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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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呢,”米莲揉着额角坐起来,看到有人朝自己胸前呶嘴,便缓缓地把扣子一路扣上她看了看对面站得笔直的女人,然后把自己桌子上的杯子往前推了一点,“去,给我倒点开水。?

柴静欢微怔,然后放下手里的包,拿过杯子去倒水。?

所有的开水瓶都有固定的位置摆放,所以柴静欢很容易找到,在路过那几个女犯时,她们正在换衣服。倒完了开水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女犯拿钥匙打开了那个立柜,她扫了一眼,原来那里面全是各种演出的服装。?

米莲慢慢地吹着那杯茶,等换衣服的人都换好了,才对她说:“把她们的演出服去洗一下。”?

那几个女犯立时发出欢呼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秦如一推门进来,好奇地接口问。?

“衣服不用自己洗啦。”一个女犯抢过秦如一的裙装,丢到柴静欢怀里。?

秦如一眨了眨眼,便明白了:“米莲,她是林副指导员让我带过来的。”?

米莲抬了抬眸:“我知道了。等你们开完会回来就去吃饭,再来开舍会。”?

秦如一点了点头,又对柴静欢说:“衣服上面有很多亮片,要小心一点。?

“你就睡这个床位。”米莲指了指对面的下铺,“下面柜子里有脸盆。”?

柴静欢拿出脸盆一件件地数着演出服装,一共是六套。看来这里似乎除了室长米莲,其他的都是文艺队的人。?

一会儿之后,秦如一领着人排着队去排练厅了,柴静欢也去洗衣服了。?

米莲缓缓地喝着烫嘴的水,润好了喉咙后,便翻开桌子拿出一本笔记本。?

等等!?

米莲突然停下了动作,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好像刚才……一直没听到那个女人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晚上,五分监区的一号监开始开会。?

除却米莲在外的七人都拿出了小凳子,坐在自己床位前。?

“现在,开始开会。”米莲坐在桌子后说话了。?

坐在桌子一旁的是秦如一,是米莲的上铺。今天只有她一个人需要记笔记。她摊开了笔记本,看了一眼柴静欢。?

这种经历柴静欢已经有了一次,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没有多少紧张《哈十八ha18.com免费txt下载》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角,声音依旧轻柔。?

“柴静欢,过失杀人被判六年,已服刑半年。”?

所有人都还是看着她。?

“具体说说,怎么过失杀人?”米莲又在喝水,问了一句。?

柴静欢看了眼秦如一,见她嘴角带笑,终于知道之前她为什么会说到了监舍还是会说的。?

在之前那个监舍的时候,并没有人关心这背后的故事,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段事了。?

“一个非常老套的故事。”柴静欢静静地说,“和自己以前的老师纠缠不清,不小心把他杀了。”?

“老师哦?”有人小声说。?

“老师结婚了的?”又有人比较**。?

“嗯。”柴静欢点了点头。?

“第三者……啊?”米莲微微一笑,“确实非常老套。”?

秦如一也站了起来,指着米莲重新介绍:“米莲,和你说过的,是我们一号监的室长。我叫秦如一。”?

接下来她一个个介绍。与米莲邻床的下铺叫小卷,小卷的上铺是阿榆。柴静欢的上铺是巧姐。邻床下铺是康康,上铺是陈薰。?

因为立柜占了位子的原因,这间监舍只有八个人住。?

虽然都是做介绍,但显然谁也没有意愿要告诉新进来的这个女人她们犯了什么罪又还有多久的牢要坐。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听到一个精彩点的故事,却原来套用这个叫柴静欢的女人的话——非常老套。?

女人啊,在情字面前的失利,是最伤心的吧。而最动情的女人,发起疯来也是最可怕的吧,毕竟女人骨子里都有歇斯底里的那种东西。?

米莲微微出了一下神,见这个柴静欢依然面目清冷,像一座冰山一样杵在那儿。罢,今天大家演出都辛苦了。她抬了抬手:“散会。”?

柴静欢有些惊愕,她原以为会有一通言论。室长在这里是最大的,看起来她的特权也是特别的多。从倒杯到洗衣服,她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承受一些言语,结果……?

只见米莲又向其他人扫了一眼,顿了顿,才补充了一句:“晚上要适可而止。”?

这句话有点像暗语,其他人一边起身一边掩嘴窃笑,只有柴静欢摸不到头脑。?

熄灯预备铃很快就响起了。?

监室里的灯虽然关掉了,却因为监舍的门的上头是铁栏而传进走廊的灯光。?

这种灯光是彻夜通亮的,对于柴静欢来说,也花了很长的时间适应,以后若是得上神经衰弱什么的,也就不奇怪了。?

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床单和被子,柴静欢和大家一样很快躺到了**。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仿佛并没有换地方,可是周围的气息却完全不是一样的。?

之前因为有些年老的女犯人的原因,每次到了睡觉的时候,除了灯光扰人外,还有那些沉重的呼吸声让人无法入睡。那些呼吸声是一种衰老的频率,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呼噜声,总是迫近她的脑海,生成深不见底的旋涡,将她拖入无边的痛苦。?

而此刻。在她看来,这个监舍里没有人的年龄超过了三十岁。由于是文艺队的原因,又都算是有些姿色身材的女犯人,就连呼吸都是那么轻浅,倒有些像是淡淡的催眠声,使她原本即使有无数心事,双眼乃至大脑都还是很快闭上了。?

也许,以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是柴静欢入睡前,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睡时好似放下无数重担,眼帘落得轻盈,被子也轻薄如云,浑身都很通畅。可是睡中梦魇却不期而至,如黑色浓雾中的九头九臂巨兽,在身后追赶着柴静欢。?

柴静欢头也不敢回地一路狂奔,脚下似乎是学校里的标准的四百米跑道,跑过了----冲向终点,而终点又是同一个----,一直绕圈而跑,直到精疲力竭被什么撕扯住,最终让由天而降的巨兽压翻在地。?

不能……呼吸了……?

柴静欢痛苦地皱起了眉,双手在空中胡乱的划着。而身子却被压得死死的,仿佛有无数的拳头都擂鼓一般砸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痛感是那么的分明。?

为什么……?

柴静欢拼命地睁开眼睛,想让所有的恶境在面向光明的那一瞬遁之于无形,她大概是第一次感谢监舍外永远亮着的灯光,即使它有些昏暗。?

可是,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一片黑幕。?

黑暗是会移动的,空气都被抽走了,痛依然存在,却到来的更令人绝望。?

柴静欢怔然瞪着眼前蒙住自己的被子,一时忘了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之间就安静了,所有的奇怪的事一瞬间就停止了,身上所有的压力也在下一时刻抽身而去。被子软软地塌在她的身上,静得像是长久地盖住的一层白布。?

过了一会儿,柴静欢终于有了些力气掀开被子,光亮刺入眼睛,监室里却一片安静。?

从头到尾,她只感觉到了痛,却没有听到任何说话的声音。?

她从**翻身坐起来,一眼望去,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遭遇了一场沉默的暴力,那些并不是梦境。?

柴静欢靠着墙,抱膝而坐,心里冷得厉害。?

隐约对面传来窸窣的声音。?

柴静欢猛地抬头。?

米莲正转过身来面朝外侧躺着。她的姿势不像是躺在硬板上,倒像躺在贵妃榻上。折肘托头,双腿微曲,光线打在她的身姿上,起伏有致,是些曼妙的意味。?

外面的光线虽然是昏暗的,但却不妨碍柴静欢死死地看着她。?

米莲终于像是感觉到了柴静欢的视线,她慢慢睁开眼,唇角翘起,展开一个可以引得剩下的光亮一同坠入魅夜的微笑:“怎么,孤独的想自杀吗?”?

柴静欢没有说话,米莲此刻的声音比深海里的冰还要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