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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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瘟疫肆虐

    见众匪走了,杜若说道:“杜掌柜,原来你这么厉害啊!”脸现仰慕神色。



    杜掌柜谦道:“三脚猫的把式,不值一晒。”



    酒保笑道:“掌柜若是三脚猫的把式,那小的岂不是连猫都不如了么?”



    杜掌柜轻叹道:“不会武功倒好,省却许多纷争!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不再,习武何用?”语毕摇头叹息,缓步走了。



    杜若见他神情落寞,又恢复了小掌柜的姿态,完全没了刚才的威势,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好好的江湖豪客,怎么就沦落为商人了呢?”士农工商,自古便以商人地位最低。如今天下又多了一类人,其地位凌驾于士族之上,是为朝堂武人,这是由于皇帝重武轻文之故。如此一来,商人地位更显低下。杜若出身商贾之家,从小到大遭过无数白眼,受过许多嘲讽,深知经商之艰辛不易。她自身弱小,是以极度渴望强大,十分向往仗剑江湖的武林侠客,从会认字起,就收集《虬髯客传》、《聂隐娘》、《昆仑奴》等唐传奇,常常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今日见了杜掌柜制服匪徒的豪举,大为心折,甚想向他请教一番,若蒙指点两招,那就妙之极矣!可适才见了他的神态,听了他的话语,情知他不愿谈论这个,不由得大失所望,唉声叹气。



    之后几天,杜若时常找杜掌柜闲谈,旁敲侧击地问他江湖轶事,可他要么将话题岔开,要么避而不谈。杜若屡屡受挫,心灰意懒,慢慢也就不再问了。



    这日天气炎热,骄阳似火。午时,杜若坐在柜台前打盹儿,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个酒客在说什么瘟疫,她不由得心中一凛,登时清醒过来,凝神倾听。



    只听有人说道:“唉,日子本就不好过,不料又遇上这等灾难,老天爷真不给人活路啊!”



    另一人接口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可没空管百姓的死活!”



    杜若抬头看去,见说话之人书生打扮,三十来岁年纪,满面风霜,颇为潦倒。



    又听一人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老弟,你这话说得对极了!”



    杜若见说话的是个胖大和尚。这人适才来到酒楼,开口就要酒肉,杜若咂舌不已,心道:“好一个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倒也有些佩服他的洒脱与豪迈。



    那书生道:“大师父此言差矣!”



    大和尚问:“哦?我哪里说错了?”



    书生说:“适才那句话一半是我说的,一半不是我说的。因此大师父言之有误!”



    大和尚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爱咬文嚼字。那你倒是说说,不是你说的那一半是谁说的?”



    书生道:“是老子说的。”



    大和尚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是读书人,怎么也自称‘老子’?适才你说一半不是你说的,现下又说是你说的。他娘的,到底是谁说的?都把老子搞糊涂了。”



    书生笑道:“此‘老子’非彼‘老子’,乃春秋老聃是也!”



    大和尚闻言,登时豹眼环睁,虬髯贲张,怒道:“居然有人叫这名字,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这些后世之人岂不是被他占尽便宜,都成了他的儿子了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书生笑道:“‘子’是世人对有学问者的敬称,就像孔子、孟子、庄子等等。老聃是春秋时的大哲人,是道家创始人,因此人们尊称他为老子,倒不是他自称老子的。”



    大和尚摇头道:“不该这么叫他,大大的不该!他姓老么?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姓?”



    书生说:“不姓老,他姓李名耳。”



    大和尚啪地一拍桌子,叫道:“他既姓李,该叫他李子才对啊!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最先叫他老子的?是不是他儿子?”



    书生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大和尚兀自气愤难当,喝了一碗酒,又吃了几块牛肉,这才消了些气,转头问一位老农:“老丈,适才听你说杭州发生了瘟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农神情哀伤,叹道:“前些日子一直下雨,钱塘江发了大水,毁坏了不少房屋良田,淹死了不少人。大概半月前天晴了,气候一热,就闹起了瘟疫。唉,刚开始只是三三两两地死几个人,谁也没留意。可两三天后,病患竟然成群出现,大伙儿这才知道发生瘟疫了。”



    大和尚问:“后来怎样了?有没有请大夫前去救治?”



    老农摇头道:“大夫管什么用?我们村里的大夫都给瘟疫害死了。”



    那书生问:“难道就没人治得了瘟疫么?”



    老农道:“这又不是伤风伤寒,哪里治得好?我们村里大半人都死了,活着的人都逃难去了。唉,老天爷不让我这糟老头子去死,为什么偏偏收了我的老伴和闺女?”说到这里,已然哽咽难言,泪水盈眶。



    书生安慰道:“老丈请节哀!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老农哽咽道:“哪里好得了?唉,老天爷真不开眼,要让我等小民受这无穷之苦。”



    大和尚道:“老天爷早就眼瞎耳聋了,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你说什么都没用!”



    那老农闻言,更加悲伤,真想一头撞死,就此一了百了。



    杜若见众人都默然低头,不再说话。她想了解更多情况,于是走到老农对面坐下,问道:“老爷爷,杭州近况如何,你可知晓?”



    老农抬头看了看她,摇头道:“我十日前离开杭州的,现下成什么样子了,我也不晓得。”



    忽然一人插口道:“现下疫情已被控制住了。”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走进酒楼,说话的正是此人。



    那老农吃了一惊,说道:“你骗谁呢?自古以来瘟疫都是不治之症,谁能控制得住?”



    那商人径自走到一张桌旁坐下,点了酒菜,才道:“一般医生自然不行。”



    那书生问:“听兄台的意思,莫非有人竟能治好瘟疫么?”



    那商人点头道:“不错。”



    大和尚也来了兴致,忙问:“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商人道:“神医闻问切。”杜若闻言,心脏突地一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神医闻问切是何人,最终都看向那个商人。杜若更是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就怕漏掉一个字。



    大和尚喃喃道:“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怎么从没听过这号人物?莫非是新出道的?闻问切,这名字好生奇怪!”



    杜若忍不住问道:“先生,神医真有那么厉害?你见过他没有?”



    那商人道:“在下没见过神医本人。不过他医术如神,那是不消说的。”



    那老农颤声道:“瘟疫真被他控制住了?”



    商人点头道:“千真万确。在下前几天送了一批药材去杭州,那时疫情已有好转,听周围人说起神医来,都是赞不绝口。”



    大和尚道:“真有他的!那神医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商人摇头叹道:“说来惭愧,在下也不知晓。”



    大和尚道:“他娘的真够邪门儿!说了半天,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商人道:“神医行踪不定,在下也只闻其名,不见其影。”



    杜若问:“先生不是去过杭州么?理应见过被神医治好的病患,难道没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一些详情?”



    那商人闻言脸上一红,微露惭色,说道:“不怕大家笑话,在下胆小,没敢去疫区,只在禹杭交付了药材,便急急返航了。因此并没见到病患,路上倒是听不少人说神医治好了瘟疫,应该不会错的。”



    大和尚面露鄙夷之色,不屑道:“都是道听途说,如何能当真?”



    商人怫然道:“在下做的是药材生意,经常和医生打交道,他们说起神医的医术医德,无不拍手称赞。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说,在下可能也不相信,可人人都如此说,那还假得了么?不由得我不信!”



    大和尚听了,无法反驳,当下低头闷闷喝酒。



    杜若寻思:“闻问切,闻问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啊,难道……”她忙问商人:“先生,你可知神医师承何人?”



    商人说:“这个我知道。神医是老神医少林寺玄济大师的弟子。”



    杜若心道:“果然是莫姊姊。她眼睛不便,所以‘望闻问切’中舍了‘望’字,而以‘闻问切’为名号。”她猜到神医的底细,又打听到她的行踪,一时心脏怦怦大跳,激动不已。



    那大和尚本来一副放荡不羁的神态,可是听到“玄济大师”四字,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这玄济大师的名头太过响亮,但凡在江湖上行走之人,无不听过他的大名。数十年前,江湖鼎盛之时,武林曾出现了四位大宗师,玄济便是其中之一。忽忽数十年弹指而过,其他三位宗师相继谢世,到目今,只剩下玄济一人。玄济出家前便以医术闻名于世,被人誉为神医。后来在少林寺皈依三宝,参禅悟道,研医习武,功力更加深厚。当年柴荣病重之时,得玄济妙手施救,康复如初,这才有了如今大周的天下。柴荣感念玄济救命之恩,封玄济为护国神僧,敕封少林寺为皇家寺院,赐丹书铁券。至此玄济名扬天下,为世人所敬仰。



    那书生叹道:“常言道:‘名师出高徒。’既是玄济大师的弟子,医术自当出神入化。唉,一门二神医,难得,当真难得!”



    那商人道:“在下常听医生们说神医青出于蓝,就医术而论,业已胜过乃师,实是千载难逢的医学奇才!”



    杜若听他盛赞莫姊姊,心里格外喜悦,对她更是仰慕。古往今来,女子的地位一直低于男人,依附于男人,她们的命运基本就是结婚成家,相夫教子,然后悄然凋零,一辈子默默无闻。像神医这般自由行走于江湖,并且广受赞誉、功成名就的,可以说寥寥无几。神医在这男尊女卑的世上为女子争了口气,这不能不令杜若心折敬仰。她自离家出走后,心中一直十分茫然,不知今后路在何方。此时此刻,一盏明灯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为她今后的人生指明了方向。她决心追随神医而去,拜她为师,求她教自己武功和医术,将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从而扬名立万,留名青史!



    大和尚忽问:“神医医术了得,不知武功如何?”



    那商人道:“这个嘛,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在下委实不知。”



    大和尚道:“你若说他武功高强,那我定要去找他比划比划。唉,可惜了,可惜了!”说着连连摇头,大感惋惜。



    那书生笑道:“大师父喜欢找人比武,何不去找玄济大师切磋切磋?”



    和尚道:“玄济已经九十多岁了,我找他比武,万一出了差池,少林寺岂不是要找我的麻烦?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个人可斗不过少林群僧。”



    书生笑道:“大师父好大的口气,你难道自认为能胜过玄济大师么?”



    和尚道:“玄济武功再高,可年纪大了,气血已衰,不见得有多强。”



    书生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个妄人!”他一会儿还有事要做,当下起身向众人一一行礼,说道:“众位高贤且请宽坐,小生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杜若、老农和商人忙起身还礼,说道:“先生慢走。”那和尚依旧坐着,只拱了拱手,然后继续喝酒。书生付了酒钱,径自去了。那商人匆匆用完酒饭,也结账走了。



    大和尚喝完五斤酒,又要了五斤,自斟自饮,好不潇洒!那老农却满眼迷惘,神情萧索,连连叹息。大和尚道:“老丈,凡事看开些,天塌不下来的。过来一起喝上几碗如何?”老农道:“多谢师父美意。我不会喝酒,师父请自便。”



    杜若心道:“酒是粮食精华,须仔细品味方知其妙。似他这般喝法,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糟蹋了好酒!”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农和和尚也走了。



    时至今日,杜若已在酒楼里干满了三十天工。她决意要走,晚上去找杜掌柜说明情况。杜掌柜再三挽留,可杜若态度坚决,杜掌柜只好放行,给她结清了工钱。