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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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重生

琥珀泪(修正版) 36.重生 校园 书连

你是涅槃的凤凰

在烈火中狂笑

你美丽的羽毛化民灰烬

你的灵魂却飞上云宵

由于我和洛郎高严重触犯了他们的文化禁忌,我们被责以重罚:洛郎是当地人,又没成年,所以由学校进行教育;而我,被当地政府责令出境。

临走的那天,洛郎、塔娜以及带队的体育老师都来送我,塔娜非常内疚,她说是她的疏忽,忘记告诉我天.葬是外人不能随便观看的,我告诉她,洛郎已经跟我说过这是禁忌了,是我自己好奇心作怪,不怪她。

回到重庆之后,我才知道姐姐的境况有多窘迫。她带着刚满两个月的孩子,没有工作,家徒四壁。她告诉我,如果不是邹哲轩课余时间做兼职挣钱接济她,恐怕连孩子的奶粉都买不起。我抱着那个微小的生命,他在我怀里呼呼沉睡,不谙世事的他,在美梦中咂着舌头。我忽然觉得他好可怜,还没出世,他的父亲就离开他了,同时又觉得他很幸运,他会有一个很疼爱他的父亲。

在姐姐家里待了几天,我萌生出一个念头,我决定不上学了,我去找骆炀,要他让我去剧院唱戏挣钱,养姐姐和乐乐。

我见到骆炀的时候,他好像生过一场大病,比以前更瘦了,他一咬牙,两排颌骨清晰可见。之前因为大熊的弟弟小森的事情误会过他,所以我担心他对我有成见,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不但不计前嫌,还给我开了一个私人化妆间,并为我准备专场。

川剧表演成了我的正式工作,那段时间,我整夜钻研吴二爷留给我的表演札记,有空的时候还去“天池”舞厅看望晓风,毫无规律的演出,让他变得面黄肌瘦,总是好像没睡醒似的。

晓风告诉我,暴牙龙发现他在化妆间偷学川剧之后,扇了他一个耳光,扇掉他一颗大牙,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舞厅偷学川剧了。

他很绝望,因为焰子哥哥曾经答应过他替他偿还25万医疗费用,但焰子哥哥不但没借到钱,反而跟大熊去了贵州的麻风村,如同消失了一般,久无音信。

我曾向骆炀提起过这件事,但他说,暴牙龙本来就和他有过节,所以他并不买他的账,无论他给多少钱,他都不放晓风走。

那段时间,小姑常来剧院找我好几次,要我回学校上课,骆炀看我不愿意,就替我说服小姑,他说一定会对我倾囊相授,保证我将来能在川剧这条道路上顺利地走下去。

很快又是国庆节,10月2号是我20岁生日,骆炀为我开了个一个专场作为生日礼物,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10点,我整个人累得像一滩软泥,无精打采地穿过剧院广场,到月亮河边打车回家。我正要上车,骆炀追出来叫住我。他把我拉到玻璃橱窗边的树影下,说:“小韵,谢谢你肯回来唱戏。”

“这是一件互利的事情,说什么谢谢呢?”我笑道,“我还得谢谢你帮我说服小姑呢,不然她每天都来催我回去上课。”

骆炀的表情很凝重,好像经过那次的误会之后,他变得特别警慎,对我说话也有所保留,似乎在故意疏远我。

我说:“我以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自从我家发生变故之后,你一直接济我和我姐,我早就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了。不管以前有什么你对不起我的,或是我对不起你的,都一笔钩销吧,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师傅,你教我川剧,你是长辈。”

他虽然笑了,但从那个表浅的笑中,我看到一份无奈和自嘲。他将一串钥匙交到我手里,舒了一口气,说:“小韵,这段时间我很累,一个人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从没让自己放松过。所以我准备出国旅游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彻底不管剧院的事情。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把剧院和别墅交给你,好不好?”

“不好!”我把钥匙还给他,说:“我哪有那个能力,我扛不住这么大一家剧院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虽然树影下光线暗淡,我还是看到骆炀脸上失落的笑意。他说:“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锻炼你的能力。你放心,我会托你小姑帮助你的,你拿不定主意的,尽管问她。”

我还想推辞,他说:“你现在是我的徒弟,一切要听师傅的安排。”我只好接受那串钥匙。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搬到南山的别墅住吧,如果你姐姐愿意,你也把她接过来吧。对了,焰子呢?他去了贵州,怎么一直没消息啊?”

“那边的山区偏远,贫穷落后,没有信号。他们1月份去的贵州,到现在快一年了,只打过一次电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辗转在多个不同的山区,大熊做麻风病的现况调查,可能要做一学年。”

骆炀不提倒还好,他一提起焰子哥哥,我忍不住心酸,强烈地埋怨他们。10个月了,300多天,他们怎么都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啊,山寨里没信号,那他们怎么不到小镇上、县城里给我打电话呢?或者给我写封信也好啊!想到这里,我满心委屈,在夜色中暗自流泪。

我跟着骆炀回到南山的森林别墅,躺在**,虽然身心俱疲,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上次在墨脱看到的血腥的天.葬场面,清晰地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在一片腥红的幻觉中尖叫,惊愕地在黑暗中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有人推开门,接着灯被人打开,穿着睡袍的骆炀惊慌地跑进来,坐在床边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点点头。他便笑着帮我揉揉枕头,好让我重新躺下。等我睡下了,他便转身离去。我喊道:“别走,我怕……”

他折回身,重新坐到**,他对我微笑,一双象纤长的画眉眼在暧昧的灯光下很美很美。他说:“你是担心焰子吧,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那个大熊不是学医的吗,他一定会照顾好焰子的,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仍然心有余悸,身上冷汗岑岑。骆炀只好待在我房里,陪我聊天聊通宵。第二天,他给我放了国庆长假,自己却带着一双熊猫眼到剧院。我知道,国庆黄金档是最剧院最忙的时候,虽然我坚持要跟他一起去,但他好说歹说让我留下来休息休息。

我给姐姐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搬到骆炀这里来,她拒绝了。她说,邹哲轩经常会过来找她,搬到骆炀家里多少有些不方便。

骆炀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他那间卷帙浩繁的书屋里看各种各样的剧本,听那架黑胶唱机里缓缓播放的世界名段。中午我接到一个女医生打来的电话,她让我转告骆炀,一定要定时回去复诊,有必要的话就住院治疗,她说骆炀患有精神分裂病。我想问问她骆炀到底怎样,那边已经切断电话,我回拨那个号码的时候,一直占线。

但是,她说的那个词语,让我忐忑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偏执型精神分裂病。跟骆炀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实在看不出他跟这个词语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唯一让我将他和这个病牵强附会拉扯在一起的,是他从前性情的嬗变和暴怒的脾性。原来他之所以常常大量服用镇定剂,并不是迫于工作压力,而是发病所致。我上网查阅了一堆关于偏执型精神病的资料,忽然觉得这种病的临床表现跟骆炀的病征十有八九都吻合得起来,其中“强制性思想”,更是在骆炀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窗边铁笼子里那只红喙八哥,和我两年前第一次来这间书屋一样,“啾啾啁啁”闹个不消停,闹得我心里心上八下的。

晚上,骆炀拎着两份盒饭和一份晚报回来,一双纤长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我正想把女医生的话转告给他,他把报纸给我:“不好了,小韵,这里有则新闻,不知道是不是……”

“今天有医生打过电话,她说你的病很严重,她叫你暂时搁下工作,回去住院。”我没心思看报纸,“你不能为了工作连身体都不顾,身体垮了,一切都垮了。”

骆炀一屁股坐到沙发里,说:“我没事。”

我说:“我相信你还是相信医生呢?你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吧,所以你才常常服用镇定剂,来‘镇压’这个病?你所说的出国旅游也是骗我的吧,其实你是要到医院接受治疗,对吗?”

骆炀斜着眼睛看我,眼睛里分散出迷离的目光,嘴角**着。他定了定神,说:“没你想象的严重,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好让病人提高警惕。你放心,我有定时吃药的。”

我仍然企图说服他:“你看,你已经开始偏执了——主观固执,自以为是,为什么不接受别人的意见呢?”

骆炀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医院就是病人的天堂吗?小韵,你不了解,很多精神病院里的病人,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医生对待病人的方法,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们带给病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刺激,远远超过精神病本身带来的创伤。你放心,我得这个病已经十几年了,我懂得怎样跟它和平相处。”

“你跟它和平相处的方式,就是吃镇定剂?我查过这个病,光靠镇定剂是没用的,它只会让你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骆炀没有回应我,他朝电视机走去,从cd架上抽出一张光盘塞进影碟机里,那是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影片。骆炀解释道:“这是美国人70年代在中国摄制的真实纪录片,你看看所谓的精神病院,到底是怎样一幅画面。”

随着镜头的迁移,我看到一个个惨不忍睹的场面:深牢大狱一般的病房,像关押牲口的地方。医生们把一个嘶叫挣扎的女孩摁在木板上,给她注射一剂药物,她便瞳孔散焦、口吐白沫,安静下来,好像死了一般,只是偶尔抽搐几下;两个狂躁的中年男子互掐着脖子,互相谩骂,一阵撕打之后,他们头破血流。看了这两个镜头,我就不再也看不下去了,让他把电视关了。

“你不会这么惨吧,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说,“你不好好的吗?”

“是啊,我好好的,我一旦进了那种地方,就跟他们一样了。”他坐在茶几上,问我:“看到这样的画面,你还建议我去医院么?”

我嗫嚅道:“这部纪录片有些年代了,现在的医疗设备和方式都革新了吧。”

骆炀苦笑道:“再怎么革新都一样,革来革去,只不过是医生对付病人的办法更先进了,缺少人性关怀,对病人始终是不利的。所以就算有天我死于镇定剂,我都不会去精神病院。不过你放心,我有私人医生,他会随时监测我的病情,他在这个领域小有名气,你真的不必担心。他给我拟定了一个‘旅行治疗’的方案,其实精神病,大都是因为思想压力太大导致的,所谓的‘旅行治疗’,其实就是‘排压治疗’。”

他的话让我逐渐放弃了劝说他的念头,也许他说得对,尝试新的治疗方式,也许病情会有好转,并不一定要依靠药物的,何况任何药物,总是有副作用的。

谈完骆炀的事,他抓着那份报纸,不安地说:“上面有则关于麻风病的报导,讲的是两个到贵州的大学生……”

我求知的欲望像一个火把被速度点燃,没等他说完下文,我夺过报纸,手忙脚乱地一页一页翻阅。他说:“在b6面呢。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翻开报纸,目光立即锁定一条黑体标题:“两名志愿者勇进麻风村,一人疑似染病生命垂危。”

标题下面,是一张大尺寸照片,但是因为镜头失焦,所以画面模糊难辨,隐隐约约中,大概是几名救护人员担着一副担架上救护车,担架旁边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模糊得只剩一条残影。

不用看文字内容,我已经预感到这条新闻的沉重性了。双脚不自主地颤抖,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里。这则新闻一定是假的,照片模糊不堪,文字闪烁其词,内容扑朔迷离,含有太多“可能”、“大约”、“估计”等不确定的词语,并没有明确指出遇难者姓甚名谁,这一定是记者华而不实的报导,焰子哥哥和大熊,一定不会有事的,大熊是医学高才生,他懂得怎样保护自己,懂得怎样救别人,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是,我还是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不知道担架上的和担架旁边的,到底谁是焰子哥哥,谁是大熊,抑或,都不是他们。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手机拨他们的电话,依然没有信号,我便开始自我安慰起来,如果染病的是他们其中之一,那他们现在一定在省城的医院,一旦他们在省城,就一定有信号,而现在他们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则说明他们仍旧相安无事地在偏远山区。

骆炀看我颓然的样子,他安慰我:“麻风病虽然可怕,但并不是绝症,就算真的被传染了,也能够治好,现在的记者都这样,小提大作。你不要担心,他们一定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我知道,麻风病给人带来的创伤是永久性的,即使病愈,也会给病人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最可怕的不是满脸病斑,也不是肢体残缺,也不是心灵的打击,而来自人们不解的歧视和排斥的目光;更何况,麻风病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治愈率,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生命垂危。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没有心情回剧院登台了,终日对着手机发待,甚至外面响起门铃,我都误以为是手机响起。我上网查阅了许多关于麻风病的资料,麻风病由麻风杆菌引发,是慢性传染疾病,通常需要隔离治疗,而跟麻风病病人接触过的人,也要隔离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是焰子哥哥和大熊哥其中一人被传染了麻风病,那么另外一个,也极有可能被隔离。

那些天,我寝食难安地躺在**,思考着关于“宿命”的问题。虽然毫无根据,但我忍不住这样联想——是不是老天在警醒我,我们的爱真的是逆天而行,它是不是在警告我必须放弃?爱真是人间的一大酷刑,它可以凌驾人的思想,甚至主宰人的命运;很不幸的是,我正受此极刑。我不过就是想简简单单地去爱一个人,恰好他跟我一样是个男人罢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在这段度日如年的时间里,我妈从美国打了一个国际长途回来,她兴奋地告诉我,医生替她换了一个人工三尖瓣膜,目前的身体状况好多了,血流不滞,精神倍好,她说想回国,国外的医疗费用十分高昂,这段时间花的钱已经是6位数了,虽然说大熊现在是她的侄儿,但毕竟花的是他家人的钱。

我慌不迭地说:“你还是在那边的医院住一段时间吧,既然已经花那么多钱了,再住段时间也无妨,钱以后可以慢慢还。你现在急着回来,万一旧病复发,那些钱不就白花了?”

她说:“可是我很想你们啊!我那个外孙快三个月了吧,我很想他哩!”

我真的很担心她在这个令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回来,所以想方设法让她打消出院回国的念头:“你要是想姐姐和乐乐的话,我给你发彩信,我把他们的照片发给你,好不好?你就安心在那边养病吧!”

妈妈长叹道:“小韵,你以为我真是因为太想念他们,才想回去吗?你姐虽然命苦,但她总算跟那个姓钟的贱男人撇清关系了,以后有大头轩照顾她,我很放心;我最担心的,还是你——我听你小姑说,你没回学校,一直在骆炀那里唱戏。妈不是反对你唱戏,而是这个社会,你没学历,跟别人相比,你就落后了一大截,再过几年,你就是文盲,到时候就沦为市井小民。现在的戏剧市场不景气,你看你们剧院,到底有几个人是来听戏的?剧院的主要收入,还是依靠承办各种晚会、聚会、高档宴席、电影专场吧,你要知道,你生不逢时,这不是骆炀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你在那里唱戏,是没有前途的。”

“一个真正的戏剧表演艺术家,他存在的价值除了登台唱戏养家糊口之外,那就是在不管时代怎样变迁、市场怎样寥落、人们的追求如何变化,都能够忠心不二地在那方舞台上面,承扬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吧!我想这也是吴二爷为什么愿意将他毕生的表演札记留给我的原因。”我无奈地笑道,“我好像把自己说得很伟大,但川剧的确是我目前最大的爱好,想放弃是不可能的,把它变成我的事业当然最好。只有在舞台上水袖翻飞,只有浓妆淡抹凤冠霞帔,只有‘咿咿呀呀’低吟浅唱,只有全情演绎别人的生命,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是存在的,我才能忘却一切烦恼,忘记那个人。妈,只要我一坐到教室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焰子哥哥,我没有办法把他驱除我的脑海,虽然我尝试过无数次。妈,既然你那么神通广大,能让他从我生命里消失,那你再帮我想想办法,让他彻底从我的记忆里消失吧。”

洋洋洒洒地说完这段话,我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泛滥,已经收敛不住。我担心她会受到刺激,导致身体不适,但沉默了片刻之后,电话那边传来她淡定平静的声音:“原来你还是在怨我,怨我不应该那么绝吧。好比你的手臂受了重伤,必须截肢,否则就有性命之忧,不管你有多么不舍,还是要狠下心接受手术,对吧?焰子就好比你那条重伤的手臂,你不忍痛割弃,你这辈子就完了。既然你没状态复习,那你就留在剧院吧,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学校。”

最后,在我们各自让步的情况下结束了这场通话,我答应她休息一段时间后我就到学校复习,她答应我再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11月一个阴冷的日子,白亮出院,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他爸妈执行紧急任务去了,让我去北碚第九医院接他回家。

看到白亮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他胖了不少。他自暴自弃地埋怨都怪同学们在他住院期间老是送各种各样的美食过来,把他养得这么肥。然后他怅然长叹:“也许是我在卧床的这三个月时间里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放宽心态,没有忧虑,所以才长得这么富态,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宽体胖吧。”

医生说白亮受伤的腿还不能下地,否则骨头会再次出现裂痕。但他柱着拐杖走在路上,咬紧牙关亦步亦趋艰难行走,坚持不让我扶他,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在下阶梯的时候摔倒了,我想扶他站起来,但他推开我,自己攀着拐杖吃力地站起来,这个白亮,短短三个月就变成了一头犟牛,如此要强。

他就这样一路踉跄地走到车站,直到坐到车上,他才舒了一口气。他说:“幸亏我没死,不然永远都没机会想通了,原来人犯错就在一念之间。小韵,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和一场生死磨难,终于忘记了那个姓康的,我以后不会再想他了。虽然这件傻事让我失去了一只腿,但也让我成长了好几岁,值得。对了,焰子和大熊呢,他们还没消息吗?”

“小白,最近我常做恶梦,梦里总是血光未净,按照那个算命先生王瞎子的说法,这是不详之兆。”我忐忑不安地说,“我看到一条新闻,说两个进入贵州边远麻风村的大学生志愿者,其中一个得了麻风病,生死未卜。你知道,他们都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是我的至爱,一个待我像至亲,我希望他们两个都相安无事。我恨不得跑到贵州去找他们。”

“消息准确吗?你有没有对小康哥讲过?”

他好像比我还激动,我回答:“自从小康去了法国,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当初连他出国,我都不知情。”

白亮抹着胸口,好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就好。大熊是小康哥最好的朋友,万一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不顾一切回来找他的。我不想他担心。”

“口口声声说忘了他,不再想他,原来你还是这么关心他。你真的确信你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毕竟相爱过一场,我相信缘分的。虽然这段缘分好短暂,如昙花一现,但它毕竟曾经绽放在我生命里,也曾幸福快乐过,那我就选择性地记住那些美好的片段吧。”接着他安慰我:“麻风病又不是绝症,你不要这么忧心忡忡的,从你来医院接我起,就没见你笑过。”

为了谈点轻松愉快的事情,我另挑话题:“你出院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爸妈都不来接你,他们在忙什么?”

“你不知道吗,重庆最近掀起了一阵‘打黑除恶’的热浪,我爸被调到打黑组,没日没夜地在外面拼命工作;我妈被调到交警队,在各个站口拦截违禁物品。我爸说,政府这次动真刀真枪了,首打那些身在白道却混黑道的官员,听说大渡口一个警察局的副局长因为涉嫌贪污、组织包庇黑社会性质团体以及毁灭国家机关文件等罪行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人们都说他是第二个李虹。现在那些黑白两道混的个个都闻风丧胆,跑路的跑路,自首的自首。重庆一向雄得起。”

这的确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我忽然想到暴牙龙,或许他现在也在逃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雨菲呢?她也要跟着暴牙龙一起逃亡,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吗?她现在还好吗?

我将白亮送回他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徘徊在他家门口。他看到我们,立刻迎上来搀扶白亮,微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碎米牙。他彬彬有礼地说:“你是白亮吧,我叫闫安,是‘吉安’家政公司的员工。”他掏出一张名片,接着说:“你爸叫我来照顾你。”

闫安是个高个子男生,穿着天蓝色的工作服,胸前打着“吉安geiann”字样的标志。他的声音很好听,听起来像一杯温润的白开水,普通话也很标准,不太像重庆本地人。

白亮显然对眼前突如其来的闫安有些无所适从,他支吾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真要有什么问题的话,叫我朋友过来就好了,不用请家政这么夸张吧。”

闫安对白亮的话感到些许尴尬,但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我知道微笑也是他们的服务内容之一,说不定他心里已经开始抱怨白亮的态度了呢。我知道白叔叔的良苦用心,他肯定是放心不下白亮,担心他“故态复萌”,所以才借着家政之名,找个人来24小时盯着他,以免他再做傻事。

所以,我劝说白亮:“医生叮嘱过你的伤腿千万不能下地,你这样磕磕碰碰的,不受伤才怪,有个人照顾你也好。我可能没什么时间过来照顾你……”

白亮警觉地问我:“你不是真想去贵州找他们吧?你别傻了,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你去哪儿找?大海捞针吗?当初邱焰移民搬迁,你已经寻找过一次了,那时候你有线索都空手而归,何况这次杳无音信呢?”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毫无头绪地在重庆等吧。”我哀漠一笑,“不就麻风村吗,挨个挨个找吧。”

接下来,我把白亮平时服用的药物以及忌口的食物向那个叫“闫安”的家政男孩详细地讲了一遍,又把出院时医生的叮嘱告诉他,并让他定期带白亮回院复诊,最后还留了他的电话,方便我随时联络他,好了解白亮的状况,然后才离开白亮家。

我回到南山,骆炀没在家。我上网查询贵州的麻风村,收到一封康乃文从法国发回来的电子邮件。对于这封邮件,我感到既难得又意外,迫不及待地打开阅读。他说他在法国过得很好,那边的学生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顶尖生,虽然压力很大,但是这种压力却转化成忘记过往一切、聚精会神学习的动力。他问我白亮怎样,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我惨淡一笑,不知道怎样答复他。我向来是为小白鸣不平的,所以我真的很想谴责甚至痛骂康乃文一顿,可是我想,他好不容易才走出初恋那场梦魇,我何必残忍地搅扰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生活呢?

所以最后,我违心地告诉他,白亮过得很好,不用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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