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祭坛——中国竿军神秘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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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报国家竿军子弟出大山

    收罢淅沥缠绵的春雨,竿城连得了几个好日头,是难得好耍的日子,小佬却被关在屋里干活。前天,伙伴报信给他,北门外河坝今天要杀人,约好赶早去看热闹。屋里屋外的人都讲他年纪也不小了,再放不得敞了。为什么人大一点就要被人管呢?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所以,当听到一声画眉叫,他就翻窗而出。

    “小杂种你又跑?”

    他那有眼疾的老娘悃在里屋喊。小佬没理会,撒脚就跑。

    初春的太阳暖暖的。小佬正跟几个街坊的“烂崽”都躺在一棵老青树下旁的草坡上闲扯,从这里可以看见静静的洪江河。

    “真没劲,活着太无聊啦。”小佬一躺下来就大发牢骚。

    一个叫包二的男仔忙凑过来:“是啊,小镇太没味儿。哎,小佬,我们上常德去怎么样?”

    小佬就骂:“上常德?一没钱二没熟人,去当叫化子呀!”

    包二却说:“你还别说讨饭。我看在大城市里当狗也比在这乡旮旯做人值得……”

    小佬狠狠在包二头上打了一下:“包二,你小狗日的就这样没骨气?告诉你,大口岸我是肯定要去闯的。可是去了,就绝对不会空手回来。”

    正这样说着,就听到坡脚下老兵房里闹嚷嚷的。

    “哈,是猴子回来了。走听他摆古去。”小佬说罢便跑,几个人也追着跑。

    果然是龙五金和他的几个战友。

    “哈,我们的队伍终于要开拔了。”龙五金一见小佬就说,“小佬,好挂牵你们,所以特意过来,幸好你们全在这里。”

    “开拔?”小佬忙问:“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大口岸罗。”龙五金很是得意,“嗨,这沉闷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猴哥,开拔,你能带上我吗?”听龙五金摆古,小佬就把当兵的生活诗意化了,一直十分羡慕。

    “嗨,带上你,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啊。”龙五金在军用包里摸索着,摸出一把小刀,上面还缚了一片绸子,刀鞘是朱红漆就的。

    “黄鳝刀,好漂亮,哪儿弄的?”一个孩子问。

    “弄的?你去弄一把来。”龙五金说,“弄是弄不回来的。这是买的。嗨,开拔了,老子就有钱了!走,哥今儿带那么几个去砍大餐去。”

    “好啊!”几个便跟着一哄而去。

    他们围着一个酸萝卜摊子,个个吃的口水直掉。

    小佬吐着舌头,说:“猴哥,你就带我去见见你们的头啊。”

    “你要见他搞什么?”

    “我也想跟你一样去当兵。”

    “当兵?为什么?你不能跟我比。我们家穷……”

    “我们家也不富。”

    “你爹若晓得了会打断你的脚杆的。”

    “我才不管他呢,反正我要去当兵。猴哥,你就带我去见见杨连长嘛。”

    “不行。杨连长是个古板人。”龙五金说,“嗨,要是你啸天哥还在这里当头,那倒是好办的。可惜不晓得他如今跑到哪儿去了。”

    龙五金挎着个新的军用挎包雄赳赳地挥手告别了,把一伙百无聊赖的洪城“烂崽”丢在了破旧的老兵房里……

    那天夜里有风,但月亮还是清朗的。

    洪江河边一座爬满藤蔓的普通红砖墙小四合院沐浴在清冽的月光下。夜很静,静得能听得到一阵阵强烈的鼾声——游贵生是爱打鼾的,这一点他婆娘很是恼火,结婚快三十年了也不习惯。

    这一夜,婆娘又被他炒醒了。她轻轻推了推他。游贵生很默契地把仰姿改成了侧卧,鼾声便停止了。鼾声停下来,夜就更静了,婆娘似乎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是轻轻的“吱呀”一声。难道有贼?她害怕地推了推老公的肩。

    游贵生烦躁地:“一整晚辖折腾,你还让不让人睡哪?”

    婆娘想跟他讲,但又仔细听了听,似乎确实没啥,便也睡去了。

    其实,外边还真有事——院子的另一间厢房的门轻轻开了,一个后生的黑影蹑手蹑脚移了出来——他是小佬。这时院墙外响起了几声鸟鸣。小佬背着个鼓囊囊的旅行袋。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转到父母的厢房边踌躇了一会儿。院外的鸟声更急。他勾着手指吹了声唿哨作回应,便慢慢移到矮墙边,爬了上去。院外有三四个年轻的黑影。

    他把一个黑色的包袱递了下去,轻声问:“时间还来得急吧?”

    一个瓮瓮的声音说:“还早,才三更头呢。”

    小佬跳下矮墙时还绊掉了一块砖,砸得巷子一阵响。

    “是谁?”她娘被弄醒了,忙大声问,见没人应,便爬起来俯在窗边看。她发现西厢房的门是开着的。门扇在风中一开一合。她便又大声喊:“小佬!小佬!”

    “走。”小佬挥了一下手,几个黑影便急急地往河边跑。

    游贵生被吵醒了,问:“半夜三更的,你叫什么呀?”

    婆娘说:“快起来去看看,小佬那门怎么是开的。”游贵生于是磨磨蹭蹭爬起来,披衣出去,边走边喊:“小佬,小佬。”没有人回应。

    游贵生便划燃了火柴往里屋照。风撩窗帘。床上空无一人。

    他钻出门自语道:“这小子怎么回事?”

    他婆娘依在窗边问:“到底怎么啦?”

    游贵生说:“这混蛋啥时候溜了?”

    “溜了?!”婆娘一惊,“天啦,糟了,糟了!”

    游贵生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他去哪儿啦?”

    婆娘说:“这些天,我就觉得他总是神秘兮兮的。他跟包二、三猫头几个好像在商量什么要往外跑。莫不是想要跑到常德长沙去吧?”

    游贵生:“真是胡闹!”

    婆娘进了儿子的屋,把油灯点燃了,发现桌上有张字条:“你快看看,这写的什么?”

    游贵生一看:“你猜得没错。这小崽子,还偷了钱柜的钱,说要去闯大口岸去了。我看呀八成是要跟着猴子上前线打仗了。”

    婆娘一听,嚎哭起来:“天啦!儿呀,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活啊!”

    “别鬼喊鬼叫,半夜三更的。”游贵生又特意叮嘱,“这事很严重,没弄清楚前,你千万别瞎叫瞎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得去河边看看。”

    这次改编后的新编34师,共6000多人,留下的都是原竿军的精锐主力。除一部分边远处的部队,其余大部分主力部队皆从湘西十县各地向水码头洪城汇集,下行开往常德,再转由公路开赴前线。

    今天是洪城开拔的日子。泊在河湾里的几十只大船,都是清一色的大帆船,披红挂彩,装饰一新:高高的桅杆,新的白色风帆,整个船身也重心用桐油光过,在春日暖暖的阳光下,金子般闪着光。

    山路上有百数匹红的白的杂色的马——按照规定,各路部队需要先期自行集结,然后统一赶到洪城的梨头嘴大码头。送兵的马匹都是各家各户精心挑选,精心装扮修饰的:全配上了新的鞍子,垫布是当地西朗卡普土锦,在阳光下五颜六色十分炫目。送行的乡亲敲锣打鼓,吹唢呐,还放三眼铳铁炮。

    士兵们大声唱着类似嘶哑吼叫的湘西古代军歌:

    炮子炸响了,牛角吹响了,别了我的妹儿,

    我们要到前方去打仗,

    不论是当兵当鬼就再也不是你的丈夫了!

    啸天和孙平的马并排往前走着。两人都瞧见了对方,却不打招呼。

    斜挂着美丽箭袋的啸天似乎看见了山岗上有人在向这边用力挥手。他好像看见山脊大青树下的人是萱萱,样子有些模糊,也许又是金莲。啸天也挥了挥手,并顺手从拂扫过来的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噙在嘴里,吹起了一声很响亮的唿哨。

    他用鞭杆狠狠在马屁股上一戳,青鬃马撒腿奔跑起来。

    犁头嘴真的像是节日的海洋。几十只大船紧靠着梨头嘴不规则的河坎船挨船依次排列着。水手将长长的跳板搁置在船头与河岸上,挑着沉重大箩筐的民夫将大批的军用后勤物质往船上装。跳板被压得几乎贴到了谁面。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值星官拿着一本名册大声喊叫,分配船只。拥挤在码头上的士兵们开始蛆虫般涌动。送行的群众也拥挤进去,呼儿喊娘的不绝于耳,梨头嘴馒头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蜂巢。

    终于,士兵们依次上定了自己的船只,水手们抽回长长的跳板。

    谷子琪将军一直站在船头遥望着高坡上的古城。不知是伤感,还是早春的河风裹挟着太重的寒意,他感觉眼角似乎有泪。副官过来报告说,人员清点完毕,一切准备就绪。

    谷子琪取下崭新的军帽,攥住硬硬的帽檐,向送行的人群挥手。河岸上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泪花四溅。

    谷子琪将军帽扣在脑袋上,整理了一下,然后说:“起锚吧。”

    “起锚——”船夫亮嗓大声喊。

    船老大熟练地从船舱的边缘抽出一支长长的,下端镶嵌着铁錾子的竹篙。他将竹篙的铁錾子“叮咚”一下戳在河岸上经年形成的发黑的石窝里,用力推动船头,还用肩胛拼力。大船在摇曳的水影中缓缓地退了出去。

    无数张白色的风帆升腾了起来。

    红的白的各色各样的战马汇成的长河,沿着北去的峡谷,流出了大山……

    山崖上的古城渐渐隐退,尔后,一切都变得安静了。顺风顺水,船在静静地航行。激情过去,新兵们都困顿地在舱板上眯着养神、打瞌睡。

    望着缓缓退后的山影,几天几夜都没好好睡一会儿的谷子琪也有些困顿了。他走进自己的休息舱里。

    他的休息舱设在船尾,有铺位和一张小桌。桌上摆放着一张陈旧的地图。看见地图,谷子琪又忍不住坐下来看。这是他第一次肩负国家民族的重任,他丝毫不敢怠慢。正看图看得入神,却突然听到一声响。他警惕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仔细听,有没有了声音,四处察看了一下,一切并无异样,于是坐下来继续看图。这时又有了声响,好像是从床铺下发出来的。他的床是高出来的一处船舱,上面铺了几块舱板。

    谷子琪拿着枪扑上去,厉声喊道:“什么人?出来!”

    好一阵,有一块舱板略略动了动。谷子琪一脚踢开了那块船舱板。

    这时,一个满脸黒污的孩子——小佬打着呵欠把双手和头慢慢伸了出来……

    (上卷完。下卷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