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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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逝

琥珀泪(修正版) 10.逝 校园 书连

闲筝

莫名苦

最是情浓

何处可相溶

云又落星又空

更问灵犀几时通

这几天,白亮疯了似的给我发短信,向我打探康乃文的情况,人生目标、宗教信仰、家庭成员、生日星座、兴趣爱好,拿出了挖坟掘尸的勇气。这闷**,才见一面就对人家这样如此动心,一点矜持都不要。于是我回复他:“你是不是还要我告诉你他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子啊?”

刚回完白亮信息,又接到一条短信,很神奇,竟是康乃文发来的。打开一看,内容不多,就一句话:“过来陪陪我好吗,很寂寞。”

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黑镜框、鹰钩鼻、碎花衫的背着画板的男孩子。他话不多,却句句感人肺腑,让人从心窝里感到贴近。看着寥寥数字的信息,仿佛他给我念的那篇几米漫画独白又在耳畔响起,我走到窗边,拉开深蓝色窗帘,伸出双手,却没有那只等待在云端的小鸟飞入我掌心。

我转过身,取出衣柜里那件康乃文给我的红底白花的短袖衫,我想,它应该物归原主。于是我带着它,下楼打车。

出租车很快就开到江北新区的“大和小区”,我按响门铃,那张久违了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康乃文招呼我坐下,并给我冲了杯咖啡。第二次来这间房子,一点都不陌生。还记得那晚,我们蜷在这玫瑰色的沙发里看了一夜电视。

康乃文穿着一件很紧身黑背心,露出两只漂亮的小麦色肩胛,一身结实的肌肉轮廓突出,一看他就是经常出入健身房的男孩。

房里有些凌乱,画布撒了一地,大大小小的颜料盒,满地都是。靠窗的那张画布上,绘着一幅抽象的梵高式图画,不成比例的花朵、两张嘴的乌鸦、线条僵硬的水果、长着尖耳朵的男孩、颜色诡异的森林、散发血红光芒的太阳,我实在搞不懂这些画家的脑子里为什么会装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冲我笑笑,坐在在茶几对面的小矮凳上,说:“谢谢你来陪我。”

我笑道:“客气什么呀,你对我的收留之恩,我都没道谢呢。今天顺便把这衣服带来还给你。”

他依旧只是笑,话不多。然后他起身走到那幅还没完成的梵高式抽象图画边,拿起笔刷继续涂涂抹抹。他一边涂一边低语:“让你这么远跑过来,就只能让你看看这些破烂玩意儿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爸爸妈妈长期不在家,一个人寂寞得紧。”

我问他:“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他们工作很忙吗?”

康乃文看看我,换了只笔刷,说:“我爸是搞建筑的,长期在外面监工。妈妈是导游。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大熊他忙着那个慈善基金,除了他,我就你一个朋友了。”

然后,他指了指他的卧房,说:“里面书架上有我的绘画作品,随便看吧。画得拙劣,不要见笑就是。”

我走进他的卧房,上次来得匆忙,躺下便睡,没有空暇观察这间十来个平方的房间。深色木地板,一张矮脚单人床,灰色被单,墙上贴满世界名画,很多都是我没看过的,其中梵高的作品居多。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梵高。

书架上摆满画册,真是一位高产的画家。我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来看,里面全是画的一个女孩,线条运用自如,色彩明暗交织,人物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我再抽出一本,画的还是这个女孩,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我好奇地问外面的康乃文:“画里的长发女孩是谁啊?你女朋友吗?”

外传来小康低沉的声音:“嗯。”

“真漂亮啊。”我感叹道。

“她死了。”小康低沉得像闷雷似的声音就从我身后飘过来,我不禁一阵胆寒,猛回头一看,小康竟如幽灵般站在我面前,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闪进来的,动作之神速。

“对……对不起。”我看着面如死灰的小康,意识到自己触及了一个禁忌的话题,我真讨厌自己这张嘴,言多必失啊。

小康并没有回应我的道歉,依旧阴沉着脸,低喑道:“一个月前的今天,她出车祸死了。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浪漫而且天真,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当汽车辗过她身体的时候,留下一地大红大红的罂粟,开得妖野,荼靡。”

我讶异地看着小康,他眼里却平静似水,没有一丝波澜。想不到这个看着阳光灿烂、乐于助人的小康,竟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恋,我却无意而又无情地揭开这个伤感的话题,挑起他满心的悲伤。

我想起他上次对我念的几米漫画里的独白:“我要等到最最孤独、最最悲惨那一日,才将你唤来。”

我想我快哭了。我不是一个轻易被挫折失败惹哭的人,却轻易为柔肠百结的伤感情事潸然泪下。我不敢直面小康的眼光,我害怕看到那绝望的神色,我害怕看到那大红的罂粟在他眼里绽放。

突然,小康紧紧抱住了我。我不能回神,因为我害怕,一旦我将他从这场错觉中唤醒,等待他的将是回到现实的残酷。所以,我宁愿他把我当成画里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任他把我紧紧摁在怀里听他那颗狂热跳动的心脏。

一串热腾腾的**流到我颈项里,那是小康的眼泪。他开始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继而变成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我拍了拍他的背,用最笨拙的办法安慰他。此时的小康,全然没了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的稳重,他脆弱得像一颗易碎的玻璃珠。

“哭吧,哭完就没事了。”我轻轻耳语。

小康宣泄完毕,才将我放开。他抹了抹眼角,镇定了情绪,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既是罂粟,即有剧毒。它永远只能开放在你的记忆里。”

他拉着我走出卧室,锁上房门。我坐到沙发里看电视,他操起笔刷继续绘制那幅巨大的抽象油画。

他顿了顿,说:“那个小白……他是你好朋友?”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竟然会提起白亮。“是啊,上次咱们不是还一起吃过饭么?”

他表情有些不自在,但立即恢复常态,说:“哦,没事。有朋友真好,不会寂寞。真羡慕你。”

我总觉得小康没有说出他想说的话,他心里想的,应该不是这一句吧。但是我不好追问。我说:“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是有大熊吗?不是有我吗?”

离开小康家,我来到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白衣天使,推着满箱满箱的医疗用品,每个角落都弥散着药水的味道,夹杂着病人痛苦的,令人心悸。

奶奶病房的门虚掩着,我看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病床面前,纹丝不动。我以为是焰子哥哥,但仔细一看,却是骆炀。

我看不见骆炀的表情,但他口中的话语却让我不寒而栗:

“孤老婆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你不是信基督教吗,主为什么不保你呢,还是你作恶多端,主要你早点下地狱赎罪呢?你知道吗,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你看不起戏子,但是我得感谢你鄙弃我的眼光,它让我发奋图强,努力不怠,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你破坏我和远春的感情,活该你死了丈夫又死儿子,孤独终老!你那个孙子,大概也是女人命,延续香火是没指望了,看你怎么对面你的列祖列宗!”

我心里充满羞愤,好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我奶奶!他骂我可以,但他绝对不能对我奶奶出言不逊,尤其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我破门而入,狠狠推了骆炀一把,他冷不防栽倒在病桌上,一只玻璃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乳白色的瓶瓶罐罐也都滚落到地上,洒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片。

“你这个畜生!”

他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领带,竟笑着对我说:“小韵,小韵,你不要生气。你不明白我们之间的恩怨,是她毁了我和你小姑之间的幸福,毁了我们一生。”

我听不进他的话,我只想他趁早滚蛋。

“你滚!”我愤怒地指着门口,“滚啊!”

我心痛地看着病**的奶奶,她被病魔折磨得眼窝深陷,眼眶淤黑,眼里一片死灰。她瞳孔涣散,眼眸四处移动,仿佛在寻找我的影子;嘴角微微颤抖,仿佛要呼喊我的名字。

我抓住她的手,大声喊:“我在这里,奶奶!我在这里!”

她却不能转过头来看我,依然只是痛苦地蠕动着唇角。

我气火攻心,此刻对骆炀所有的新仇旧恨都涌到胸口。我发了狂似的扑过去,死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将十指插进他的喉咙。

骆炀痛苦地咳嗽着,突然他用力一甩,便将我推开。我趔趄着后退几步,头重重地撞到墙壁上。我感到天旋地转,金星直冒。他扑过来,眼里发出杀人般的凶光,揪住我一撮头发,拽着我的脑袋往墙上砸。顷刻间好像我的头皮已经跟我的身体分离,火辣辣地疼。

我想呼救,可我喊不出来。我想,我就要死掉,骆炀已经失去理智了。但他并没有撞死我,他突然放开我,从兜里掏出一盒药片,抖抖索索往嘴里塞。他吃的是镇定剂,但是丝毫没起作用,他的魔爪又伸过来了,再次抡起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我的意识模糊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有人砸了骆炀一拳,骆炀双手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淌出来。

来者是焰子哥哥,他刚拎着开水回来,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扔掉热水瓶就冲了过来。他一遍又一遍轻揉我的额头,一遍又一遍问我:“小韵!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脑袋里好像炸开一窝蜂,我没法回答他,也没法判定自己是否清醒。焰子哥哥气得涨红了脸,深邃的眼睛里放出血气方刚的愤怒,他指着骆炀咆哮:“你他妈找抽啊!我尊称你骆叔,没想到你如此虐待我的小韵,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滚!”

骆炀灰溜溜地走了,忽然病房里的电子警报器急促响起,“嘀嘀嘀嘀”。红色的心电图瞬间窜得老高,曲曲折折,一峰又一峰,然后一个平刹,变成了直线。

我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奶奶”,然后就昏过去了。

奶奶走了。我从一个悲戚的梦中醒来。好多双惊喜而又悲伤的眼睛看着我,我却只能定定地盯着灰迹斑驳的天花板,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朵里。他们好吵啊,吵得我听不到奶奶的声音,她站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原野,慈祥地跟我讲话,可我却只听得见耳畔他们嘈杂的声音:“醒了,醒了,小韵醒了!”

焰子哥哥、大熊、小康、白亮、姐姐,他们都在,眼里噙着不知是欣慰还是难过的泪花。可是,我却再也看不到奶奶的眼睛了。我努力在人群中搜索,寻找着那双慈祥的眼睛,可是,一无所获。

姐姐哭着跑出去了,白亮追了出去。大熊神色木讷地站在旁边,小康倒了杯水送过来,焰子哥哥紧紧拽住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奶奶呢?”我沙哑着问。

“奶奶走了。”焰子哥哥哽咽着说,“小韵乖,奶奶要安静地上路,别哭啊。”

一炉火尽,奶奶就成了一捧骨灰。下葬那天,我抱着骨灰盒,披麻戴孝走到坟场,两个披着雪白经袍的牧师一路跟着,替奶奶诵经殓葬,超度亡魂。他们手持蜡烛,烛光似雪。

那是一个阴天,天被乌云压得低低的,雾蔼重重,几只杜鹃凄厉地啼叫着,路边的柏树森严庄重,仿佛世界末日。牧师凄惶地念着:“前往天堂的慈祥老人,请别惧怕乌云,那是我父设置的迷烟,你会穿越;请别惧怕山路,那是天国必经的险途,你会穿越。愿主保佑,阿门。”

末了,丧客们纷纷散去。妈妈这几天忙奶奶的丧葬之事,几日几夜没有合眼,我让焰子哥哥扶她回去休息。小姑哭哑了嗓子,眼睛肿得鼓鼓的。她呆呆地望着奶奶的墓碑,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小的时候,我们过着穷苦的生活,但很开心。记得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看一场戏,那个戏班是从城里来的,他们穿着我从没穿过的美丽衣服,戴着我从没戴过的漂亮头花。那位慈祥的团长阿姨见我可爱,便送给我一个红红的苹果。穷乡僻壤的青龙湾的人们,从没见过苹果。所以,那个苹果,对我充满了**。可我舍不得吃掉它,想拿回去跟妈一块儿分享,于是我把它放在衣兜里。可我敌不过那诱人的香气,老用大拇指抠一点出来,放到嘴里尝尝鲜。就这样,我一路走,一路抠,到家的时候,那个苹果竟被我挖出一个大大的窟窿。当我把这个苹果递到妈眼前的时候,她就哭了。”

我听着小姑讲述着令人垂泪的往事,担心她再这样讲下去会崩溃,便劝她道:“小姑,别说了,过几天还要登台演出,回去休息休息吧,节哀顺便。”

懂事的表妹婷婷扶着小姑回去了。空空的某时墓地,就剩下我一个。我哀戚地瘫在地上,看着墓碑上奶奶慈祥的照片,儿时那些记忆疯狂涌起。这个可怜的女人,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人间清福,就撒手人寰。那一炷香火,好像一缕灵魂,消散在空气中。

我沉沦于揪心的往事中,直到有人把手放在我肩上,我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缓缓回头,哀伤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是杜墨梅,穿着一袭白衣。她把一株白得冷艳的**放在墓前,点了三炷香插上,又拜了三拜。

我想,她应该一直都隐匿在某个角落,怕被人认出来,等到人们散尽,才敢走出来,给奶奶献上一束鲜花。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站起来,说:“陪我走走好么?”

我点点头。我想此时,我们都需要有人来聊以慰藉,索性就不管对方是谁。我们走出坟场,来到一座公园。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蝴蝶般的树叶随风翻飞。远处的花坛里,盛开着白色的八仙花,像极了奶奶坟上的白纸圈。

“江远海是你父亲?”杜墨梅打破沉默。

我吃惊不少,但我淡然回答:“嗯。”

“你叫江韵?”她又问。

“嗯。”我机械地回答着。

“那你认识邱光福吗?”她开始提及牵动我神经的**话题。

我点点头,“他是我干爹。”

我们在一块在如茵的草坪盘腿坐下。她深思了一会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

我看着她,眉心那颗美人痣很生动,她有着奶奶般的慈祥与温柔,最重要的是,奶奶非常喜欢给我讲故事。

“很多年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有一对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约定不离不弃,于是私定终身。但是女方的父母觉得那个男孩不务正业,于是不择手段地拆散他们,逼那个男孩到外地打工,然后欺骗女孩,说他在外面受工伤死了。女孩子从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

“后来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女孩嫁给了一个她并不爱的而且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当她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之后,却无意中打听到她爱的那个男孩并没有死,他还活着。于是,她生下孩子之后,就义无返顾地跟她心爱的男人私奔了。小韵,你说,她这一走,对那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公平吗?对那个刚出世的可怜孩子公平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眼里闪烁着泪花。我知道,故事里的女孩就是她自己。对于这个故事,我不知道如何表态。她选择跟自己心爱的男人离开,固然没错,她有追求真爱的权利;至于那个孩子,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我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在爱情面前,你是伟大的。在母爱面前,你是失败的。也许任何选择,都是两面针,不能用单纯的对错判断。”

杜墨梅也笑笑,摸了摸我扎着绷带的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疼。她想了想,说:“小韵,阿姨能求你件事儿吗?”

我无奈地笑问:“我能帮你什么吗呀?我要能做到,一定帮你。”

她感激地笑了:“在医院画画的那个孩子连华,他是被我抛弃的那个孩子同母异父的弟弟。他从小就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十分挂念他。小华是个特别懂事孩子,内心无比坚强。可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孩子,却不幸身患恶疾。他得的是肾炎,医生说现在情形已经很危险,必须换肾。我跟他爸爸去配型,都失败了。医生说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型肾源,等于大海捞针。所以,小华活下去的希望极其渺茫。我想在他走之前替他完成愿望,替他认回他哥哥。”

她的话像一道厉闪,劈得我一阵眩晕。我突然觉得生命薄如蝉翼,风一吹就破了,再也补不回来,就像奶奶随风轻逝一般。

“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不知道。”杜墨梅黯然神伤,“他一定是恨我的。所以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只要你尽力帮我,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我一口答应了杜墨梅,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我太了解焰子哥哥了,他因爱生恨,想要做成这个说客,不是一件易事。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妈和姐正在收拾奶奶的遗物,焰子哥哥则在帮忙搬那些笨重的家具。我靠在门桓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妈妈将一件旧得发灰的深蓝色旗袍折叠起来,她听见我微弱的声音,把旗袍放到梳妆台上,走过来,看着我头上缠着的纱布,说:“摘了吧。葬礼都结束了,还戴着它干嘛?”

我想,妈妈是把医生给我扎的绷带当成孝巾了吧。脑袋依然闷疼得厉害,好像里面煨着一堆炭火,灼烤着我的每一个脑细胞。姐姐开始撕扯墙壁上那几幅耶稣画像,“哗啦”一声,耶稣被扯成两半,扬起一阵尘埃。她再扯开另一半,一只高脚蜘蛛好像被人抄了家似的仓皇跳开。

焰子哥哥用羊角锤和梅花撬子将那张古香古色的高榻床大卸八块,一块块雕着喜鹊唱梅、大地回春的陈旧木板被扔到地上,腾起一股粉尘,在昏暗的房间里舞蹈,像一支哀艳的天鹅舞。

刹那间,我的心空了,欲哭无泪,我想说“不要”,但喉咙里好像卡了只铁钉,怎么都喊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奶奶的遗物一件件毁掉,就像铁石心肠地将我脑海里关于奶奶所有的记忆一丝一缕地抽掉。

我回到房里,关上门,仰倒在**。我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条条电线像凌乱的花皮蛇一样纠缠在梁椽上。我想,大概此时,奶奶已经到达遥远天国了吧,那里是一片洁白的世界,没有伤悲,没有疾病,没有饥渴,只有一片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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