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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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当折弥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很好地包扎过了。举起手,华丽而精良的布料,一眼就能看出是夭华的宫袍。她毫不犹豫地撕扯开,即使伤口崩裂也全然不在乎。夭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直到折弥用带血的手拽开背后大片用来包扎的布料,她才转过身,面对向横贯了极寒之地的那条河。

河水没有结冰,缓缓流动着,流动间安静无声,若不是可以看到荡漾的波纹,她简直要怀疑这是一河死水。

折弥站了起来,她即使是站,也并不很稳,这样空旷的背景,折弥的存在是最浓重的一笔——浓地窒息。

夭华没有靠近她,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她之后。折弥没有头绪地走着,几次差点跌倒,竭力才保持了行走的平衡。

这里甚至没有黑夜,折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她沿着河岸走,走了很久,走走停停,疲乏不堪。头重地很,她跪在河边,捧了水往脸上扑。

夭华也停在河边洗手,她朝折弥看,折弥孱弱地半眯着眼,脸上浮现病态的潮红。水一激到脸上,她不舒服地打了个寒颤,脱力地撑着地,大口大口喘息。

意识渐渐扯远,她在水里看到归迟是灰兔时候的样子,正立着后肢开心地跑着捕蝴蝶,折弥弯了眉梢,画面转瞬即逝,取而代之响起一阵沉闷的入水声。

夭华淌水快速跑过去,捞起折弥,把她抱上了岸。

“放开我……”折弥的声音沙哑钝涩,夭华一径抱着她不肯松开,折弥不知哪来的力道,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让我觉得恶心!还不够吗?还不够吗!?你让卫迭清对我下尘封咒,没有失忆之前你囚禁我强占我,失忆之后你利用我欺骗我,除掉我身边所有的人!现在你还要得到什么?我的命给你,我的命给你够不够!!”

说到后来几乎是嘶吼着出来了,夭华深深看着她,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放了手。折弥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扣着身下碎石,努力朝河边爬去:“归迟……”

清澈的河面,清楚地倒影出她狼狈的模样。她困难地支着眼皮去寻找,又哪里还有灰兔的影子?

那时候在归迟林里,她坐在溪边的巨石上,灰兔扑蝴蝶扑到掉进水里,她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又是埋怨又是羞惭……她给她摘果子,她磕磕绊绊地说“我会好好照顾你”,可是……她把这样单纯的她丢到哪里去了……

折弥又陷进了昏迷,一手探进水里,鲜血融入清水,慢慢化开,散成道道红色丝条,又连绵成一片……她象是要找什么,却只是镜花水月……

很久之后夭华才敢上前,抱起她,摸了摸她的额头,那里的温度高地惊人。她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脱下折弥潮湿的衣服,看到她**的身体,皱着眉头咬咬牙,解开自己的衣襟,让肌肤与肌肤相贴合。她从后搂住折弥,用袍子裹住两人,把自己的温度渡给她。

“姑姑……你要快点好起来……”

折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能知晓夭华正抱着自己,厌恶地想推开她,挣扎几次终究气力不济。夭华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抱地更紧些,凑到她耳边轻喃道:“姑姑,华儿现在……是不是被你怨恨了?不论我为自己辩解什么,你都只会认为我是在颠倒黑白吧……”

“我不该告诉你的,关于归迟的事……这样,我就永远也争不过她了……”

“我明明要,毁了她……可是现在,也许你再也忘不掉了,再也忘不掉她的好,相对的,我却……”她的泪落在折弥脸上,折弥的眼皮快速抖动着,夭华道:“姑姑,你要好起来,来为她报仇……你有多爱她,就有多恨我……不,再多一些地恨我……华儿等着你……”

怎么会不恨……清冷寂静的上灵宫最高殿,无力酥麻的身体,卫迭清一点一点封印她的灵力……她如何也忘不了,神智模糊间那抹熟悉的冷香,温热的唇从额头开始,轻绵地在她皮肤上烙印。衣衫褪尽,在股际作乱的手指……夭华用布带绑住了她的眼睛,动作开始还是温柔的,后来便粗暴起来,不顾一切地汲取,把她摆弄成各种屈辱的姿势……

多少年,她把夭华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她看着她长大,想着她以后成家生子过上平凡但幸福的日子,可是她说姑姑,你要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上灵宫捧在手里送到你眼前,她说姑姑,华儿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你让我永远陪着你……永远。

噩梦一般的声音,她不断重申着永远,与此同时是骤然捅入身体深处的手指,揪心的疼痛,她能感觉到流淌的热液,混着血腥没有阻碍地涌出来……夭华的气息在那个瞬间刻入骨髓,她彻底颠覆了她。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夭华的手指退了出来,滚烫的舌尖在入口探寻,而后深入,缓缓平复下这波痛意。这样不堪的一幕,她虽然看不到,但身体却因此而更为**。她动不了,她只能任她摆布,她明明怒不可遏,不敢置信与被背叛的感受明明那么强烈,可是**却还是从体内渐渐升腾,她的身体被她操控了一般,做着不适当的反应,因而只有更加的怒与恨!

“姑姑……你要记得归迟的好,一直一直记得。”那是折弥在迷失所有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无法确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之后是在无双城的貔貅迎客里。老貔貅察言观色着伺候她,折弥摔开药碗扶墙走出去。

日头正裂,她妨如生长在暗处的湿藓,迫不及待晒干这一身的霉腐。身后隐约传来老貔貅的声音,说是宫主吩咐过,她醒来之后要走要留一切随她,怎样都好,总之不许违逆她的意思。

折弥捂胸冷笑,脚下虚浮,却还是毅然往人界而去。

“哎呦真是作了孽了,那陆家的小姐这样守在咱们府外也不是个事呀!真是伤风败俗地很!!”

“……得了珠儿,最伤风败俗的难道不是我们二少么?”

“如果让陆家小姐知道二少其实是个女儿身,这戏才好看吧……”

“怎么难道她不知道的?”

“……”

人声突然消失了,原先“咯咯”坏笑着的丫鬟们低下头,朱凤幼歪着脑袋叉腰道:“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珠儿,夫人那忙着呢,你就躲我这儿偷懒嚼舌?”

“是,二少。”珠儿一溜烟跑远了。

“你——”凤幼扇子一挥,指着剩下那个,“给我去厨房找点吃的来,热的凉的无所谓,哦呦,什么破事啊,缠地我饭也吃不上!”

她一路走一路说,风风火火踹开房门,踏进一步,又立刻扭头冲那走远的丫鬟道:“离丫头,我不吃了你别来打搅我啊啊~~~”

她“砰”地甩上门,耸动了眉毛看蜷在**那只白乎乎毛茸茸的九尾狐。那狐听到动静支起耳朵,见是她来了,又恹恹地把头卧在前肢上。

凤幼狞笑着逼近,揉着狐耳嚣张道:“小折弥啊小折弥,你也有今天?”说着上下其手把狐身揉捏了个遍:“真好摸啊~~我想着你这些天就该到了,没想到会给我这么一个大大的惊喜哇哈哈!”

白狐纵下床,落地就恢复了人身。折弥低头去拍尾巴,但是灵力损耗太大,那尾巴调皮着怎样也不肯变回去。凤幼双眼冒光看着她蓬松松的九尾,垂涎欲滴地跟在她屁股后头摸毛毛:“看你,脸白地跟纸似的……尾巴尾巴,我是第一次见啊~~”

凤幼心情大好,搬了凳子翘腿坐了道:“我和你讲呀,这回来了就多待个十天半月的嘛,牡丹园可是个好地方,我一定要带你去见识见识。”

“不用先把府外那个陆家小姐打发了?”

凤幼不在乎地摆手:“就是这样才显得牡丹园是个好地方呀!”她抛了个魅眼,折弥重新回到**,拉了薄被道:“让我再休息会……”

傍晚时分,廊下一遛儿挂满鸟笼,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朱府老爷照例在那逗鸟,朱凤幼也举了个鸟笼形状的东西走来,左手挥着扇子道:“爹好,爹再见。”

朱老爷难得逮到她的人,心下一喜,嘴上却道:“整天不学好,小心你大哥打断你的腿!……里面什么品种的?”

凤幼谄媚道:“爹,保证您没见过的。”

“胡讲!能有为父我没见过的?”

“要您见过那我每日都在家陪你逗鸟,就是拿刀架在脖子上逼我出去我也誓死不从!要您没见过嘛……嘿嘿嘿,大哥那儿就您给我顶着哈。”

朱老爷眼中精光一闪,颇为怀疑地慢慢揭开笼上遮着的黑布。

“这……”

“哈哈哈,爹我出去啦!”

朱凤幼脚底抹油跑地飞快,朱老爷气地吹胡子瞪眼,那笼里哪里有鸟,分明是个多尾巴的怪狐狸!

朱凤幼得瑟地把折弥放在鸟笼里带出去遛弯,先是去了药铺,抓上几副药,然后大模大样晃进牡丹园。

老鸨一见她就喜笑颜开:“呦,二少来了,今儿好兴致,逗鸟了?”

凤幼弹了弹鸟笼,笑道:“可不是?”

“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种类的能博二少青睐啊~~”

“娇贵着,可惜不能见生人。好不容易从我爹那儿抠来的,要给我弄死了,我爹非扒了我皮不可!”

“那是那是,朱老爷可是个爱鸟之人……”一转头,老鸨尖声道:“佳宛沾衣二少来了,还不快来接客~”

“别忙,我自己上去。”凤幼哼着小曲踱上二楼,门一推开,先是惬意地吁了声,把鸟笼随手放在桌子上,一把抱住窗边的粉衣女子:“好沾衣,想我不想?”

“什么好想的,每日都见……松手,等我画完再腻歪!”

凤幼瘪瘪嘴,松开她,冲守在沾衣身旁窃笑的小婢女道:“去,把药给煎了。”

眼下已是晚饭时间,佳宛进来的时候顺势喊了膳,三人围着桌子坐好,凤幼在地上垫了块软绒,把鸟笼搁了上去。

团在笼里的折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们闲聊,凤幼还不时弯腰偷偷掀开黑布扔粒花生腌萝卜之类的进来,她一概无视。

三人吃完饭,凤幼搂着她们去帘后,一忽儿就响起了悦耳的琴声,夹着欢声笑语,折弥只没劲地在鸟笼里待着。小婢女煎了药端来,凤幼让她搁桌上,她应了声,放下就识趣地走开了。

折弥这才踢开笼子,现出人形,喝了药,不紧不慢打量自己所处的房间。

“输了输了,脱吧,佳宛快脱~~”凤幼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折弥眉头揪起,视线却落在了窗下的明几上。

她移过去,那是一副没有完成的画像,人只依稀一个轮廓,但那人手中的扇子却已经描绘地非常完美了。折弥是识得的,那是凤幼的扇子。

之前一次来人界,魑魅特意把扇子给她,让她代为交还给凤幼。原先血污的扇面已经被重新修饰过,描了锦簇的桃瓣,倒与那句小诗相得益彰。凤幼一眼就喜欢上了,后又觉得这样过于单调,因此在最边的两只扇骨上穿了小孔,分别系上长长的轻细珠串,摇动间珠串唰唰更增风流。

折弥看着那画像,仿佛时光倒流。那一方白纸上是自己疏离的侧影,屋里还有夭华身上的冷香,茶也还热着,因为行动间过于匆忙,笔没有搁好,滑在桌上印出点点黑墨。折弥看着自己的画像,嘴边带了笑,执笔一挥而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是她们离开归迟林来人界不久之后的事情。蝙蝠妖留在了林里看家,夭华兴高采烈跟着折弥出来见世面。洛阳城里初识卫迭清,一袭玄色长衫,轻呷口茶,含笑对着夭华道:“花魁就是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