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绝处逢生
1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负责上半夜巡察的长孙无忌，在安福寺院子里又看了一遍，未发现可疑之人，便来到李世民的住处。李世民还没睡，他在烛光下认真地在翻看一卷书。
长孙无忌走过来问：“怎么还不睡？一会儿要该你巡夜了？”
李世民头也没抬，对长孙无忌说：“我不困，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这是皇上推荐的书。”
长孙无忌坐到李世民对面，看看李世民手里的书，笑道：“才一天的工夫，沧海就变成桑田了？对皇上如此敬佩！”
李世民一笑，看了看长孙无忌，说：“其实，我早就敬佩皇上，佩服他的学问和才华，我一直在想，要是能像皇上一样，熟读那么多书就好了……”
长孙无忌正要说什么，窗外有人碰翻了什么东西。
李世民喝问：“谁。”
屋外没人回答。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提剑从屋子跑出来，警惕的目光四处搜寻着。窗下暗处立着一个人，面朝窗内。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走过去。
李世民招呼那人道：“何方来的朋友，请到屋里一坐。”
那人不回答，还是面向窗内。
长孙无忌不客气地用剑指着那人：“说话，你是什么人？潜入安福寺来干什么？”
那人还是不回答。李世民慢慢向那人靠过去。
长孙无忌提醒道：“世民，小心……”
李世民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背。
那人竟然慢慢倒下，眼睛大睁着看着李世民——是令狐达！令狐达胸前有一大片血迹，已经死了。李世民不由一愣，疑惑地看着周围。寺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好象有很多人。侯君集带着几个李家的亲兵从一旁的偏室跑过来。
侯君集问李世民：“公子，出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一指令狐达的尸体：“快，抬走。”
侯君集和几个亲兵抬起尸体正欲离开，房上有人高声道：“杀人灭口，你们还想走？”
李世民等人抬头看去。房上站着许多黑衣人，手都拿着弓箭。众人都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摆手，对长孙无忌道：“去开门。”
长孙无忌走到寺院大门内，打开了门。众多士兵随着一个将军闯进寺院，随后拥入李世民住的偏院，把李世民等人包围起来。
李世民镇静下来，对为首的将军说：“我们没有杀人，更无需灭口，这个死人是令狐达，永丰仓的总管，有人害了他，栽赃于我们。”
将军冷笑道“你们还是到大理寺去解释吧，”他一挥手，断喝道：“都带走！”
李世民长剑一伸，厉声地：“慢！”
将军冷冷道：“这是大理寺的命令，拒捕死罪！”
李世民从容问道：“请问将军，我们违反了大隋的那条刑律？”
将军冷笑道：“明知故问……杀人灭口，藏匿脏金。”
李世民道：“令狐达的死，明天我上书皇上，请皇上明察。至于藏匿脏金……还请将军说个明白。”
将军冷冷道：“还用我说嘛，你心里明白。”
李世民微笑道：“我不明白，这安福寺乃佛门净地，哪来的赃金？”
将军一指：“脏金就在这个屋子里。”
李世民依旧微笑着：“这屋里的确有黄金，但已不是脏金，是皇金了。”
将军一愣，然后冷笑道：“小小年纪，藏匿脏金，竟敢拿皇金吓唬人？你罪上加罪！”
李世民道：“将军，我不敢吓唬你，这些黄金曾经是令狐达的，他倒卖皇粮赚取的黄金，我是从他的永丰仓借出来的，这里有借条……”李世民说着拿出一张纸，将军拿过，李世民又收回，接着说：“今日进宫，我已经将黄金如数晋献皇上，皇上命我看好这些黄金，不得离开安福寺半步，明日皇上派人，把黄金收往皇宫，你若不信，明日可进宫询问皇上。”
将军看了李世民片刻，问：“你说的可是实情？”
“将军难道没有听说，今日城外月容公主和突厥王爷比射，有一神射后生被皇上召进皇宫，长谈多时……”
“听说了。”
李世民一笑，“那后生就是我，李世民。”
将军不由一愣，再次打量着李世民。
躲在暗处的宇文化及，听说李世民把黄金已经给了皇上，立刻返回宇文行府，把事情的变故告诉了父亲。宇文述开始一惊，随后仔细想了想，一脸疑惑地对宇文化及道：“我在朝上怎么没听说呢？这不可能吧……”
宇文化及肯定地说：“这是李世民亲口说的，他说皇上明天一早就派人来拿黄金。”
宇文述发狠地说：“你们今天晚上就该下手！”
宇文化及说：“张将军不敢，动皇上的黄金，那可是死罪！”
宇文述恨恨地：“这个李世民，老夫非亲手……”宇文述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些帐册呢？最重要的是那些帐册……”
宇文化及道：“李世民没有说，张将军也没有问……”
宇文述深思片刻，对宇文化及说：“你去，找李世民谈谈，只要把帐册交出来，条件由他提，黄金都归他。”
宇文化及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宇文述若有所思地问：“李世民会不会有诈吧……”
宇文化及道：“父亲指什么？”
宇文述思索着：“黄金他真的送给了皇上……”
宇文化及道：“这么大的事，他不敢说谎。”
宇文述盯着宇文化及说：“封锁安福寺，任何人也不许出来。”
“我已经做了。”
“还要增加人，滴水不漏。”
“是。”
2
初春的夜空清寂无云，偶有风过，依然寒气逼人。安福寺大门外，朝廷士兵一字排开，三五步一个，紧紧围着寺庙的院子。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感到情况非常严重，两人反复商议，认为当下只有月容公主能帮助他们。李世民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独孤安，嘱咐道：“一定想法子把这封信亲手带给公主，让她明天早朝之前交给皇上。”
独孤安有些为难，说：“公子，宫里有规矩，晚上进不去……”
李世民道：“宫里的规定我知道，但你要想办法，我们李家老少几十口人的性命，都在这封信上。”
独孤安看看手里的信，一咬牙：“好吧，我想办法。”
李世民对一旁的长孙无忌道：“长孙兄，你送他出去。”
长孙无忌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屋子里的人不禁一愣。侯君集推门走进来，对李世民说：”公子，宇文化及来了，又带来许多士兵，把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大家都看着李世民。李世民一时无语。片刻后，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和独孤安道：“你们先到门外，有事我叫你们。”然后对侯君集道：“你叫宇文化及一个人进来，就说我有话对他说。”
宇文化及本来打算带几个亲兵去见李世民，侯君集坚决不同意，以死阻拦。宇文化及心想，院子里都是我的兵，谅他李世民也不敢把我怎样。于是，宇文化及对跟随而来的将军交代几句，只身进了李世民的住处。
李世民看着走进来的宇文化及，笑着说：“宇文少卿，我知道你会来。”
宇文化及也一笑，两只眼睛四处寻找着。
李世民对宇文化及说：“宇文少卿是想看那些黄金吧？都在内室，我陪你去看看？”
宇文化及摆摆手，说：“我不是来看黄金的，我是来谈条件的。”
李世民故意装糊涂：“无论开什么条件，这里的黄金一两也不敢送人，这些黄金都是皇上的，送出一两就杀头。”
宇文化及道：“李世民，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是为了黄金，是为了那些帐册，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李世民一笑：“看来，那些帐册比黄金还值钱？”
宇文化及不耐烦地：“别啰嗦了，开个价吧。”
李世民看着他说：“你以为，只要出钱可以收买所有的人？”
宇文化及一笑：“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说吧，多少钱？”
李世民脸色一沉，道：“多少钱我也不卖！这帐册上记载着你们欺榨百姓，毁我大隋江山的罪恶！”
宇文化及盯着李世民：“李世民，这么说你不想成交了？”
李世民坚决地：“我不想与你种人同流合污！”
宇文化及大笑起来，说：“李世民，你真是太年轻了，大隋的朝臣有几个不贪金钱的？屈指可数。你父亲李渊不贪，怎么样？照样被抓入狱。在大隋朝，贪污金钱不是罪，只要你听皇上的，皇上说东，你不能说西；皇上说天下太平，你就不能说盗匪横行，懂吗？”
“我懂，大隋皇上就是被你们种小人遮掩了耳目，不知民情！这比贪污金钱更可恶！”
宇文化及笑笑：“不是我们遮掩皇上的耳目，是皇上根本就不愿听真话……皇上有句名言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名言？”
“皇上对秘书郎虞世南，也就是虞世基的兄弟说过这样一段话，‘他不喜欢别人进谏，以进谏求取声名的人，更令人讨厌。地位卑贱的人这样做，还可以宽容，但最终也不能免除刑律的惩罚。’”
“你这是污蔑皇上！”
宇文化及还是笑着，说：“你可以去问虞世基，虞大人，也可以当面问皇上，对待进谏的态度，皇上从来直言不讳。”
李世民无语。
宇文化及看了看他，说：“好了，朝廷的事不说了，还是说说帐册，你想要多少钱，一手交钱，一手交帐，怎么样？”
李世民想了想，然后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谁能做主？你父亲李渊大人……这好说，你父亲的案子是我父亲主审，只要我父亲一句话，你父亲明天就可以出狱。”
“帐册的事我父亲不知道，这事得问我哥。”
宇文化及一怔，“李建成？”随即一笑：“李建成远在河东，如何做主。”
“帐册就在河东。”
宇文化及一怔：“在河东？哼，看来你是不想成交了……这可是你逼着我动手！”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
李世民笑着对宇文化及说：“宇文化及，你若是敢冒犯皇上，我决不拦你。”
宇文化及站住了，回头看着李世民。
“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真话。”李世民指指内室，“这屋里放着皇上的黄金，就是以前从永丰仓借的那些，现在我是在为皇上看守黄金，如果你敢对我动手，我就告你抢皇上的黄金……宇文化及，那可是死罪啊！”
宇文化及又看看李世民，语气缓和下来，说：“李世民，我就信你一次。你立刻派个人去河东，今晚就走，但你不能去。”
“我当然不能去，我还要看着这些皇金，出了事，我对皇上没法交代……”
宇文化及打断他：“别废话，赶快派人吧。”。
李世民道：“价钱还没谈好呢。”
宇文化及思索片刻，道：“一百万两黄金。”
“不够。”
宇文化及气气急地：“你到底想要多少？”
“保我父亲出狱。”
宇文化及看看李世民说：“成交。”
李世民对着内室大声道：“独孤安，独孤安……”
独孤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问：“公子，何事？”
“你赶快去河东，告诉我哥，叫他立刻把帐册送过来。”李世民说着向独孤安眨眼睛。
独孤安看着李世民不住点头：“明白，明白……”
一旁的宇文化及不放心地对李世又道：“你写封亲笔信，讲明利害，还有黄金数额。”
李世民应允道：“好，我这就写。”
3
独孤安带着李世民写给李建成的信，告别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跟随着宇文化及走出安福寺院门，他对宇文化及说：“宇文少卿，回吧，不用你送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不送怎行？我要送你上西天呢……”他一翻脸对门口的士兵命令道，“拿下。”士兵上前将独孤安抓了起来。
独孤安一惊，然后镇静下来，对宇文化及书说：“宇文化及，你抓了我，耽误的是你的事，信送不到，帐册就拿不回来，等着朝廷治你的罪吧！”
宇文化及冷笑道：“不用你去，我派人亲自把信送给李建成……把信拿出来！”
独孤安紧紧护住自己的衣襟，威胁道：“宇文化及，你……敢拿信就是死罪！”
“哼！别说拿信，就是杀了你，也只当是碾死只蚂蚁！搜！”宇文化及说着一挥手，士兵们上前强行掏信，独孤安极力挣扎，高喊着：“杀人了，杀……”一个士兵堵住他的嘴，独孤安还是全力挣扎。一个士兵已经拉开了独孤安的衣襟，突然，一箭射来，正中那士兵的胳膊。宇文化及等人一惊。
射箭的是李建成，他和李元吉骑着马奔过来。后面是几个骑马的河东士兵。
李建成一直担心李世民，早就想来洛阳，因为屈突通看的紧，他耽搁了几日，才动身来洛阳。半夜时分，李建成刚刚来到洛阳李家行府，听李元吉说李世民要把黄金和账册都送给皇上，他担心宇文述为此和李世民拼命，立刻拉住元吉来安福寺劝说李世民。
宇文化及一挥手，朝廷的士兵拥上前围住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李建成用剑一指那些士兵，喝道：“谁敢动手？”
李元吉也拿着剑吼道：“谁动杀了谁。”
士兵们一时不敢上前，都看着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走上前，对李建成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李建成，我正要找你。”
李建成冷冷地问：“找我何事？”
宇文化及一指院子，说：“里面谈。”
李建成没动，问：“我兄弟李世民呢？”
“他在里面。”
“他若是伤了一根指头，我要你的命。”
“建成放心，李世民完好无损。请吧。”宇文化及说罢，转头对围在李建成前面的士兵说：“给李公子闪一条路。”士兵闪开。士兵身后的独孤安欲言，见没人注意他，悄悄溜走。
李建成元吉道：“元吉，你们几个先回吧。”
宇文化及对李元吉说：“元吉，你也留下，有什么拿不准的，兄弟几个可以商量。”
李建成想说什么，无意看到了独孤安的身影拐进暗处。李建成下了马，众人也随之下马。大家一齐走进大院。
李建成等人走进安福寺李世民住处，李世民愣了片刻，然后扑上前紧紧抱住大哥，不无埋怨地：“哥……你怎么来了？”
李建成也紧紧抱着李世民，说：“哥想你。”
李世民很感激大哥在如此危难之时来看他，但又担心连累了大哥，便说：“哥，你不该来。”
李建成看着世民，由衷地：“你我是亲兄弟，应有难同当。”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长孙无忌等人眼中含了泪，把头转向一旁。
宇文化及看看众人，在一旁道：“别这么悲伤，李建成，把藏匿在河东的帐册交出来，你们一家，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建成一怔，不解地问：“帐册？”
李世民悄悄拉他一下，然后说：“哥，黄金都给了皇上，河东的帐册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我已经让独孤安带信给你了……”
李建成又一怔：“独孤安？”
宇文化及反应过来回头寻找着：“独孤安呢……快去找那个独孤安！”
一个兵答应了一声，正欲走。
李建成朗声说：“你们不用找独孤安了，我既然来了，信就用不着了，有什么话当面说。”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道：“话要说，人也要找，今天晚上，这个院子不能走出一个人！”他对士兵命令道，“快去，搜查李家行府。”
李元吉指着宇文化及，怒道：“宇文化及，你不要欺人太甚！”
宇文化及反唇相讥道：“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这么做，帐册的消息一旦透漏出去，我们宇文家在大隋还能立足吗？”他看了看李世民和李建成又说：“我告诉你们，想置宇文家于死地，你们李家也别想活一人！”
李建成微微一笑，暗带威胁地说：“宇文少卿，我们李家的兄弟，多少还有点血气，真要是逼急了，也敢鱼死网破！还是好话好说，和气相处的为好。”
宇文化及看看李建成，说：“还是当大哥的会说话……李建成，咱们就好话好说，你写封信，我派人到河东，收回帐册，我们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李建成盯着宇文化及：“一言为定。”
宇文化及也盯着李建成：“决不食言。”
李建成装模作样的写了封信交给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这才带着他的士兵离开屋子。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也退了出去，带着李家的亲兵守在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了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三人。蜡烛在静静地燃烧。三人相互看着，谁都不说话。
李建成笑笑，捅了李世民一拳：“世民，怎么蔫了，说话啊！”
李世民叹口气，说：“哥，你真的不该来。这是步死棋，走不好，一个也活不了……”
李元吉随和道：“大哥你是来找死，咱哥仨不能都死在这里，留一个，还有盼头。”
李建成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我不这么认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咱兄弟三人都是人中豪杰，当今天下，还没有人能让咱们死！”
李元吉说：“大哥，你就会宽我们的心，是死还是活，天亮就知道了……到是二哥，这么大事你交给独孤安，有把握吗？”
李世民看着窗外说：“只能说有机会。”
李元吉叹口气：“如果独孤安明天一早进不了宫，或者进了宫见不到公主，即使见了公主，皇上已经上朝了，而且宇文述比公主先见到皇上，你说怎么办？”
李世民不语。
李元吉看着李世民，催促道：“二哥，你说话啊……你不是一向很自信，很有主见吗？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
李元吉不满道：“你应该知道，这事都是你惹的！我和大哥，都是陪你死……”
李建成本起脸制止道：“元吉，住口！”
“我说的是实话！我和你，大哥，明天都因为他，要死了！”
李建成一巴掌打在李元吉脸上：“你再说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元吉愣愣地看着李建成。
李世民在一旁宽慰道：“大哥，让元吉说吧，是我连累了你们，有话尽管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李建成发自内心地说：“世民，你也这么糊涂？谁连累谁啊？为了父亲，为了咱们李家，你不这么做，我也得这么做！和皇上打交道，和那些诡计多端的权臣打交道，能不危险吗？怕死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任人宰割，任人欺负！”
李元吉还在生闷气，在一旁不语。
李建成看了看李元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元吉，世民，咱们是兄弟，身上流的都是父亲的血，不论到任何时候，不论遇到多大危难，都不该埋怨，推诿，分崩离析；只能抱成团，握紧手，生死与共……”
李元吉无语，慢慢低下头。
李建成看看二人，说：“你们说我不该来，错了，明天就是真的会死，被砍头，咱们兄弟三人的血，也要流在一起，这才是兄弟！”
李世民感动地握住李建成的手。
李元吉抬起头，内疚地对李世民说：“二哥，刚才是我不好，别怨我……”
李世民由衷地：“我不怪你，但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
李元吉也是由衷地：“我说的都不对，你打我一个嘴巴，我认。”
李世民微笑道：“不，只有有一句不对，你说我自信，有主见……说实话，大哥不在的时候，我那自信是装的，好几次差点就挺过不去……”
李建成笑笑，说：“最后不都挺过来了嘛？这一次，你还能挺过去，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兄弟。”
李世民点点头：“哥，我听你的。”
4
长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照亮了安福寺偏堂。李世民几乎一夜没睡，此时他站在窗前，久久看着外面的晨光。李建成走过来，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李世民回过头，看着李建成担心地说：“哥，独孤安怕是……”
李建成抬手示意不让李世民说下去，然后说：“相信自己，相信天，永远都不要放弃。”
李世民看着李建成没说话。
李建成把李世民拉到桌旁，伸出手，“世民，咱们好久没掰手腕了……怎么样，哥再赢你一次？”
李世民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该我赢了。”说着也伸出手。
李元吉凑过来，对二位兄长道：“我当中人。”李建成和李世民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李元吉按着两个人的手，问李世民：“二哥，输了给什么？”
“黄金，一百万两。”
李元吉又问李建成：“大哥，你呢。”
“我从不考虑输。”
“随便说个数。”
李建成定睛道：“双数。”
李元吉笑道：“那就是二百万两。”
李建成一笑：“就算吧。”
“我抽三成……开始”李元吉说着松开手。
李建成和李世民两只手腕较上了劲……李世民憋的脸通红。李建成也憋红了脸。两只手腕坚持着，互不相让。
李元吉在一旁惟恐天下不乱，给李世民加油，“二哥挺住，一百万两黄金，可都是纯金啊。”
两人仍相持不下。
李元吉又对李建成道：“大哥，你可不能输，二百万两黄金，你就是把家卖了，也没有这么多，加劲。”
两个人的汗都流下来了，还没分出胜负。门被推开，宇文化及走了进来。
宇文化及看着李建成兄弟三人，笑着，“大难就要来临了，还有心思掰手腕？”
三人不理睬他，注意力全在手腕上。
宇文化及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三人一旁，说：“我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宫中的人已帮我打听过了，皇上根本不知道黄金的事……”
李世民看了宇文化及一眼，想说什么，精神一分散，李建成乘机加力，战胜了李世民。
李元吉字一旁高声喊：“大哥赢了！一百两黄金！我提三成，三十万两，拿黄金来。”
李世民不服气地：“这不算，大哥，再来。”
李建成笑道：“世民，双方较力，必须精力集中，稍有疏忽，必败无疑，如果是在战场，那就会丢掉性命，还能再来吗？”
宇文化及鼓了两下掌，道：“说的好，好！李世民，你们没有机会再来了，我父亲已经上朝了，他会当面奏明皇上，皇金真相将大白于天下……李世民，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李世民一笑：“宇文少卿，等皇上的圣旨到了，那才是真相大白天下。”
宇文化及阴笑着：“圣旨到了，你们还能有命吗？”
李元吉看不下去宇文化及阴阳怪气的样子，一指宇文化及，怒道：“宇文化及，这里不是你嚣张的地方，你出去！”
宇文化及冷笑着：“我是朝廷命官，你有什么权利让我出去。”
李建成也冷笑着：“不出去也可以，我们兄弟三人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罪名是抢皇上的金子。”
宇文化及看看李氏三兄弟，站起来，“我一会儿再来，看谁杀谁！”说罢甩手走出。
李元吉看看着走出的宇文化及，恨声道：“我死，你也别想……”
李元吉意识到了自己又说了”死”下意识地看了看李建成。李建成并没反应，注视着门外。李世民看看大哥和三弟，心中更加忐忑不安。独孤安迟迟没有消息，他就觉得事情不妙，如今宇文化及又说他父亲宇文述已经上奏皇上，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那可是灭顶之灾就啊！任谁也救不了他们李家了！他想说，不如鱼死网破！他又看了看沉稳的大哥李建成，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5
天光大亮的时候，独孤安终于见到了月容公主。
昨夜独孤安悄悄离开安福寺院门，便直奔洛阳陪宫。他沿着陪宫的围墙寻找着进去的地方，那高高的围墙没有翻越的可能。他又弯身沿着围墙根寻找，流水的洞口太小，他也钻不进去……东方发白，他几乎绝望了，他骂自己太笨，对不起公子的信任！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敲开了陪宫一个不大的后门，说是送孩子来做宦官的，已给王公公说好了。开门的宦官把老人和孩子放了进去，正要关门，独孤安跑来，伸手抓住门，对那宦官说，他是也来当宦官的，约他来是陈公公陈四，月容公主手下的宦官。那宦官看独孤安长的眉清目秀，便信了他的话。
独孤安进了后宫，但天未透亮，陈四还没起床，那宦官不让他乱走，所以直到天光大亮，独孤安才见到了月容公主。
月容公主看完李世民的信，生气地对独孤安埋怨道：“你怎么才送来！”
独孤安忙解释：“我进不了宫，进了宫又……找不到陈公公。”
月容又骂陈四：“一早你干什么去了？公子要是没了命，你也别想活！”
陈四支吾道：“公主……我……公主，一会再解释，还是想法子见皇上，求圣旨，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月容没好气地：“皇上已经上朝了！我怎么求？”
陈四道：“那就等退了朝。”
月容火刺刺地：“退朝就晚了，公子早没命了！”
陈四怯怯地看着公主，为难地：“那怎么办呢，我总不能让公主假传圣旨吧，那可是死罪啊！”
独孤安想到什么，说：“公主，我有个主意……”
月容催促道：“快讲。”
就在月容三人商量如何解救李世民之时，站在洛阳乾阳殿内的宇文述，看着龙椅上的隋炀帝，正琢磨如何置李世民于死地。此时隋炀帝在仔细翻阅秘书省送上来的复试文章，虞世基告诉隋炀帝，这几篇文章皆优中选优，是所录取之人前五名的文章。
隋炀帝看罢文章不由点头，道：“文章写的不错，可惜啊……朕一直想找几个文采与朕相差无几的学士，像薛道衡，‘空梁落燕泥’，多好的句子啊，还有王胄，‘庭草无人随意绿’，一到春日，在芳华苑散步，朕就想到了这句话……可惜，他们二人都不在了，只留下朕一人，独有几篇好文章，无人为伴。”
虞世基道：“陛下，天下有众多之士，选不到好文章，乃臣失职。”
隋炀帝宽容地样子：“朕并非责怪你，能让朕称其为好文章，的确太难了，也许是朕的才学太高？”说着一笑，“天下人大都认为，朕是凭借先帝的余业，而拥有四海，他们错了，如果天子是可以依据考试来选拔的话，朕也会当天子的。你们信不信？”
虞世基接道：“那是，陛下文章，天下无双。”
封德彝立刻随和道：“陛下才华，天下无比。”
隋炀帝笑笑，道：“好了，文章的事就谈到这里。你们还有何事要奏。”
宇文述立刻上前道：“陛下，臣有章上奏。”
“讲。”
宇文述躬身道：“大理寺近日查明，永丰仓总管令狐达贪污巨额黄金，有一百万两之多，现已运往洛阳，据说是李渊的儿子李世民所为，臣派人查处，在安福寺发现了这笔黄金，同时也发现了令狐达的尸体。李世民说这些黄金已经交给了陛下，大理寺不知真假，未敢贸然收缴……不知陛下可知此事？”
隋炀帝一愣：“朕从未听说过此事……宇文述，你说的详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述不慌不忙把李世民藏匿黄金和令狐达被杀，编的有鼻子有眼，隋炀帝听罢雷霆大怒，对宇文述道：“这个李世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假借朕的名义私藏脏金，还杀人灭口，宇文述，你速速派人，将李世民和他的兄弟，全部抓起来！”
6
洛阳安福寺院内，太阳已经很高了，阳光铺满了院子。
宇文化及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的阳光，对站在李世民住室门口的李建成说：“建成，你们没指望了，把黄金交出来，兴许还有条活路。”
李建成笑道：“是你给我活路，还是我给你活路？”
宇文化及笑着走过来，说：“李建成，死到临头还嘴硬。”
李建成也一笑，然后装作想到什么，说：“宇文少卿，有件事昨晚我忘记告诉你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这事能救你们的命吗？”
李建成思索着说：“怎么说呢……这事能要你的命！”
“将死之人，还寻开心，大将风度！说吧。”
“宇文少卿，昨夜，你让我写信，派人送到河东，我写的那封信少了一句话，没有这句话，谁到河东也拿不到帐册。”
“你的信我根本就没送到河东，也不需要送到河东。”
李建成装作惊讶，道：“那些帐册你不要了……太好了，又省了我一个心事。”说着他转身欲进屋。
宇文化及盯着李建成背影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能不要吗？只不过，这些帐册不在河东。”
李建成没回头：“你怎么说都可以，那些帐册又不会要我的命。”说着推开门，抬腿欲进。
宇文化及大声道：“李建成，你站住。”
李建成站住，回过身，问：“怎么，我说错了吗？”
宇文化及盯着李建成道：“帐册离我不远，就在这间屋子。”
李建成下意识地握住剑把，又松开手，对宇文化及道：“好啊，等一会皇金进宫，你可以进屋子好好查一查。”
宇文化及大笑起来，说：“李建成，你也有露马脚的时候。”
李建成一怔：“什么意思？”
“我是诈你，我根本不知道帐册藏在何处，你心惊了，你抓住了你的剑，哼！我断定，帐册的确就在屋子里。”说罢一挥手，吩咐后面的士兵：“进屋，搜。”
院子里的士兵们围上来。李建成拔出剑。立在门前的李府亲兵门也拔出剑。宇文化及一举剑。士兵们闪开。一排弓箭手出现在院子里。他们手里的弓箭瞄准李建成等人。李世民从屋子里走出，手里那只硕大弓箭对着宇文化及。
李世民对宇文化及道：“宇文化及，我李世民的箭法你该知道，你敢放箭，第一个死的是你。”
宇文化及看着李世民手中的箭有些胆怯，指着李世民，“李世民，你敢射杀朝廷命官，你……你全家死罪！”
“我射的是抢皇金的人。”李世民道。
宇文化及笑起来，说：“谜底就要揭开了，你还不认帐”他抬头看看天，“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抓你的圣旨！”
“那好啊，我等着……哥，进屋。”李世民不由分说，拉着李建成进了屋。
李家的亲兵也退到屋子里，用桌子把屋门顶住。然后都拿上了弓箭，从窗外旁对准着屋外。
院内，宇文化及一挥手。朝廷的弓箭手们退出十几步。
宇文化及对一个将军命令道：“房屋两侧，准备干柴，烧死他们。”
将军提醒说：“宇文少卿，圣旨还没到呢。”
宇文化及冷笑道：“我本来就没准备等圣旨……”
听说要烧房子，李元吉顿时慌了，他对李建成说：“大哥，宇文化及要烧房子，冲出去，还有条活路！”
李世民在一旁说：“不行，丢了黄金和帐册，就是冲出去也没活络。”
李元吉着急叫道：“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等死？”
李世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李元吉看看李世民，对李建成说：“大哥，你说句话，我听你的。”
李建成想了想，道：“再等等……等他点火……”
院子里，房子旁已堆上高高的木柴。士兵手里的弓箭对准屋子的门窗。宇文化及做了个手势。一个将军拿着点燃的火把走过去。几个和尚拦在了柴堆前。
为首的和尚说：“阿弥陀佛，寺庙之内，不许杀生。”
将军瞪着眼喝道：“老和尚，快闪开。”
和尚仍拦在他面前，念叨：“佛门净地，慈悲为怀。”
宇文化及一挥手。几个士兵冲将过去，两人架起一个和尚，连拉带扯，离开柴堆。和尚一边挣扎，一边念叨：“我佛慈悲，普渡天下众生……”
屋子里，李元吉看到屋外的情景，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对李建成道：“大哥，冲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李建成还是没下决心。
李世民说：“再等等，不到万不得已……”
“等什么？等烧成灰，什么都没有了！”李元吉说着回头冲士兵嚷道：“有胆的，跟我冲出去！”李元吉拉开门。李世民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拉回来。
一支箭射进来，正射在李元吉开门处。
李世民埋怨道：“多险啊，元吉！”
李元吉后怕地大张着嘴，片刻后一把抱住李世民哭起来：“二哥，我不想死，不想死……”
李世民拍拍李元吉的肩膀，劝道：“兄弟，咱们不会死，死不了……”李世民突然听道什么，对元吉，“兄弟，你听……”
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尖尖的声音：“圣旨到……”
李元吉擦了把泪，兴奋地说：“二哥，是圣旨，圣旨来了……”
李建成担心地：“会不会是抓我们的圣旨……”
李世民注意听着，肯定地说：“不会，是陈公公的声音……是他。”
陈四手里拿着锈龙黄缎子“圣旨”大摇大摆走进安福寺，宇文化及和朝廷的士兵们立刻跪在陈四面前。李世民和李建成等人也纷纷走出屋子，跪了下来。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看陈四手里的圣旨。
陈四看看众人，轻轻咳了一声，对着”圣旨”锐声道：“皇帝诏曰，凡贪污侵吞国家和百姓钱财，皆归皇上所有。钦此。”
宇文化及抬起头，疑惑地问：“圣旨……就这一句？”
陈四已经卷起了黄缎子，对宇文化及道：“一句还少？一句你都敢不听，不想活了？”
宇文化及支吾道：“不是……我……”
陈四不再理睬他，对李世民道：“李世民，还不领旨谢恩。”
李世民高抬双手接过”圣旨”，大声道：“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话音未落，外面又有人喊：“虞世基大人到。”陈四不由一愣，心想这下坏了，虞世基一到我的假圣旨就露馅了……
7
本来隋炀帝是命宇文述来抓李世民兄弟，随后他又改了主意，叫虞世基办理此案，并嘱咐虞世基，要仔细查一查，令狐达贪污的黄金李世民是怎么弄到手的，这其中和李渊有没有牵连。”
虞世基带领宫中侍卫来到安福寺，不但抓了李家兄弟，还意外遇到陈四假传圣旨。虞世基不敢怠慢，马上回宫将此事禀报隋炀帝。隋炀帝闻此龙颜大怒，命宦官立刻把月容和陈四抓到乾阳宫。隋炀帝责令月容和陈四跪在地上，陈四吓得浑身直抖，大气不敢喘。
隋炀帝指着月容公主气愤地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比李世民的胆子还大，竟然让陈四敢假传圣旨，这个皇上是朕来做，还是你来做？”
月容公主一脸无辜的样子，抬着头辩解道：“父皇，女儿没有假传圣旨。”
隋炀帝拿过陈四的那个假“圣旨”，指点着“圣旨”严肃地对月容说：“你还狡辩！这是什么？这上面的字是朕写的吗？”
月容公主说：“不是父皇写的，可是父皇说的。”
隋炀帝看着那”圣旨”，问：“朕何时说的？今日早上，还是昨天晚上？你怎么又学会当面撒谎了？”
月容公主道：“大业四年，运河永济渠开挖之时，父皇就是在这里，洛阳的乾阳殿说的，‘犯贪污侵吞国家和百姓钱财，皆归皇上所有’，有诏书记载，父皇可以明察。”
隋炀帝想了想，说：“朕以前是说过，可昨夜没说，今日更没说。”
“父皇的话，是金口玉言，不管何时说的，都是圣旨。”
隋炀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道：“恩，这句话到像是朕的女儿说的。”
月容公主暗喜，说：“我那句话不像你女儿说的……”说着就站了起来。
隋炀帝本起脸，命令道：“跪下。”
月容公主已经不害怕了，撒娇道：“我都跪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让我跪啊？”
隋炀帝看看左右的宦官，仍本着脸对月容道：“你不说朕的话就是圣旨吗，跪下。”
月容公主瞥了一眼隋炀帝，又跪下：“父皇，你承认了，你的话就是圣旨，女儿没罪了吧。”
隋炀帝看了看月容公主，说：“朕可以赦你无罪，李世民不行，他用朕的名义招摇撞骗，藏匿脏金，罪不可赦！”
月容公主争辩道：“父皇，李世民用你的名字保护黄金，是我答应的……”
“怎么又是你？”
“要是不用你父皇的名义，那些黄金和帐册早就……父皇，女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没告诉你……”说着站起来凑近隋炀帝：“李世民手里还有一箱子帐册，比黄金还重要。”
隋炀帝一怔：“什么帐册？”
“宇文述贪污黄金的帐册。”
隋炀帝不解地问：“黄金不是令狐达贪污的吗？”
月容公主道：“是宇文述和令狐达合伙贪污的，他们用永丰仓的粮食换突厥的马，然后在卖给各郡县，赚的都是朝廷的钱。”
隋炀帝正色道：“你可别听李世民瞎说，他和宇文述有仇。”
月容公主把握十足地说：“那些帐册女儿已经拿到手了，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对跪在身后的陈四道，“陈四，传，把帐册拿上来。”
(本章完)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负责上半夜巡察的长孙无忌，在安福寺院子里又看了一遍，未发现可疑之人，便来到李世民的住处。李世民还没睡，他在烛光下认真地在翻看一卷书。
长孙无忌走过来问：“怎么还不睡？一会儿要该你巡夜了？”
李世民头也没抬，对长孙无忌说：“我不困，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这是皇上推荐的书。”
长孙无忌坐到李世民对面，看看李世民手里的书，笑道：“才一天的工夫，沧海就变成桑田了？对皇上如此敬佩！”
李世民一笑，看了看长孙无忌，说：“其实，我早就敬佩皇上，佩服他的学问和才华，我一直在想，要是能像皇上一样，熟读那么多书就好了……”
长孙无忌正要说什么，窗外有人碰翻了什么东西。
李世民喝问：“谁。”
屋外没人回答。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提剑从屋子跑出来，警惕的目光四处搜寻着。窗下暗处立着一个人，面朝窗内。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走过去。
李世民招呼那人道：“何方来的朋友，请到屋里一坐。”
那人不回答，还是面向窗内。
长孙无忌不客气地用剑指着那人：“说话，你是什么人？潜入安福寺来干什么？”
那人还是不回答。李世民慢慢向那人靠过去。
长孙无忌提醒道：“世民，小心……”
李世民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背。
那人竟然慢慢倒下，眼睛大睁着看着李世民——是令狐达！令狐达胸前有一大片血迹，已经死了。李世民不由一愣，疑惑地看着周围。寺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好象有很多人。侯君集带着几个李家的亲兵从一旁的偏室跑过来。
侯君集问李世民：“公子，出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一指令狐达的尸体：“快，抬走。”
侯君集和几个亲兵抬起尸体正欲离开，房上有人高声道：“杀人灭口，你们还想走？”
李世民等人抬头看去。房上站着许多黑衣人，手都拿着弓箭。众人都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摆手，对长孙无忌道：“去开门。”
长孙无忌走到寺院大门内，打开了门。众多士兵随着一个将军闯进寺院，随后拥入李世民住的偏院，把李世民等人包围起来。
李世民镇静下来，对为首的将军说：“我们没有杀人，更无需灭口，这个死人是令狐达，永丰仓的总管，有人害了他，栽赃于我们。”
将军冷笑道“你们还是到大理寺去解释吧，”他一挥手，断喝道：“都带走！”
李世民长剑一伸，厉声地：“慢！”
将军冷冷道：“这是大理寺的命令，拒捕死罪！”
李世民从容问道：“请问将军，我们违反了大隋的那条刑律？”
将军冷笑道：“明知故问……杀人灭口，藏匿脏金。”
李世民道：“令狐达的死，明天我上书皇上，请皇上明察。至于藏匿脏金……还请将军说个明白。”
将军冷冷道：“还用我说嘛，你心里明白。”
李世民微笑道：“我不明白，这安福寺乃佛门净地，哪来的赃金？”
将军一指：“脏金就在这个屋子里。”
李世民依旧微笑着：“这屋里的确有黄金，但已不是脏金，是皇金了。”
将军一愣，然后冷笑道：“小小年纪，藏匿脏金，竟敢拿皇金吓唬人？你罪上加罪！”
李世民道：“将军，我不敢吓唬你，这些黄金曾经是令狐达的，他倒卖皇粮赚取的黄金，我是从他的永丰仓借出来的，这里有借条……”李世民说着拿出一张纸，将军拿过，李世民又收回，接着说：“今日进宫，我已经将黄金如数晋献皇上，皇上命我看好这些黄金，不得离开安福寺半步，明日皇上派人，把黄金收往皇宫，你若不信，明日可进宫询问皇上。”
将军看了李世民片刻，问：“你说的可是实情？”
“将军难道没有听说，今日城外月容公主和突厥王爷比射，有一神射后生被皇上召进皇宫，长谈多时……”
“听说了。”
李世民一笑，“那后生就是我，李世民。”
将军不由一愣，再次打量着李世民。
躲在暗处的宇文化及，听说李世民把黄金已经给了皇上，立刻返回宇文行府，把事情的变故告诉了父亲。宇文述开始一惊，随后仔细想了想，一脸疑惑地对宇文化及道：“我在朝上怎么没听说呢？这不可能吧……”
宇文化及肯定地说：“这是李世民亲口说的，他说皇上明天一早就派人来拿黄金。”
宇文述发狠地说：“你们今天晚上就该下手！”
宇文化及说：“张将军不敢，动皇上的黄金，那可是死罪！”
宇文述恨恨地：“这个李世民，老夫非亲手……”宇文述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些帐册呢？最重要的是那些帐册……”
宇文化及道：“李世民没有说，张将军也没有问……”
宇文述深思片刻，对宇文化及说：“你去，找李世民谈谈，只要把帐册交出来，条件由他提，黄金都归他。”
宇文化及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宇文述若有所思地问：“李世民会不会有诈吧……”
宇文化及道：“父亲指什么？”
宇文述思索着：“黄金他真的送给了皇上……”
宇文化及道：“这么大的事，他不敢说谎。”
宇文述盯着宇文化及说：“封锁安福寺，任何人也不许出来。”
“我已经做了。”
“还要增加人，滴水不漏。”
“是。”
2
初春的夜空清寂无云，偶有风过，依然寒气逼人。安福寺大门外，朝廷士兵一字排开，三五步一个，紧紧围着寺庙的院子。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感到情况非常严重，两人反复商议，认为当下只有月容公主能帮助他们。李世民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独孤安，嘱咐道：“一定想法子把这封信亲手带给公主，让她明天早朝之前交给皇上。”
独孤安有些为难，说：“公子，宫里有规矩，晚上进不去……”
李世民道：“宫里的规定我知道，但你要想办法，我们李家老少几十口人的性命，都在这封信上。”
独孤安看看手里的信，一咬牙：“好吧，我想办法。”
李世民对一旁的长孙无忌道：“长孙兄，你送他出去。”
长孙无忌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屋子里的人不禁一愣。侯君集推门走进来，对李世民说：”公子，宇文化及来了，又带来许多士兵，把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大家都看着李世民。李世民一时无语。片刻后，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和独孤安道：“你们先到门外，有事我叫你们。”然后对侯君集道：“你叫宇文化及一个人进来，就说我有话对他说。”
宇文化及本来打算带几个亲兵去见李世民，侯君集坚决不同意，以死阻拦。宇文化及心想，院子里都是我的兵，谅他李世民也不敢把我怎样。于是，宇文化及对跟随而来的将军交代几句，只身进了李世民的住处。
李世民看着走进来的宇文化及，笑着说：“宇文少卿，我知道你会来。”
宇文化及也一笑，两只眼睛四处寻找着。
李世民对宇文化及说：“宇文少卿是想看那些黄金吧？都在内室，我陪你去看看？”
宇文化及摆摆手，说：“我不是来看黄金的，我是来谈条件的。”
李世民故意装糊涂：“无论开什么条件，这里的黄金一两也不敢送人，这些黄金都是皇上的，送出一两就杀头。”
宇文化及道：“李世民，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是为了黄金，是为了那些帐册，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李世民一笑：“看来，那些帐册比黄金还值钱？”
宇文化及不耐烦地：“别啰嗦了，开个价吧。”
李世民看着他说：“你以为，只要出钱可以收买所有的人？”
宇文化及一笑：“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说吧，多少钱？”
李世民脸色一沉，道：“多少钱我也不卖！这帐册上记载着你们欺榨百姓，毁我大隋江山的罪恶！”
宇文化及盯着李世民：“李世民，这么说你不想成交了？”
李世民坚决地：“我不想与你种人同流合污！”
宇文化及大笑起来，说：“李世民，你真是太年轻了，大隋的朝臣有几个不贪金钱的？屈指可数。你父亲李渊不贪，怎么样？照样被抓入狱。在大隋朝，贪污金钱不是罪，只要你听皇上的，皇上说东，你不能说西；皇上说天下太平，你就不能说盗匪横行，懂吗？”
“我懂，大隋皇上就是被你们种小人遮掩了耳目，不知民情！这比贪污金钱更可恶！”
宇文化及笑笑：“不是我们遮掩皇上的耳目，是皇上根本就不愿听真话……皇上有句名言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名言？”
“皇上对秘书郎虞世南，也就是虞世基的兄弟说过这样一段话，‘他不喜欢别人进谏，以进谏求取声名的人，更令人讨厌。地位卑贱的人这样做，还可以宽容，但最终也不能免除刑律的惩罚。’”
“你这是污蔑皇上！”
宇文化及还是笑着，说：“你可以去问虞世基，虞大人，也可以当面问皇上，对待进谏的态度，皇上从来直言不讳。”
李世民无语。
宇文化及看了看他，说：“好了，朝廷的事不说了，还是说说帐册，你想要多少钱，一手交钱，一手交帐，怎么样？”
李世民想了想，然后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谁能做主？你父亲李渊大人……这好说，你父亲的案子是我父亲主审，只要我父亲一句话，你父亲明天就可以出狱。”
“帐册的事我父亲不知道，这事得问我哥。”
宇文化及一怔，“李建成？”随即一笑：“李建成远在河东，如何做主。”
“帐册就在河东。”
宇文化及一怔：“在河东？哼，看来你是不想成交了……这可是你逼着我动手！”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
李世民笑着对宇文化及说：“宇文化及，你若是敢冒犯皇上，我决不拦你。”
宇文化及站住了，回头看着李世民。
“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真话。”李世民指指内室，“这屋里放着皇上的黄金，就是以前从永丰仓借的那些，现在我是在为皇上看守黄金，如果你敢对我动手，我就告你抢皇上的黄金……宇文化及，那可是死罪啊！”
宇文化及又看看李世民，语气缓和下来，说：“李世民，我就信你一次。你立刻派个人去河东，今晚就走，但你不能去。”
“我当然不能去，我还要看着这些皇金，出了事，我对皇上没法交代……”
宇文化及打断他：“别废话，赶快派人吧。”。
李世民道：“价钱还没谈好呢。”
宇文化及思索片刻，道：“一百万两黄金。”
“不够。”
宇文化及气气急地：“你到底想要多少？”
“保我父亲出狱。”
宇文化及看看李世民说：“成交。”
李世民对着内室大声道：“独孤安，独孤安……”
独孤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问：“公子，何事？”
“你赶快去河东，告诉我哥，叫他立刻把帐册送过来。”李世民说着向独孤安眨眼睛。
独孤安看着李世民不住点头：“明白，明白……”
一旁的宇文化及不放心地对李世又道：“你写封亲笔信，讲明利害，还有黄金数额。”
李世民应允道：“好，我这就写。”
3
独孤安带着李世民写给李建成的信，告别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跟随着宇文化及走出安福寺院门，他对宇文化及说：“宇文少卿，回吧，不用你送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不送怎行？我要送你上西天呢……”他一翻脸对门口的士兵命令道，“拿下。”士兵上前将独孤安抓了起来。
独孤安一惊，然后镇静下来，对宇文化及书说：“宇文化及，你抓了我，耽误的是你的事，信送不到，帐册就拿不回来，等着朝廷治你的罪吧！”
宇文化及冷笑道：“不用你去，我派人亲自把信送给李建成……把信拿出来！”
独孤安紧紧护住自己的衣襟，威胁道：“宇文化及，你……敢拿信就是死罪！”
“哼！别说拿信，就是杀了你，也只当是碾死只蚂蚁！搜！”宇文化及说着一挥手，士兵们上前强行掏信，独孤安极力挣扎，高喊着：“杀人了，杀……”一个士兵堵住他的嘴，独孤安还是全力挣扎。一个士兵已经拉开了独孤安的衣襟，突然，一箭射来，正中那士兵的胳膊。宇文化及等人一惊。
射箭的是李建成，他和李元吉骑着马奔过来。后面是几个骑马的河东士兵。
李建成一直担心李世民，早就想来洛阳，因为屈突通看的紧，他耽搁了几日，才动身来洛阳。半夜时分，李建成刚刚来到洛阳李家行府，听李元吉说李世民要把黄金和账册都送给皇上，他担心宇文述为此和李世民拼命，立刻拉住元吉来安福寺劝说李世民。
宇文化及一挥手，朝廷的士兵拥上前围住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李建成用剑一指那些士兵，喝道：“谁敢动手？”
李元吉也拿着剑吼道：“谁动杀了谁。”
士兵们一时不敢上前，都看着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走上前，对李建成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李建成，我正要找你。”
李建成冷冷地问：“找我何事？”
宇文化及一指院子，说：“里面谈。”
李建成没动，问：“我兄弟李世民呢？”
“他在里面。”
“他若是伤了一根指头，我要你的命。”
“建成放心，李世民完好无损。请吧。”宇文化及说罢，转头对围在李建成前面的士兵说：“给李公子闪一条路。”士兵闪开。士兵身后的独孤安欲言，见没人注意他，悄悄溜走。
李建成元吉道：“元吉，你们几个先回吧。”
宇文化及对李元吉说：“元吉，你也留下，有什么拿不准的，兄弟几个可以商量。”
李建成想说什么，无意看到了独孤安的身影拐进暗处。李建成下了马，众人也随之下马。大家一齐走进大院。
李建成等人走进安福寺李世民住处，李世民愣了片刻，然后扑上前紧紧抱住大哥，不无埋怨地：“哥……你怎么来了？”
李建成也紧紧抱着李世民，说：“哥想你。”
李世民很感激大哥在如此危难之时来看他，但又担心连累了大哥，便说：“哥，你不该来。”
李建成看着世民，由衷地：“你我是亲兄弟，应有难同当。”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长孙无忌等人眼中含了泪，把头转向一旁。
宇文化及看看众人，在一旁道：“别这么悲伤，李建成，把藏匿在河东的帐册交出来，你们一家，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建成一怔，不解地问：“帐册？”
李世民悄悄拉他一下，然后说：“哥，黄金都给了皇上，河东的帐册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我已经让独孤安带信给你了……”
李建成又一怔：“独孤安？”
宇文化及反应过来回头寻找着：“独孤安呢……快去找那个独孤安！”
一个兵答应了一声，正欲走。
李建成朗声说：“你们不用找独孤安了，我既然来了，信就用不着了，有什么话当面说。”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道：“话要说，人也要找，今天晚上，这个院子不能走出一个人！”他对士兵命令道，“快去，搜查李家行府。”
李元吉指着宇文化及，怒道：“宇文化及，你不要欺人太甚！”
宇文化及反唇相讥道：“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这么做，帐册的消息一旦透漏出去，我们宇文家在大隋还能立足吗？”他看了看李世民和李建成又说：“我告诉你们，想置宇文家于死地，你们李家也别想活一人！”
李建成微微一笑，暗带威胁地说：“宇文少卿，我们李家的兄弟，多少还有点血气，真要是逼急了，也敢鱼死网破！还是好话好说，和气相处的为好。”
宇文化及看看李建成，说：“还是当大哥的会说话……李建成，咱们就好话好说，你写封信，我派人到河东，收回帐册，我们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李建成盯着宇文化及：“一言为定。”
宇文化及也盯着李建成：“决不食言。”
李建成装模作样的写了封信交给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这才带着他的士兵离开屋子。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也退了出去，带着李家的亲兵守在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了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三人。蜡烛在静静地燃烧。三人相互看着，谁都不说话。
李建成笑笑，捅了李世民一拳：“世民，怎么蔫了，说话啊！”
李世民叹口气，说：“哥，你真的不该来。这是步死棋，走不好，一个也活不了……”
李元吉随和道：“大哥你是来找死，咱哥仨不能都死在这里，留一个，还有盼头。”
李建成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我不这么认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咱兄弟三人都是人中豪杰，当今天下，还没有人能让咱们死！”
李元吉说：“大哥，你就会宽我们的心，是死还是活，天亮就知道了……到是二哥，这么大事你交给独孤安，有把握吗？”
李世民看着窗外说：“只能说有机会。”
李元吉叹口气：“如果独孤安明天一早进不了宫，或者进了宫见不到公主，即使见了公主，皇上已经上朝了，而且宇文述比公主先见到皇上，你说怎么办？”
李世民不语。
李元吉看着李世民，催促道：“二哥，你说话啊……你不是一向很自信，很有主见吗？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
李元吉不满道：“你应该知道，这事都是你惹的！我和大哥，都是陪你死……”
李建成本起脸制止道：“元吉，住口！”
“我说的是实话！我和你，大哥，明天都因为他，要死了！”
李建成一巴掌打在李元吉脸上：“你再说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元吉愣愣地看着李建成。
李世民在一旁宽慰道：“大哥，让元吉说吧，是我连累了你们，有话尽管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李建成发自内心地说：“世民，你也这么糊涂？谁连累谁啊？为了父亲，为了咱们李家，你不这么做，我也得这么做！和皇上打交道，和那些诡计多端的权臣打交道，能不危险吗？怕死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任人宰割，任人欺负！”
李元吉还在生闷气，在一旁不语。
李建成看了看李元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元吉，世民，咱们是兄弟，身上流的都是父亲的血，不论到任何时候，不论遇到多大危难，都不该埋怨，推诿，分崩离析；只能抱成团，握紧手，生死与共……”
李元吉无语，慢慢低下头。
李建成看看二人，说：“你们说我不该来，错了，明天就是真的会死，被砍头，咱们兄弟三人的血，也要流在一起，这才是兄弟！”
李世民感动地握住李建成的手。
李元吉抬起头，内疚地对李世民说：“二哥，刚才是我不好，别怨我……”
李世民由衷地：“我不怪你，但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
李元吉也是由衷地：“我说的都不对，你打我一个嘴巴，我认。”
李世民微笑道：“不，只有有一句不对，你说我自信，有主见……说实话，大哥不在的时候，我那自信是装的，好几次差点就挺过不去……”
李建成笑笑，说：“最后不都挺过来了嘛？这一次，你还能挺过去，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兄弟。”
李世民点点头：“哥，我听你的。”
4
长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照亮了安福寺偏堂。李世民几乎一夜没睡，此时他站在窗前，久久看着外面的晨光。李建成走过来，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李世民回过头，看着李建成担心地说：“哥，独孤安怕是……”
李建成抬手示意不让李世民说下去，然后说：“相信自己，相信天，永远都不要放弃。”
李世民看着李建成没说话。
李建成把李世民拉到桌旁，伸出手，“世民，咱们好久没掰手腕了……怎么样，哥再赢你一次？”
李世民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该我赢了。”说着也伸出手。
李元吉凑过来，对二位兄长道：“我当中人。”李建成和李世民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李元吉按着两个人的手，问李世民：“二哥，输了给什么？”
“黄金，一百万两。”
李元吉又问李建成：“大哥，你呢。”
“我从不考虑输。”
“随便说个数。”
李建成定睛道：“双数。”
李元吉笑道：“那就是二百万两。”
李建成一笑：“就算吧。”
“我抽三成……开始”李元吉说着松开手。
李建成和李世民两只手腕较上了劲……李世民憋的脸通红。李建成也憋红了脸。两只手腕坚持着，互不相让。
李元吉在一旁惟恐天下不乱，给李世民加油，“二哥挺住，一百万两黄金，可都是纯金啊。”
两人仍相持不下。
李元吉又对李建成道：“大哥，你可不能输，二百万两黄金，你就是把家卖了，也没有这么多，加劲。”
两个人的汗都流下来了，还没分出胜负。门被推开，宇文化及走了进来。
宇文化及看着李建成兄弟三人，笑着，“大难就要来临了，还有心思掰手腕？”
三人不理睬他，注意力全在手腕上。
宇文化及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三人一旁，说：“我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宫中的人已帮我打听过了，皇上根本不知道黄金的事……”
李世民看了宇文化及一眼，想说什么，精神一分散，李建成乘机加力，战胜了李世民。
李元吉字一旁高声喊：“大哥赢了！一百两黄金！我提三成，三十万两，拿黄金来。”
李世民不服气地：“这不算，大哥，再来。”
李建成笑道：“世民，双方较力，必须精力集中，稍有疏忽，必败无疑，如果是在战场，那就会丢掉性命，还能再来吗？”
宇文化及鼓了两下掌，道：“说的好，好！李世民，你们没有机会再来了，我父亲已经上朝了，他会当面奏明皇上，皇金真相将大白于天下……李世民，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李世民一笑：“宇文少卿，等皇上的圣旨到了，那才是真相大白天下。”
宇文化及阴笑着：“圣旨到了，你们还能有命吗？”
李元吉看不下去宇文化及阴阳怪气的样子，一指宇文化及，怒道：“宇文化及，这里不是你嚣张的地方，你出去！”
宇文化及冷笑着：“我是朝廷命官，你有什么权利让我出去。”
李建成也冷笑着：“不出去也可以，我们兄弟三人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罪名是抢皇上的金子。”
宇文化及看看李氏三兄弟，站起来，“我一会儿再来，看谁杀谁！”说罢甩手走出。
李元吉看看着走出的宇文化及，恨声道：“我死，你也别想……”
李元吉意识到了自己又说了”死”下意识地看了看李建成。李建成并没反应，注视着门外。李世民看看大哥和三弟，心中更加忐忑不安。独孤安迟迟没有消息，他就觉得事情不妙，如今宇文化及又说他父亲宇文述已经上奏皇上，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那可是灭顶之灾就啊！任谁也救不了他们李家了！他想说，不如鱼死网破！他又看了看沉稳的大哥李建成，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5
天光大亮的时候，独孤安终于见到了月容公主。
昨夜独孤安悄悄离开安福寺院门，便直奔洛阳陪宫。他沿着陪宫的围墙寻找着进去的地方，那高高的围墙没有翻越的可能。他又弯身沿着围墙根寻找，流水的洞口太小，他也钻不进去……东方发白，他几乎绝望了，他骂自己太笨，对不起公子的信任！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敲开了陪宫一个不大的后门，说是送孩子来做宦官的，已给王公公说好了。开门的宦官把老人和孩子放了进去，正要关门，独孤安跑来，伸手抓住门，对那宦官说，他是也来当宦官的，约他来是陈公公陈四，月容公主手下的宦官。那宦官看独孤安长的眉清目秀，便信了他的话。
独孤安进了后宫，但天未透亮，陈四还没起床，那宦官不让他乱走，所以直到天光大亮，独孤安才见到了月容公主。
月容公主看完李世民的信，生气地对独孤安埋怨道：“你怎么才送来！”
独孤安忙解释：“我进不了宫，进了宫又……找不到陈公公。”
月容又骂陈四：“一早你干什么去了？公子要是没了命，你也别想活！”
陈四支吾道：“公主……我……公主，一会再解释，还是想法子见皇上，求圣旨，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月容没好气地：“皇上已经上朝了！我怎么求？”
陈四道：“那就等退了朝。”
月容火刺刺地：“退朝就晚了，公子早没命了！”
陈四怯怯地看着公主，为难地：“那怎么办呢，我总不能让公主假传圣旨吧，那可是死罪啊！”
独孤安想到什么，说：“公主，我有个主意……”
月容催促道：“快讲。”
就在月容三人商量如何解救李世民之时，站在洛阳乾阳殿内的宇文述，看着龙椅上的隋炀帝，正琢磨如何置李世民于死地。此时隋炀帝在仔细翻阅秘书省送上来的复试文章，虞世基告诉隋炀帝，这几篇文章皆优中选优，是所录取之人前五名的文章。
隋炀帝看罢文章不由点头，道：“文章写的不错，可惜啊……朕一直想找几个文采与朕相差无几的学士，像薛道衡，‘空梁落燕泥’，多好的句子啊，还有王胄，‘庭草无人随意绿’，一到春日，在芳华苑散步，朕就想到了这句话……可惜，他们二人都不在了，只留下朕一人，独有几篇好文章，无人为伴。”
虞世基道：“陛下，天下有众多之士，选不到好文章，乃臣失职。”
隋炀帝宽容地样子：“朕并非责怪你，能让朕称其为好文章，的确太难了，也许是朕的才学太高？”说着一笑，“天下人大都认为，朕是凭借先帝的余业，而拥有四海，他们错了，如果天子是可以依据考试来选拔的话，朕也会当天子的。你们信不信？”
虞世基接道：“那是，陛下文章，天下无双。”
封德彝立刻随和道：“陛下才华，天下无比。”
隋炀帝笑笑，道：“好了，文章的事就谈到这里。你们还有何事要奏。”
宇文述立刻上前道：“陛下，臣有章上奏。”
“讲。”
宇文述躬身道：“大理寺近日查明，永丰仓总管令狐达贪污巨额黄金，有一百万两之多，现已运往洛阳，据说是李渊的儿子李世民所为，臣派人查处，在安福寺发现了这笔黄金，同时也发现了令狐达的尸体。李世民说这些黄金已经交给了陛下，大理寺不知真假，未敢贸然收缴……不知陛下可知此事？”
隋炀帝一愣：“朕从未听说过此事……宇文述，你说的详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述不慌不忙把李世民藏匿黄金和令狐达被杀，编的有鼻子有眼，隋炀帝听罢雷霆大怒，对宇文述道：“这个李世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假借朕的名义私藏脏金，还杀人灭口，宇文述，你速速派人，将李世民和他的兄弟，全部抓起来！”
6
洛阳安福寺院内，太阳已经很高了，阳光铺满了院子。
宇文化及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的阳光，对站在李世民住室门口的李建成说：“建成，你们没指望了，把黄金交出来，兴许还有条活路。”
李建成笑道：“是你给我活路，还是我给你活路？”
宇文化及笑着走过来，说：“李建成，死到临头还嘴硬。”
李建成也一笑，然后装作想到什么，说：“宇文少卿，有件事昨晚我忘记告诉你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这事能救你们的命吗？”
李建成思索着说：“怎么说呢……这事能要你的命！”
“将死之人，还寻开心，大将风度！说吧。”
“宇文少卿，昨夜，你让我写信，派人送到河东，我写的那封信少了一句话，没有这句话，谁到河东也拿不到帐册。”
“你的信我根本就没送到河东，也不需要送到河东。”
李建成装作惊讶，道：“那些帐册你不要了……太好了，又省了我一个心事。”说着他转身欲进屋。
宇文化及盯着李建成背影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能不要吗？只不过，这些帐册不在河东。”
李建成没回头：“你怎么说都可以，那些帐册又不会要我的命。”说着推开门，抬腿欲进。
宇文化及大声道：“李建成，你站住。”
李建成站住，回过身，问：“怎么，我说错了吗？”
宇文化及盯着李建成道：“帐册离我不远，就在这间屋子。”
李建成下意识地握住剑把，又松开手，对宇文化及道：“好啊，等一会皇金进宫，你可以进屋子好好查一查。”
宇文化及大笑起来，说：“李建成，你也有露马脚的时候。”
李建成一怔：“什么意思？”
“我是诈你，我根本不知道帐册藏在何处，你心惊了，你抓住了你的剑，哼！我断定，帐册的确就在屋子里。”说罢一挥手，吩咐后面的士兵：“进屋，搜。”
院子里的士兵们围上来。李建成拔出剑。立在门前的李府亲兵门也拔出剑。宇文化及一举剑。士兵们闪开。一排弓箭手出现在院子里。他们手里的弓箭瞄准李建成等人。李世民从屋子里走出，手里那只硕大弓箭对着宇文化及。
李世民对宇文化及道：“宇文化及，我李世民的箭法你该知道，你敢放箭，第一个死的是你。”
宇文化及看着李世民手中的箭有些胆怯，指着李世民，“李世民，你敢射杀朝廷命官，你……你全家死罪！”
“我射的是抢皇金的人。”李世民道。
宇文化及笑起来，说：“谜底就要揭开了，你还不认帐”他抬头看看天，“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抓你的圣旨！”
“那好啊，我等着……哥，进屋。”李世民不由分说，拉着李建成进了屋。
李家的亲兵也退到屋子里，用桌子把屋门顶住。然后都拿上了弓箭，从窗外旁对准着屋外。
院内，宇文化及一挥手。朝廷的弓箭手们退出十几步。
宇文化及对一个将军命令道：“房屋两侧，准备干柴，烧死他们。”
将军提醒说：“宇文少卿，圣旨还没到呢。”
宇文化及冷笑道：“我本来就没准备等圣旨……”
听说要烧房子，李元吉顿时慌了，他对李建成说：“大哥，宇文化及要烧房子，冲出去，还有条活路！”
李世民在一旁说：“不行，丢了黄金和帐册，就是冲出去也没活络。”
李元吉着急叫道：“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等死？”
李世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李元吉看看李世民，对李建成说：“大哥，你说句话，我听你的。”
李建成想了想，道：“再等等……等他点火……”
院子里，房子旁已堆上高高的木柴。士兵手里的弓箭对准屋子的门窗。宇文化及做了个手势。一个将军拿着点燃的火把走过去。几个和尚拦在了柴堆前。
为首的和尚说：“阿弥陀佛，寺庙之内，不许杀生。”
将军瞪着眼喝道：“老和尚，快闪开。”
和尚仍拦在他面前，念叨：“佛门净地，慈悲为怀。”
宇文化及一挥手。几个士兵冲将过去，两人架起一个和尚，连拉带扯，离开柴堆。和尚一边挣扎，一边念叨：“我佛慈悲，普渡天下众生……”
屋子里，李元吉看到屋外的情景，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对李建成道：“大哥，冲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李建成还是没下决心。
李世民说：“再等等，不到万不得已……”
“等什么？等烧成灰，什么都没有了！”李元吉说着回头冲士兵嚷道：“有胆的，跟我冲出去！”李元吉拉开门。李世民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拉回来。
一支箭射进来，正射在李元吉开门处。
李世民埋怨道：“多险啊，元吉！”
李元吉后怕地大张着嘴，片刻后一把抱住李世民哭起来：“二哥，我不想死，不想死……”
李世民拍拍李元吉的肩膀，劝道：“兄弟，咱们不会死，死不了……”李世民突然听道什么，对元吉，“兄弟，你听……”
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尖尖的声音：“圣旨到……”
李元吉擦了把泪，兴奋地说：“二哥，是圣旨，圣旨来了……”
李建成担心地：“会不会是抓我们的圣旨……”
李世民注意听着，肯定地说：“不会，是陈公公的声音……是他。”
陈四手里拿着锈龙黄缎子“圣旨”大摇大摆走进安福寺，宇文化及和朝廷的士兵们立刻跪在陈四面前。李世民和李建成等人也纷纷走出屋子，跪了下来。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看陈四手里的圣旨。
陈四看看众人，轻轻咳了一声，对着”圣旨”锐声道：“皇帝诏曰，凡贪污侵吞国家和百姓钱财，皆归皇上所有。钦此。”
宇文化及抬起头，疑惑地问：“圣旨……就这一句？”
陈四已经卷起了黄缎子，对宇文化及道：“一句还少？一句你都敢不听，不想活了？”
宇文化及支吾道：“不是……我……”
陈四不再理睬他，对李世民道：“李世民，还不领旨谢恩。”
李世民高抬双手接过”圣旨”，大声道：“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话音未落，外面又有人喊：“虞世基大人到。”陈四不由一愣，心想这下坏了，虞世基一到我的假圣旨就露馅了……
7
本来隋炀帝是命宇文述来抓李世民兄弟，随后他又改了主意，叫虞世基办理此案，并嘱咐虞世基，要仔细查一查，令狐达贪污的黄金李世民是怎么弄到手的，这其中和李渊有没有牵连。”
虞世基带领宫中侍卫来到安福寺，不但抓了李家兄弟，还意外遇到陈四假传圣旨。虞世基不敢怠慢，马上回宫将此事禀报隋炀帝。隋炀帝闻此龙颜大怒，命宦官立刻把月容和陈四抓到乾阳宫。隋炀帝责令月容和陈四跪在地上，陈四吓得浑身直抖，大气不敢喘。
隋炀帝指着月容公主气愤地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比李世民的胆子还大，竟然让陈四敢假传圣旨，这个皇上是朕来做，还是你来做？”
月容公主一脸无辜的样子，抬着头辩解道：“父皇，女儿没有假传圣旨。”
隋炀帝拿过陈四的那个假“圣旨”，指点着“圣旨”严肃地对月容说：“你还狡辩！这是什么？这上面的字是朕写的吗？”
月容公主说：“不是父皇写的，可是父皇说的。”
隋炀帝看着那”圣旨”，问：“朕何时说的？今日早上，还是昨天晚上？你怎么又学会当面撒谎了？”
月容公主道：“大业四年，运河永济渠开挖之时，父皇就是在这里，洛阳的乾阳殿说的，‘犯贪污侵吞国家和百姓钱财，皆归皇上所有’，有诏书记载，父皇可以明察。”
隋炀帝想了想，说：“朕以前是说过，可昨夜没说，今日更没说。”
“父皇的话，是金口玉言，不管何时说的，都是圣旨。”
隋炀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道：“恩，这句话到像是朕的女儿说的。”
月容公主暗喜，说：“我那句话不像你女儿说的……”说着就站了起来。
隋炀帝本起脸，命令道：“跪下。”
月容公主已经不害怕了，撒娇道：“我都跪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让我跪啊？”
隋炀帝看看左右的宦官，仍本着脸对月容道：“你不说朕的话就是圣旨吗，跪下。”
月容公主瞥了一眼隋炀帝，又跪下：“父皇，你承认了，你的话就是圣旨，女儿没罪了吧。”
隋炀帝看了看月容公主，说：“朕可以赦你无罪，李世民不行，他用朕的名义招摇撞骗，藏匿脏金，罪不可赦！”
月容公主争辩道：“父皇，李世民用你的名字保护黄金，是我答应的……”
“怎么又是你？”
“要是不用你父皇的名义，那些黄金和帐册早就……父皇，女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没告诉你……”说着站起来凑近隋炀帝：“李世民手里还有一箱子帐册，比黄金还重要。”
隋炀帝一怔：“什么帐册？”
“宇文述贪污黄金的帐册。”
隋炀帝不解地问：“黄金不是令狐达贪污的吗？”
月容公主道：“是宇文述和令狐达合伙贪污的，他们用永丰仓的粮食换突厥的马，然后在卖给各郡县，赚的都是朝廷的钱。”
隋炀帝正色道：“你可别听李世民瞎说，他和宇文述有仇。”
月容公主把握十足地说：“那些帐册女儿已经拿到手了，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对跪在身后的陈四道，“陈四，传，把帐册拿上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