼眸仍是乌沉沉,面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梅轩立刻上前以清晰的普通话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听仔细我下面的话,那对你非常重要。”

“以毒攻毒同时辅以血清治疗可以除去你体内的蛇毒,但需要十天左右,而且过程非常痛苦。所以,”她略顿了顿加重语气,“所以治疗过程中你如果忍受不了可以放弃,也就是选择死亡。”

男孩静静听着,全无反应,只倔强地泯了泯嘴唇,这细小的动作令梅轩颇为满意:“半小时前我替你注射了首剂毒素,这上下就该发作了,想活下去的话就得闯过这关,没人可以帮到你。”

她不知少年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从不知骨髓内脏也会痒,仿佛许多细小鹅毛在轻抚体内所有掌管痕痒的神经,五脏六腑筋骨血脉无一幸免,那种抓挠不到钻心的痒让他不由地绷紧了全身,但没有用,反而牵动了全身的伤口,仅仅是伤口吗?怎么好像全部皮肤都在火辣辣地痛。痒与痛竟是可以这样并存的吗?互不相关却撕扯着全身所有的知觉,一个在身体内部柔软得让人无从依托,一个在皮肤表面尖利得让人无处逃避。身体不知要怎样扭曲才可以找到它们的联接,只要这痛与痒合在一处就好了,只要这痛与痒合在一处,天哪,那连接处到底在哪里……

梅轩与林雅罗并不知少年正在经历什么,但却可以看见他的外在表现。尽管梅轩已事先细心地缚住了他的手脚,白色的绷带,缠住整个手掌手腕牢牢拴在床头,脚踝亦被层层裹绕束紧在床尾,但强直xing的**仍是蔓延到手指足尖,过度的用力扭曲令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着力点都在不断地抽搐,汗水涔涔渗出,混合着鲜血迅速洇红了床单。

但是真正令林雅罗受不住逃出舱外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少年淡漠得近乎安详的脸,还有那双深谷寒潭般寂静的眼眸。就好像这具受难的躯壳不是他自己的,与他毫无关系。然而,纤秀颈项间暴起的筋络却在在昭告着他所有的苦痛与忍耐、煎熬与承受。

梅轩追出舱外看见林雅罗趴在船舷处呕吐大作,她上前大力敲击他的后背,震得他差点呛死掉到海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接过梅轩手里的威士忌一口喝干:“他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他今年多大,十三,十五?什么人干的?啊?什么人?!”

“镇静!镇静!雅罗,别再语无伦次,我需要你,梅阁会担心!”

还是最后一句起了作用,林雅罗静下来:“这样下去他会脱水。”

“你也会,记得自己喝水吃东西。我自会看住那孩子。你小心开船,前面风浪很大。我不想被梅阁杀掉。”

直到亲见林雅罗神智清醒地驾船起程,并稳稳掌着舵,梅轩方才返回船舱。少年的挣扎仍在持续,她将点滴针头扎入他前额的血管,总算没见血液回流,这是他全身唯一可以顺利输液补水的地方。这孩子沉默的坚强让她深深震撼,若不是刚才的呓语,她几乎以为他是哑巴。

“不知是你先崩溃还是我?”三个小时后她啜着冰冻啤酒喃喃自语。

船身沉浮渐小,风雨稍住,发白的天空仍是黑云层叠。

又过了两个小时,男孩终于闭上双眼昏睡过去,身上青黑已减,一身伤痛益发触目惊心。

前方已可看见码头处迎接的身影,一个男子,斑白的双鬓,挺拔的身形,猎猎海风中一派温文儒雅,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