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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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一

宴散(一)

还未走到清梦阁,鸢儿远远地见了我便跑来跟前说:“晋哥哥,方才我会厅里的时候,三少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明日我会亲自向他道歉的,你也累了,先休息去吧。”

“晋哥哥,你有心事?”

我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没有的事。”

回到屋中,研好墨,铺上纸,开始认真地画起方才画中的女子。

我对书画并未研究太多,不似其他阁中之人,人人一手好笔墨。提笔落笔间,勾勒出一个玉颜女子。只是眉间多了三分英气,眼神微冷。好似世间再无可眷之物,如同要了脱尘世一般。再取出小阁楼中头取来的画绢,两人又是不同。记忆颇好的我,默画与我并非难事,竟出了偏差。未深究,揉掉画,重新铺纸对着原画认真临了下来。

将临好的画纸卷起,在书架之中收好。又重新放回兜中。

夜色已深,但倚罗阁依旧几家灯火,几家笑。碧祉敲门提灯进来问我是否就寝,我点头应允。

带我更衣入睡,看着碧祉将屋中烛火一盏盏吹灭。直至我床旁的烛台。她长袖轻抚取下灯罩,吹去。房间陷入了昏暗之中。

“公子安眠,碧祉先下去了。”

她走到桌前,提起她带来的灯盏走出门外,轻轻将门合上。

此时,屋字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我侧身睡着,听着身体有规律的脉动,一下一下。入秋的夜晚渐凉,仿佛这温度已被这心跳声一丝丝抽走。

深夜难寐不是头一回,辗转反侧头脑愈渐清晰。他阁的喧闹声,在我耳边回荡。

坐起,穿衣。

鸢儿她们估计已经睡去多时,仅余门口一乌龟(这是青楼保镖的称呼)坐在门边打盹。我走出,不慎惊扰了他。

他迷糊着眼:“秋晋公子这般晚还不睡么?”

“你去休息吧,我到绣娘那儿走走。”

她双眼早已合上,继续打盹。我忍不住笑起来。

平日与阁中之人相处的还不错,各个都是可爱之人。若真离去,定会不舍。

快步走到绣娘的易园前,一个瘦高小厮在门前玩着九连环,看见我分外精神:

“秋晋公子来找绣娘的?”

我点头。

“正巧了,倩儿才说绣娘又独自待在顶层的亭子中吹风。这天气也都凉了,总是不好的。秋晋公子来得巧,正好陪着解闷!”

“好的,我这便去。”

进了易园,每每还是会为园中精美的布局感叹。绣娘喜爱之所便是那阁楼顶层的亭宇,精致而独特。将小园风光置于顶。我顺着扶梯往上,向亭中的绣娘走去。

入秋的夜,还是有些冷的。绣娘却穿着一袭素白的薄纱裙。一手撑在榻上,抵着头。不沾胭脂的脸盘,瞬间变得清纯素雅。姿色未减一分。我捡起滑落在塌边的墨色披风,为绣娘盖上。这披风不似绣娘之物,倒像是个男子所有。

绣娘终于睁眼说:“秋晋,你信这命吗?”

“绣娘何出此言?”

绣娘站起,走出亭子。墨色披风拖拽在地,随着绣娘的步子前行。

“你看这天。”绣娘抬头,双眸认真并带着忧伤。

我依样抬头。绣娘喜欢这儿不无道理。看得见倚罗阁的灯火通明,望得着高而远之的莫测长空。观乎世事之外。

“一个人若是看透了命理。”绣娘喃喃道:“……多累……”

这样的绣娘我是第一次见。印象中的绣娘总是神秘、自信还有一丝邪魅的人物。

绣娘也未再说些什么,她回头看我:

“秋晋也难眠么?”

我笑。

“那,来一局可好。”不是询问的语气。

随后我们来到了桌前,一人一子地下着。彼此各有胜负。不消一会儿,东方破晓。始终不知绣娘在想些什么,日一出棋未完,她便摆摆手让我离去。

又是一日了,出了易园,依旧见得红色玉簪花如血如泣。原来绣娘也是笼中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困住这样的绣娘?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绣娘能甘愿被困?

倚罗阁在晨光中渐渐变得懒散。轮廓分明的阁楼,檐宇反着灿色的日光,投向了远方。

我一个人走在其间的道上。突然觉得无比漫长。

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