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胡录之桃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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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立志

    “鱼上钩了你拉上来就行了,大惊小怪什么,又不是第一次随我来垂钓了!”正在用膳的谢玄不满的呵斥发出喊声的仆役。

    “不是啊,公子,这鱼竿上钓上来一只蟹。”收到呵斥的仆役委屈的回答道。

    “是那一只杆上钓上来一只蟹,是不是我的那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包子的穆仲怀直接把包子塞到了嘴里面,从桌案旁起身直接就奔了过去。

    “哈哈,果然是我的杆上钓上来的蟹。”穆仲怀看着仆役把一只个头约比成人巴掌大小还要大上些许的倒霉螃蟹取下,放到他空荡荡的鱼篓里,高兴的笑道。为什么说这只螃蟹倒霉呢,因为它根本不是因为贪吃被钓上来的,而是蟹螯不小心被鱼钩钩住而中了奖。

    “之前谁说我没有渔获的,这不就来了一只蟹将军?”穆仲怀边向桌案边走来,边得意的说道。谢道韫没有理他,倒是谢玄感叹道:“确是好东西,当年与我伯祖父谢鲲同为江左八达的毕卓毕茂世颇喜食蟹,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仲怀,这蟹螯可得给我留下啊!”伯祖父也就是我们长说的大爷爷的,谢玄的祖父是太常卿谢裒。谢鲲是谢裒之兄,弱冠知名,因为官至豫章太守,所以时人多称其为谢豫章。

    谢鲲和谢裒之父谢衡,《谢鲲传》谓之“以儒素显”,学行笃守传统的儒宗,不尚儒学。元康之时,名士之间多传玄学气习,谢衡这样的老夫子自然不会为时所重,为士流所倾心。直到谢鲲以儒入玄,名声渐显,早年为王衍四友之一,后与谢鲲、阮放、毕卓、羊曼、胡毋辅之、桓彝、王尼、阮孚名列江左八达,谢氏之兴,实始于谢鲲。

    “蟹螯给你了,蟹身给我留着就行。”穆仲怀很大气的把蟹螯让了出去。现在晋朝人吃蟹好像是只吃蟹螯,不吃蟹黄,穆仲怀虽然没吃过几次螃蟹,但是他还是知道蟹最好吃的地方就是蟹黄蟹膏了。不过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个吃蟹黄的人是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小儿子刘承勋,不过现在里唐朝还远的很,更别说是后汉了,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蟹黄的美味了。八月秋高蟹正肥,此时虽然已经是九月了,但也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只是不知道这只螃蟹是不是传说中的大闸蟹了。

    谢道韫却笑着说道:“说起毕茂世,我倒想起关于他的另一件趣事起来。他曾夜间醉后盗邻人之酒被缚于酒瓮边,天亮时主人见是毕吏部,大惊,解缚谢罪。而他却大笑:“让我闻一夜的酒香,多谢了。”并让其打酒再饮,大醉而归。所以当时时人多言:瓮边醉倒毕吏部。”

    “果真名士之风,”谢玄叹道。

    穆仲怀本来钓了一上午都没收获快要消磨殆尽的耐心收到了鼓舞,又随便吃了一些填饱了肚子,便准备回到位置上接着钓鱼。却听到身后的谢道韫说道。

    “仲怀,又何必急着去钓鱼,你牙尖嘴利,与我辩难一局可好?”

    “你是说辩论说理?”已经走了几步的穆仲怀转身问道。

    “正是,不知可否。”谢道韫回答道。

    “要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认输算了。”穆仲怀突然说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答。

    “为何啊!仲怀,我还想看你和道韫旗鼓相当的辩难一局呢,你却为何甘拜下风啊?”谢玄不解的问道。

    “依我看来,辩难说理,虽是论理,却最终分的是人之高下,或者说是才之高下。同一辩难之题,或许道韫姐今日与我辩难得胜,明日与安石公或者是石奴公辩难,胜败又是另一番局面。道未变,变的只是我们对道的认知,以对错去辩,于道无增、亦于道无损,因为一切事物存在即合乎于理。”穆仲怀缓缓说道。

    “枉我平日里与人辩难得胜,还兀自沾沾自喜,今日听仲怀一席言,如雷贯耳,一切事物存在即合乎于理,想来确实如此啊!”谢玄感叹道。

    “存在即合理,确实是一番高论,不过小二,我们今日就不求对道有所增益,纯粹分才之高下如何。”谢道韫似乎看出了穆仲怀的意图,接着说道。

    “那我还是认输算了,我自认才气不如道韫姐,不过当年王衍王夷甫也甚善清淡辩难,几乎未逢一败,世人没有不称赞其才的。然其清淡误国,诚如当年桓公所言: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虚,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所以在下实在是不想辩难,还请道韫姐见谅。”穆仲怀知道自己这点小聪明,要是真的与谢道韫辩难的话,肯定的露馅,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想到连“存在即合理”这样的哲学名言都抛了出来,都不能阻挡住谢道韫。索性就混淆了辩难与清淡的概念,直接扣了个清淡误国的大帽子,还抓了个王衍作为反面教材,希望能让谢道韫放弃与自己辩难的念头,说罢之后还有模有样的躬身行了一礼,没想到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忽然滑落出来,有些抱歉的笑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谢道韫却似乎是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有些触动,沉默了数十息之后开口说道:“仲怀所说确实句句在理,只是身为女子,纵使一腔才情,也终究是嫁为他人妇,不能入朝为官。不与人辩难又能如何?”

    面对谢道韫的感叹,众人都有些不知道何如去安慰。男尊女卑,是贯穿着整个封建社会的普遍现象,即使贵如世家长女又能如何,终究也不过世家之间联姻,维持家族地位的筹码。

    谢玄看了看有些感伤的谢道韫,连忙调转话题道:“刚才看仲怀说清淡误国,对其满是鄙夷,如此说来,仲怀怕是志向颇大啊!”

    “没什么大志向,只是如今江山寥落,朝廷龟缩江左,只想以我之躯,能为北地光复出一份力。愿以此身祭轩辕,换我大晋长治久安。”穆仲怀语气坚定,缓缓说道。

    “好大的志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算上我一个。”一贯风光霁月的谢玄也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松之意,无比郑重的伸出手来。

    穆仲怀也伸出手来,放在谢玄的手上,没有说话。一旁的穆清风看见他们将手放到一起,也伸出手来放到上面,笑着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只是想要匡复北地,就一定会和胡人血战几场,也算上我一个吧。”

    三人右手伸出,相搭在一起,眼神郑重,却又充满了得逢知己的喜悦。谢玄转过头对着谢道韫说道:“道韫,刚才仲怀这小子还说你清谈误国,拿你与王夷甫相比,你不来和我们盟誓一番吗?”

    “妾身身为女子,恐不能有所作为,但愿为诸君见证今日盟约。愿以此身祭轩辕,换得家国长安。”谢道韫也郑重起来,轻挽衣袖,将一只如玉柔荑置于众人的手上说道。

    “愿以此身祭轩辕,换得家国长安。”众人齐声说道,相视一笑,相交的双手久久不曾分离。

    天下大势的齿轮,已然开始悄悄转动。数十年后,当年在河边草庐内盟誓的少年们,却真的成长到了可以左右天下大局的地步,只是不知道是否还铭记得当时的初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