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世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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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谋划

    陆允心里觉得不快,他心里想起了洪连声对卢秉宗的评价:他是个商人。商人便是为了利。卢秉宗的利又是什么。他不明白。看现在的样子,他已经拥有了这天下的商会,作为商人来说,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再去争了。可照现在情况看,他还想要的东西,远远超过了现在的曲沃所能给他的。

    卢秉宗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他淡定的吃着菜,并没有显出什么不安。这让陆允更加疑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开口,他有一堆的疑问想要脱口而出,可思来想去后又咽了回去。

    “卢会长,”陆允想了想,干巴巴的说道,“天色已晚了,不如回吧。”

    卢秉宗端起酒杯,对着陆允,恭敬的说道:“那好,小人就再敬大人一杯,聊表心意。”

    陆允没有端杯,看着他喝完,便想去搀扶他。卢秉宗却满怀警惕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推开。这也惊了陆允,他知道,他的心里一定装着什么了。

    “本府只想扶一下卢会长,卢会长今天喝多了。”陆允解释道。

    “不敢,不敢,”卢秉宗赶紧接过话茬,“不劳大人了,小人的仆人就在外面,喊一声便进来了。”

    说完,他便朝门外喊了一声,两个家丁立刻走了进来,搀扶他就往外走,卢秉宗边走边说些赔礼的话,出门后便彻底失了动静。

    洪连声走到陆允身边,陆允望着一桌的菜,缓缓说道:“看来今天这顿饭还是有收获的。”

    洪连声却不作声,立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你怎么不说话?”陆允看出了异样,问道,“你不是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本府的吗?”

    “是,”洪连声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这些事看来不是小人该知道的。”

    陆允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说道:“那就装作不知道吧,如果不想为我做事了,你可以离开,若还想接着跟着我,那就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洪连声突然提高了嗓门。

    “看来还是希望为我做事的,”陆允笑着,接着说道,“天亮后去趟蝎子岭,我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张剑锋走的异常小心,他时不时回头,望望身后,确信无人跟踪后才迈开步子往前。这一路上,即使上谁家屋里的看门狗,或是巡街的兵丁,都让他立刻停下步子,他就像那睡在丝线上的蜘蛛,丝线轻轻一动都会让他惊起。

    他选择了小路,一个巷子经过另一个巷子,湿漉漉的路面让他不得不注意脚下的分寸。夜晚的风轻轻吹过,他几次都以为是跟踪的人放出的声音,他便停下,立在墙边,屏住呼吸去慢慢等待接下去的声音,但往往只是几声吹过屋檐的风,他便又开始往前走。

    不多时,远祥镖行的灯笼出现在他的眼前,镖行的门面并不大,这不同于武威镖行,却做的十分精致,门前两只守门的石狮子规矩的立在两边,灯笼整齐的排列在屋檐上,火光并不亮,却能照的很远。

    张剑锋走去敲门,等了一阵,从屋里传出一阵声响,仆人不耐烦的打开偏门,问他是谁。

    “去告诉你们当家的,说是张剑锋来见。”

    仆人提着灯,凑近了看了看。

    “怎么,我说的话还能有假吗,快些去,迟了误了事,我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手。”张剑锋用力的打了他的胳膊。

    仆人惊慌失措的进去了,竟然忘了关门。张剑锋干脆跟着他就进了镖行。

    远祥镖行不同于武威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是一间传统的镖行。他的门面不够气派,前院也并没有唬人的兵器,整个镖行做的精致美丽,若不是有着镖行的名号,这里完全就是一间美轮美奂的宅邸。

    前院里假山,流水,一样不少,进入主屋时还要经过一座木桥,一方水榭。林溥不是个粗人,他自小受着圣贤的熏陶,不同于那些镖行的打打杀杀,他更喜欢结交朋友,摸清路数再使出些手段,财也好,武也好,什么都是手段。

    张剑锋站在水榭边,听着潺潺的流水,竟心生一丝涟漪。那涟漪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反倒是将原先沉积在心底不快一点点都涤荡开了,洗了干净。他抚摸着栏杆,在一旁坐在,闭上眼。酒意早早消散的干净了,但这流水声却再让他有些沉醉。

    林溥从屋里走出来,他一脸愁容,走路也有些踟蹰,听见张剑锋来了,先是一阵紧张,后又不觉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人来不是为了结怨,而是结盟。

    张剑锋依旧盯着流水发呆,林溥第一次看见这个人如此柔情的一面,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原先准备好的应付排场的话都不存在了。他转回去,吩咐了下人端上杯醒酒的茶来,再准备些点心,要些精致的糕点,不要太大的。

    他一一做了吩咐,他思衬着,慢慢走去了张剑锋身边。张剑锋知道他来了,也不回头,依旧盯着那流水,不是他故意避开,而是实在不想从这清新安谧的流水声中重新走回纷繁的世事。

    林溥在他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看着流水,二人一言不发,达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默契。他们虽同处曲沃,但没有深交,只是礼节上的应酬。今日他们如此并肩而坐,实属稀罕事。

    下人端来茶和糕点,林溥轻轻接过,放到了张剑锋的身边,问道:“张大人,来点醒酒的茶点吧。”

    张剑锋回过头,微笑着接过,喝了一口茶,那茶的清香如万军一般直冲脑门,身体顿觉清爽了,又拿起糕点,端详了一番。那糕点四四方方,不足掌大,可一口吞咽。他放入嘴里,糕点立刻化作万千粉末混入口水,又一股脑的进入了身体。

    他回味着,脸上荡漾出了一丝满意和沉醉。林溥看着他,面露笑容,说道:“张大人这口感可好?”

    “细腻,通透。”张剑锋说着,伸手去拿第二个,“都听说你这镖行,来这里走镖的是假,享受是真,今天来了,还真是。”

    “大人说笑了,”林溥附和道,“我只是给那些商人应有的礼遇罢了,镖行还是做镖行该做的生意,不然我这里怎么能做到曲沃第二?”

    张剑锋听着讪讪的点了点头,他又吞下一口。他觉得这糕点的大小正合适,每块糕点只取一口,如蜻蜓点水一略而过,带些新奇就不见了,急着去尝第二口,可另一块糕点又不见得是相同的味道,但又尝出了更多的新奇,于是忍不住去尝第三口。不觉间,一盘糕点殆尽,各种味道都尝齐了,就是没有一口得到真正的满足的。

    “你这糕点真是新奇,”张剑锋喝了一口茶,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让人爱不释手,却又无以名状它的好。”

    “大人果真非同一般,吃些茶点都能说些与众不同的话。”林溥说道。

    “不是我说的不同,是你的糕点实在奇怪,”张剑锋说道,“不过,六爷,话说回来,你对人也这样可就不妙了。”

    张剑锋笑道,喝光了手里的茶,看着一样陪笑的林溥,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六爷,你在蝎子岭的账,打算怎么平?”

    林溥突然收住了笑,黯然的看着他:“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也不要掖着藏着了,”张剑锋开门见山的说道,“蝎子岭的事我也知道,你的关系,我也心知肚明。现在看来陆大人去查是肯定的了,如果查出来,被更多的人知道,我想,六爷的那层关系,可能就此结束了,那你这镖行,我看再开下去的可能也就不大了。所以,六爷,有什么想法吗?”

    林溥沉默不语,他明白张剑锋的意思,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他猜测明天,或者今晚,陆允就会有所行动,他一筹莫展,但又不愿主动去和张剑锋说,他想等他先开口,这样他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六爷,这时候和我讨价还价还有意思吗?”张剑锋看出了他的心思,有些生气,叹了口气说道,“这次陆允来不简单,又派来了长公主,魏王的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林溥还是不说话,换了一张更加阴沉的脸。

    张剑锋更加生气了,说道:“曲沃将要有大难了,到时候,你,我,谁都逃不了关系,你还想只顾着你那一方院子过一辈子吗?”

    “张大人,我林溥做事向来坦荡,我也不知张大人做了些什么,所以,到时候逃不了关系的,恐怕只有大人您一人吧。”

    “你非要我都和你说了吗?”张剑锋冷笑道,“这时候什么都由不得你了。”

    他靠到林溥耳边,嘟哝了一番。林溥原先阴沉的脸变得完全失了分寸,他有些恐惧,但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恐惧已经不是置身事外了,他感觉到有股力量把他拽进了深渊。

    “张大人,”林溥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么做,就是想把我拉下水吗?”

    张剑锋摇摇头,说道:“是想你救曲沃。”

    张剑锋接着说道:“我知道,在这曲沃,最有能力的,是你林六爷,可最不愿出力的,还是你六爷,既然这样,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溥气愤的看着流水,他现在觉得这流水吵闹不堪,心里甚至有拆掉这院子想法。

    “那大人已经谋划好了?”林溥问道。

    “当然,不过,还有一事,请六爷帮忙。”张剑锋恳切的说道。

    “什么事,我还有选择吗?”林溥冷冷的说道。

    “六爷,这个忙是为了你。”张剑锋缓缓的说道。

    “我?”

    张剑锋望向那流水,轻轻的说道:“你的蝎子岭。”

    林溥愣了一下,刚才张剑锋的一番话,让他暂时忘记了这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何?”林溥急切的问道。

    “六爷急了?”张剑锋笑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林溥不再追问,选择了沉默,他知道如果再追问下去,只能陷入更多的被动。

    “六爷,依我看来,如今,能救你的,只有那位公子了。”

    张剑锋说完,站起身来,望向流水消失的黑暗里,他喜欢那种未知。

    “大人,”林溥不以为意,“既然要找,为何不找那位。”

    林溥指了指天。

    “六爷,你想想,这个差事是谁给你的,”张剑锋也指了指天,“这位给你这个差事是看重了你的能力,如果这点小事就劳烦他,他还会给你这差事,给你这么多年享用的好处吗?”

    林溥沉默了,这些也是他一直在担心的,他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要等了,今晚就写信吧,”张剑锋说道,“写好了我差人今夜出城,再等,谁都没好果子吃。”

    “张大人,我马上去写信,可是,”林溥问道,“这能救的了你吗?”

    张剑锋笑笑,说道:“事后便知,此事得慢慢来。”

    林溥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您刚才所说之事,计划何时动手?”

    张剑锋看了看天,月亮透出一个头来,周围散发着朦胧的光,在他的周围,乌云渐渐向他靠去,似要取而代之。

    “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