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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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血月将映

    月色渐渐暗淡下去,修一直卧在那个墙角没有动弹,昏昏沉沉的思考着活下去的理由。

    马上就要到清晨了,一丝略带寒意的风从窗户吹进来,令修浑身一震。

    “活下去,父亲的愿望!”

    修在这一晚思索了很多事情,最后他也明白,父亲最希望的便是自己安全的活下去。

    活下去,去杀光那些血灵!

    “对,首先是活下去,活下去是父亲的愿望!”修喃喃自语,缓缓爬起身,走到中央的桌子旁。桌子上面还有一些昨天剩下的干粮,一天没有进食的修,猛的抓起干粮塞入嘴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吃的不单单是食物,而是经历过生死后,对生的渴望。

    最后,打着饱嗝喉咙间感觉到食物顶在咽喉,随时都可能涌出来,他从未吃的如此的饱。

    “薛战此时应该在山顶了吧。”

    修望着窗外,远处的的山脉在月色中露出起伏的边缘。

    修将头发整理好,索性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直直奔向约定的山顶。

    修的家在镇子的最外围,后面就是连绵不绝的青山山脉,对于这里,从小便常常光顾。地形熟悉,了然于心,借着月色开始朝着山顶爬去。

    从小到大,每次都是薛战第一个登上山顶,然后反身从山顶朝自己伸出右手,再给气喘吁吁的自己来上一句:“你要是再慢一点,就错过最美的朝阳了!”

    攀爬中的修,望着高耸的山崖之巅直通云霄。之前无数次与薛战躺在山顶,等着第一丝阳光洒落在脸上,望着山崖外被朝阳染红的云彩。

    薛战总能擦着汗珠,露出爽朗的笑容。朝阳的确很美,但修却不曾觉得因为一个景色而辛辛苦苦攀爬山崖,是值得的事情。

    无数次都是薛战强拉着自己,无论什么事情,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但今天,这意义却与以往不同。

    修卯足力气奋力攀爬着,过了好久终于来到了半山腰。修攥住藤蔓扭头望向外侧,可以看到大半个镇子的容貌。

    虽然天色渐明,但镇中却灯火通明,好似无数的火把练成了行。

    然后低头看了看脚下,显然没有人攀爬而上。修没有多想,只是暗自坚定道:“今天我去山顶等你!”

    随后又开始了艰难的攀爬。

    而此时的镇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无数被血灵附体的人,前赴后继的奔向镇外的高墙,后面的踩着前面的身体,丝毫不顾及墙上如雨撒下的箭矢。

    一只长矛从城墙上刺下,刺穿了一名血灵的身体,那血灵只是微微晃动了两下,便依旧向上爬行。

    随着时间,第一只血灵登上了,城墙……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仅仅一瞬间,看似顾若金汤的城墙,被血灵所淹没。无数的战士,抽出短剑近身与血灵厮杀,但只要头颅没有严重损伤,身体其他地方的伤根本无法对血灵产生任何威胁。

    战士们一排排的倒下,直到最后,还在浴血奋战的战士发现,那些原本倒在血泊里面的战友,有的竟然再次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拎着武器朝着自己袭来,眼神空洞无神,透着无尽的死寂。

    这一刻,战士们再也压抑不住自身的恐惧,有了第一个逃跑者,随后如同传染一样,接二连三。

    就这样,城墙完全失守,血灵涌入分割成四方的镇子之中。

    薛战带着原本巡视三号镇的卫兵,赶来支援。

    却发现面前一片火海,喊叫声不绝于耳。一批士兵丢盔弃甲,从城墙方向朝自己这边奔了过来。

    逃兵远远大于自己所带的卫兵,薛战挥舞着长矛坐在马上喊道:“站住,你们是哪位卫将麾下,都给我站住!”

    慌乱逃命间哪有人理会薛战,薛战一咬牙,翻身下马抓住一名逃兵,攥着他的衣领子:“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逃跑。”

    “城墙失守了,大批的血灵冲进来了,打不死,杀不完,快逃吧。”那人说完,甩开薛战的手,就要继续逃走。

    薛战怒目,长矛一转插入地面,噌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挥向那名逃兵。

    但就要将那名逃兵的脑袋斩下的时候,薛战却停住了。然后狠狠的咬了咬牙,将长剑一抛,再次拎起长枪翻身上马,朝着遍地逃兵以及身后一众卫兵喊道:“如若战时临阵脱逃,我薛战定斩无赦,但此时之敌并非我类,我不能阻你等生路。”说着长矛一指身后的镇子:“但我等身后就是家园,妻儿老小皆在其中,退无可退,我薛战愿为前卒阻敌家园之外……望退者,疏散乡亲,留我镇之血脉,进者随我为尔等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完,长矛一横,狠狠的拉了一下马缰,朝着城墙方向冲杀而去。而那些逃兵以及卫兵也是互相看了看,分为两波,多数随着败兵溃逃。少部分,也包括逃过来的败兵,听完薛战的话,脸色一副视死如归,拎着武器追着薛战冲向战场。

    此刻,失去城墙阻隔的血灵开始朝着城镇分散。而得到消息从军镇赶来的卫兵,也朝着中央汇聚。

    一场如同绞肉机的战争,就此拉开帷幕。

    那名黑衣女斩杀者,砍翻了身旁的两只血灵。

    女子此时的周身,密密麻麻的躺着不下百只失去头颅的血灵尸体。

    “数量果然很多啊。”

    女子略微缓了缓神,正在这时,一人从天而降,杀向女子。

    女子灵巧的翻身躲过,望向来者。见来者是一名嘴巴裂开一道缝隙,正朝着自己呲牙干笑的男性血灵。

    “变异血灵……”女子略微摇了摇脑袋:“看来是情报有误了。”随即也不犹豫,长剑一转,朝着血灵刺去。

    那血灵双手如同两只弯刀,身形速度与普通血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但身为排名第一的斩杀者,荣耀四剑之一,女子却也毫不畏惧。

    巨大的长剑如同臂膀一般,使用的行云流水。

    “想必你在斩杀者中排行不低……吾王的阻碍,必毁灭!”男性血灵交手间,也知道了女子身手不凡,自己显然不是对手,当下不敢托大。

    身形不停改攻为守,嘴吧发出气流,透过已经腐败的腮部,肌肉可见的连接处剧烈震动,发出类似蜂鸣的噪音。

    尖锐的声音扩散出去,很远很远。

    “哼,罡岚剑式,剃刺……”

    随着女子的闷声,其身体快速突刺,化作一道闪电:“死吧,异类!”

    长剑带着破风的声音,刺向血灵。两者触碰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令地面爆起一阵狼烟,将两人笼罩在灰尘中。

    微风吹过,尘埃散去,本该身首异处的血灵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只见他与女子中间,还隔着一个男人,正是他将女子的绝招化解掉。

    这人显然就是之前与裂嘴血灵一起驱动血灵尸潮的另一名男性血灵。

    此刻这人,左手化作巨大的盾牌顶住女子的突刺,右手像是一柄欧洲长枪,螺旋向前,锋利无比。

    “敦柯,这名斩杀者等级不低,小心!”裂嘴血灵见伙伴及时来援,提醒道。

    敦柯望着女子,空洞的眼神一眯,好像闪过一丝迷茫:“婕斯小姐……”

    斩杀者也望着来者,但血灵附体后样貌会有所改变,他能认出自己,叫出自己以前的名字,自己却想不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可能你认识以前的我,但血灵必诛,带着你的记忆归于尘埃吧!”婕斯冷冷的说着,罡岚十七剑式欲要再次发动。

    裂嘴男闪身上前,却被敦柯拦住,并拉着迅速后退了一段距离。

    “怎么?”

    敦柯没有解释,只是朝着婕斯淡淡道:“基斯坦右侍卫长敦柯,小姐还有印象吗?”

    那个人手下的侍卫!

    婕斯一直处事不惊的面容,少有的出现一丝波澜。

    “曾经领命护卫您进城,恐怕小姐没有注意过。”

    “过去种种与我无关,既然你已经成卫衣异类,那么下场就是死!”婕斯强压下去自己对过往的怀念。紧接着,脑海浮现出,自己父亲一家人,被血灵屠杀的场景……再次握紧自己的长剑。

    “血灵入侵大脑,强化身体机能,但代价便是意识被血灵侵占,坠落于只有最为原始欲望的行尸走肉,只有不断的进食才能延续不断失去生机的身体机能,这一类我们称之为血灵!”敦柯缓缓放下化作长矛的右手,肉体扭动恢复再次变为手臂状,望着死灰色带有淡淡尸斑的手臂:“而有少部分意志坚定的人,能抵抗住大脑的侵蚀,保留自我意识,虽然也需要进食血肉延缓机能衰退,但却同样能得到强大的力量,这一类人我们称之为觉醒者,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变异血灵。”

    “只为了你们所谓的力量?屠杀普通人?还说自己保留意识?不,血灵就是血灵。”婕斯不解。

    裂嘴男蔑视一笑,撕裂的嘴巴让人看上去很不协调:“对于追求力量,这一点上我们不是一样的吗?斩杀者小姐,您又能好的到哪去?”

    “过去,兰珀对反抗神权以及努力制度的基斯坦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进攻。毕竟翟者多数身为上层人,支持于兰珀,我们节节败退。”

    婕斯对这些事情是知道的,因为正式最后也是最大大那场战争,她的父亲带着她进入了基斯坦,而认识了那个人。

    “我们由奴隶和低层百姓组成的反抗军不是对手,险些让他们攻破都城。吾王被兰珀击伤,重伤弥留之际被血灵入侵,意外得到了可以寻求自由的力量!”敦柯道:“吾王身为翟者,放弃荣华富贵与我等卑贱之人追寻自由平等。我们甘愿坠入地狱为魔,只为了我王的荣誉!”

    望着敦柯没有表情的脸庞,婕斯心中有些动容。她心中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怜悯圣洁的存在。可她知道,不管初衷如何,现在伴随着这些靓丽光环的,仍有擦之不尽鲜腥肮脏的血液。

    婕斯缓缓站定,长剑一甩背在身后,淡淡扭身离开,如同花瓣的铠裙在走动间最有轻摆。

    “没有下次了!同样的话告诉你们的王!”

    两名觉醒者也没有动,就这么目送着婕斯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

    敦柯知道,婕斯是想利用自己找到王的下落,而自己何尝不是利用婕斯,想要将斩杀者这个与他们无比相似却又分属不同阵营的力量争取过来。

    “走吧,饿了!”敦柯甩了甩开始掉落死皮的手臂,两人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这时候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太阳升起于天际,照亮了昏暗的世界。

    修站在青山之巅,望着活力无尽的朝阳,感受着缓缓上升的温度在身体上的变化,逐渐体会到生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他扭过头,望了望空荡荡的身后。

    薛战还是没有出现。

    正疑惑间,一直只手从山崖顶部伸出。修见状大喜,连忙上前两步,甚至已经想好了奚落薛战的话语。

    但当修俯下身伸出手,想要将其拉上来的时候,却发现居然是一只浑身散发着恶臭已然死去很久的血灵正在攀爬。

    吓得修一下子坐在了底上。

    此刻血灵也爬了上来,片刻不停好不犹豫的冲向了手足无措的修。山崖顶部面积很小,修无处躲避,只能拿起一方青石,朝着扑将而来的的血灵打去。

    青石砸在血灵脸上,将本就略显干枯的脸颊砸进去一大块。但血灵丝毫不觉得疼痛,一把抓住修的身体,张着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

    刷

    寒光闪过,血灵的脑袋飞离身体,粘稠漆黑散发着恶臭的血液溅射在修的脸上。

    修连忙推开失去生机的血灵身体,望着身旁那颗腐烂的头颅,牙齿还在一张一合。

    一把剑刺下,穿透血灵狠狠刺入地面,婕斯便站在了修的面前。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看的一清二楚。”婕斯自顾自的走到青石边,跳上去坐下,望着山下隐隐约约的镇子轮廓。

    修闻着恶臭干呕了几下,然后爬起身,看着静坐在青石上的婕斯,这个亲手杀了自己父亲,也是亲手解脱了父亲的女人,矛盾至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镇子被血灵攻陷了。”婕斯看都不看修一眼,淡淡道。

    修听完顿时吃了一惊,缓了半天朝婕斯喊道:“你不是见到血灵必杀掉吗,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杀了它们!”

    “感染需要时间,与其在那里望着保留人性的感染者不能动手,不如将最后活下来的所有血灵一起斩杀来的方便。”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镇子被血灵屠了?你配称之为斩杀者吗?你配称之为人吗?”修不解的喊着。

    婕斯一翻身,跳下青石抓住修的脖子按在地上:“那是你们的镇子,不是我的!而且你们不就是称呼我们为保留一丝人性的恶魔吗?”

    说着,婕斯望见修的脖间渗出一丝血迹,便伸手挑开衣领,看着那不深不浅的牙印,淡淡起身:“你的时间不多了。”

    修一愣,用手一抹脖子,见手掌一片鲜红,喃喃道:“我……我……被感染了……”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女子靠着青石望着小镇沉默不语。修则一脸茫然,刚刚选择了生,却又得到了死亡的宣判。

    过了许久,修缓缓站起身。

    “当你人性泯灭的时候,我会亲自了结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了结,左边是剑可以借你,右边是悬崖你自便。”婕斯见状说道,随后再次跳上青石。

    “既然我必死无疑了,那么我要去镇里,我要去救人。”修说着,就要朝下走去。

    婕斯摇了摇头没有阻拦只是轻声道:“你救不了任何人,你只是放弃了你身为人最后的尊严,以人而死的尊严。”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直直刺向修的心中,令他呆呆站在了原地。

    是的,他救不出薛战,更救不出他自己。

    “看看这里的风景吧,真美。”婕斯顺势一躺,感受着阳光的沐浴。

    修也望着天边,看着那徐徐升起的太阳。在已知生死的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薛战说的那种美丽是多么炫目多彩,是多么不可挽留。

    修叹了口气,随着婕斯望去,无限的朝阳。

    “是啊,真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