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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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雪中人

    在墟影山脉海拔三千米左右的位置,有一大片杉树林,伴随着阵阵落雪,绿色的树木枝丫上覆盖了一层银色,远远望去,广袤的树林显得美丽而宁静。



    



    树林下方的空地上,一群灰豺在林地中徘徊,犬类动物的脚印把积雪踩出一个个有规则的坑洞。豺群的数量在十只以上,如果在其他地区,这样庞大的群族很少见,但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山脉中,群居动物的族群规模似乎都庞大了很多。



    



    灰豺群已经很饿了,这一点从它们口中流出的涎水就可以看出来,但它们似乎正因为什么东西而犹豫不决,带头的豺王在再回走动,显得焦躁不安。



    



    使它不安的元素就在前方,在大约十余米开外开外的地方,雪地上有一个明显的人形坑洞,在坑洞周围,遍布着碎裂的树枝和一些血液,这里正上方的杉树断裂了很多,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砸断了无数根树枝,再深深陷入雪中。



    



    那是一个人类,豺王知道,因为它曾经吃过人肉,它明白人类绝对是不好对付的猎物。



    



    但是眼前这个人类有些特别,它能从其身上感觉到一股难以抵御的诱人气息,同时也有一种令自己十分畏惧的气息,那种畏惧来自于远高于自己的生命高度,本能的感到畏惧。



    



    豺王三角形的耳朵动了动,听不见那个人类的心跳声,也听不见呼吸。



    



    他是否已经死了?



    



    豺王转身面对豺群,对着一只极为苍老的豺低嗥了几声。那只老豺听见了豺王的命令,有些吃力地迈着步子,朝那个人类走去。



    



    这是豺群的一贯做法。在面对难以战胜或者充满不确定性的猎物时,族群中最年迈的那只豺会身先士卒,充当前锋。这样的豺通常被称之为“苦豺”,也就是用生命去换来族群生存的存在。



    



    老豺走到了坑洞旁边,它看见那个坑洞中躺着一个人类,那个人类的脸因为低温和失血的原因显得极其苍白,像是覆了一层霜的肉。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是没由来的感到畏惧,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好像这个人类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老豺低下头,把小半个身躯都放入了坑洞中,它张开嘴,露出早已不再锋利的牙,去咬那个人类的喉咙。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那个人类的手臂动了,速度极快,瞬间擒住了老豺的脖颈,将其拖进了坑中,它只能发出几声细微的哀号,随后没有了动静。



    



    一小会后,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吞咽声从那个坑洞中传出,所有豺的颈部毛皮全部竖起,就像是一只只刺猬,豺群开始躁动,如果不是豺王没有发号施令,它们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四散奔逃,也可能全部一拥而上去狩猎。



    



    “噗”。



    



    老豺僵硬的尸体被从坑洞中抛出,飞到了豺群的前方。它被从咽喉下方到下腹部的位置开了一条口子,体内的血液已经一滴不剩,大部分内脏都消失了,好像是那坑洞中有什么嗜血残暴的怪物,将之吞吃殆尽。



    



    豺群开始咆哮,它们紧紧地注视着那个坑洞,却没有一只敢于向前,和豺王一样,它们都感受到了那种充满诱惑又极端危险的感觉,这样矛盾的感觉使得没有任何一只豺敢向前,也没有逃走。



    



    半晌,一道身影从坑中站了起来。那是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袍子和斗篷中的人类,他回过头,看着豺群。



    



    豺群混乱起来,一些豺甚至想要违抗豺王的命令,扭头逃走。



    



    那个人类的眼睛颜色很诡异,眼仁是黑色,眼瞳是白色,和它们见过的其他人类完全不同,仅仅是被注视着,灰豺们就感觉自身肌肉在颤抖。



    



    没有豺王下令,一只年轻的公豺冲了上去,这就像是一条导火索,引发了豺群的饥渴,无数灰豺在饥饿的驱使和畏惧的压迫下朝那个人类冲了上去。



    



    那个人类抬起双手,抓住了第一只靠近的豺的吻,将之从中撕开,随后从腰间抽出阔剑,迎上了豺群。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比起战斗,这应该像是屠宰。



    



    杉树的叶片微微颤抖,抖落了一些雪花,落在地面热腾腾的鲜血上。



    



    塞格将最后一颗还在跳动的鲜活心脏嚼食入腹,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抬头看着上方被砸断的杉树枝丫,雪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化为冰水。塞格把阔剑收入鞘中,放低身体,坐了下来。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手掌,宛如冰焰的龙魂在其上微微波动。



    



    ...........



    



    塞格大概是从昨天掉下来的,悬崖下是一条不算太陡的坡,他从上面一路滚下,落下断崖,幸好还有很多树枝缓住了他掉落的速度,不然受的伤可能会更重。



    



    运气不错,他在掉下来之后的数分钟之内恢复了意识,那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剧烈的疼痛,首先是灵魂上的,强行将龙魂纳入体内,就像是让一件器皿装入远超其容量的物质。



    



    塞格感觉身躯像是要被撑爆了一般,肌肉和骨骼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龙魂被储存在手臂上的纹路之中,却无法被吞噬,因为哪怕是龙魂的一小部分,也远比人类的灵魂要强大的多。



    



    之后塞格才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他受的伤非常重,断掉很多根骨头,其中包括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不过好在他的剑和身上带着的生机都还在,并没有因为从雪山滑落而丢失。



    



    喝下了一瓶生命之后,塞格只能等待身上伤势的缓慢恢复,生命力的恢复效果自然是不如灵魂那样迅捷有效的,为了将伤势完全恢复,他需要吞噬一些灵魂来推动这一过程,无论什么样的灵魂都可以。



    



    豺群的到来给了他机会,为了吞噬那些兽魂,他必须将龙魂从体内取出来,不然甚至无法将豺的灵魂吞入体内。



    



    塞格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郁血腥气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中,然他为之精神一振。他看了看手掌上的龙魂,抿了抿唇,五指收拢,将之收入体内。



    



    撕裂般的痛楚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塞格的面庞因剧痛微微抽搐,不过因为他的伤势已经恢复,这些痛苦能被抑制住,不想之前那样让人难以忍受。



    



    塞格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臂上的纹路变了,那朵花下的根向着手肘延伸,将小臂完全覆盖。



    



    形成的形状宛如一条咆哮的龙。



    



    塞格拉过黑色的斗篷,想要把身体遮住,但是在一路磕碰中斗篷早已破烂不堪,无法将身躯完全裹起来,他想了想,把斗篷撇向一边,将左半身遮盖,被纹路覆盖的左臂隐藏在其中。



    



    他抬头看了看,山顶被湿冷的雾气遮蔽,无法窥视其中,也听不见龙的声音。算了,那些无所谓,塞格收回视线。



    



    终于可以下山了。



    



    =======



    



    下山的路并不一帆风顺,因为龙魂的关系,很多动物都盯上了他。作为生命高度屹立于生物金字塔顶端的生物,龙的灵魂散发的波动让所有动物都畏惧,但是同时,也是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



    



    只要吞噬掉带有龙魂的血肉,它们得到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人类之中某些术士可以将他人的灵魂与躯壳中抽出,加持于自己的灵魂之上,从而使得自身得到可观的强化,这一点和塞格吞噬灵魂强化自身异曲同工,但不尽相同。他们只是将外物加持于自身,而塞格是将之完全融合吸收。



    



    野兽也是如此,它们无法吞噬灵魂,却能从血肉中得到灵魂的力量,如果能吞吃掉塞格,它们的生命高度能得到难以想象的进化。



    



    随着塞格下山,他身处的海拔越来越低,生物多样性也在逐渐增加,他遇到的麻烦也越来越多。



    



    无论肉食动物还是草食性动物,都对他表现出了敌意。



    



    对此他只能一路杀下去,这些普通的野兽对他难以构成威胁,虽然塞格现在因为龙魂的关系很难吞噬这些野兽的灵魂,但他并不介意吞吃掉它们的肉。浓重的血腥气息渐渐覆盖了他全身,那些动物终于不再主动攻击他了,只要稍有灵智的生物,也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是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



    



    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鹅毛般的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飘摇下坠,蒙蒙一片,遮蔽了人的视线。现在应该是下午,离黄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天空暗得像夜晚,在这样密集的落雪中,可视度非常低。



    



    塞格拉了拉兜帽的前檐,防止雪被吹进眼中,他看着暗淡的前方,脚步没有放慢丝毫。再向前走几公里,就能到达埃里诺王国最南部的城市了,该如何进城,塞格毫无头绪,他只知道这些有严格秩序的城市很难进入,如果身份可疑的话,城墙的守卫可不会放你进城。



    



    而自己八成看上去就是那种“可疑人士”,在这样的天气下,独自一人朝这里前进,没有带任何物品,不像是商人,如果只看服饰,自己应该更像一个逃荒者,但是看脸色却并不像,更何况还别着一把剑。



    



    十几年来,塞格几乎没有进入过这样有秩序维持的城市,向他这样纯粹的亡命之徒可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受到欢迎,他这次回来这个地方,完全就是因为吞噬了欧文斯的灵魂而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里真的有那么多强大的人吗?如果吞噬了他们的灵魂,自己一定可以更加强大,当自身强大到了某一个地步时,应该就可以去完成对王座许下的承诺了。



    



    那个承诺是恢复生死的平衡。



    



    即解除死者的诅咒。



    



    为什么王座会把这样一个看似天方夜谭的任务交给他,他不知道,但是已经答应了,就要努力去做到,自己的生命靠这个承诺换回,那么就要靠着这条命去兑现这个承诺。



    



    正想着,塞格听见了呼救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哭喊声,离这里很近。



    



    他扭过头,朝声源方向看去,虽然在大雪中视线内尽是白茫茫一片,但是他仍旧可以看见那些与周围不同的事物。



    



    有很多灵魂的波动,大约有十个左右,绝大多数是狼的灵魂,另外有两个人类的灵魂,不过其中之一已经极其微弱,似乎灵魂的主人受了致命伤。



    



    塞格并不是什么心怀正义感的好心人,这样的情况走过去完全是浪费时间,但是其中一个灵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个灵魂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这勾起了他的兴趣,塞格把右手搭在阔剑的剑柄上,走了过去。



    



    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他穿着神职人员的服饰,带着铁质的头盔,使得他本就高大的身材显得更加魁梧,但是神职人员的服饰似乎并没带给他多少防御效果,他的身上有多处咬伤,部分血肉被撕扯了下来,鲜红的血液淌了一地,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已经没救了,失血过多,最多半小时,他就会彻底变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最后再站起来,成为世间无数死者的一员。



    



    除非塞格立刻把自己携带的所有生机都给他使用,才能救下他的性命,但塞格可不会这么做,把宝贵的生命力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疯子才干的事。



    



    狼群注意到了塞格,也闻到了塞格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那种气味来自无数次的猎杀,让生物产生本能的恐惧。那些狼颈部的皮毛竖了起来,它们呲着牙,对塞格发出低沉的咆哮。



    



    塞格走到那个男人身边蹲了下来,好似狼群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他丝毫不在意这些狼群。他伸手捡起了男人的武器,端详了一下。



    



    那是一把沉重的锤矛,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也是要双臂才能挥舞,但是塞格仅仅用手腕就能将之轻松拿起。虽然并没有吞噬掉龙魂,但龙魂对他的身体依旧带来了好处,这种力量上的明显提升就是龙魂带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重型的钝器和狼群战斗,真是找死。”塞格把视线移到男人的身上,声音漠然。



    



    “先生.....”那个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从他的失血状态来看,他现在应该连睁着眼睛都很累,但他居然还能开口,应该是已经处在回光返照的状态下了,这说明他可能最多再活几分钟。



    



    “请您...救救我的朋友....求求您了....”



    



    塞格看了看他,好像要透过头盔的窥孔看见那之后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拎着那杆沉重的锤矛,站了起来,朝着前面走去。



    



    狼群慢慢后退,但是并未逃走,它们似乎饿了很久了,并不想放弃眼前即将到嘴的美餐。



    



    塞格掷出了锤矛,那柄至少在三十公斤以上的沉重铁块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飞去,砸在一直狼的额头上,随后速度丝毫不减,带着整只狼杵到了雪地上。



    



    雪花飞溅,鲜血四溢。



    



    那只狼直接就“碎”了,它的骨骼和肌肉在锤矛的冲击下全部变成了块状,像是地上有一滩已经完全剁碎的肉糜。



    



    狼群收到惊吓,开始逃跑,它们的身影消失在雪中,带着几声凄惨的哀号。



    



    塞格没去管那柄锤矛,他的视线注视着前方,在塞格前方数米的地方,有一个淡金色的半透明泡状光罩,一个女人躺在在其中,似乎已经昏迷了。塞格的双眼眯了眯,这个女人的灵魂....



    



    是他见过的最纯净的灵魂。



    



    好似地面的洁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