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字体: 16 + -

34 墨脱

琥珀泪(修正版) 34.墨脱 校园 书连

一缕轻烟绕香炉,

两行清泪洒残烛。

虫鸣聒噪惹人怒,

多情总比无情苦。

住在小姑家的那段日子,我过着简单而又无聊的重复**。每天早上7点钟起床跟小姑到“江风渝火”表演才去练功、吊嗓、学各种绝活、排节目,晚上9点才收工。我在舞台上诠释各种角色,从花旦到青衣,从小生到花脸,演绎别人的命运,品味自己的忧伤。

2005年的春节,我第一次跟妈妈分开过,她在国外,我在国内,我身边尚还有姐姐、小姑一家人以及白亮那几个朋友,都觉得冷清,那我妈一个人在国外,她孤单吗?她想家了吗?想我了吗?

在这几个月中,我亲眼见证了“江风渝火”这个川剧表演团走向不可逆转的衰落,没有新生力量,只凭一帮老生老旦负隅顽抗,加上文化市场新兴元素的强烈冲击,表演团已经没有出头之日。

在这几个月中,我和以前的大学同学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尤其是邹哲轩,他常常跑到杨家坪看望我姐,偶尔还给她买一些安胎的补品,他甚至开玩笑说,他要做那个孩子的干爸,还帮着想了好几个名字。他还告诉我,西南师范大学和隔壁的西南农业大学拆了围墙,正式合并成为一家了,并立西南。

在这几个月中,除了演绎,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等”。我等着我妈打回来的国际长途,等着焰子哥哥和大熊的消息。也许是为了节约电话费,我妈的电话打得特别少,3月份和6月份分别打了两次,5月份打了一次,每次都是问我学习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而我还没来得及问起她的情况,那边已经匆匆挂线。同时,我给焰子哥哥和大熊写过无数封信,但我从没等来片纸回鸿。他们那边没有通讯信号,据说连有线电视都没有,所以,我只能尝试书信的方式,也许他们留给我的地址有问题,我只知道是贵州六盘水,却不知道是哪个村落,哪个山寨。我听人讲过,为了杜绝病菌流出,是严禁麻风病的任何物品流出的,哪怕是一封书信。

于是,只要空闲下来,我都守着电视、守着电脑、守着报刊杂志,希望看到任何关于麻风病的报导,但最终一无所获,倒是总在气象台看到气象专家在预测2006年夏天重庆将遇到一场特大旱灾。直到7月份,别人都放暑假了,我却开始繁忙起来,小姑替我在一所中学报了名,并且帮我请了三名家教,分别补习我的三门弱势科目——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科目丢弃了两年,补习起来我觉得倍加吃力,我只好跟小姑商量,我真的想放弃,不如让我去职业学校上夜校,将来一样能找到好的工作。

小姑坚决不允许我打退堂鼓:“那你就考艺术专业,不考数理化。大不了你以后走骆炀那条路,以表演为事业,你有条件,又有天赋,如果肯吃苦,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2006年7月15号,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这一天,我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焰子哥哥和大熊打来的,他们告诉我,他们为期半年的“六盘水之行”宣告结束,他们已经离开那座山村了,一切都很顺利,他们都很平安,叫我不要担心。但他们暂时不回重庆,他们决定转战另一座更加偏僻的村落。这个消息让我喜忧参半,也让我激动了整整一个上午,我本想找白亮出来聊聊,倾诉我心里的百般纠结,可那天下午,我却接到了一个沉重的消息。

另外那个电话,是邹哲轩打给我的,他说文学院有个男生坠楼了,那个男生好像是我的朋友,姓白。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猛然一坠。文学院的姓白的男生,那肯定就是白亮了。邹哲轩叫我不要慌,他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腿粉碎性骨折。

我赶到北碚九院,白亮的右腿固定着夹板,全身缠着绷带,像一只白色的茧,我忽然想,他是不是在等待破茧成碟?白亮的父母朋友都在,挤了满满一屋的人——一群人在问长问短,我没有插嘴的余地。

邹哲轩看到我,挤到我身边,说:“他全身都是伤,不过没有大碍,只是腿可能……”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上午还在那个康乃文的饯行宴上玩得很high呢,都喝醉了,目击者说,看到他爬上窗台,可能他是酒醉失足。”

白亮看到我,把所有的人都支出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白叔叔离开病房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坚硬的眉宇间溢出难过的细纹,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开导白亮,一定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轻生。

受过重伤的白亮没有一块骨头可以活动,他甚至没办法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角滑出的眼泪,将脸上的绷带浸透了。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小康哥出国了……巴黎美术学院……”

“就因为这个?”我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痛心,“你不是说你已经想通了吗?你不是说你尊重他的选择吗?”

白亮呜呜咽咽地低泣:“可是他离开之后,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他说,他不能跟我在一起,因为他一直忘不掉那个女孩。虽然……虽然他努力尝试过遗忘她,可每天夜……夜里,血罂粟还是会盛开,她的音容笑貌还是会浮现在他梦里。由始至终,我都是她的影子,是他企图摆脱梦魇的工具。”

“所以你跳楼?用这种女人才用的方法来惩罚他?”我不齿地说,“我真看不起你。不是我挖苦打击你,康乃文可能永远忘不掉那女的,却很快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那女的已经刻在他的记忆里了,但这对他没好处,他心理有问题,应该找个心理医生做做辅导。但你跟着犯什么傻?没他不能活吗?你告诉我,如果是,我支持你马上去死!”

白亮的眼里释放着怨恨的光芒,因为激动,所以他的脸不停地抽搐。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团,我打开来看,是一首题为《我欲推窗》的小诗:

我欲推窗而去,

与你漫步云端;

就让寂寞灵魂,

放逐遥远天际。

亲爱的,别急着走,

我推开窗户追逐你;

亲爱的,张开双臂,

我将降落在你怀里。

这首诗让我万分纠结,我抓住他的手,“小白啊,你别傻了。你不是几米漫画中等待在云端的小鸟,他也不是每天坐在窗前张开双手等待你降落的人,你怎么走不出几句配白呢?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得到什么呢?你运气好,没死,万一你死了呢?你爸妈怎么办?你亲人朋友怎么办?”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悔恨的色彩。我说:“人是一种争强好胜的动物,宁愿跟命运斗得头破血流,也不认输,但我们何不收敛锋芒,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命运呢?何况我们是gay,本来就没得选择。偶尔学会听天由命,倒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我跑完荆州跑芜湖,跑完芜湖跑广州,得到了什么,还不是空手而归?命运要给你的,始终会给你,就像焰子哥哥,重新回到我身边,然而这也不是定数,他去贵州,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样忘记一个人?”他忽然泪眼蒙蒙地问我。

“让你心里住进另一个人。”

“移情别恋?”他很惊愕,“没有别的办法么?”

我苦笑道:“康乃文不就是做不到移情别恋么,所以他执着地铭记着死去的恋人,而你,要给他看,做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的神情,仍然很纠结。“不要纠结啦。”我说,“好好把身体养好,把那个活蹦乱跳的白娘子还给大家。”

离开北碚的时候,邹哲轩送我到车站。他在车窗外徘徊踟蹰,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却又不开口,他折腾了半天,才说:“江韵,我认识一个北京姑娘,大一的,人非常好,长得又漂亮,不如我把她介绍给你做女朋友吧。”

大头轩的话让我又诧异又困惑,我一口拒绝:“我不要。”

他恨铁不成钢似的:“你都20岁了,是时候处女朋友了,不然你这同性恋的病,以后想治都治不好,想改都改不了。”

我本来还挺感激他的,虽然我并不会接受他给我介绍对象,但他毕竟是为我好;可他刚才这句话,让我怒从胸起:“同性恋不是病,请你纠正这个问题。”

“你怎么就一死根筋,转不过弯呢?”他当众怒斥,“你要当同性恋,行,没问题,那你别做中国人!你到荷兰,到美国跟男人结婚去!你看你跟邱焰两个,为了这样一段不伦不类的感情,搞成什么样子了,学不上了,书不念了,还把你妈气出心脏病,你把你自己毁了,你知道吗!你才20岁,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窝在那个破团里‘咿咿呀呀’唱川剧,你要唱就茶余饭后去唱,你唱这个能养活你吗?你是男人,是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多担当点儿?”

大头轩的警训,让我哑口无言,如果不是司机及时开动公车,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通过公车的后视镜,我看到他双手叉腰,愤愤地站在站口。

大头轩的话,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晴朗的天空又阴暗了,太阳躲着不肯见人,风雨再次袭来。我固步自封,在大街上寸步难行。原本井然有序的大街,瞬间变成一片混乱,疾行的路人撞得我趔趔趄趄,身后的汽车鸣笛喧天。似乎我看不见,也听不见,站在混乱的最中央。想象这幅画面吧,我是画中的焦点,却不是画中世界的焦点。

人们都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然后聚在那里聊天,不管相识不相识。我也在寻找,寻找却使我迷失,来往的人群,阴霾的天地,浑浊的乾坤,风雨的世界,迷茫的宇宙,我在寻找什么呢?难道也是一个避雨的屋檐?抑或是一个心灵的港湾?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我就像《尘埃落定》里面的那个傻子少爷,在“哈”的虚空里怅惘,又在“哈”的世界里彷徨。可是那个傻子,却是一个聪明的傻子,他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而我不是傻子,但也不算聪明。不然,我就不会站在雨里,听凭雨打;我就不会站在风里,任凭风吹;我就不会明知道同志鲜有幸福,却依然坚持。

风停了,雨顿了,世界豁然开朗。行道树精神抖擞,马路不染纤尘。人们纷纷从屋檐下面涌出来,回到自己原本的行走轨迹,和刚才聊过天的人连一句“再见”都没有,便烟消而去。世界顷刻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回到小姑家里的时候,我已经湿了一身。小姑正在客厅里跳踏着梆子绕场子,排练《双蝶记》,一对翎子晃得像漩涡。她看我模样狼狈,问我怎么淋成这样,俗话说得好,晴带雨伞。

好在小姑没分辨出我混合在雨水中的泪水,我闪进洗澡间,酣畅淋漓地洗了个澡,躺在**,我开始无限懊悔,当初我真的应该同焰子哥哥和大熊一起去贵州,那样我就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等他们的消息了。

我一如既往地给他们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焰子哥哥、大熊哥:近来安好?

近来我的生活好混乱,我妈和小姑都要我安心复读备考,但我没有心情,我有种逃跑的欲望,但我不知道逃向哪里。这种处境是悲惨的。想逃,却没有方向,是不是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呢?

有件不幸却又万幸的事要告诉你们,康乃文和白亮分手了,这段‘康白之恋’宣告破灭,小康潇洒地走向巴黎美院,而小白潇洒地抛下一段弧线,从五楼坠下,居然没有伤及性命,只是大腿粉碎性骨折,医生说要在里面扎钢钉,我想想都可怕,不知道白亮能不能忍受这种创痛呢?不过我想,失恋的创痛他都熬过来了,身体的创痛,他一定也能咬牙挺过来。对吧?

我在北碚遇到大头轩了,他没忘记我这个兄弟,虽然他不能理解我们同性恋,但我不怪他。其实gay哪有他们想象的那样龌龊,那样不堪呢,至少我见过的,都是情比金艰,比如烟然,比如白亮,或许,我也滥竽充数算一个吧。

我知道你们会不断转移阵地,所以当我写完这封信的时候,我才恍然想起,地址栏怎么写呢?我又不想撕了这封信,我还是随便写个地址,把它寄出去吧,不管你们收得到,或是收不到,我知道你们都感受得到。

附:有信号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真的好牵挂你们,想念如附骨之蛆,真是一种酷刑,比满清十大酷刑更折磨人,呵呵,我真想用这种酷刑来虐待你们,不然,太不公平了。

在酷刑中死去活来的小韵

2006年7月15日

写完这封信,我想了想,在信封地址栏写下“贵州省某市某村”,然后在夜色中前往邮局投递信件。回家的途中,我掏出电话,却不知道打给谁,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特别的名字上面——桑吉塔娜。

我迅速想起那个漂亮的藏族女生,大一那场国庆晚会,她以一首无人能敌的《青藏高原》夺得歌曲类第一名。我们互留了电话,从没未联系过,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拨通了那个号码。

“江韵,你好!”那边传来她宽音域的声音,“太意外了,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呢!”

面对塔娜的热情,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她那边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我问她:“你在哪里?”

“我正在开往西藏的火车上呢!学校搞了一个援藏支教的活动,我报了名,正在前往西藏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之一,墨脱县。”

“哦……”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呀?”她问,“你大二了?”

我本想说我已经退学,她接着问:“你没报名吗?”

我突然心血**,冒出一个坚定的想法,我说:“我报了,可是后来没人通知我,所以就错过了。我真的很想去支教呢!”

塔娜说:“那你来啊!你也来墨脱吧。墨脱是个好地方,你会有很多收获的。我们去的地方是墨脱村,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有个军警接待站,只要你说你是来支教的,并出示学生证和身份证,他们就会送你到村里,他们很欢迎志愿者,因为那边教师资源极度紧缺。”

塔娜的话让我动了心。我知道,墨脱的确是个好地方,听说那里群山延绵,雪峰矗立,垂直分布的山地气候,自有一片旖旎风光。我说:“我很想去,可我担心会有高原反应。”

塔娜笑道:“不要以为西藏都是高海拔,其实墨脱县的平均海拔只有1200米,周围雪山林立,像一道屏风挡住外面的一切资源,使得墨脱像一口深井,交通不便,所以贫穷落后,直到1993年才有公路。因为要徒步穿越深山,所以除了准备好一切登山用品之外,你一定要准备几双好鞋,丛林里蛇虫遍布,你得准备各种消毒药水,以备不时之需。山里昼夜温差大,你准备好冬夏两季的衣服。如果你没有越野经验的话,你最好在进山的时候,找人同行。”

塔那怕我记不住,将所有的注意事项用短信发过来,商量好墨脱之行的事情,我兴冲冲地回到小姑家里,上网查阅关于墨脱和深山穿越的知识。烟然留给我的那笔钱,零零整整加起来竟有两千,我从中抽取一张百元钞票,连同父亲的黑白遗照一起夹在吴二爷留给我的那本川剧表演札记里面,然后出门,到楼下的军旅用品店里买了一个旅行包、一套帐篷、一把军用刀、一支打火机以及一个急救箱。

回来的时候,小姑正在厨房里烧菜,扎着羊角辫的婷婷在房间不知疲倦地弹钢琴。小姑听见我进屋的声音,从厨房跑到我的房间,她问我:“小韵,你这都是买的什么东西?”

我冲她笑笑:“我以前的大学同学去支教,我想跟他们一块儿去。”

“不行!”她反对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心无旁骛地复习,迎接明年的高考,你妈每次打电话都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看着你,你不能去。”

“你让我去吧,他们9月份就会回来,刚好开学,不耽误的。”我请求道。

“看你妈让不让你去吧。”她有些无可奈何,只好搬出我妈来唬我,“你知道她是什么病——受不得刺激。”

“你一定不要告诉她!”我担心的就是让我妈知道我最近颓废消靡的境况,“小姑啊,我现在待在家里,每天都提心吊胆,焰子哥哥一天不来消息,我就一晚睡不着,我总是在梦里看到他染上麻风病,身残体缺,体无完肤,再憋在家里,我会崩溃的,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出去换个心情,心情好了,复习才会事半功倍呀!”

“莫非你想出去找他?”小姑永远有一双侦探般的眼睛,“那就更不行了!麻风病毁容的!我亲眼见过得麻风病的人,满身疮痍,病斑遍布,就算治好了,也都残缺不全了,你要登台唱戏的,难道你想毁掉自己吗?”

“小姑,你不要激动。刚才我给焰子哥哥写了一封信,可是他永远都收不到,因为那是一封没有接收地址的信。”我试图让她宽心,“就算我想去找他,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放心,我真的是跟我的同学一起,我们去的地方是……四川和重庆交界的一个偏远山村。”

看她仍然犹豫,我说:“我保证开学前一定回来,回来一定好好复习,好不好?支教是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又没有坏处。”

最后,小姑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晚饭后,我在房间里收拾行囊,小姑推门进来,把一叠钱塞进我背包里,无论我如何拒绝,她都执意要我收下。她说:“山村物资短缺,物价很高,我不想让你过得拮据。你压根就没钱,你姐又是那副光景,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来顾虑到你呢?我现在是你身边唯一的亲人,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

小姑的这番话让我眼眶温热,没有再拒绝的余地。是啊,焰子哥哥和大熊到了贵州,妈妈远在国外,我姐的生活又水深火热,除了小姑,还有谁会关心我呢?

当我收拾好行李之后,时间还挺早,我想找小姑聊会儿天。当我走到她房间门口时,我听见她和姑父在争吵什么,挺激烈的。

姑父说:“他要走你就让他走吧,都20岁了,应该自食其力了。他要复读可以,自己想办法弄学费。虽说我是个高官,可我一不贪赃二不受贿,两袖清风,我怎么养得起两个孩子?我已经帮那个姓骆的养了一个孩子了,现在又来一个白吃白喝的,我马如来的命没这么贱!”

小姑低声说:“你小声点儿,婷婷9岁了,她什么都听得懂!我就小韵这么一个侄儿,他妈生病,他姐穷困潦倒,我不帮他谁帮他?”

“侄儿侄儿,你那么想要儿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小姑瞬间火了:“是你自己没用,你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我能想象姑父恼羞成怒的样子。

气氛又僵又尴尬,我只好闷闷地回到自己的房里。看来焰子哥哥在江边对我讲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当年小姑的确是怀着孩子嫁给姑父的,孩子的父亲,就是骆炀。我叹了口气,躺在**,关了灯,却睡意全无。大熊临走时,在火车上对我呐喊的话又回响在我耳边,久久不散。他明知道人没有来世,却把希望寄托给来世,是不是一种很傻的决定,抑或是一种抛却一切的洒脱?

此刻,离开重庆的意念,变得更加强烈,重庆明明是我的家乡,现在却像一个停不住脚的驿站,一切都那么陌生。

明天,我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梳理情绪,我相信在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完美:白亮康复,生龙活虎;焰子哥哥和大熊归来,安然无恙;晓风离开了“天池”舞厅,重返校园;妈妈回国,身体痊愈。

重庆没有直达墨脱的专线,我只能先到成都买机票到西藏林芝机场,我买了张学生票,价格还算公道。我似乎只打了个盹,飞机便降落在林芝机场。按照旅游地图上的指示,我应该先到波密车站,然后转车到墨脱。

我在波密车站踟蹰不前,下车之后稍感胸闷气胀,我怀疑自己发生了高原反应,赶紧服下几粒维生素和镇定剂。幸运的是,我在车站遇到一群野外徒步的青年,他们包了一辆车,并且让我和他们同行。

在交谈中,我得知他们是大四的学生,来自湖南省。他们个个都重装上阵,雪撬、登山靴、攀岩绳,还有长枪短炮的单反镜头。他们到了52k之后,就徒步旅行整个墨脱县,所以,过了52k,将是我一个人继续前行。

当越野车穿过经幡翻飞的波密大桥后,便开始翻越海拔4700多米的嘎隆拉山。连续20多公里的盘山路,越野车像一头好战的蛮牛,“嗷嗷”盘旋而上。三个小时之后,才踽踽行至山顶。一阵凛冽的寒气直逼心窝,空气稀薄得令我几乎窒息,但眼前的风景美不胜收——放眼望去,群山匍匐,雪峰绵延,宛若仙境。徒步的青年们欢呼雀跃,完全不顾天寒地冻,兴致勃勃地摄取各个角度的美景,然后在雪地里支开三脚架,唤我跟他们一起合影留恋。

山路崎岖,所以矫健的越野车变得像一个蹒跚的老人,直到下午两点,才到达52k。那群来自湖南的大四学生跟我道别,亢奋地离去。

墨脱,传说中“隐秘的莲花”,我终于踏进你的领地了。墨脱。

七月的长江流域,正是盛夏,可此时的墨脱,却春意盎然,百花竞放,红的似火、紫的似锦、白的似雪、粉的似霞、黄的似金,在绿色地毯上编织出一幅美丽的图画。我摇开车窗,一股温热的暖风夹着花香扑鼻而来。极目远眺,墨绿的群山,苍老的古树,缭绕的云雾,像一幅古典墨画。一条湛蓝的小河在深邃的山谷中穿行,好像一条腾云驾雾的龙。

越野车司机是一位门巴族男子,穿着绣花的对襟大褂。他用一口生涩的汉语跟我交谈,热情地为我服务。他说,到了村口之后,车子没办法开进去,我只能步行进村,如果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最好在村口结伴而行,因为山里的自然环境非常恶劣。

绕过一片蓊蓊郁郁的原始森林,越野车顺利到达113k,此时已是暮色时分。113k被群峰包围,四周瀑布喷涌,直泻深谷;谷底一片惊滔骇浪,鸣声如雷。越野车司机将我送到113k,便打道回府。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泥泞的小路、陡峭的山崖、险峻的峡谷、嶙峋的乱石。前路林海茫茫,乱藤交织,好像我回到原始社会,城市的繁华喧嚣断绝于此。

天色渐黑,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一家旅店投宿。山路两侧是古香古色的藏式木屋,我看到一家名为“戛多”的旅店,旅店的对面是一家小卖部,橱窗里摆着胶鞋、军用罐头、瑞士军刀、石锅、藤编拐杖、麝香、猴头以及一些颇有藏族特色的工艺品。

旅店老板是一对门巴族夫妇,他们待客热情,将我引到二楼的木屋里,送来一盘烤羊肉和一壶马奶酒,让我今晚好好休息,到墨脱村里还有很长一段路。

我坐在木窗前,啃着香喷喷的羊肉,喝着鲜美的马奶酒,望着窗外一青一黄的雅鲁藏布江和金珠藏布江的交汇处,墨脱海拔1200米,植被丰富,我不但没发生高原反应,而且觉得心旷神怡。窗外是一片不知其名的果树,红似玛瑙的果实缀满枝头;远处的红色屋顶,好像点缀在青山碧水、万绿丛中的丹红宝石。我被这一片迷人的风光深深感染,有种长居地此、不再离开的冲动。

| | | | | | (翻页用上下箭头键)

猜你喜欢

书连除在首页推荐优秀的原创同志小说外,会同步在书连微信公众号:书连 和书连官方微博:书连读书 喜马拉雅电台:书连 三家公众平台为网友推荐优秀的原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